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清遠用手細細的撫摩著石磊的臉龐,突然叫了起來︰「呃……你臉紅了哦……嘿嘿嘿,哦!我知道了,你對我有意思啊?哈哈……」
石磊身體一僵,呆呆的望著靠在懷里的齊清遠。
齊清遠傻笑著,把嘴湊上石磊的耳旁,呼了口氣,好玩的發現石磊的耳朵變紅了,樂不可支。
石磊心下顫抖,一把緊緊抱住齊清遠,呼吸著他發間淡淡的香味。
自己就要永遠的離開了,也算是了結了多年的痴戀,小清他只會把這當作是做了一場夢罷了……所以,在此刻,就讓自己放縱一回吧。
「小清……我真的要走了……你答應我,要好好保重自己……」
懷中不斷掙扎的人沒有安靜了下來,反而大力搖晃著腦袋,拉扯著石磊的衣服,「師兄,呃,我、我們來喝酒……我好久都沒和你喝過酒了……」
明明是喝醉的人卻力氣驚人,齊清遠一把抓住石磊的手,硬把他拖到石桌旁,一坐到他的懷里摟著他的脖子。
「喝!我們今天一醉方休!」
「小清……」
齊清遠整個人軟軟的倒在石磊身上,突然咬了一口他的耳朵,石磊渾身一麻,差點驚叫了起來。齊清遠嘻嘻笑著,膩在他懷里,甜甜的說︰「師兄……你不喜歡我了嗎?你以前明明說你喜歡我的……呃……怎麼現在連酒也不肯陪我喝了……你好壞啊……」
說罷還朝石磊的耳朵好玩的呼氣,無視石磊全身僵硬的在他懷里磨磨蹭蹭。
軟玉溫香在抱,何況抱的又是自己最心愛的人,石磊心動神搖,更加用力的擁緊懷里那個朝思暮想的人,直到齊清遠發出吃痛的聲音才放開手。
「來……喝酒……師兄,我喂你!」說著齊清遠抬著酒杯就往石磊嘴邊送。
石磊瞧著他也不說話,齊清遠笑嘻嘻的一杯接著一杯灌他酒,不時說一兩句調笑的話。
一想到平日里齊清遠就是如此和他的妻妾們嬉戲的,石磊心頭就一陣刺痛。
罷了,早也是今日,遲也是今日,今日之後也許有生之年都不能再見到他,能再多看一眼他的音容笑貌也是好的……
石磊苦笑著喝下齊清遠巧笑嫣然遞過來的酒。
***
「青兒,明日就要走了,你東西收拾好了麼?」
青兒溫順的點了點頭,葉紅嘆了口氣。
「真是便宜了石頭那小子,就他那愣頭愣腦的樣子,你要吃苦了姐姐可是會心疼的。」
「不會的……石大哥對我很好,我只要能跟著他已經心滿意足了……」
葉紅瞧著青兒紅透了的耳朵更是不舍。
這個小呆子,要知道要再找一個像這麼好脾氣的人戲弄可不容易啊……
嘆著不知是今天的第幾口氣,葉紅拿出一個布包遞給青兒。
「收下,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可別跟我說什麼不要來著。」
說完還用眼神狠狠的瞪了兩下,臉上寫明了「貨物既出,概不退還」。
青兒打開一看,卻是滿滿的一小包銀兩,看看葉紅,再看看小包,不由得的嗚咽了起來︰「姐姐……」
「好了,什麼也不用說了,只要你幸福,姐姐也算值了!」
葉紅眼也紅了,一把抱住青兒的頭攬在懷里。
***
急匆匆的告別了齊老爺夫人少女乃女乃,石磊拿著自己那輕飄飄的行李站在齊家的門口,小李子一干人都到後門來給他送行,羅羅嗦嗦的和他說著話。
今早起來的時候,小清因為宿醉沒醒還躺在床上,也好,經過了昨晚,要是他挽留自己的話,說不定決心已定的自己又會再次動搖,所以,這樣也好。
回頭再望了一眼金碧輝煌的齊家,石磊深吸了一口氣。
再見了,小清,再見了,那些永不會回頭的山中歲月。
***
「少爺!少爺!不得了了!快起來!出大事兒了!」
