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人,請認真點 第二章

這家征信社越看越不保險的樣子——

屋子里亂七八糟的,一團混亂,地上甚至還散布著一堆被撕碎的相片。整個房間除了一張雜亂的辦公桌、一張不曉得可不可以坐人的沙發,以及幾個勉強可以裝些資料的櫃子之外,幾乎沒有其它東西了。

看起來真不像間公司!辦公室里除了她跟他,甚至沒有其它職員。

祝雪融開始有些後悔了,也許——她該換一家試試看。

「鞋子給我,你先坐一下,我馬上就可以把它解決。」藍仲達視若無睹地跨過地上的一片混亂。

「謝謝。」祝雪融將提在手上的高跟鞋交給藍仲達,辛苦地閃過地上的障礙物,朝沙發的方向而去。

可才剛坐下,她就覺得臀部一陣痛。難道這沙發還暗藏機關不成?

祝雪融皺著眉,伸手將 在她臀下的不明物體用力抽出——那是一本紅色硬皮的資料簿。

真是夸張,整個公司竟然可以亂待像間狗窩!

祝雪融將紅色資料簿和其它散落的幾本過期雜志隨手收齊,正準備統一放在小茶幾土時,銅色鐵門突然被人從外打開。

一位穿著披風的粗壯男子,喊著怪腔怪調的國語沖進屋里︰「喂,老板,有啦,偶(我)有……」

一切狀況都是來得那麼突然,祝雪融根本還來不及反應,那名粗壯的男子即一腳踏中地板上的照片,應聲摔得慘烈。

「搞什麼鬼啊?」藍仲達從廚房里探出頭。

「訴隨(是誰)?在這里晃(放)東西?想害偶(我)摔死啊!」那名男子大聲咆哮著。

晃東西?他是在說她嗎?可是她沒有晃任何東西啊?祝雪融趕緊將手上的雜志擺在小茶幾土,她只是要「放」個東西而已。

此時,那名男子盯著地板上被撕的照片發出更慘烈的哀叫︰「訴隨?把偶的照片蘇(撕)成這樣?」

那名男子一口「標準的」台灣國語,讓祝雪融幾乎听不懂他講的話。

「那位太太今天來過了。」藍仲達拿著已被去除後跟的鞋子走出來。「她非常不滿意這些相片。」

「不滿意?偶拍得渾(很)好啊,角度都有扎(抓)到,她哪里不滿意?」那名男子捧著照片,看起來氣憤且傷心的樣子。

「因為你把她老公的情婦拍得太丑了,她不相信她老公會被比她丑的女人搶走,所以不能接受這個事實,要求我們重新調查。」藍仲達說明道。

「口訴(可是),那個女的,明明就訴(是)長那樣,偶能怎麼辦?」

「很簡單,想辦法把她拍得美一點。」藍仲達笑道。

「那不是要偶把ㄗㄨ(豬)拍成天ㄡ(鵝)嗎?」

「說得好,阿義,按照這個原則去做就對了。」藍仲達拍拍他的肩大笑道;然後走向祝雪融,將鞋子交還給她。

「啊,謝謝。」祝雪融接回自己的高跟鞋,哦不,現在已經變成「平底鞋」了,他竟然把另一只鞋的鞋跟也弄斷了。

「我發現那則廣告是騙人的。」他沒來由地迸出一句。

「什麼?」

「曼陀珠的廣告。」他指明道。「這個鞋跟難弄得很,根本不像廣告里拍的,一掰就斷。」

「……」祝雪融不知該說些什麼,她沒想過有人會如此去論斷一則電視廣告。

「這樣吧,我跟你介紹一下。」藍仲達突然轉移話題道︰「這位是我的助手阿義,不過他倒是比較喜歡『金田義』這個封號。」他按著轉向一旁還在哀悼相片的阿義,繼續說道︰「阿義,這位是祝雪融。」

「ㄗㄨ小ㄗㄟ(祝小姐),你好。」阿義轉過頭來,禮貌性地和她打招呼,臉上的表情依然哀淒無比。「除了金田義租(之)外,偶還喜歡『狐嘔哞蘇』。」他放棄以前開計程車的行業,從屏東北上,為的就是想成為一名成功的偵探。

