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年 第8章(2)

進到石樓,他坐靠在還未拆封的進口沙發上喘氣,她則立刻從她的小拼布袋里拿出一堆藥品,手腳利落地開始為他剪開毛衣衣袖,檢查傷口。

手腳利落還只是簡單的形容,若要說得貼切一點,她那熟稔專業的樣子,根本就像個醫生。

所以,他才會混淆,才會覺得納悶,一個七歲的小孩,怎麼可能懂這些事?怎麼可以這麼厲害?她不怕血嗎?不怕看見傷口嗎?在這種時候,她應該比他還要驚慌無措,才叫正常吧?

「太好了,幸好子彈只是擦過皮膚……」她松了一大口氣,拿出藥罐和紗布,幫他清潔手臂和傷口的血液與污漬,接著又道︰「這是神武做的外傷藥,對擦傷和灼傷的傷口很有效,你忍耐一點,消毒時會有點痛……」

她一邊輕聲解說著,一邊為他上藥。

「唔……好痛……」他急抽一大口氣。

「再忍一下,馬上就好,快好了。」她急忙安撫,手上力道放得更輕,但動作卻加快。

易行雲瞪著她,覺得這情況似乎顛倒過來,好像他成了小孩,而她才是大人。

迅速涂好傷藥,再包扎好傷口,接著,她抬起頭審視他的嘴角,小臉揪了起來。

「你的嘴角破了……很痛吧?對不起,都是我連累了你……」

她心疼地伸手撫著他唇角的淤青凝血。

他呆懍,很莫名其妙地心髒整個怦動。

罷才他還納悶她為何可以這麼鎮定,但此刻發現她輕觸著他的手,還有她的唇,都在微微顫抖。

這一刻他才明白,她其實很害怕,只是她一直努力克制著恐懼和驚慌,努力撐到現在。

心中的怦動頓時變成一團發疼的糾結,他反射性地將她攬進懷中,低聲斥道︰「你這個小笨蛋,別故意裝大人,怕就說出來,痛就哭出來,小孩子有權利大哭大喊,而不該擔心什麼連累不連累。」

她趴在他胸膛上,緊繃的神經終于松開,淚水決堤。

「我……我真的好怕……好怕你被他們殺死……」她哭泣道。

罷才那一槍,真的把她嚇死了,看他受傷,她才發現他在她心中的分量,才發現,她對他的愛,已如此深濃。

「別怕,我不是好好的嗎?」他撫模著她的發絲,柔聲道。

這樣抱著她,不知為何就是覺得很踏實,很滿足,但他又無法解釋這種奇妙的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

甚至,愈是抱著好柔軟的小身軀,就愈不想放開,愈想把她整個人揉進他的懷里,化為他的一部分。

「你哪有好好的?那個人……一直凶狠地打你……簡直就想殺了你……」她還是啜泣。

「那混蛋的確下手很狠……唔!」他說著微微扯動著下巴,又是一陣刺痛。

她立刻抬起頭,急道︰「啊!你別動,我還得幫你擦藥。」

拿起外傷藥,她小心沾著藥膏,輕輕在他的嘴角擦涂。

看著她近在眼前專注的小臉,小粉頰上還留有被打的痕跡,兩串淚珠就掛在上頭,那模樣,惹人心憐又不舍。

他伸出左手輕輕拭去她的淚水,啞咽地問︰「臉,還疼嗎?」

她搖搖頭,「不會了。」

「可是,還有點腫……」

「等一下冰敷就沒事了,我這根本不算什麼?」她按住臉頰,擠出一絲笑容。

如此可愛,如此嬌憨,如此誘人……

一股詭異的沖動竄進他腦門,他像著魔般,低頭就往她的小臉頰上一吻。

她一呆,眨了眨大眼。

他也倏地一呆,被自己的行為嚇了一大跳,當場傻住。

他這是在干什麼?他這該死的到底在干什麼?

「易行雲,你……你干嘛……親我啊……」她的小臉染上了紅暈,暗暗歡喜。

對,他干嘛親她啊?他不是討厭小表嗎?那他現在是發什麼神經?

「我……我只是……」他見鬼的根本找不出理由。

「你是不是也學我用親親道謝啊?」她抿了一下嘴唇,故意揶揄地瞅著他。

這一秒,他又被她那兩片小嘴唇搞得心跳大亂,觸電般急急收回手,撇開頭,難以置信地低喘一口氣。

要命,他居然還想親吻她的小嘴?

他是怎麼啦?她只是個七歲的女娃兒耶!一個正常的男人會想去吻小女孩的嘴嗎?會嗎?

