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
「是。」杜鵑硬著頭皮點點頭。
坐在她對面、一臉英氣的女子蹙了蹙眉,想了很久。
「哪個男人那麼不要命,敢讓你當未婚媽媽?」她一副要去找人算帳的模樣,杜鵑看了真是替展浩臣擔心。
「呃,不是他要讓我當,是我自己要當。」
「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不是光你一個人就能當媽媽,你以為你是現代聖母瑪麗亞嗎?」她沒好氣地橫了杜鵑一眼。
「呃,他也有『功勞』沒錯,但是我沒打算嫁他——」
「是他不想娶你,還是對你始亂終棄?」那張英氣逼人的臉頓時染上怒氣。
「都不是,是我不想嫁他。」杜鵑立刻強調。「他沒有不要娶我,也沒有始亂終棄,他沒有對不起我。」趕緊撇清,不然幽大姊一發火,展浩臣肯定會很慘。
斑潔幽靠回沙發椅背,率性的眼中精芒一閃。
「是展浩臣?」
「你怎麼知道?」杜鵑驚訝極了。
「不然你干嘛沒事去挑動人家『純蠢』的少男心?」她承認自己沒有昕的冷靜與精明,可也不是個笨蛋好嗎?杜鵑真以為那點小把戲能瞞得過她?
呃,嘿嘿……杜鵑心虛地低下頭。
斑潔幽交疊的修長雙腿左右交換,雙手盤胸地看著自己一手訓練出來的組員。
都懷孕了,還能怎麼辦?叫個肚子里還住著一個隱藏凸起物的「袋鼠」再去外面槍淋彈雨未免太不人道,事實已經是這樣了,她還能怎麼做?
「明天開始,你和Alice互換職務,在你生下小孩、坐完月子、體能還沒達到我的標準前,不必再接外勤任務了。」這是體貼,也是要求。
在旭日保全內,非內勤的機動人員所承擔的風險都相當高,高潔幽親自訓練,當然也保證這些人的身手絕不在話下,光停車場的那一手,就知道杜鵑的身手有多俐落,能及時踢掉對方的槍,更能在光線不足的情況下準確無誤的開槍。
「謝謝幽大姊。」杜鵑松口氣。
「不客氣。」高潔幽笑得不懷好意。「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杜鵑心頭惴惴。
「如果你要結婚,我要三盒西式喜餅,至於大餅就免了,記得,挑好吃一點才準送來,不好吃我要退貨。」否則那位仁兄也別想把她的手下給娶走。
「是。」杜鵑連忙點頭。
「好了,你先去交接工作吧。」然後留她一個人在辦公室里哀悼,高潔幽好自憐地想道。她又少了一員大將,實在是令人好傷心,昕,你怎麼不快點回來呢,我一個人留在這里好苦命耶……
請示完畢,杜鵑趕緊閃人。
雖然沒有要結婚,但先答應了再說,至少這個條件不難達成,要是拒絕,天知道幽大姊還會有什麼搞怪的念頭來為難她。需知現在昕大姊不在,幽大姊每天少了個斗嘴的對象、也沒人能制得了幽大姊,天知道幽大姊會找誰來打發「無聊」?
為了自己身家性命著想,她還是機靈一點,閃遠一點比較妥當啦!
***
「啾……啾啾啾啾……」
好吵的電鈴聲。杜鵑坐在沙發里,一臉不豫。
「怎麼了?」展浩臣自己開門,一進門就看她滿臉不高興。
「我決定要換電鈴。」她宣布。
「哦?」展浩臣洗耳恭听。
「這是胎教問題。」听說小孩子從還在媽媽肚子里時就開始有記憶,那她懷孕期間每天听,萬一小孩生下來沒號啕大哭,卻爆出一陣「啾啾啾啾」的聲音,那可就太恐怖了。
展浩臣當場听得目瞪口呆。「呃……」
「我決定把鳥叫聲換成西村由紀江的鋼琴聲。」這樣孩子生出來應該會比較有氣質。
「我覺得賴英里的音樂比較能陶冶性情。」他回過神,提出建議。
「是這樣子的嗎?」對音樂沒研究的杜鵑,認真考慮他的建議。
「用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應該也不錯,這樣孩子生出來,膽子應該會大一點。」因為被嚇慣了。
他一說完,杜鵑目瞪口呆。
「你……你說什麼?!」這人在說笑話嗎?他是從不主動說笑的展浩臣耶,她是不是該大笑幾聲以示捧場?
展浩臣寵溺地揉了揉她的發,沒等她回神就提著一裝東西進廚房。
「呃,你要做什麼?」她的廚房雖然設備齊全,但一向只是裝飾用,頂多洗碗、洗茶杯而已。他進去干嘛?