「湖藕磨酥?」祝雪融疑惑道︰「那是一道菜的名字嗎?」她父親的朋友散布大陸各省籍,她從小就被訓練出辨別各種外省口音的非凡能力,但——像阿義這種怪異的台灣口音,她還真听不來。

「他說的是『福爾摩斯』,英國的那個名偵探,記得嗎?」藍仲達差點笑岔了氣。老天爺,這兩個人根本就是雞同鴨講。

辛苦拍到的相片被客戶撕掉也就算了,竟然還有人听不懂他的話,這下阿義感覺更難過了。

藍仲達拍拍阿義的肩膀,要他別難過,反正這種情況也不只一次兩次了;他看了眼手表,幫忙拾起一地的散亂,並隨口問道︰「基本資料有帶嗎?」

「哦,有!」被這一提醒,祝雪融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她連忙從牛皮紙袋里抽出陳逢志的資料。

「嗯,很好,穿上你的鞋子,我們去吃飯吧!」

「什麼?」祝雪融楞住,拿資料的手停在半空中,怎麼?不談了嗎?

「走吧,肚子餓是不能談事情的。」藍仲達一派悠閑地拿起鑰匙,兩手插在褲袋里,拖著那雙後腳跟早被踩得扁扁的帆布鞋,走向門口。「阿義,你要不要一起來?」

「偶現在沒心情。」阿義悲傷,仍寶貝似地捧著相片。

祝雪融看看手表,也好,反正她也忙了一個早上,順便吃個中餐再回去吧!

待祝雪融跟著藍仲達走出門,正要下樓時,她終于忍不住問道︰「你的助手看起來很傷心的樣子,我們這樣丟下他,真的沒關系嗎?」

「安啦,他的個性就像他的體型一樣——堅強得很。」藍仲達咧嘴笑道,好象沒他的事。

好奇怪的兩個人!祝雪融不知道自己該再說些什麼,只能沉默地跟在他的後頭走出公寓。

一出大門,祝雪融注意到先前那位打過照面的老婦人還在垃圾堆里翻找東西,而那位老婦人也毫不回避地直盯著他們瞧——這讓她很不自在,感覺好象當場被逮到偷做壞事似的。

「嘿,你還在忙啊!」當他們經過垃圾堆旁時,藍仲達熟稔地和老婦人寒暄︰「今天有沒有找到什麼好料啊?」

老婦人斜腕了他們一眼,沒有搭理。

藍仲達模模下巴,笑著說道︰「看樣子,她今天心情不好,一定是沒什麼收獲。」他笑了笑,黑白分明的雙眸眯了起來。「你想不想吃牛肉面?」他突然轉移話題。

「不要太辣的話,倒是無所謂。」祝雪融點點頭,不知不覺已跟著他繞出錯綜復雜的小巷,來到大馬路口一家牛肉刀削面店。

他們來的時間已過午餐時間,店里沒什麼客人。

「你不點餐嗎?」祝雪融看著老板離去的背影,奇怪道。

「老板知道我要吃什麼。」他笑道。突然話鋒一轉,指著她不離手的資料,問道︰「你覺得這個詞寫得如何?」

「嗯?」祝雪融愣了下,一時之間不習慣他轉話的模式;順著他所指,她看見報紙上那則「專門跟蹤,跟蹤專門,丟人、人丟,免錢!」的征信社廣告。

「這是我想出來的廣告詞,你覺得如何?不錯吧!」瞧他志得意滿的樣子,顯然是極滿意。

「你想听實話?」她不太想潑他冷水。

「當然。」

「我覺得……」祝雪融努力尋找著適當的字眼。「滿……無聊的。」

對她無情的評價,祝雪融原以為他會生氣,可沒想到藍仲達卻反而哈哈大笑了起來。

「不錯,觀察力很透徹,我就是在窮極無聊的時候想出來的。」他笑得更大聲了。

被批評了還笑得這麼開心!這種人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頓時,祝雪融不知該如何與他應對,因為在她的生活環境里,多得是嚴肅正經的人,沒有人會往被指責批評之後,還笑得出來。

此時,老板以快速的身手為他們上餐。

「快吃吧!」藍仲達率先拿起竹筷。「笑一笑之後,肚子更餓了。」他已經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吃面,看起來像是三天沒吃飯的樣子。

祝雪融忍不住偷偷打量他專注吃面的樣子——掉落在他前額的頭發幾乎遮住了他的眼楮,更明顯托出他不羈的爽朗性格。

尤其是他那副無所謂的調調,有種……吸引人的特質!

