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追誰跑誰愛誰 第八章

邵小北正在收拾東西。他把自己的私人物品一件一件地收進大紙箱里。很多東西都有他和華盼盼過去的回憶,很多物品是他無法取舍究竟該留下,還是該帶走的。他把那些東西集中在客廳里,打算等華盼盼回來之後再解決。

收拾物品的過程里,他才發現原來屬于自己的東西竟然這麼少,而且絕大多數都是他的玩具,釣竿、潛水用品、沖浪用品、滑輪,還有一些衣服、書籍,全部裝起來還不到三個箱子。在這個地方三年的歲月里,他竟然只有這些東西。其它的全是華盼盼的。

華盼盼畫圖用的畫板、畫具、盼盼的書、盼盼數量驚人的服飾,和她所做的手工藝品,全都充斥在每一個角落里;到現在他才發現,原來這個屋子是屬于她的,他不過是其間的一個過客而已。

等他大致收拾好,華盼盼也到家了。她看到屋子正中央的那些箱子,眼神不由得黯然。

邵小北的態度反而坦然許多,他指指那堆無法取舍的東西。

「這些東西我不知道你要不要,你看一下吧。」

華盼盼走到那堆物品前,那絕大多數都是他們出游的紀念品,還有邵小北替她買的釣竿。她搖搖頭。「你要的話就帶走吧,那是你的權利。」

邵小北聳聳肩。其實這堆東西對他的意義也不大,只是事情總要解決,他不希望到時候為了這些微不足道的東西而發生爭執,「那我就帶走嘍。」

華盼盼走到沙發上坐了下來,苦苦一笑。「小北,你想去哪里?」她也只能這樣問了。

「回家去吧,」邵小北同樣聳肩。「這房子的租金付到年底,你還是可以住下來的,不必擔心。」他想了想又說︰「我已經問過律師了,過幾天就會把離婚證書寄給你,到時候你簽個名寄回給我就行了。我想我們應該不必上律師事務所吧?」

「我無所謂。」華盼盼的淚水忍不住掉下來,愧疚使地說不出話來。為什麼地這麼冷靜、這麼不在乎?為什麼他不像其他的男人一樣?難道他們的婚姻對他來說就只值那三個箱子嗎?

「你沒事吧?」邵小北還是問了。他嘆口氣走到華盼盼面前。「別難過,我很高興你找到合適的對象啊。我不怪你。我知道我也有錯。」

「小北,你……不愛我了嗎?」華盼盼抬起淚眼,嗚咽地問。

邵小北沉默一下。說他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當然是假的,他也心痛、難過。但是他是很理智的人,這種事情一旦發生,便已經注定了無法回頭,他不想主追究事情是如何發生的,他只想快快月兌離苦海。要痛、要傷心都是獨自一人時所做的事,他希望雙方至少還留有美好的印象。

華盼盼很難過地哭了起來,不可遏抑地抱住邵小北的肩︰「我知道我錯了!我真的很對不起你!請你不要走!小北!求求你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盼盼,你還有雷穎啊,我知道你們志同道合……」

「別提雷穎了!現在是我和你的事情,不關他的事!」華盼盼哭著搖頭。「我知道我錯了,你能不能原諒我?能不能?」

邵小北嘆口氣,輕輕推開她。「盼盼,你明知道這不是原不原諒的問題,我剛剛不是說過不怪你嗎?個性不合是我們離婚最大的理由,不是因為雷穎,也不是因為你做錯了什麼,而是我們合不來啊。」

「你說謊!你根本不能原諒我!我和雷穎雖然談戀愛,但我在上並沒有背叛你。」華盼盼吻住邵小北的唇,淚水流進他們的嘴里,咸咸澀澀的味道讓她的心都揪緊了。她不能放棄小北,她不知道為什麼,她只知道不能讓小北走。「小北——」