媽的!是哪只蒼蠅那麼煩?本少爺還不容易好好的睡個覺,七早八早的吆喝個什麼?齊清遠不耐煩的一揮巴掌,隨即耳邊傳來某人夸張的哎喲聲。
睡眼惺忪的睜開,劉管家馬上捂著臉像蒼蠅見了血一樣的叮上來。
「少爺!少爺!真的不好了!出大事兒了!石磊殺人啦!」
「什麼?」
齊清遠坐起來想都沒想啪的一耳光甩過去,劉管家捂著臉哀哀叫著。
「你再給我說一遍!」
「我說……石頭、石磊他出事兒了,把王家的老爺都給殺了,現在全城都鬧著呢。不定等會兒王家就找上門來了,少爺你倒是快想個辦法呀……」
齊清遠頭疼欲裂的听著劉管家夸張的哇哇叫的公鴨嗓,愣了半天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你沒說錯?你確定是石磊殺的人?他那人……怎麼可能?你老小子敢騙我,一會兒吊起來給我狠狠的打!」
劉管家一听馬上大聲喊起冤來,「這我怎麼敢啊?我老劉上上下下在齊府3代人,什麼時候騙過主子來著?小的不敢說謊啊,這事確實是石磊干的,有人證物證在哪……」
也不管劉管家正哭天喊地的表著決心,齊清遠心頭大亂,還沒從這個噩耗中回過神來,自顧著發起呆來。
***
「刷……」
「刷……」
「刷……」
刺耳的聲響不停的響著,手指流出了血,指甲早已經斷裂,碎片和土塊插進血肉模糊的雙手中已經沒有痛感,石磊不停的用手挖著泥土。
鮮血不斷的滴進泥里,混進黑褐色的泥土里不見蹤影,渾身上下充滿血腥的味道,刺鼻的讓人嘔吐,胃在翻滾著,卻什麼也吐不出來,石磊只是機械的挖著,仿佛自己這整個人只剩下這個動作了一般持續不斷的重復著。
不一會兒一個長方形的大坑挖好了,他站起身來撥開旁邊的草叢,附身抱起了一個人,用手輕輕拂了一下那人額頭上的頭發,于是混著血和土的痕跡就留在了那人蒼白的臉上。
石磊定定的瞧了半晌,突然顫抖了起來,緊緊的抱住那人。
「青兒……」
他發出的聲音低沉苦痛,只要是有良心的人都會聞之動容。
石磊輕輕的摩擦著青兒的臉,慢慢的把他放在那個挖好了的坑里,幫他理順了衣服上最後的一點皺痕。
「對不起……」
他喃喃的念著。
對不起……如果我能早到一會兒的話就不會變成這樣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都是你!如果你按照說好的昨晚來為他贖身,青兒就不會死!是你殺了他!」
葉紅尖厲的哭聲還回蕩在而邊,石磊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你昨晚去哪兒了?青兒等了你一晚上沒睡……王大富帶人來鬧場子,點了青兒去……那個禽獸……折磨的青兒好慘……對他用刑……打的他遍體鱗傷……他還頂著一口氣……等著你……你那會兒在哪兒?你在哪兒?」
葉紅撲上來撕扯著他的身體,哭喊著。
在哪兒?那個時候,自己正沉浸在那份不可實現的戀情中,不可自拔,幻想著永遠不要從那個美夢中醒來……
可是夢始終還是會醒的。
青兒躺在那兒,觸眼所見的是被人百般蹂躪的尸體,那大睜著的雙眼,那被人扭斷不自然彎曲的手指……
石磊全身劇烈的顫抖起來。
昏昏然揮開葉紅的手,他渾渾噩噩的抄了把劍沖出紅袖坊。
青兒……青兒,這名字真好听。
睡眼迷茫間難得的說笑著,那人卻搖著頭。
我在來這里之前在鄉下爹娘都叫我狗娃……妓院的人覺得難听就幫我改了……是不是真的那麼難听啊……
于是笑了。
這有什麼?名字不過是個代號罷了。不論是青兒還是狗娃,你還是你,不是嗎?