驚覺到自己不應該這樣肆無忌憚地打量別人,祝雪融連忙收回思緒,低下頭,沉默地吃著自己的炒刀削,並強迫自己專心想著等一下要談的事情。

「數面條好玩嗎?」

「嗄?」她抬起頭,發現他不知何時已解決完自己那一大碗的牛肉面,正托著下巴盯著她瞧。

「這家刀削面可是很有名的!」他注意到她幾乎是「一條一條」地在吃著面,並且還刻意把青椒挑出來。「你不喜歡吃青椒嗎?丟掉浪費,給我吃好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她盤邊的青椒直接來進嘴里,顯然是覬覦很久了。

「啊!」祝雪融驚呼一聲,眼睜睜看他吃掉她的青椒。

「怎麼了?」藍仲達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嘴里不住地咀嚼著那口青椒,怎麼她一臉驚愕又心疼的樣子?

「那是……我最愛吃的……」她囁嚅道。她向來都是將最愛吃的東西留到最後才吃,現在竟然被他一口吃掉了,她根本來不及阻止。

「真的嗎?完了,現在怎麼辦?」藍仲達有些耍賴地說道。「我叫老板再補一些青椒絲給你好了。」

「不……不用了。」她連忙阻止道。她心里想,如果為了這點理由麻煩老板,那實在太丟臉。「反正我今天也沒什麼胃口。」她的青椒……

「是因為緊張嗎?」藍仲達閑適地靠在椅背上,開始喝起店里備好的茶水。「其實沒什麼好緊張的,你也看到了,我們並不是那種大規模的公司行號,所以沒那麼多的規矩,你盡可以放輕松,就當是聊天好了。」

祝雪融嘴角輕輕地揚起,雖然只是淡淡淺淺的微笑,但卻清新地吸住了他的目光。

「對了,我想你應該會想先看一下這些資料。」祝雪融將紙袋遞給他,既然他已吃完飯了,就給他點事情做,一方面節省時間,另一方面又可以調開他灼人的目光,否則她會全身不自在,吃不下飯。

藍仲達接過紙袋,並沒有看資料的打算,反而順手將它擱在隔壓的椅子上,單手支著下巴,問道︰「你會開車嗎?」

「啊?會啊!」她會不會開車很重要嗎?

「以前應該有記帳或查帳的經驗吧?」

「那是我的本行!」奇怪,這和她要委托他的事情有什麼關系?

藍仲達撫著下巴,頓了會兒,才又繼續問道︰「上一個工作辭了嗎?」

「嗄?」祝雪融更驚訝了,這人是神算嗎?怎麼連這個他都知道?「我……昨天剛遞出辭呈……」

藍仲達似乎頗為滿意地微微點頭,並將杯中的茶水一口飲盡。

「好小子!你果然在這里!」隨著爽朗的叫喚,一記大掌應聲拍上籃仲達的肩頭。

「咳咳——你想害我嗆死啊!」藍仲達一邊咳嗽,一邊大聲抱怨。他剛才差點一口水直接噴到祝雪融的臉上。

「不介意我同坐吧!」沉徹雖然口頭上極為禮貌地詢問祝雪融,可早已順手拉過一張椅子,大剌剌地跨坐下來。

「沒關系。」祝雪融頷首道,並稍稍打量了這位「不速之客」——她不得不承認,這個人的外型極為搶眼。藍仲達的身材已相當高大了,而這位男子的身高卻更高,恐怕有一百九十公分吧!

「她不介意,我介意!」藍仲達見鬼似地大叫著,和先前悠閑的態度有著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沉徹每次主動找他都沒好事。

沈徹無賴地笑了笑,完全不理會他的抗議,逕自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紙條遞到他面前,慢條斯理道︰「幫忙查一下這輛車的主人,這是車牌號碼。」

「沒空!」藍仲達沒好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社里正缺人手,除非你能給我一個好的理由。」

話雖這麼說,但藍仲達心里明白事情一定和他妹妹藍芙菱月兌不了關系——自從沉徹娶了他那懶惰的寶貝妹妹之後,就變得很羅嗦。

「這可關系到你寶貝妹妹耶!」

丙然,如他所料!藍仲達雙手交叉在胸前,一副「與我何干」的模樣。「我好不容易才用計把她『銷』給你,現在她就是你的責任了。」

「即使你妹妹被車壓到,你也不管?」沈徹夸張地說道。

聞言,祝雪融忍不住倒抽口氣;但藍仲達卻一點兒都不緊張的樣子。

「被車壓到,嗯?」他準備洗耳恭听,這回他那懶妹又惹了什麼麻煩事?