華盼盼身上依然有股熟悉的香氣,那曾教他為之銷魂的香味鑽進了他的鼻子里。華盼盼從來不曾如此主動,她的舌糾纏著他,身體像蛇一樣盤繞在他的身上。

「小北——」華盼盼迷茫申吟地喚道。

邵小北的身體卻沒有反應,這才知道原來不只女人是愛的動物,男人也一樣。他也才知道原來從那天華盼盼拒絕他的求歡之後,他對她使已經死了心下。

邵小北輕輕地推開華盼盼,避開她的眼楮,這是至少的禮貌。他不希望盼盼和他那天一樣感到受屈辱。

「盼盼,精神上的走私和上的走私對我來說其實差別不大。我承認我是個小器的男人,我不能接受我的妻子愛上別的男人,不管是精神還是。」

現在華盼盼是真的挫敗了。她不可遏抑地哭了起來,再也無法維持自己的優雅,再也無法抬回自己的尊嚴。

邵小北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他其實已經什麼都不能做了,更沒有任何立場可以安慰她,只能起身往外走。「這些東西我明天再來拿。」

門關上了。她和邵小北為期三年的婚姻也劃下句點。門關上的同時,她的心也碎了,只是再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復原的一天。

呵!她不是背叛的人嗎?她才該是轉身離開的人呀,怎麼角色逆轉,她反而成了哭泣的棄婦?

華盼盼忽然笑了起來,淚水混雜著笑聲,她覺得自己瘋了。

瘋——有什麼不好?如果可以略微減輕這種痛苦,那麼就瘋吧!

最好讓她再也不必面對自己,冉也不必面對自己的未來……

席露貞搬回娘家,邵小北也搬回老家。這下可好,兩個人又得天天見面了。席家二老與邵家二老心里有說不出的高興,但是表面上卻不動聲色,端看這兩個寶貝究竟怎麼打算他們以後的人生。他們心里當然急得不得了啊,可是也知道過去三十年所作的努力全給這兩個叛逆小子扔到水溝里去了,要是這次他們再多事,說不定好好一樁美事又得泡湯。所以他們按兵不動,心里明明如火山般沸騰,表面卻嘻嘻哈哈全當沒這回事,照舊過他們的日子。

那四位老人自然也知道兒女心里的痛苦,只是這種事他們也是幫不上忙的。心病還要心藥醫,最好的藥就在對面,只是那兩位小朋友偏偏呆若木雞。

邵母說得好,她說︰不是不換,自然是沒有更好的才會「不換」;要是有更好的,半夜都前去投奔,瞧雷穎和華盼盼不就知道了嗎?心痛有什麼用?心痛會死的呀!治愈失戀最好的辦法是立刻戀愛,失戀期的長短期也端看身邊良人出現與否。要不然,天底下的人因失戀而死的鐵定超過一半以上,哪用得著饑荒啊、戰爭的來減少人口?

炳哈!只不過失戀兼失婚的邵小北與席露貞全听不進去,繼續悶著頭過他們的日了。

悶得久了,席露貞覺得自己全身上下仿佛長滿了霉菌,夜半醒來幾乎可以听到那些霉菌大聲唱歌的快樂聲音;眼淚流得哀哀切切,心底好像室了一個大洞,再不找點東西來填補,遲早她會干枯、會因為長大多霉菌而死。

