死都不能愛 第六章

童煦和不知道為什麼李瑞芸會突然對她這麼好,那天早晨,她明明很生氣的,可是隔天,唐則安正式安排她和她見面時,她已變得像個親切的大姊姊,親切得……讓她慌張,讓她……很不自在。

她開始會邀她一起吃飯,或是突然跑去學校接她下課,甚至帶著她逛街買衣服。

只有她們兩個也就罷了,偏偏有時還加個唐則安,三人行,她就自然成了落單多余的那一個,然後被迫成為電燈泡,被迫……看著他們兩人在她面前親熱地依偎在一起。

其實李瑞芸沒必要做得這麼刻意的,因為早在李瑞芸出現的那一刻,她的愛情就已經注定要滅亡,她,一點點要和她爭的想法都不敢有。

她很清楚,他們是多麼相配的一對,也明白唐則安對她的好,只是一種兄長般的關照,也或者只是種憐憫,像她這種一無所有的孤兒丑女,就該認清自己的身分和立場,不該去痴心妄想……

可是她都已經要認分當個妹妹了,為什麼他們就不能放過她?為什麼不讓她慢慢去撫平心里的那份痛楚?非得要這樣時時逼迫她面對這麼殘酷的畫面?

像今天,難得假日,她正想躲在家里好好讀書,李瑞芸就又半強迫地拉她出來逛街、做SPA,然後好像計畫好似的,在中午時把加班中的唐則安叫出來一起用餐。

于是,折磨又開始了……

「則安,你看,我幫煦和挑的這件衣服怎樣?」唐則安一到,李瑞芸就笑咪咪地上前勾住他的手臂邀功。

唐則安盯著童煦和,眼中閃過一絲驚艷。

香檳色的風衣洋裝,縴腰上系著腰帶,腳下踩著長統靴,臉上上了淡妝,加上頭發吹整得微卷,童煦和就像突然增長了兩歲似的,變得時髦而美麗,婉約優雅得分外迷人……

太迷人了……

童煦和低著頭,局促得不敢看他。今天穿成這樣,她只覺得全身下對勁,四肢都不知該擺哪里才好。

「她才剛滿十八歲,你把她打扮得太成熟了。」他攬起眉,心里不怎麼喜歡她變成這樣……這樣備受別人的注目。

看,餐廳里的男人幾乎都在看她。

「哎,偶爾一下有什麼關系?現在的少女都早熟,我十八歲時更夸張呢!」李瑞芸燦笑著。

唐則安嘆口氣,坐下來,以略帶責備的語氣對她道︰「別老是拉煦和出來,她正在趕高一的功課。」

「哎,不要給她太大的壓力啦,我們正在吃飯呢!」李瑞芸嗔他一眼。

「那就趕快吃吧,我下午還有個會要開。」他強迫自己拉回定在童煦和身上的視線,專注在菜單上。

「又來了!你就不能好好休個假陪我嗎?」李瑞芸埋怨著。

「抱歉,最近比較忙。」

「再忙也要抽時問陪女友啊!你就不怕我移情別戀嗎?」

「不怕。」

「你哦,吃定我了是不是……」她以指尖輕戳他的臉頰,撒嬌地笑了。

童煦和看著菜單,听著他們打情罵俏,整顆心又酸又苦,卻無從求救,只能靜靜地忍住,挺住。

「其實,今天也不只有我們三人,還有一個人要來……」李瑞芸神秘兮兮地笑著。

「什麼意思?」唐則安愣了一下。

李瑞芸還沒回答,就瞥見她的男性友人出現在門口,連忙離座去迎他過來。

「來,我跟兩位介紹,這位是我大學學弟……」

接下來簡直就是個相親大會,李瑞芸擺明了是要把學弟介縉給童煦和,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唐則安變了臉,也讓童煦和驚慌不已。

一整個午餐,氣氛變得詭異古怪,童煦和吃得好辛苦,食不知味,還要應付那位男士熱情的眼光和頻頻丟出的問題,嚇得她更不知所措,坐立難安。

坐在一旁的唐則安臉色更是愈來愈難看,尤其當那位男子發現童煦和的嘴角沾上醬汁時,竟主動拿起餐巾想為她擦拭,唐則安憤然地抓住他的手,冷冷地道︰「請放尊重點,這樣太不合禮儀了。」