「做我們的晚餐。」
「做我們的晚餐?」他沒搞錯吧?
他月兌下外套,拿下領帶,挽起袖子,真的在廚房里做起事來。
杜鵑跟著進廚房,看他將買來的菜一一洗淨、切好,有青菜、香茹、瘦豬肉、雞肉……他真的要煮?!
「去客廳里坐好,半個小時後吃晚餐。」
於是,她被「請」出廚房。
杜鵑一個人呆呆地又坐回沙發。
她給他備份鑰匙,是不是錯了呢?杜鵑第N次問自己。
因為高潔幽的體諒,杜鵑變成旭日保全的粉領上班族,每天早上九點半上班,下午五點半下班,作息真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但是,她發現,某人的生活好像也突然正常了起來。
為什麼呢?因為自從有了備份鑰匙後,某人每天堂而皇之的到來,也不必勞煩她去開門,在門鈴響起一分鐘後,某人自然會開門進入,每天哦。
這種情況,實在是似曾相識,只不過角色完全相反而己。真是太詭異了。
準半個小時後,她被請上餐桌。
兩盤青菜,其中一盤加了紅蘿卜,一盤勾芡的炒瘦肉,一小盤番茄炒蛋,一鍋枸杞香菇炖雞湯,還有兩碗熱騰騰的白飯。
是很普通的家常菜,卻弄得有色、有香、有味,依她目前的食欲狀態把握住不油不膩的原則。她看得口水開始流,肚子餓了。
她從來沒有在自己家吃過這麼一桌家常菜,就算買回來的自助餐也是家常菜,但味道就是不同。
她的廚房從沒有過飯菜香,而現在,因為他,卻有了。她覺得感動,有點想哭,可是,更想趕快吃到這桌飯菜。
「還滿意嗎?」他望向她。
「嗯。」她的眼楮離不開熱騰騰的飯菜。
「開動。」看她一臉饞樣,他乾脆直接下令。
「耶!」她露出大大的笑容,拿了筷子、端起碗,等不及就想先吃吃看,飯菜的味道是不是就像看起來那麼好吃。
「慢慢吃。」瞧她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樣。
「你真的會煮菜耶!」好崇拜哦。她在「攻菜掠飯」中,分出一點點余裕,發出贊美的聲音。
「吃飽再說吧。」看著她的吃相,像餓了不知道多少天似的,還胎教咧,他看她本身就是一個大問題,不過,她的直率反應,也讓他心情開始好起來。
突然發現,即使在公司忙完大CASE,讓自己享受到的成就感,還不如此刻看她的模樣。
「哪,獎勵你是個好廚夫,賞你一朵香菇吃。」她發現他的失神,夾了一朵香菇到他嘴邊,語氣充滿逗弄。
「什麼好廚夫?!」他不甚高興地瞥了她一眼,還是張口吃下她夾來的菜。
只是這麼一個小動作,卻深具親昵的意義,沒有人會莫名其妙吃別人夾來的食物,尤其是他這麼不與人深交的人。
「你是男的嘛。」她笑笑地說,一臉很無害。
「快吃。」真是的,都快當媽媽的人了還這麼皮。
杜鵑很捧場地將所有的菜吃完,只剩湯里的那些雞肉。吃飽飯,他將她請到客廳的沙發上坐好。
杜鵑看著他在流理台前忙碌的身影,忍不住走過去。
「你怎麼會煮菜?」她很好奇地問。
「以前在中餐廳打過零工,順便就學了。」他淡淡回道。
「以前?」
「我家境並不富裕,一向靠自己。」他很輕描淡寫,她卻已經能了解。
「我也是哦。」她穩穩地跳到乾淨的流理台上坐著,展浩臣卻看得心驚膽跳。
「小心點!」他丟下手套扶住她的腰,確定她坐好了。這小女人,懷孕了還是一樣皮!
「我沒事。」她安撫地拍拍他,示意他可以繼續忙了。「我是孤兒,小時候在院里幫忙做手工,後來大一點就到外面找工作,上大學的時候用助學貸款,一年前才還完。可是……」她頓了頓。「我也在餐廳里打過工呀,為什麼我就沒有學到一手好廚藝呢?」這才是重點。
「是你不想學吧?」他瞄了她一眼。
「咦?你怎麼知道?」她眼楮一亮。愈來愈了解她了哦!