「媽媽!我去菜市場買菜!」她對著屋子大叫。

席母慢吞吞地出現了,手上拿著正在剁雞肉的菜刀。

「我老早已經買好了,你出去買什麼菜?有空不如出去走一走吧。」

「出去走一走——走到哪里去?!」席露貞嘟起唇。悶悶地趴回沙發上。「我一點心情也沒有。」

「我管你去哪里。」席母役好氣地將菜刀揚了揚。「你出去啦.整天像僵尸一樣趴在沙發上,看得我心煩。出去走一走,不到吃飯時間不準回來。」

「媽啊——」

「不準叫媽!等一下我回來還看到你趴在這里,我會親手攆你出去,到時候別怪老媽大義滅親。」席母沒好氣地嚷道,氣呼呼地提著菜刀回廚房去了。

席露貞懶洋洋地起身,知道老媽說得到做得到,到時候真的拿萊刀出來趕她。天啊!多可憐啊,竟然不見容于自己的母親。嗚……

她隨手抓了件外套,也拿了自己那部小車子的鑰匙,沒精打采地出門去了,才走到巷子口便看到莊堯。

他悶悶地低著頭,坐在巷子口的便利商店門前。

「莊堯?你怎麼會在這里?」

「我在這里等你三天了。」莊堯可憐兮兮地抬起眼楮。「誰叫你不接我的電話

「我不是不接你的電話,我是誰的電話都不接。」席露貞聳聳肩,苦苦一笑。「你等我有什麼事?」

簡直是明知故問。一個男人守在巷子三天還會為了什麼事?難道來收會錢嗎?莊堯起身,俯視席露貞那張有點憔悴,但精神尚佳的面孔,深情地說︰「我只想看看你好不好,听說你離婚了。」

是啊是啊,這些人怎麼不去八卦雜志上班?原來真的就是有人這麼八卦;難怪那些雜志明明全是些怪力亂神、嚼舌根的內容,卻還是大發利市。

席露貞甩甩頭,顯然對這話題沒興趣。她搖搖手上的鑰匙。「我要去兜風,你要不要一起去?」

莊堯的眼神一亮。別說是去兜風了,就算跟著去上刀山下油鍋他都願意。

「好啊。我去開車——」

「不用了啦,一部車就夠了。」席露貞搖搖頭。「想去的話就一起走吧。」

莊堯高高興興地點頭,跟在席露貞的身後。才邁開步伐,後面已經有人叫了︰「露貞!你要去哪里?」

是邵小北?席露貞莫名其妙地回頭。「干什麼?我只是想出去兜兜風而已。」

「那我也一起去吧,反正我的心情也糟得很。」邵小北勉強笑了笑。

席露貞看了邵小北一眼,他的眼眶下同樣有失眠的痕跡。她在心里嘆口氣,表面上卻只是聳聳肩,不在乎地回答︰「好啊,一起來吧。你們先等一下,我去開車子。」

席露貞去停車場開她的束子,留下莊堯和邵小北兩個人像呆頭鵝一樣站在那里。

莊堯心里有多不願意,光是從他瞪著邵小北的眼光就可以看出來。

倒是邵小北認出莊堯就是那天與席露貞一起在海邊聊天的男子,他很友善地對著莊堯微笑。「你是露貞的同事吧?」

「當然不是,我是她未來的老公。」

邵小北嚇了一跳,驚異地看著莊堯。這年輕小伙子可真直接。

莊堯瞪著比地略矮的邵小北,惡狠狠地瞪著他,齜牙咧嘴地說道︰「你別擋著我的路!听到沒有?要不然我一定不饒你!」

邵小北不置可否地微笑,對席露貞有這樣坦白得可愛的小男朋友感到十分有趣。

席露貞把車子開過來了,瀟灑地朝他們揮揮手。「上車吧。」

莊堯很自然地開了前車門坐進去。

席露貞詭異地看了他一眼。「你人高馬大的,坐這個位置不嫌小?」

「不小,我覺得剛剛好,」莊堯嘴硬地回道。席露貞的迷你車前座要塞他這種身高的人真的不大合適,但他說什麼也不肯換位子,局促地坐在那里,一臉倔強。

席露貞聳聳肩,無所謂地說︰「你覺得好就好。坐好喔,要開車了。」

她說這句話實在很奇怪,又不是摩托車,為什麼要特別提醒他們這一點呢?

