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逼人嫁 第2章(1)

柳必應站在「錢來客棧」外,寶貝似地抱著一捆褐色紙包,不斷朝店內張望。

午後烈日下,她急急跑過好幾條大街,額上覆著薄汗,未施胭脂的粉頰雖然略顯蒼白,仍難掩內心的雀躍興奮。

「信順、信順!」好不容易盼到信順忙碌的身影出現,她倚著門框探出半身,以手圈住口,朝店內輕喊。

「必應?」信順驚訝,急忙跑出店。「你怎麼來了?」

「放工了嗎?」

「快了,等大掌櫃回來我就可以走了。」前夜,女乃女乃的病又發作了,他今天特地跟大掌櫃提早告假半天。「我听說你最近也病了,怎還到處亂跑?」

「我想去看女乃女乃呢——」她笑著亮出手上的紙包。「瞧,我還帶了人蔘。」

「人蔘?!」信順驚叫出聲,隨即又怕被旁人听見似的,連忙壓低聲道︰「那不是很貴嗎?」

「可我想送給信順女乃女乃補身子。」柳必應強調道,她一身淡青色曲裾襦裙,領口、手袖、裙擺處皆飾有繡色滾邊,雖然樸素淡雅卻顯靈秀清麗,和信順一身補丁的粗衣相比,看得出家境不算太差。

「你哪來的人蔘?柳二哥不可能答應給我這個的……你……該不會是偷拿的吧?」信順擔心道。

柳家醫術全城知名,可柳家兄弟嚴苛的行醫條件和特殊的脾性也同樣遠近馳名,可偏偏柳必應老愛偷拿家里的藥材出來給他,每每讓他膽戰心驚,深怕她回家之後被兄長們責罰。

「不打緊,我家里多得是。」柳必應微笑道。

淺淺甜甜的笑靨,帶著發自內心的真誠善意,信順眨眨眼,在此瞬間,他彷佛瞧見她身後閃動著一道紫白紅光,宛若仙佛降臨,如幻似真。再次眨眼,那道光不見了,必應仍是必應,瘦小的身子站在陽光下,對他微笑著。

許是日陽太強的緣故吧,才會看走了眼。

「可是柳二哥他……」

「別擔心。」柳必應安撫道。沒錯,她是沒經過二哥同意就擅自拿了這上等人蔘,但她知道那是大哥從外地特地托人送回來的,必是上上之選,才會迫不及待想拿去給女乃女乃補身子。「這樣吧,我先去買點東西,咱們老地方踫頭,我等你一起回去。」

「可是……」信順心里總覺過意不去。

「就這樣說定嘍,等會兒見。」柳必應婉轉打斷他的「可是」,揮揮手,抱著人蔘急忙忙轉身跑開。

他打小就認識必應,雖然身家背景相差很多,但她一直不曾嫌棄他家境清貧,反而真心將他視作朋友,盡己所能地幫助他。

信順望著柳必應如春風般輕拂而去的身影,不禁看得有些入神。

「怎麼?現在『錢來客棧』是付錢請了一尊『門神』來鎮店嗎?」

如北風般冷刮而過的問話在身後響起,頂著大太陽,信順竟覺背脊一涼,冷到寒毛全豎了起來——

「隱……隱爺。」一轉身,果然見到那令他如驚弓之鳥的大人物。

熾陽日照下,仲孫隱一襲細緞金衫,樣式雖簡單,無太多繁復的繡飾,可那只飾于領口的罕見紅綠色寶石仍是晶亮閃閃,盡顯華貴,有別于他們這些下人。

「報告隱爺,小的剛剛在『送客』……」面對主子大老板,信順誠惶誠恐,他不想被認為是偷懶,畢竟這份差事對他很重要。「請問爺現在是想出去嗎?還是想用膳?小的馬上去張羅。」不想被繼續追究的上上策便是懂得轉移話題。

「爺想出去逛逛。」回話的依然是仲孫隱身旁最忠心的李衡。「說說這城里有什麼地方是值得去的?」

「瞧爺今兒個如此精神,若有興致賞花,百花園倒是首選,那是城里最適合春游的好地方。」許多未婚配的男女都會在那兒聚集游園,也是個認識人的好地方。

「我對花花草草沒興趣。」仲孫隱直言道。「還有呢?」

「不然……百花園再過去有間大仙廟,听說很靈驗的,爺若想求段好姻緣,也可以考慮到那兒去兜兜。」信順再獻一計。

「要我去求那只狐狸?不如等下輩子吧。」仲孫隱意興闌珊。「還有呢?」

「那再下去的『閻君廟』如何?」信順不屈不撓,試圖博大老爺歡心。「這可是興安城民大大小小最愛去的地方了,廟里供奉的小閻君和跟隨祂的十六部司爺幾乎可以說是有求必應呢——」

「喔?是嗎?」

見仲孫隱微挑起眉,有了反應,信順信心大增,投其所好道︰「尤其是那庫官司的司爺,更是帶財來的,若是想為事業求財,求祂可神了!」

「真的?你求過?」

「是……沒有……」口沫橫飛的自信瞬間縮了回去,信順咽了咽口水,繼續說道︰「畢竟窮成這樣,哪有啥事業可求的?只是听大伙兒都是這麼說的。」

「那麼,你有沒有听過『求人不如求己』?關于錢,我想我求自己還來得快些。」仲孫隱難得扯出一抹笑,渾身散發自信的魅力。

扁!他身後有光!

信順眨眨眼,怔愣住。眼前如同之前在柳必應身上目睹的畫面,只是在他暗金色的光芒中,似乎帶了點闇黑之氣。

「也對啦,隱爺如此年輕有為、精明干練,掙錢能力自然不在話下,根本不需求助于神明之力。」他再眨眼,咦,那光不見了。

看來他真該找個大夫去看眼楮了,今兒個淨看走眼!