還能不知道嗎?相處至今,他對她至少有些基本了解,那就是她杜大小姐不想做某件事的時候,再有趣她都沒興趣;而想做的事,再沒趣她都可以把它搞得像什麼天下大事。
她的中心思想就是︰中庸之道。
所以再聰明的人偶爾也會做一點智障的事,用來平衡平常時候的用腦過多。總之,就是再天才的人有時候也會耍白痴。
但是,她也有很無匣頭的時候,像這會兒——
「對了,你最近怎麼那麼有空?」她的語氣充滿好奇。
「什麼意思?」他沒有「很忙」過好嗎?
「你每天都來我家耶,你從來沒有這麼閑的。」她指出明顯的事實,然後才問︰「你不當工作狂了嗎?」
「我本來就不是工作狂。」分神橫了她一眼,他繼續忙他的。公事仍然是忙碌的,從來不會減少,只是他不再加班而已。
「是嗎?」杜鵑極度懷疑。記得她當他的秘書時,他的行事歷可以累死兩個經理級人物耶,幸好她本事夠,不然哪能在他底下存活。
緊接著,她想到一個很悲慘的事實。
「是不是……公司沒生意接了?」沒說出「快倒了」三個字,她以很哀悼的語氣問。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他恐怖地看了她一眼。就算是烏鴉的幻想,也請有個限度好嗎?
「我才沒有。」她為自己辯駁,一激動,差點滑下流理台,看得他又是一陣心驚膽跳。「我想的都是很正確的。你是公司的重要管理者耶,通常這種人都是很忙的。你突然變閑了,當然就是因為公事不忙了呀。那公事不忙了,不就代表公司生意變少了?那就是快沒生意做了呀。」
「公司沒事。一切都很正常,我只是正常上下班而已。」真服了她!
「為什麼?你以前都不介意加班的,下班時間對你來說根本投意義。」請別忘了她當了他一個月的秘書,對他的作息好歹也是有所了解的。
他擦完最後一個盤子,放回原位,再將抹布擰乾,晾到一旁,而後才看向她,嘆氣。
「你的問題變多了。」他很順手地將她抱下來,然後摟往客廳,目標沙發。
「好奇嘛!快說。」她嬌嗔。
「沒什麼,只是不想加班而已。」難不成要實話實說,說他不放心她,得親自來這里看著她,見她安好,才會放心?
杜鵑打量了他一下,突然道︰「其實你不用擔心我的。」
他訝異地望向她。
「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你不用每天都來。」她再一次聲明。
「你不希望我來?」展浩臣的臉色明顯沉了下來。
多稀奇!在別人面前老是冷淡著一張臉,說話沒溫沒度,絕沒有七情六欲明顯情緒的男人,居然會在她面前生氣耶,而且臉色這麼黑。
「不是。」他立刻猛搖頭,一副膽小的樣子。
「那是什麼意思?」他不讓她打馬虎眼,非問出一個答案不可。
「因為……你不像是會特別照顧人的人呀。」她吞吞吐吐地說。
「我不是問你這個!」他沒溫沒度的語氣突然往上提了好幾度,像被火燒到,臉色黑了一半。
「那是問什麼?」她一臉迷惑。
「你是不是不希望我來?」他耐心地重復一次。
「不是。」她剛剛已經回答過了。
「那為什麼拒絕我來?」他再問。
這個她剛剛也回答過了!
「我沒有,我只是……我只是覺得……如果你忙,不用特地來找我。」她是體貼他耶,他懂不懂啊!
很顯然,展浩臣完全不這麼認為,他猛然站起來。
「如果你不想我來,可以直說,我不會賴著不走。」舉步跨出門口前,他又回頭,硬邦邦地補了一句,「好好照顧自己,三餐要正常吃。」
杜鵑還沒反應過來,門板再度關上。他走了。
「展——」她愣愣望著門板,完全不能理解,他為什麼要生氣?
可是,他走了。他們……吵架了?!杜鵑突然覺得很委屈。
他為什麼要生氣?又為什麼一副好像她不識好人心的模樣,好像他會生氣都是她害的,錯在她?