其他三人都愣住了。

「啊,抱歉,我只是……」那男子想解釋。

唐則安懶得理他,拿起餐巾遞給童煦和,氣悶地對她道︰「把嘴擦一下。」

「是……」童煦和靜靜地接過餐巾,自行擦著嘴角。

李瑞芸盯著這一幕,笑容褪去。

也不知道那男子是不懂得看臉色,還是對童煦和興趣太濃厚,完全不管童煦和愈來愈蒼白的神情,一逕地找她閑聊。

最後,唐則安實在看不下去了,倏地起身,走到童煦和身邊,拉起她,不客氣地道︰「我想,煦和大概累了,我先送她回去。」

童煦和惶惶不安地任由他抓著手,在李瑞芸和她學弟的詫異中,走出餐廳。

李瑞芸不高興地追了出來,板起臉怒喝︰「唐則安,你這是干什麼?大家正聊得開開心心的……」

「你覺得大家真的都開心嗎?」他站定,回頭冷嗆。

「怎麼,你不開心嗎?我好心介紹朋友讓煦和認識,這不也是你的想法?是你說要幫她找個好丈夫,我才……」李瑞芸氣不過,直接挑明。

童煦和臉色刷白,慢慢地把目光望向唐則安。

他……要幫她找個好丈夫?為什麼?是怕她將來會纏著他不放嗎?

「我是指以後,不是現在!而且這件事我會幫她安排,不需要你插手。」他怒道。

「這又有什麼差別?感情總得慢慢培養,像她這麼內向,不早一點讓她接觸其他男性,她又怎麼學會談戀愛?」李瑞芸瞪著他,總覺得他的行為很不尋常。

「她現在還不需要談戀愛,等到她滿二十歲……」

「等她滿二十歲,她就離不開你了。」李瑞芸冷冷地丟回一句。

他猛然驚凜,心為之一震。

童煦和被李瑞芸直接戳中心事,小臉一陣紅一陣白,心虛又難堪地甩開被唐則安緊握住的手。

「我可不希望以後我們結了婚,還得要和‘別人’住在一起。」李瑞芸目光瞟向童煦和,直接表態了。

泵且不論唐則安的心態是怎樣,可是這兩周來,她已經發覺童煦和對唐則安的依賴及愛慕程度,已超過了她的容忍範圍了。

童煦和像是挨了一記悶棍,完全沒有抵抗的機會,李瑞芸這句話,分明是對她的警告。

「瑞芸,你……」唐則安臉色一沉。

「煦和,我沒有惡意,你要明白,監護人的責任只是保護你直到成年,可不是照顧你一輩子。」李瑞芸實在很不想當壞人,但感情這種事與其鬧到後來不可收拾,不如早點把話說清楚。

「我懂……」童煦和顫聲道。

「瑞芸,別說了!」唐則安急斥。

「則安也是好心,他希望能幫你找個好對象,好讓你未來無後顧之憂。女人嘛,總是需要有個好歸宿,才叫幸福……」李瑞芸不顧他的阻止,繼續道。

「是……」童煦和的心痛得快撐不下去了。

「夠了!瑞芸!」唐則安擰著雙眉。這種時間,這種地點,根本不適合說這些。

「我是在幫你解釋,免得她以為我在趕她走,然後又跑出去躲起來,讓你忙得團團轉……」李瑞芸瞪著他,一想起他之前為了找童煦和的那份焦灼模樣,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被李瑞芸這麼一說,她不能留,卻也不能逃了……

童煦和用力忍住往上沖的眼淚,輕咬著下唇不語。

「煦和,這件事回家我們再談……」唐則安鐵青著臉看她。

她吸一口氣,抬起頭,努力擠出笑容。「謝謝你為我的未來如此操心……只是……找對象這種事……可不可以讓我自己來?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不要再……再……這麼費心……」

「煦和……」看著她明明想哭,卻又不得不笑的小臉,他的心整個絞擰成團。

「對了……其實……今天下午我和同學約好……要一起讀書……」她得趕緊找個借口離開,再不走,她的淚就要決堤了。

「什麼同學?約在哪里?」他一怔,立刻問。

「在……在學校圖書館……」

「我送你過去。」他不放心。

「不用了,我可以搭捷運。」

「捷運?你會搭嗎?」他非常不放心。

「會,謝祥毅有教過我。」她搬出了謝祥毅當救兵。

「謝祥毅?他也會去圖書館?」不知怎麼回事,他有點介意那個謝同學。

「是……我快遲到了,該走了……我晚上就會回家,再見。」她說著轉身跑開。

「等等,煦和……」他想叫住她,卻被李瑞芸攔下。

「你這個‘哥哥’,不會照顧過了頭嗎?」李瑞芸吃味地瞪著他。

「瑞芸,你今天是怎麼了?為什麼要對煦和說那些話?」他慍怒地道。

「我是為她好……」

「什麼?」他擰眉。

「你最好搞清楚,如果你再不和她保持距離,到最後,最痛苦的人不是你,而是她,因為她已經愛上你了。」她一語道破。

他神情驟變。童煦和……愛上他?