之後的幾十分鐘,他們終于了解她那「善意」的提醒了。

原來席露貞開車很快——非常快——或者該說︰席露貞開車根本像不要命!她剛剛的提醒實際上的意思是︰他們搭上了席露貞的亡命飛車了。

「雷先生,這本小說出版的日期已經定好了,是下個月的二十五號,到時候會有一個新書發表會。出版社對你的小說有很大的期許,我們希望可以造成一股新的武俠風潮,所以到時候你一定要到。」

雷穎心不在焉地听著,不時點個頭應付一下,但心思卻完全不在出版商所說的話上︰這原本是他最期待的一刻,出版商就坐在地面前微笑,眼看所有的理想都將要實現了,他卻沒了那分心。

「雷先生,你未來幾個月的行程可能有必要跟出版社配合一下,我們也安排了幾家雜志社和一些電台的訪談節目,到時候請你務必要配合。雷先生?」

「我知道——」雷穎嘆口氣,望著窗外的眼光終于調回來。

出版商劉先生的表情不大好了,他有些惱怒地看著他。「雷先生,出版社為了你的書費了那麼多的心力,我實在希望你可以配合一點。」

「我很配合啊。」雷穎攤攤手,一臉無辜。「我不是已經坐在這里了嗎?你們希望我怎麼配合就怎麼配合,你們希望什麼雜志、什麼電台訪談,只要事先通知我,我都會配合的,難道這還不夠?」

「我是希望你專心一點,雷先生。你人在這里,可是心完全不在這上面。我知道你最近離婚,情緒上可能不大穩定,這點我可以體諒;但是你也要體諒我的難處啊。我們是出版商,自然希望書賣得好;你是作家,和我們是一體的兩面,水幫魚、魚幫水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雷穎眼角瞄到窗外一條閃過的身影,立刻跳了起來。「對不起,我看到一個熟人,馬上回來。」

「雷先生,雷——」

劉先生氣得說不出話來了。雷穎竟然就這樣丟下他一個人跑掉了,這些作家!還沒紅已經拿起喬來了。他辛辛苦苦安排的造勢活動對他來說算什麼?還比不上窗前走過的一個女人!

愈想愈生氣,劉先生干脆到櫃台結帳離開了。唉!這年頭寫書的人多,看書的人少,要做這一行還真得百煉鋼硬給磨成繞指柔才行啊。他走出咖啡廳,看到雷穎正在跟一個女人說話。他沒好氣地瞪了雷穎的背影一眼後離開,連招呼也懶得打。

而這邊的雷穎正握住女子的手臂,焦急地喊︰「盼盼!」

女子回過頭來,一臉莫名其妙——那不是華盼盼,只是一個背影像極了華盼盼的女子。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雷穎勉強一笑,握著的手松開了。

女子轉身離去,再仔細看那背影,卻覺得一點也不像華盼盼。有誰像盼盼呢?盼盼是那麼的溫柔、優雅,那種雍容華貴的月兌俗氣質,哪里是這些庸脂俗粉比得上的?

雷穎泄氣地往回走。這些天來,他忍著不打電話給華盼盼,為的就是想弄清自己心里那剪不斷理還亂感情。他不希望華給了錯誤的希望,到時候再讓華盼盼傷心絕望;過去的地已經夠惡劣,現在他絕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但是中午出門前,他終于還是忍不住打電話到華盼盼工作的會計師事務所。接電話的人說華盼盼已經很多天沒上班了,他打電話到家里卻也沒人接電話。他心里好著急,生怕華盼盼出了什麼事。一方面,他安慰自己別過于杞人憂天,另一方面,他的心卻早已經飛到華盼盼的身邊。

走回咖啡廳,劉先生已經走了。雷穎懊惱地深嘆一口氣,真不知道自己還要搞砸多少事情,再這樣下去,他的一切都會毀了的。

他站在咖啡廳門。思考了很久,腦海里充滿了華盼盼的一顰一笑——他不能再等了,也許盼盼病了、也許她哭得太傷心、也許她自殺了也說不定!