「笨浩臣……」她哽咽地罵,把臉埋在沙發上的抱枕里。
她知道他誤會了,他那顆聰明的腦袋居然會突然秀逗,誤會她,可惡……笨浩臣……
***
從那天後,他真的沒再出現,整整一個多星期不見人影。杜鵑想去找他解釋,可是每次一拿起話筒,就覺得自己很委屈,於是又將話筒放了回去。
再次去產檢,她依然只有一個人。
「很好,你的身體狀況不錯。」醫生看著檢查結果,非常滿意。「對了,準爸爸呢?怎麼都沒有陪你來?」
「他……他有事。」這個醫生真是太熱情了。
「有事?」醫生的表情一變,立刻轉為不滿。「不管多忙,老婆懷孕,絕對是件大事,至少他該來一次,關心你的狀況。孩子的爸爸……就是上次送你來的那個男人對不對?那個從北極來的酷男,下次再看見他,我一定要把他罵一頓。」
「不是的,他很關心孩子……」她覺得有必要替他解釋。
「那不關心你嗎?」醫生听了非常憤慨。「你是孩子的媽媽,沒有你,哪來的孩子?他應該更關心你才對。」
這位讓準媽媽受到驚嚇,又不陪準媽媽來產檢的準爸爸,已經被醫生列入黑名單了。
尷尬!她好像愈描愈黑了。
最後,杜鵑只能帶著醫生的叮嚀,快快離去,免得醫生繼續把展浩臣罵到臭頭。
奇怪,她最近的表達能力有問題嗎?不然怎麼都會引起別人的誤解?先是展浩臣,再來是醫生。
離開醫院,她搭捷運回公司,把該處理的事項處理完,五點半準時下班離開公司。
懷孕以後,她的運動量突然減少很多,因為以前每天做的那些體能訓練都太激烈了,不適合現在的她做,只好每天早晚多走點路來當體能訓練了。反正公司離住處並不太遠,二十分鐘的路程,正好適合她運動。
買了燴飯當晚餐,忽然想起他受傷時,她每天到他家報到的情形,突然之間,很想他。
那時候他也說過,她不必每天去看他,可是,她就是放心不下……驀地,她完全懂了。
只是一句「放心不下」。
她總以為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不需要他每天來,她自以為體諒他公事繁忙,於是告訴他,他可以不必來,听在他耳里,卻像是她完全不需要他。
所以,他生氣了。同樣的心情,他的放心不下,被她說來像是一種多余,所以他被氣走了。
也許他關心的人從來不多,也沒有對人付出過像對她一樣的關心,被拒絕,也傷了他的心,所以他才那麼生氣……
回到住處,攤開飯盒,卻食不下咽,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肚子里的孩子像感受到她心情的不穩定,似乎隱隱動了下,她又嚇了一跳,雙手連忙撫著肚子,連淚也忘了流。
罷剛……她的肚子真的動了一下嗎?
好神奇……
「孩子,你也知道媽媽跟爸爸吵架嘔氣了嗎?不知道你那個笨爸爸什麼時候才會想通?如果要媽媽先低頭去找他,媽媽會不會很沒有面子呢?」她對著肚子低喃,背靠入沙發里,任燴飯不斷飄來香氣,她卻一點都不想吃。
「笨浩臣……」她低聲罵著,摟來抱枕,任睡意來襲——
***
站在辦公室那片透明窗前,夜色里的千燈萬火,再亮也亮不了那張冷淡又毫無表情的臉龐。
辦公室的門被象徵性地敲了兩下。楊韜不請自入。
「真高興看到你又開始加班,公司這個月的業績鐵定又會往上攀升不少,我是不是應該提前高興一下?」
「大老板還在公司,我們為人職員的,怎麼敢先下班?」展浩臣將視線由窗外收回來,淡淡地回道。
楊韜挑了下眉,不客氣地走到辦公桌前,看到原封不動的企劃案。
「我收回剛剛那句話,我不該高興得太早。」他一臉可惜。
展浩臣不理會他的弦外之音。
「找我有事?」
「有,想請你跟我回家,一起參加我父親主辦的宴會。」楊韜想起特地來找他的目的。
自家舉辦的宴會,他其實已經遲到了,但遲到還沒關系,若是膽敢不到,他敢肯定父親大人與母親大人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你家的宴會,我沒興趣。」展浩臣哪會不知道他的目的。
「好友一場,有難同當一下如何?」楊韜笑了笑。
這種主角全是商場友人,名為同歡的私人宴會,父親大人難保不會有「其他意思」,為了自保,他還是找個「生人勿近」的伴比較安全。
「我想,那些人難不倒你。」展浩臣不給面子的連眼也沒抬。
「總要找個理由,把你這個工作狂拖出公司呀。」楊韜表情溫和、眼神里的精明可半分都沒少。「展,我很慶幸自己手下有你這個商場戰將,但我並不希望你用工作來當娛樂。把自己給累垮。」
前陣子,展很正常地上下班,他也覺得很好,憑展的能力,他不擔心公事上會出什麼問題,但是後來展又開始加班,去香港出差三天回來後變本加厲,輕易簽定一紙一年內獲利上億的合約,弄得他有點啼笑皆非。
鮑司能賺錢絕對是好事,但是看到展又把工作當生命拚,可就不是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