「你在胡扯些什麼?她只是孤苦無依太久,從來沒有人真正關心她,所以才把我當成了她的親人信賴依靠……」他厲聲駁斥。

「信賴和依靠,久了就變成愛。」她冷哼。

「你……」

「別告訴我你沒感覺到。」她深信以唐則安的聰明敏銳,不可能沒發現。

他怔懾,為之啞然。

是,他感覺到了,隱隱約約察覺了她的少女情懷,可是卻故意忽略,或者,一種連他也不明白的心思作祟,在照顧童煦和的同時,也沉溺在她對他的信任與依賴中,舍不得與她做切割,舍不得……不寵她。

但,這樣只會害了她啊!

李瑞芸說的沒錯,如果他不能自我節制,一旦童煦和對他認了真,到時她受的傷害將會更大。

「而你呢?則安,你沒有愛上她吧?」李瑞芸一瞬不瞬地盯住他。

臉色微變,他驚愣了一秒,才堆起怒容駁斥︰「你在說什麼傻話?當然沒有……」

李瑞芸沒有忽略那一秒的遲疑,但她真痛恨自己為什麼不能愚蠢地忽略。

「沒有就好,我相信你不至于笨到把自己和她都推進地獄深淵,是吧?」她忍住氣,寒著臉,意有所指地提醒他。

「是啊……」他喃喃地別開頭,眼神變得沉騖警凜。

或者,他不能再拖延了,他得趕在童煦和二十歲之前,盡快規畫好她的未來,在她……過度依賴他之前,在她,愛上他之前。

他絕不能讓童煦和也掉入地獄受苦,那種地方,他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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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相親之後,唐則安就很少見到童煦和。

一開始,是他先避著她,早上,他會等她吃完早餐去上學後再起床;晚上,他回來得很晚,有時甚至徹夜不歸。

但過了幾天,他才發現,她似乎也在躲他。

她以留在學校自習為由,婉拒司機的接送,然後早早出門,並習慣性晚歸,而且一天比一天還要晚,就連假日也不會留在家。

是陳嫂告訴他,她已經三天沒有和童煦和照到面,他才發覺事情的嚴重性。

「她早上在你來之前就出門?」他驚問。

「對,我七點到的時候,她已經上學了。」陳嫂回答。

「晚上你離開時,她也還沒回來?」

「是啊,我有時幫她留了晚餐和字條,可是隔天我發現,菜全部冰進冰箱里,她根本沒吃……」陳嫂憂心地道。

「那她都幾點回來?」他擰眉。

「前天我特地留下來等她,左等右等等不到人,結果十一點離開這里時,才看見她和一個男生一起走回來……」

「男生?」他臉色一變。這就是她要求撤掉司機的王要原因?

「是啊,好像是她的同學,穿著一樣的制服,長得高高的……」

他驚怒不已。是謝祥毅?

「唐先生,你和小姐是怎麼了?明明住在一起,兩個人卻各過各的,而且看起來都這麼不開心……」陳嫂愁容滿面地看著他。

「這陣子我比較忙……」他心神不寧地道。

「你有空就多注意小姐一下吧,我覺得……她怪怪的……」陳嫂嘆道。

煦和怪怪的?她怎麼了?放學後都去了哪里?是……談戀愛了?

一整天,他的心情就蕩在半空,開會時分心,處理公務時失神,完全無法集中精神,好不容易挨到下午,他交代江秘書把之後的行程排開,便匆匆下了班。

五點整,他已來到童煦和的學校,車子停在校門口,開始等待。

學生們一一放學離校,但童煦和沒出來。

一個鐘頭過去了,兩個鐘頭過去了,三個鐘頭過去了……

八點十分,就在等得快要失去耐性的他想沖進學校找人時,終于看見童煦和緩緩踱出校門,而她身邊,跟著一個男同學。

他認得,那是謝祥毅,一副呵護備至地陪在童煦和身邊,往公車站牌方向走去。

不久,公車來了,見他們上了車,他才啟動車子,一路尾隨在後。

鮑車停停走走,沿著街道駛向鬧區,約莫過了三十分鐘,童煦和和謝祥毅突然下了車。

唐則安擰著眉,看看四周,不明白他們到這里要做什麼。沒有商店,沒有餐廳,怎麼看都不像年輕人會逗留的地方。

他停下車,冷冷地盯著他們,發現謝祥毅拉著童煦和,似乎不想讓她往前走,但童煦和輕輕甩開他,不知說了什麼,逕自往前。

接著,謝祥毅追上,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他盯住他們兩人,車子悄然地行進著,正懷疑他們要走去哪里,倏地,就看見他們轉進了一家賓館!