那夜的笑語還在身邊,可人卻已含恨九泉。
石磊提著劍沖進王家,修煉多年的武藝在這個時候終于派上用場,有人攔他他提劍就砍,一路殺進王大富的房間。
床上肥胖的中年男人正壓在一個哭泣的少年身上逞欲,見石磊滿身是血的走進來嚇的渾身發抖。
「大俠,有話好說……」
「你是不是王大富?」
肥胖中年男人急忙搖頭,卻被石磊看見他肥的滴油的頸間掛著一塊刻著「王」字的玉佩。
于是手起刀落,在少年的驚叫聲中,石磊一劍砍下了王大富的頭顱。
原來這就是殺人!原來這就是殺人的感覺!
不過如此!
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回到紅袖坊的,等有意識的時候石磊已經抱著青兒的尸體來到了蘇州城外的小山丘上。
晚風吹過他的衣擺,那里還滴著血,是仇人的,也是自己的。
如果我們離開這兒,你想去哪兒?
我的老家是一個不知名的鄉下……那兒很美……有青青的山和綠綠的水……還有小羊在吃草……
那我們就去你的老家,蓋間小茅屋,還可以養幾只羊。
慢慢的把土掩上,石磊伸手合上青兒那已經外凸的雙眼。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家鄉在哪里……南來北往的人們都從這里經過,如果他們有知道你家鄉的人……會把你的魂魄帶走……
對不起……
請原諒我……請原諒我……
如果那個時候我按照約定來了……如果我沒有貪婪著那難得一見的溫暖……現在就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天上下起小雨來,石磊推上最後一把土,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你還在這里做什麼?」
來人看見石磊跳下馬大罵起來。
石磊心頭一震,回頭一看卻是齊清遠。「小清……」
齊清遠氣急敗壞的大罵起來︰「全城的人都在搜捕你,你還站在這里干嘛?你小子瘋了你,平日里倒看不出來啊,居然為了一個青樓的小闢殺了王大富,你嫌命太長了你?」
「青兒他是……」
「停!我現在不想跟你說這些廢話!你給我安靜點!」邊罵邊解下馬背上的包袱就遞給石磊。
瞧見他為了自己生氣的樣子,石磊心下一安,覺得就算是現在就是要砍他頭的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小清……我馬上就到衙門去投案,你不用為我擔心……」
齊清遠停下手上的動作,奇怪的盯著石磊瞧,「師兄,你是真傻還是裝傻?」
石磊一愣。
「說你蠢嘛又不像,說你裝傻你未免又太高桿,你是成心耍我哪?」
听的一頭霧水,石磊如墮霧里。
「小清……」
「行了行了!」齊清遠不耐煩的擺擺手,塞給他一個包袱,「現在時間緊迫,這個包袱里有一些銀兩,你騎著我的馬,馬上給我離開蘇州,能跑多遠就跑多遠,永遠不要再回來了你明白嗎?」
看石磊傻愣愣的樣子,齊清遠接著叮囑他︰「要是你被那些個捕快抓到,你就給我死命否認听見沒有?最重要的是不要說你是我們齊家的人,知道了嗎?」
石磊呆呆的瞧著他,齊清遠冷著聲音,「我和爹已經商量好了,王家上門來向我們要人,當下之計,也只能推說我們齊家沒你這個人,抵死認,還好你今早已經離開我們家了,名冊上消了你的名字也不是什麼難事……」
頭上轟的一聲悶雷,石磊搖晃了兩下,顫抖著嘴唇,「……人是我殺的,我去投案絕不會說出我和齊家有什麼關系……」
齊清遠不屑的哼了聲,「你想的倒簡單,在蘇州哪門哪戶不是熟的不能再熟的人?你只要往堂前一跪,要多少人來指證你那還不容易?」