想到那種種的可能,雷穎再也壓抑不住心里的沖動,便隨手攔了一部車,往華盼盼的住處沖去。

他頭昏了!心髒跳動的速度是平常的三倍,車子行進的速度當然也是平常的三倍。莊堯開始懷疑自己可能會因為心髒病發而死,而他家牆上會掛著席露貞送的「英年早逝」牌匾。

「我好生氣啊——」席露貞降下窗戶,對著窗外的海風大吼。「我氣死了!我氣瘋!我氣得快變成神經病了!可惡!混蛋!去死吧!我再也不相信男人了!全世界的男人都是大混蛋!大——混——蛋——」

吼完了,但是顯然她的怒氣還沒有消逝。她的眼楮冒著火星,死命地盯著方向盤,惱怒地咒罵︰「大可惡了!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一個是我丈夫,他們都是我最愛的人,而他們做了什麼?他們背叛我!他們背著我私通!當我是笨蛋、當我是白痴!枉費我對他們付出了全心全意。可他們是怎麼回報我的?他們根本不當我是一回事!把我當成死人一樣看待!我真的恨死了!恨死了!恨死了!啊——」她邊罵邊尖叫,手還不停用力地敲著方向,可怕的怒氣敲得那方向盤撲撲通通的響,知道什麼時候會被她敲得一命嗚呼。

莊堯臉色慘白地瞪著那個方向盤,心里哀求著上帝讓他活過這一次。

席露貞開著車子,那車子走在海岸的懸岩邊上,輪子和懸崖只距離不到五公分,可說是險象環生。好幾次他都以為自己要掉到懸崖下面去了,可是席露貞一點也不在意。她瘋了似的咒罵、瘋了似的踩油門,好像這樣便可以減輕她心里的痛苦似的。

「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他們難道沒有心嗎?他們難道不知道我會心痛嗎?」席露貞還在罵,眼里卻流不出半點淚水,因為淚水才到眼眶,已經被那火熱的怒氣給蒸發了。

邵小北坐在車子後座不動如山,好像這種事情很平常,好像席露貞開車的速度是四十公里而不是一百四十公里。他的表情看起來很輕松,而莊堯卻快要昏倒了。

莊堯想攔住席露貞,但是車子太靠近懸崖邊了,他現在開口說話,說不定會嚇到席露貞,然後方向盤一歪——天啊!他想都不敢去想會發生什麼事,他還不想死啊!

「跟他離婚真的是太便宜他了!我應該找個殺手去干掉他!應該在他的飯菜里面下毒!應該把他從十二樓給推下去!讓他知道席露貞不是那麼好欺負的!」她愈想愈氣,猛然轉過頭來。「對不對?莊堯,跟他離婚是不是太便宜他了?你覺得呢?」

「我——」莊堯勉強慘笑,眼楮恐懼地瞄了一眼窗外。媽啊!車子離懸崖只有兩公分了。我……我覺得車子……車子應該讓我開——」

可惜席露貞沒听到他的話。她根本不想听他的話,她的車速還是那麼快,而且再度用手擊打方向盤。「我真的快氣死了!我好恨啊!恨死了!恨死了!我真。的恨死了!」莊堯再也受不了了。他閉上眼楮悲慘地哀求︰「露貞,求求你!把車子停下來好不好?」

席露貞看了他一眼,不以為然地說︰「為什麼?我們不是要去他那里的嗎?」

「你要是再不停車,我們就到不了了——」

「為什麼?」她很堅決要知道理由。

莊堯苦著臉,偷偷地睜開一只眼楮往窗外看。媽啊!怎麼還是那麼近?