「昨天,芙菱騎機車出去買東西,結果停紅綠燈的時候,被一輛車輾過腳底板。」沉徹大驚小敝道。

「有受傷嗎?」祝雪融關心道,腳被車輪壓到,感覺一定很痛,搞不好骨頭會被輾碎。

「還好沒什麼大礙!」沉徹道。

「這不就得了,人沒怎樣就行了,干麼還查車號,太小題大作了吧!」藍仲達快受不了了,連這種芝麻綠豆大的事都要來找他,難道他以為他每天都閑閑沒事做嗎?

「重點是那個人連停下來看都沒看,就直接把車開走了,我覺得他有必要下車跟芙菱道歉才對。」沉徹氣憤道︰「還好這次芙菱滿機靈的,知道把車牌號碼抄下來。」

「還不是被你訓練出來的。」藍仲達取笑道。沉徹什麼都不怕,就是怕小妹遲鈍的個性會吃虧上當,所以每天都會對她施予再教育。

「為了芙菱,你有責任幫我把車主人找到。」沉徹站起身來,不容他反駁地說道︰「我要去練球了。」說完,就一溜煙地跑出面店。

「搞什麼鬼啊!」藍仲達咕噥道。

「他是令妹的……」

「老公!」藍仲達接道,一臉遇人不淑的樣子。「你應該有看過他吧!」

祝雪融偏著頭,不解道︰「我——應該看過他嗎?」

「你不知道他?」藍仲達十分驚訝。「他是沉徹啊!柄內有名的職籃明星,也拍過廣告,你沒見過嗎?」

「我說過了,我很少看電視。」祝雪融有些不好意思。

「那報紙呢?他也常上報啊!」他怪叫道。

「我都跳過體育版。」

藍仲達一副完全被打敗的樣子,這年頭竟還會有人沒听過沉徹這名字,真不知是她太異類,還是強大的媒體力量依然存有死角。

「做我們這行的,資訊不夠快是不行的。」藍仲達鄭重道。「剛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社里就是有太多這種『奇怪的外務』,再加上人手不夠,所以盡避是會計,有時也是要幫忙收集資料,好了,言歸正傳,你什麼時候可以來上班?」

「什麼?」祝雪融越听越不懂了。

「你已經被錄取了!」他又重申一遍。

「錄取?錄取什麼?」她的表情像生吞雞蛋。

「你不是來應征的嗎?」

「應征?」她驚訝極了,講了半天,他根本就誤會她的來意了。「我不是來應征的,我是來委托你調查事情的。」

***

「听說你辭職了?」

威嚴的問話在偌大寬敞的客廳回響著。

祝雪融才一跨進家門,就看到父親祝承祥面色凝重地坐在沙發上,身旁則正襟危坐著母親葉芳紋和一位年約十歲的小男孩——祝克融,她唯一的弟弟。

「是的。」她還算鎮定地答道,面對父親而坐。

「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不跟我先商量?」祝承祥的口氣還算平靜,只是多年律師生涯的訓練,嗓音中夾雜的威重感,讓人不敬畏都很難。

祝雪融深吸口氣,決定勇敢地面對父親,早在她動手打辭職信時,就已有心理準備承受來自父親的怒氣與壓力。

「我只是突然覺得那份工作不適合我。」她堅決道。

「不適合你?」祝承祥語氣上揚。「你讀了這麼多年的書,現在才來告訴我這份工作不適合你?」

見丈夫的火氣已經上來了,葉芳紋連忙打圓場道︰「也許只是工作環境不適合,換家事務所也未嘗不可,是不是?」

「沒錯,也許事務所里有人欺負姊姊。」祝克融也開口求情。別看他年齡只有十歲,他現在已經是跳讀六年級的學生了。

在家中,因為父母較晚得子,再加上祝克融本身資質聰穎,所以不但得到全家人的疼愛,說話也頗具分量。

「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祝雪融解釋道︰「事實上是——我不想再做會計師的工作了。」