「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會拖累齊家上下……」
「你以為你的一條命貼進去就可以平息這次的事了嗎?」齊清遠冷笑著,「你可知道王大富是縣官大老爺的小舅子,他之所以能夠在蘇州城里為非作歹也就是靠這層關系,你現在拔了他的虎須,他們豈會善罷甘休?我們齊家雖然不怕他,可齊家的聲譽也就毀了,往後你要我在蘇州城還怎麼做人?」
一席話是說的洋洋灑灑,慷慨成詞,石磊的一顆心卻涼到後背去了。
「你趕緊給我拿著東西走人!快呀!越快越好!」
听著身後隱約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齊清遠心下大急,急忙推著石磊催他上馬,突覺手腕一緊,卻原來是石磊握住了他的手。
「你做什麼你?」
「你就從來沒有想過我嗎?」
手腕疼痛難忍,齊清遠吃痛大怒,「放手!」
用力甩了幾下,無奈石磊吃了秤砣鐵了心死活不放,齊清遠心急如焚,破口大罵︰「我想你做什麼?你算什麼東西?不過是我們家的一個下人罷了!你還以為自己是哪家的少爺不成?快給我放手!」
石磊身形劇顫,臉色蒼白如死灰,搖搖晃晃的後退了幾步,呵呵的笑了起來。
齊清遠哪管他現在是什麼反應,听聞馬蹄聲越來越響,不由焦急起來,「你還不快走!」
說著就把他往馬上推,石磊反身掙月兌了開來。
「石磊你!」
正想破口大罵,卻被石磊紅著眼絕望的表情駭住了。
「齊少爺,謝謝你這許多年來的照顧,石磊銘感在心,就此別過!」
最後看了一眼那個讓他愛的發狂的男子一眼,石磊轉頭沒入山林,消失了蹤影,只留下齊清遠一個人在雨中孤單的立著。
***
大風嘩啦嘩啦的刮過,石磊在樹林間不斷的奔跑著,樹枝撕裂開他的衣服,劃過他的臉頰,流下紅色的液體。
身後隱約傳來人的呼喊聲,雜亂的馬蹄聲,獵狗呼嘯著的奔跑聲,石磊神智恍惚的想起在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經被別人這麼追趕過。
記得那也是一個下雨的夜晚,小小的自己三天沒吃飯,餓的幾乎快昏倒了,乞丐爺爺經過小面攤的時候抓了1個饅頭就跑,街上的人追趕過來,黑壓壓的影子張狂的呼喊著撲了上來,可是無論他們怎麼打,乞丐爺爺都把自己和那個饅頭牢牢的按在懷里沒有松手。自己害怕的直發抖,乞丐爺爺卻對他說︰「乖,沒事的,等他們打累了,我們就能吃飯了……」不知過了多久,死命打乞丐爺爺的人終于走了,石磊哭花了一張小臉,然而乞丐爺爺卻笑笑的分了他一半饅頭,合著淚水吃下的饅頭,有說不出的苦澀……
長長的箭矢夾雜著凌厲的風聲,「撲哧」一聲射進石磊的肩膀。
悶哼了一聲,石磊當即差點跪下,肩膀就像被撕裂一般的產生熾熱的疼痛。他慌不擇路的奔逃著,雨水模糊了他的雙眼。樹林間那些一幢幢齜牙咧嘴的黑影,像隨時會撲上來一樣的嘲笑著他的狼狽。
「他在那兒!快追!別讓他逃了!」
兩條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打著擺子,吃力的往前逃竄著。
自己為什麼要逃?為什麼要活的如此狼狽?
如此的辛苦,為什麼還要活在這個世上?
石磊大笑了起來,感覺小腿上傳來一陣撕扯開來的疼痛,原來是又一支正義之箭射中了他。
彬了下去,磕破了嘴唇,嘗到了混合著血和泥土的滋味,眼前不可思議的是竟然出現了臨下山前師傅搖頭嘆息的身影。
「為了他……你不後悔?」
「弟子不後悔!」
呵呵,如何不後悔?