「因為我們要不先掉到懸崖下面去,要不就是我先心髒病發。」

席露貞悶著頭不說話,突然把車子打彎——輪胎急速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塑膠燃燒的味道充斥在空氣中。

莊堯死命閉上眼楮,不敢看自己的死狀。誰知道席露貞直直沖進了一個小彎道,把車子停在海岸邊。

「到了,下車吧。」

莊堯感覺恐怖地睜開眼楮,手腳拼命發抖,整個人已經虛月兌一半了。

那車子安安穩穩地停在路邊,席露貞已經下車了,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莊堯打開車門,長手長腳幾乎舉不起來。天啊!真是生死一瞬間啊。剛剛只差一點點他們就得去見閻王了。他真不敢想像如果再讓席露貞開車,等一下他們會怎麼死。于是,他才下了車,立刻坐上駕駛座。

「我不下去了,你——自己看看風景吧。」

席露貞站在海岸邊,那柵欄年久失修,早已經搖搖欲墜。她靠在柵欄上,茫然地看著不遠處的大海。海浪的聲音由遠而近,忽大忽小的聲音听起來沒有一點真實感,就好像她最近過的日子。

她離婚了,比失戀還糟糕的是——全世界都知道她離婚的消息,這比失戀還要令人痛苦。好像突然少了一只手、一只腳一樣。

表面上她可以裝得很瀟灑,但是心里其實有說不出的苦痛。摯愛的親人與朋友同時背叛了她,她卻不能怨、不能怪,只能將所有的苦楚往心里吞。當然她可以大哭大鬧,可以披頭散發做棄婦狀,反正多的是看不開的女人藉由吵鬧來挽回尊嚴,但她做不出來。或許是因為知道做了只會更貶低自己,為了那和點尊嚴,也是這牙齒和血吞。

席露貞並不清高,可人活著要看得起自己。如果她那樣做,連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那還有誰會看得起她?只是——心理的苦又有誰知道?

以前讀過一首詩,詩上說的是一個女子,夜夜為自己縫制一件各叫瀟灑的美麗大衣,以便穿出去贏得所有人的贊賞,卻不知道原來大衣的口袋里裝滿了女人的痛苦。那此痛苦會在午夜夢回時,悄悄地從口袋里溜出來,緩緩地朝睡夢中的女人席卷而來。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那個女子。所有的人都說她做得瀟灑、做得只是,或許還會有人說她理智得過了頭,對自己的婚姻依然那般冷血無情。然而只有她知這自己心里的痛楚,那像刀割一樣難受的感覺夜夜朝她席卷、日日折磨著她那受人贊賞的尊嚴與理智。

她的心痛與苦楚同樣裝在大衣里,白天是看不出來的。只見她很累了,再不發泄一下,她可能真的會發瘋。

抬起眼,邵小北靜靜地站在她身邊,眼楮同樣望著大海,久久不說一句話。

席露貞嘆口氣,慘慘一笑。

邵小北回頭。「發泄夠了嗎?」

「我不知道。」

「天晚了,我們回家吃飯好嗚?我媽煮了你最愛吃的澆酒雞等你呢。」邵小北默默握住她的手往車上走。一如果不夠,我天天陪你來發泄。」

「你不恨嗎?」席露貞忍不仕間。

「恨呀。」邵小北笑了,「又不是聖人,怎麼可能不恨。只是我幸運一點,有別的事分散了我的恨意。」

「什麼事?」

「你啊。」打開車門,邵小北把她塞進車里。「你分散了我的注意力。」邵小北坐上來之後問她︰「你剛剛想不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什?!」席露貞愣了一下。「跳下去?我為什麼要逃下去,這怎麼會嗎?」

「想過。」他竟然承認,然後澀澀地笑了笑。「可是一看到你就不想跳了。

這也算是一種表達愛意的方法?席露貞莫名其妙地看著邵小北。只見他理所當然地拍拍駕駛座。「喂,開車吧。」

莊堯沒好氣地回頭,知道自己輸了一次重要機會。他很不高興,只惡狠狠地瞪著邵小北。「我不是司機!」

邵小北攤攤手,無所謂地說︰「那讓露貞開車好了。」

莊堯氣得要命,卻只能發動車子,將車子往道路上開。「你真可惡!」

「謝謝。」

席露貞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你們怎麼了?吵架啊?」

沒人回答她的問話。邵小北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後翻,而莊堯卻氣住了,氣得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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