「你不做這個還能做什麼?會計師這個行業有多少人夢寐以求都求不到,你竟然這樣經易放棄,前面的書不都白讀了嗎?」祝承祥氣憤道。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的女兒會是半途而廢的人。「而且你辭得這麼匆忙,又要怎麼對你的客戶交代?」

「我手邊的case已經都處理完畢,其它的事情,我也都安排妥當了。」祝雪融面無表情道。替一些大公司查帳對她而言,根本毫無意義。

葉芳紋坐到祝雪融身旁,拉起她的手經拍著,她看得出來女兒是真有心事,也許會計師事務所的工作確實讓她很不快樂。

「這樣也好,以後可以讓雪融去你的律師事務所學學,你不是一直很希望雪融掌管事務所的工作嗎?」

葉芳紋婉轉地替女兒找台階下。

「我就說該讓她去念法律系的。」祝承祥咕噥了兩句,雖有怨言,但顯然是接受了妻子的建言。

「我不想插手爸爸事務所的工作,」祝雪融冒出這麼一句,分明是將葉芳紋替她架好的台階一把燒掉。「而且,事務所是要留給弟弟繼承的。」她不怕死地繼續說道。

「我不要當律師,我以後要去太空總署當科學家。」祝克融推了推黑框眼鏡,也發表志向宣言。

「我辛苦創建的律師事務所是哪里得罪你們了,惹得你們這樣推來讓去的?」祝承祥怒道。虧他擁有這麼一雙成績優異、聰穎過人的兒女,豈知,竟沒有一個人遺傳到他的志向。

「那你想要做什麼呢?」葉芳紋柔聲問道。「想不想來媽媽的補習班兼差?還是到學校教課當老師?以你的學歷,到大學找個教職應該不是件難事。」

祝雪融搖搖頭。「我還沒想到要做什麼,只想先好好休息一陣子。」

「依我看,姊姊確實需要好好休息一番,每天都工作到很晚才回家,任誰都會生病的。」祝克融老氣橫秋地分析道,實在不像是出自一位十歲孩童之口。

「你倒挺關心你姊姊的。」祝承祥臉部的線條難得柔和了下來。他點著煙斗,慢條斯理地吸了兩口,才轉而對雪融說道︰「也好,這一陣子你就待在家里,好好考慮一下你和逢志的婚事。」

「爸!我說過了,我和他根本八竿子打不在一起。」她可急了,看來父親比她以為的還要認真。

「所以我現在給你們機會打在一起啊!」

「可是,我和他根本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們兩人到目前為止,講的話還不超過五句。」她激動道。

二十四年來,她從沒按照自己真正的想法活過,所有的事情都來得那麼理所當然,現在,連終身大事都有人來替自己安排。

不行,她決不能妥協!

祝雪融在心中發誓,唯獨這件事,她想自己做決定。

「興趣和話題都是需要慢慢培養的,誰叫你老是不給逢志機會。」祝承祥重重嘆了口氣。「其實爸並不想強迫你們姊弟倆接管事務所,現在,事務所里有逢志在,爸也很放心,只是……如果事務所能夠正式交給逢志的話……」

「爸——」祝雪融打斷道︰「我不會嫁給陳逢志的,你也不能因為想讓他繼承事務所,而強迫我嫁給他。」

「逢志年輕有為,又有膽識,他到底哪點不好,讓你這麼無法接受他?」

「如果我能證明他有……呃……某些『不好的習性』,那麼您是不是就願意退讓一步,不再強迫我嫁給他?」這可是她第一次斗膽和父親談判。

「你跟我談條件?」祝承祥咬著煙斗,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並且轉向葉芳紋,大驚小敝地說︰「我女兒竟然在和我談條件?」

「姊姊開的條件听起來倒滿合理的。」祝克融像個仲裁者,有模有樣地分析道︰「如果那個陳逢志有任何『不良習性』,我們也不能讓姊姊委屈嫁給他。」

「你就會替你姊姊說話。」祝承祥咕噥道。

「我只是就事論事。」祝克融老神在在。從小他就很黏、也很崇拜這唯一的資優姊姊,任何男人想要娶走姊姊,不通過他這一關是不行的。

就在他們三人繼續交戰數回合之後,門鈴乍響。

「一定是逢志來了,我去開門。」葉芳紋立刻起身迎門。

不到一分鐘,祝雪融果然看到那束熟悉的大紅玫瑰花出現在客廳門口;按著,就是西裝筆挺的陳逢志和他那身老遠就聞得到的古龍水香味。

「逢志,你終于來了!我們正在等你吃飯呢!」祝承祥露出難得的笑臉。

「對不起,我來晚了。」陳逢志英俊的臉上再度展現他慣有的迷人笑容。「雪融,這是送你的花。」他略嫌夸張地鞠著躬,將花遞到她面前。

又是紅玫瑰!他就不能換點別的嗎?