師傅,弟子錯了!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弟子會選擇終老山中的歲月,那樣的日子雖然單純,卻沒有煩惱……
背部踫觸到滿是沙石的粗糙地面,石磊掙扎著挪動身體,喘息著往前爬了幾步,感覺身體不自然的傾斜開來,滿眼的樹影好象在嘲笑他一般的顛倒了位置。
一路昏昏的摔到山坡下,喘息著艱難的站了起來,大隊人馬隨即把他包圍了起來,有人大喊著「大膽逆賊,還不趕快束手就擒」之類的話。
石磊笑了起來。
罷了罷了,人生至此真的到了盡頭,已經再沒什麼好掙扎的了,長久以來的自己其實已經太累太累了,不如就這樣結束吧……
一個黑影撲了上來,血花飛舞,石磊一劍刺進了獵狗的月復部,剩下的獵狗們圍成一圈對他狂吠著,他搖晃的甩開獵狗的尸體,跪倒在雨地里。
一把刀帶著風聲橫劈下來,他抬起劍擋住,兩股力量的反作用震的他踉踉蹌蹌的退了幾步,那刀持續不斷的猛砍下來,他的手臂開始發麻,失去痛覺,腳步在不知不覺間慢慢退到了山崖邊。
來人力沉雙臂,一輪劈將下來,火花四濺。石磊的劍在前幾次的硬踫硬中已經產生裂痕,這次撞擊竟然斷裂開來。
石磊只覺眼前一花,眼前鮮血飛濺,腳跟一下踩空,當即墜下那個小小的坡頭,只一眨眼就被奔騰不息的河水卷走,了無蹤影。
***
寒冬臘月,北風夾雜著淒厲的呼嘯聲呼呼刮過屋頂,冷的人手腳都快凍起來了。有錢的人家這個時候趕緊拿出昂貴的衣裝穿上,烤起火來開始過冬。窮人家也煮起青菜蘿卜的火鍋來慰勞一下自己一年的辛苦。
在這種冷的讓人動都不想動的時候,居然還有人冒著滿天的凜冽寒風出門趕路,真讓人看了都覺得冷。偏偏這人還像似快樂無比般的在野外無人處放聲高歌著,好象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和他一樣來吹風才好。
「我說言兒,你就歇歇吧。你都唱了這麼一早上了怎麼還沒唱夠啊?」
坐在自家那輛破破爛爛的馬車上顛簸著,莫家老爹頭疼的敲著自個兒的腦殼,實在忍受不了兒子五音不全的荼毒開口說著。
莫言聞言嘟起嘴來,今年只有14歲的他天生就能說會道,一雙大大的眼楮總是透著靈氣,很是討人喜歡。
「爹,我這是在陶冶情操,開闊視野,大刀闊斧,有我這種力求上進的兒子你應該興奮萬分、感激涕零才對。」
「是是。」
莫老爹嘴上打著哈哈,心里卻嘀咕著到下一個城市得趕緊給兒子找一個好點的私塾老師,看上一個把他教成什麼樣,簡直是亂用成語。
唉,都怨他娘死的早,自己又忙著賺錢,一年到頭四處奔波,孩子才這麼沒個定性,長到14歲了還連個話都不會說。
不過老爹不知道,他兒子莫言可沒這麼想過,不但如此,莫言每天還沾沾自喜的覺得自己是個說話的天才,將來對老爹的生意肯定有莫大的幫助呢。
「唉嗨!山的那邊……」
「兒、兒子,你去看看車里的那個人醒了沒有?大夫交代過他一醒就給他喂藥的。」
忙不迭打斷兒子開了個頭的山歌表演,老爹頭疼的吩咐莫言。開玩笑,不趕快找點什麼事給他做,那接下來的一下午就得一直接受兒子聲量奇大外加五音不全的荼毒了,而且這一荼毒,天可憐見,八成又是好一會兒,實在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莫言一拍頭,「哎呀,瞧我都給忘了,我進去瞧瞧。」
說完掀了車簾就鑽了進去,老爹瞧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
旁邊另一輛趕車的王大湊近了問︰「莫大爺,你們救的那人還沒醒啊?」
「偶爾醒一下,又接著昏睡過去了,都十多天了……」
「不過就他那麼重的傷,能活下來已經是老天爺保佑了……」
「是啊是啊……」莫老爹點頭同意著。