他猛地剎車,臉色丕變。

賓館?!這兩人……竟然來這種地方!

什麼時候開始的?來幾次了?童煦和為什麼要這麼做?謝祥毅就是她所指的對象?她就這麼愛謝祥毅嗎?愛到……可以跟他上床?

一團問號伴隨著怒火,在他的胸口進燃,他怔愕、震憤、驚駭……種種情緒如巨浪翻騰而來,而其中最強烈的,竟是酸蝕如刺的撕碎感!

足足呆了好幾分鐘他才回神,將車駛到路旁停好,下車,一臉寒冽地走進賓館。

挾著殺人般的怒火從櫃台問出了房號,他像個捉奸的丈夫似的,一路飆上六0五號房。

門,敲得急如擂鼓。

「是誰?」門內,一個男聲緊張戒備地問。

他不語,依然奮力猛捶。

門被打開一條縫,里頭的人還來不及看清楚,他就直接推門撞入。

房里,童煦和坐在床上,一見到他,小臉驚瞠刷白。

唐則安?他……怎麼會在這里?

「唐……」謝祥毅更是嚇得呆若木雞,完全傻眼。

「你來這里干什麼?」瞪著童煦和,他的心火狂燒,但他的眼、他的臉、他的聲音,卻冷霾得幾乎要將人凍斃。

童煦和迅速別過頭,沒出聲。

「每天晚歸,就是到這里?」他問。

「不!不是的!我們平常是在學校,只有今天是第一次……」謝祥毅急著解釋。

他霍地轉身揪住謝祥毅的領口,咬牙怒問︰「那你帶她來這種地方想做什麼?」

「我……」謝祥毅頸子被掐得說不出話來。

「別怪他,是我叫他帶我來的。」童煦和顫聲道。

他一震,驚訝地轉頭瞪她。

「是我……自己想來的……」她鼓起勇氣看著他。

放開謝祥毅,他轉身走向她,忍住怒氣問︰「為什麼這麼做?你想證明什麼?」

「我只是……想和他談戀愛……你不是希望我談戀愛嗎?我正在談啊,難道我有錯嗎……」她的臉上盡是挑釁。

「你……」他知道她是故意的!筆意要氣他的!

「你們找的對象都太老了,我不喜歡,謝祥毅他和我年齡一樣……我們比較談得來……」她微微諷刺。

「所以,因為談得來就偷偷模模到賓館來了?你就這麼幼稚?是因為我沒有管教好,才讓你這麼放浪無恥嗎?」怒火已燒壞了他的理智,他開始口不擇言。

她像被抽了一鞭,渾身一震,恨恨地瞪視著他。

「唐先生,你別太過分,煦和她不是這種人,煦和她其實……」謝祥毅試圖為童煦和解釋,不料一出口更如火上加油。

左一聲煦和,右一聲煦和,謝祥毅竟敢這麼親切地叫她的名字?

「閉嘴!我沒有問你。」他暴怒地截斷他的話,血液更加逆流奔竄。

「你別對他凶!」她氣紅了眼。

謝祥毅全是被動的,是她主動利用他對她的好感,逼他陪她一起到賓館來,請他幫她……幫她解月兌心里那抹深沉的痛苦,幫她忘記唐則安。

可是……為什麼她最想忘了的人,會陰魂不散地也跟來了呢?

為什麼,天涯地角,就是躲不開他?

唐則安見她護著謝祥毅,眯起眼,憤然冷斥︰「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想和男人上床?就這麼等不及要糟蹋自己?」

「對,我很急,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受夠你了!我好想快點找個男人來救我,擺月兌你的控制和束縛,不然每天被你這個監護人監視著,我都快瘋了!快要煩死了……」童煦和氣得全身發抖,沖著他大聲嘶喊。

這些話,簡直就像助燃的柴火,怒氣如狂焰將他僅剩的一丁點冷靜全數摧毀,他像只被激怒的野獸,一把抓起她,用力拖出房間。

「等一下,你想對煦和做什麼?」謝祥毅追出來拉住他的手,擔心地大喊。

他甩開他的手,冷惻惻地瞪著他,道︰「走開,這是我們的‘家務事’,與你無關!」

一句「家務事」,把謝祥毅的話全都堵死,他呆愣地望著唐則安盛怒地將童煦和拉進電梯,怔然無言。

這個唐則安……真的是童煦和的監護人嗎?但此刻看來,卻像一個妒火中燒的男人,專程來奪回他所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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