祝雪融壓根兒就不想收下那束花,無奈在父親半威脅,母親半哀求的眼神攻勢下,她只好硬著頭皮接受了。否則大家都會杵在那兒,找不到台階可以下。

送完了花,接下來當然是繼續鎖定祝家最無上的至寶——祝克融。

陳逢志向來不做沒把握的事,開玩笑!他可是事前費盡心思、認真做了功課的——祝克融是雪融最疼愛的小弟,要討她的歡心,當然得先攻下小弟的心。

不過就是個小毛頭,簡單得很!隨便哄哄就搞定!

陳逢志從袋子里取出一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嘴角掛上典型「騙小孩」的微笑說道︰「克融,這是送你的巧克力,很好吃哦!」

「我不喜歡巧克力。」這個釘子踫得還真不是普通的硬。

扁是想討好、賄賂是絕對行不通的;他——祝克融,可不吃這一套!因為他不是用糖果就可以打發的普通小孩。

「克融,你怎麼這麼沒禮貌呢?」葉芳紋有些不悅道。這孩子的架子竟然比他姊姊還大。

「沒關系,小孩子嘛!」陳逢志「親切」地微笑著,心里早忍不住開始罵人了——是哪個白痴告訴他說祝克融喜歡吃巧克力的?

可惡,他在資料的收集上,從不曾如此失誤過。

不過沒關系,接下來要送祝承祥和葉芳紋的禮物,他可就有十成十的把握了。

「真是,都這麼熟的人了,干麼還送禮物啊!」祝承祥嘴里雖這麼說,但還是笑呵呵地接下了禮物。

陳逢志果然是個八面玲瓏的全方位律師,真可謂面面俱到!連廚房里的張媽他都備了一份禮。

對這種應酬性的場面,祝雪融覺得厭煩透頂——真不知道是誰想出這一套繁文褥節的?而她更佩服自己以前怎能忍受得了這些。

不由地,她的腦海里竄進藍仲達率性不羈的身影……

他的行為雖然輕浮了點,但也無傷大雅,總比那些穿著名牌西裝,卻一個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要來得好多了。

「好了好了,大家別光是說話,我去叫張媽準備開飯了!」葉芳紋熱絡的招呼聲打斷了祝雪融的思緒。

待上菜完畢,一干人入座用餐,那才是祝雪融煎熬的開始——一些無聊客套的對話充斥在飯局之中,讓人昏昏欲睡。

看著陳逢志斯文有禮的用餐模樣,讓她禁不住又想起中午藍仲達那副「餓死鬼投胎」的吃相。

真是有趣!也許藉由這樣的回想,她才不曾往吃飯中因無聊的話題而睡著。

「你想追我姊姊,對不對?」祝克融突然不懷好意地插嘴道。

陳逢志先是怔了下,按著立刻換上哄小孩的笑容,問道︰「你想讓我追你姊姊嗎?」

「不想!」又是一個超硬的釘子!

這個小孩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陳逢志綠著一張臉,在心里低咒了兩句︰可惡!他從來沒有被人如此「難看」過,尤其是一個十歲小孩。

「克融!」祝承祥警告了句;盡避平常寵溺兒子,但在客人面前的分寸和禮數還是要顧及的。「逢志,你可別介意,這孩子平常講話就是直了點,有口無心、有口無心……」他轉圜道。

「沒關系,我不會介意的。」陳逢志微笑道︰「只要雪融不討厭我就行了。」

哦,我討厭!祝雪融在內心吶喊著,誰來救救她啊?

望著父親和母親對陳逢志熱絡的那股勁兒,祝雪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被推向不情願的婚姻當中。

看來,她只能靠藍仲達擺月兌陳逢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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