半個月前他們這個不大不小的商隊在趕路到回紇的途中經過渭河的下游,跑去打水的莫言發現一個滿身是血的年輕男人,從那人的衣裳布料來看應該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少爺公子,身上還插著2支羽箭,前胸後背都有刀傷,最嚴重的是臉上那條幾乎劃過整張臉的傷疤。商隊的人商量了一下一致認定這人肯定是官府追殺的江洋大盜,死了也是活該,所以決定不管他繼續趕路。
莫言卻死活不肯,說什麼這人長的眉清目秀,一看就知道是好人,絕不是什麼為非作歹之人(那個時候那人滿臉是血,天知道莫言是怎麼看出來的),並且說什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還要挾說如果不救這人,自己就一個人留下找大夫來醫治他。
莫老爹無奈之下只得答應,心里暗暗祈禱不要被官府的人找來盤查,否則如果這人真是通緝犯,那他們這個小小的商隊可就真的玩完了。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听見了老爹的心聲,他們繞開城里往外圍走了這十多天,居然都沒遇到官兵的盤查,而且在藥物不濟的情況下,那個傷的一看就快掛的人居然挺了過來,實在是讓人嘖嘖稱奇。
「你叫什麼名字?」
搖搖頭,從馬車內傳出這數天莫言總念著的一句話,看來馬車里的人是醒了。
沉默了一會兒。
「喂!我告訴你,不要以為我對你好你就可以拿喬哦,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接著又沉默了一會兒,果不其然听見莫言的咆哮聲︰「我警告你哦,你最好在我數到3的時候給我說!否則我真的要打你了!」
莫老爹又搖了搖頭,兒子真是沒有耐心,讓別人听見還以為他在欺負病人呢。唉,這孩子,心地是不錯,就是說話沒有技巧。
再次嘆息,老爹101次下定給莫言找個好夫子的念頭。
「你、你這家伙!不要給我裝死!」
車廂內莫言咧開了嘴叉著腰不斷吆喝著,比手劃腳的指著躺在被褥上的人。
「還是你是啞巴?不會講話?」
又過了半晌還是沒人理會他,莫言氣呼呼的哼了半天,只得熄火。
「哼!苞個石頭一樣!以後就叫你石頭算了!」
邊說邊動手給他換藥,又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額頭,喃喃自語著︰「已經沒發熱了,應該是沒問題了……」
抬起臉來瞧見那人蒼白的臉色,眼光停留在那從左眼開始劃過鼻梁幾乎到嘴的刀疤,莫言嘆了口氣。
在救起這人的時候,他身上帶著大大小小數處傷痕,最嚴重的就數這條,幾乎要了他的命,害他每次幫他換藥的時候看見那皮開肉綻的傷口都會驚心不已,還好這人抵抗能力強挺了過來,否則自己第一次救的人就這麼死了,那自己還有什麼顏面?
仔細的給他檢查過身上大小不一的傷痕,莫言坐起身來舒了一口氣。瞧著那人還是沒有反應的雙眸,使勁的在他眼楮前面揮手,再次徒勞無功,只得無奈的退出車廂。
「真是,好歹給我個反應會死啊?」
听見兒子憤憤不平的抱怨,莫老爹笑著模了模他的頭。
走南闖北了這許多年,老爹看過無數的人,他知道,有的時候人在傷得太過厲害之後就不會再有生存的念頭,戰場上無路可退的士兵是,辛苦了一年遭天災的農民是,車廂里的那個人,也是。
所以,給他點時間,給他點喘息的余地,老爹雖然沒念過書,但還是知道有一句話叫做「退一步海闊天空」,唉,那個時候在學堂外面偷學的,不知對了沒有?還是「進一步海闊天空」?
唉,不管怎麼說,就是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就對了。
***
石磊靜靜的睡著,听著窗外小販在販賣貨物的聲音、賣花的小泵娘嬌滴滴的聲音、客棧小二的吆喝聲、路上牙牙學語孩童的哭聲、菜市里婦女殺價的聲音……各種川流不息的嘈雜聲交織在一起,熱鬧非凡。
他只是靜靜的躺在那里,沒有動靜,仿佛這些生活著呼吸著的聲音都已經離他遠去了一般。沒有說話的自己,仿佛天生就是一塊石頭般的矗立不動。