「還有什麼好地方嗎?」李衡插話道,說了半天,還沒半個讓隱爺覺得中听的。

「這個嘛……」這倒考倒他了!信順左思右想,用力動著腦筋。

「有個地方我倒有點興趣。」看向人來人往的大街,仲孫隱忽然開口,目光深遠。

「哪里?」

「剛才說的『老地方』。」

「咦?」

★★★

「拜托、拜托,求求您了!」

聲聲哀求從街邊小鋪斷斷續續傳出,漸漸引起路人注意。

「要我賣雞給你,沒門兒!」大嗓吼回,伴隨著不耐煩的抱怨。

「求求您,大叔,這不是我要吃的,是要買給信順女乃女乃的,她老人家病了……」細細的哀求仍不死心。

「跟你說了,不賣就是不賣!再多錢都不賣!」大胡子老板氣毛了,沖出來用力推了瘦小的嬌軀一把,啐道︰「滾開!別擋在這兒妨礙我做生意!」

大胡子老板回身走回鋪子,順帶吐了口水除穢氣。世道不好、時局紛亂,就算隨時有餓死的可能,但有些銀子他不屑賺就是不屑賺。

柳必應穩不住身子,向後連退兩步,幾乎要跌坐在地的同時,一雙有力的臂膀穩穩撈住她。

這氣息——

難道是……秦大哥?!

柳必應心一跳,逆著日光,轉頭一瞧——「金光閃閃」!

「該死!」

低沉的嗓音隱含怒氣,銳利的目光更像是要殺人,炙熱的烈陽下,似有一道刺骨寒風冷刮而過,令人不寒而栗。

「出來道歉!」命令明顯是針對大胡子老板,並且不容違抗。

「我說這位公子,你還是別多管閑事,這位姑娘她——」

「廢話少說,出來道歉。」他的耐心有限。

「怪了,你叫我道歉我就道歉,你算哪根蔥?!」大胡子脾氣也上來了,他是個宰雞的粗人,直來直往、好惡分明,就算對方是個穿著不凡的富家公子,說不讓就是不讓!

「不管什麼蔥姜蒜,同樣的話,別讓爺說第三次。」一旁,李衡跳出來代為警告,因為仲孫隱鐵青的臉色,已冷到足以令熱鬧的大街瞬間結霜。

柳必應被嚇到,不明白何以雙方突然變得劍拔弩張,眼見這「金光閃閃」的公子似有發怒的跡象,急忙打圓場道︰「沒關系的,我不要緊。」她直起身,撫平裙褶。「我只是想買只雞。」

「這不關你的事,是我跟他之間的恩怨。」

「咦?」什麼意思?

「這家伙令我覺得惡心。」仲孫隱咬著牙,直瞪著橫眉豎眼的大胡子,森冷的深褐色眼眸似乎散發一抹紅光,令人不寒而顫。

圍觀看戲的路人越聚越多,柳必應更努力想當和事佬。「不會的,這位大叔心地很好,他只是不想……」

「他的口水沾到了我的衣服。」

此言一出,眾人皆愕然,不約而同地偷咽口水。听來……似乎真有那麼點惡心。

「對不起,你的衣服我賠給你,請你別生氣。」她真的覺得好抱歉害到他。

「賠?」仲孫隱冷然的目光終于轉向她,帶著不可思議的疑惑。

這女人的腦袋是有毛病不成?干麼幫欺負她的人賠不是。

「我賠你就是,請你別再追究了。」她不是個逆來順受的女人,但給雙方添了麻煩,她自覺抱歉,不想再牽連更多的人,萬一因此而影響大叔做生意,她就更過意不去了。「我認識一家不錯的布莊,你跟我來,那里或許有您這款衣料。」這「金光閃閃」的衣裳質地細致,若真要賠償可能所費不貲,可她還是執意為此事負責。

柳必應拉著仲孫隱的衣袖,慌忙想帶他離開這「是非之地」。

「怎麼?不買雞了?」他皺眉道。

她頓了下,為難地看了大胡子一眼,退怯道︰「沒關系,我改天再來。」

仲孫隱乘隙給了李衡一個眼神,多年盡忠職守,讓李衡一接到這無言的命令,立刻明白主子之意,點頭餃命辦事去。

急匆匆離開圍觀人群後,柳必應這才感受到男女授受不親的羞窘,連忙放開他,有些不自在地說道︰「那個……你朋友怎麼沒跟來?」她回過頭,沒見到李衡跟隨的身影。

「他等會兒就來。」仲孫隱沒跟著她的腳步,兀自拐往另一個街角。

「咦,你要去哪里?布莊在這一頭。」她指向另一方。

「你不是要去閻君廟嗎?」

「是……是啊。」她拐個彎,小跑步跟上他,半晌,才後知後覺道︰「咦?你怎麼知道?」

他似笑非笑沒回答,反而問︰「誰是秦大哥?」每次見到他,她總有很明顯認錯人的神情出現,令他不由得好奇。「你老是錯認,是因為我們長得很像?」

她搖搖頭,沿著街緩緩與他並行。

嚴格說來,秦大哥的穿著不像他這般富貴華麗、金光閃閃。

當然,跟她第一次見到他比起來,今日他穿得更為低調了些,可仍比一般尋常人來得奢麗亮眼。他是個出眾的男人,偉岸不凡的外型,再加上瀟灑閑適的氣度,她相信無論他穿什麼樣的衣服,在人群里他都是出色搶眼的,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瞧,這一路上,無論經過的是姑娘閨女或是市井大嬸,不都紛紛投來關注的眼光嗎?

「因為你身上有股和秦大哥相似的氣息。」雖然兩人長得不像,但這是實話,她不知該如何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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