「易行雲,你還好吧?」她湊過去想看他。

「我不好,很不好,你別靠過來。」他以大掌按住自己的臉,快瘋了。

「你怎麼了嘛?」他愈躲她就愈覺得奇怪。

「我……渾身都髒死了,感覺爛透了。」他從沙發站起身,嫌惡地看著自己沾了血和污漬的毛衣。

一定是今天發生太多事,把他的理智全搞亂了。

「不行,我得想辦法清理梳洗一下,再換個衣服……」他擰眉道。洗個澡讓自己神清氣爽,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你打算回家嗎?」她不安地睜大眼楮。

他轉身看她一眼,正色道︰「不,回去萬一被盯上就糟了,我們暫時去住飯店吧!」

「飯店?」

「對,要避開那些人,就只好在飯店住一陣子。」

他隨即打電話給李明宗,要他先在飯店訂一間房,再開車來接他們過去。

一個小時後,他們就住進了大飯店的高級套房。

李明宗搞不清楚狀況,看了老板的臉和手傷還嚇得哇哇叫,任曉年只好簡單解釋整個過程。

「到底是什麼人要抓你?」李明宗驚呼。

「我也不知道。」她煩惱地蹙起小眉頭,心思沉重。

「我想應該和闖進石樓別墅里的是同一伙人。」易行雲沉吟道。

「那要快點報警啊,哪有人囂張到拿槍傷人的?」李明宗急道。

「不,不要報警,別讓事件擴大。」任曉年憂結著小臉直喊。

「怎麼可以不報警?都已經威脅到你們的人身安危了。」李明宗瞪大眼楮。

「不行,報警會讓事情更復雜,易行雲,求求你,別報警……」她拉著易行雲的手央求。

易行雲蹲,安撫她道︰「你先冷靜下來,去洗個澡。」

「答應我,先別報警,給我一些時間,我會想辦法查出他們的來歷的。」她激動地道。

「你一個小表怎麼查……」李明宗笑啐。

「別再叫我小表!我才不是小表,我不是——」她生氣地朝他大喊。

她一喊完,自己都呆住了,一整天累積的壓力竟然讓她失控,太不小心了。

「對不起……我……」她立即道歉,並懊惱地以手掌直拍自己的額頭。

易行雲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入懷里,緊緊抱住︰「好了好了,曉年,你累了,听話,先進去洗個澡,別想太多。」

「可是……」

「我會處理的,相信我。」

「嗯。」她輕輕點頭。

「我不會報警的,你放心吧,洗完澡好好休息,暫時把今天的事忘掉。」他撫模著她的頭發再道。

「嗯。」她反手摟住他的頸背,把臉靠在他的肩上。

易行雲感覺到她小小的身軀虛顫著,也沒多說什麼,直接抱起她走進浴室,將她放在浴白旁,幫她放滿浴白的水,邊放水還邊試水溫。

「等一下進去泡個澡,會舒服點。」他柔聲道。

「好。」她仰起頭對他露出一抹虛弱的微笑。

他伸手將她幾縷發絲拂開,模了模她的小臉,心中又莫名一蕩。

她的神情溫婉而成熟,總會讓他錯把她當成大人,總會挑動他的心。

兩人就這麼互看著,他陷入了幾秒鐘的迷亂……

李明宗呆瞪著他們,腦袋整個塞住。

這……這個溫柔的男人是誰啊?這絕對不是他那個有潔癖自私冷漠又討厭小孩的老板,絕不是!

易行雲壓下胸口的悸動,吸口氣,走出浴室,將門關上,沉吟了半晌才道︰「明宗,你去找個私家偵探,暗中打听整個事件……」說著,他轉過頭,正好對上李明宗驚疑打量的眼神,眉峰不禁一皺。「你在看什麼?」

「總經理,你還好吧?」

「不好,你沒看見我被打傷了嗎?」他沒好氣地道。

「那……有傷到腦子嗎?」李明宗再問。

「什麼?」他瞪他。

「你對任曉年好到讓我發抖耶。」李明宗作勢抖了一下。

他不自在地頓了一下,反問︰「有嗎?」

「你當我瞎啦?你簡直像變了一個人了。」

「或者是任曉年激起了我深藏在內心的父愛吧!」他很快地解釋。

「哦?是父愛嗎?可我怎麼覺得你對她不像對女兒,倒像是……」李明宗模著下巴思索用詞。

「像什麼?」他戒慎地問。

「像是對待你的小情人。」

他渾身一僵,被李明宗的話點中心里那個慌亂的虛陷。

像……情人?

「別胡說!太可笑了!」他羞惱地怒斥。

「對啊,就是太可笑了,我才覺得不可思議啊!」李明宗不怕死地補上一句,但卻差點被老板的冰冷目光射穿,嚇得連忙又硬拗︰「呃……不過,這也沒什麼啦,小女孩很可愛嘛,總會讓一些男人想寵一下,抱一下,親一下什麼的,這很正常啦,我哥就常抱著他女兒狂親,寵女兒寵得不得了……」

哦,原本想寵一下,抱一下,親一下……是正常的?

易行雲稍微安心了,幸好,幸好他對任曉年的那些反應並沒什麼不對勁。

「只要不會像那些變態戀童癖想對小孩做些奇怪的事,比方說像是親密接吻和踫觸她們身體這些惡心的動作就沒事……」李明宗又補上一句。

易行雲臉色瞬間刷白,整個人驚呆。

親密接吻和踫觸……

會想對小女孩做這種事的就是變態的戀童癖?

不——

他不是變態!他不要當變態啊!

李明宗完全沒注意到老板已變臉,還自以為懂很多地說下去︰「對了,我還听說那些戀童癖都有固定的特征,好像都三十歲以上發病,對成年同齡的異性沒性趣,而且,他們多半獨身……」

說到一半,他感覺不對,怎麼這些特征好像某人?

結果,一抬頭,就看見「某人」正用一種要殺人的目光直瞪著他。

「我……我絕不是在說你……」他悚然急辯。

「出去。」易行雲森然怒吼。

李明宗匆匆逃出飯店,但他留下的話卻讓易行雲幾乎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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