手指沒有一點力氣,微微動一下,全身就像散了一樣的疼痛,張開嘴呼吸的時候還能感覺到臉上皮膚撕裂開來的感覺,自己應該是破相了吧?也不知右手還能不能用?要是真的廢了,也沒什麼,自己的人生,不過是變的更加淒慘了而已。
「喂!石頭!天氣這麼好,我扶你下車走動走動可好?」
嗖的掀開車簾,露出一個比陽光還更燦爛的笑臉,一個大眼楮的少年快手快腳的把他扶了起來,嘴里嘀咕著。
「你再不起來動動可就要發霉了,你這人怎麼這麼懶啊?」
話雖這麼說,少年還是動手給石磊又加了一件衣裳,並且習以為常的羅嗦著。
「跟你這人說話一點意思都沒有,你吭個聲會死啊你?」
這孩子,有個怪名字,好象是叫莫言是吧?有幾次听別人這麼叫他,離的太遠,也不知听清楚了沒……看樣子應該還小,大概有個13、4歲吧……
少年小遍小,力氣倒是挺大的,一把攬過石磊靠在自己身上就把他扶下馬車。
強烈的陽光照射下來,石磊不記得自己已經多久沒有好好的照過太陽了,他雙眼不習慣的眯了起來,莫言發現了,弄了塊布給他頂在頭上。
風里傳來一陣淡淡的塵土味,黃沙撲面而來,莫言趕緊抱過石磊的身子轉身擋住風沙。
「呸呸呸!害我吃了一嘴的沙!可惡!」
看不真切布後面的世界,石磊卻可以想象到莫言現在苦著一張臉吐沙的表情,那稚氣而孩子氣的動作,觸動了他心中的某個畫面。
于是他的眸光更加黯淡了下來。
「現在好些了嗎?」
突如其來的問話後是莫言出現在掀開粗布後的笑臉,石磊眨了眨眼楮。
莫言瞧著他很傻氣的笑了起來,呵呵樂著。
「我覺得……我現在這個動作,倒挺像新郎挑新娘蓋頭的動作……」
擠眉弄眼的自己樂了一會兒,忽然皺起眉來看看石磊。
「就是這新娘丑了一些……」
說著好象又怕石磊會傷心似的拍著他的臉笑。
「不過有總比沒有的好,我也只好勉強湊合著用了。」
石磊像往常一樣沒有理會他,莫言沒一會兒就泄氣了。
「我說你這人啊……怎麼就那麼悶呢……真沒意思……」
石磊沒有說話,經過馬車旁的人都奇怪的瞧了眼他的臉一眼,又趕快低下頭快步離開,自己的臉,怕是傷的比想象的還嚴重吧……
這是個民風淳樸的小鎮,一生只在過山上和蘇州待過的石磊不知道這里究竟是什麼地方,只知道應該是一個小山城,簡樸的石頭房子,滿是黃沙的官道有別于蘇州都是青石板的道路,人們穿的都不是很好的料子,臉上也帶著不健康的菜色,但卻流露出一種樂觀豁達的神態來。
太陽懶洋洋的照在身上,石磊什麼都沒想,只是安安靜靜的坐著。
莫言看了他一眼,實在是被他這種百年如一日的標準表情給打敗了,嘆了一口氣站起來。
「你的身體好些了沒有?」
緩緩的轉過頭來,石磊半晌才慢慢的點了個頭。
莫言馬上舒了一口氣。
「原來你听的懂我的話啊?害我一直以為我在對牛彈琴呢……」
瞧著石磊直愣愣的眼光,莫言故做正經的咳了幾聲。
「你現在可以自己行動了麼?站起來走動有沒有什麼問題?手臂還疼不疼?平日里你都是靠什麼營生來著?哎呀,我直說了吧。主要是我老爹啦,他說你這樣的身體不能跟我們到回紇去,那邊的氣候和艱苦的環境對現在的你實在不合適。不過你放心,我們不是要把你丟下就不管,這兒有我們商隊的幾個老客戶,他們答應幫忙照顧你,給我找個吃飯的差事,絕對不會讓你凍著餓著……」
莫言像連珠炮一樣啪啦啪啦的講了一長串話,石磊卻听明白了,他淡淡的笑了下。
「多謝……」
久未開口的聲音沙啞的象粗石子碾過平地一般的粗嘎難听,莫言睜大了雙眼,像天要塌了一樣的驚叫起來。
「哇!你會說話?原來你不是啞巴啊?而且你剛才那個表情……」
他跳將起來,一把揪住石磊。
「你小子前些日子是不是在逗我啊你?好啊,我對你掏心掏肝,你還耍著我玩哪你?」
石磊搖了搖頭,莫言勒的他都快喘不過氣來了。突然衣領一松,原來是莫老爹把他那個差點勒死人的兒子給拎了開來。
「爹,你干嘛呢?」
不理會莫言張牙舞爪的大呼小叫,老爹笑眯眯的瞧了瞧石磊,「這位兄弟的傷可好些了?」
石磊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