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嚴聖諭前去開門,隨後一個人跟著他走了進來。
「嗨,鄭小姐,听說你發生車禍還失憶,現在還好嗎?」那人一手電腦手提包和印著衣服品牌Logo的紙袋,一手拿著探視的花。
她怔怔地看著那個人。
「鄭小姐?」那人嘴上笑容親切燦爛,如夜的眼眸卻深深的打量著她。
「茵茵,不認得他嗎?」嚴聖諭問。
「不是很熟……那個……好像偶爾會來辦公室找總裁?」她印象中兩人沒說過話,怎麼一來就這麼熱切的打招呼?
「嗯,他是我朋友範顧霖。」嚴聖諭介紹。
「我們宴會那天有說過話喔!」範顧霖笑嘻嘻地提醒。
鄭喬茵的表情還是很陌生,歉然道,「真不好意思,我現在想不起來,應該一陣子後就會記得了。」
「沒關系沒關系,不必道歉,這種事情也是沒辦法的,你不必覺得失禮。」範顧霖將花束放在床邊櫃子上,然後轉頭將電腦手提包和紙袋遞給嚴聖諭,「哪,你交代的東西都在這。」
嚴聖諭接了過來,看了一眼紙袋的換洗衣物和包里的電腦,確定沒漏掉什麼後,抬頭道︰「謝了,勞煩你去我公司,還讓你買換洗衣物過來。」
「客氣什麼,反正我很閑,衣物也不過是順路找間店買,不是多費力的事。」範顧霖手臂環上他的肩,將他往旁邊帶,「我有點話想跟你聊聊。」
鄭喬茵望著他們走到角落竊竊私語,隔著距離听不到他們在聊什麼。
「為一個女人不進公司,你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看似公私分明,卻做出這種事情。」
「工作我會在這里做,沒什麼大的影響。」嚴聖諭淡淡道。
「你動作這麼大,公司的人會猜測你們之間有什麼曖昧,你親自照顧她,可不只會讓鄭小姐誤會,也會讓公司的人誤會的。」範顧霖仿佛是好意的提醒道。
「沒什麼誤會。」
「什麼意思?」
「我要追她,讓她當我的女人。」
他追根究柢的問︰「你不是不肯接受別人,怎麼變了?」
嚴聖諭覺得意外,「我以為你听了會支持我,你不是一直叫我放下?」
範顧霖聳了聳肩,「好奇而已。」
嚴聖諭回想車禍現場,眼神變得陰郁,低啞道,「我只是突然發現如果失去她,我會真的無法承受,可能比起以前更一蹶不振。」
範顧霖盯著他的表情,靜默了片刻,問︰「她這麼重要?」
「嗯。」
範顧霖拍了拍他的肩,鼓勵道︰「祝你馬到成功,抱得佳人歸,你條件很好,沒問題的。」
「謝了。」
結束了談話,嚴聖諭轉頭回病床旁。
範顧霖表面上仍笑盈盈的,卻暗暗咬了咬牙,眼神充滿糾結,有著掙扎、痛苦、愧疚……和不得不為的決心。
「你怎麼還不走?」嚴聖諭看到範顧霖還逗留在房內當電燈泡,不太爽的問。
「都說我很閑了嘛。」範顧霖嘻皮笑臉地拿櫃子上的水壺替自己倒水喝,「而且誰知道你會不會偷偷對鄭小姐動手動腳呢,畢竟你中意她嘛!我這是在保護鄭小姐啊!」
鄭喬茵覺得尷尬。該不會他們剛剛咬耳朵是在講他對她有意思吧……這種事情有必要到處講嗎……
嚴聖諭瞪了好友一眼,「我可是很傳統的。」
「傳統……是沒結婚不上床的那種?」範顧霖用不敢相信的口吻問。
「不然還是哪種?」嚴聖諭冷問。
「這個,難講啊,有時候一個沖動……」範顧霖撫著下巴笑得似有深意,故意不把話說完,留下曖昧的想象。
「我不是你,好嗎?」
被迫听他們對話的鄭喬茵在心里大叫。不要在她面前談論這種話題啊!
此時手機鈴聲驀然響起。
嚴聖諭看了眼手機顯示,是總經理,難道他沒成功搞定鄭筱薇?
他冷肅的起身,「我出去接個電話。」
門一被關上,範顧霖看向鄭喬茵,一副溫和親切的模樣。「特意出去講電話,而不是在我們面前,肯定是父母打來的呢。」
「呃?」她不太懂總裁的好友為何要跟她說這個。
範顧霖露出苦惱的臉,「雖然我是他好友,不過有些事情總覺得隱瞞不太好呢,他不可能會告訴你這件事。」
「你到底想說什麼?」鄭喬茵不禁警戒的看著他。即使他說他們在宴會沒有說過話,也不過是淺薄的交情,突然對她提起好友有秘密,很不合常理。
他笑了笑,攤開兩手道︰「何必防備我呢?我只是覺得讓你知情才公平,這樣你可以選擇要不要跟他在一起,不然,太晚知情反而是傷害呢!雖然我很同情好友,但是同情歸同情,眼睜睜看他利用別人,我仍會猶豫的,畢竟女人的幸福是可貴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瞠眸,緊張的問。
看她被勾起好奇心,他湊近她,在她耳畔輕聲道︰「他父親限定他必須要在今年內結婚,不然財產半點都不留給他,他明知自己忘不了死去的未婚妻,只好娶一個人來應付父親,當然,必須選一個好控制的對象,最好家世普通,無法在發現他不愛她後反抗他的,鄭小姐,你就是這個人選啊。」
她臉色變差,覺得身心發冷。
他退開,嘆息道︰「他追求你是有目的的,你可以為了錢嫁他,他不會虧待你,但你無法要求他的心屬于你,畢竟他的愛全部給了死去的人,如果你仍不介意,願意單方面愛他,我感謝你,畢竟我還是希望他能被人照顧,但如果你無法接受,就拒絕他吧,這樣對你們彼此都好。」
她顫聲問︰「……你告訴我這些,真的是為了你說的公平?」
「當然。」他掏起一抹笑,溫柔道︰「畢竟我是個很疼惜女孩子的男人啊。」
鄭喬茵心亂如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範顧霖見好就收,也不再多言。
在嚴聖諭回病房之後,範顧霖準備離開了。
「你要走了?」嚴聖諭挑眉。剛才不是賴著不想走嗎。
範顧霖一副無奈的樣子,「我爸打電話來了,他發現我蹺班正火大呢,我得趕快回去。」
「跟他說一聲是我拜托你的吧。」
「我爸才不信呢。」
「你信用破產了?」
「就是這樣,唉。」
「那我愛莫能助了。」
「嘖,也不會多安慰我一下。」
「你自己平常不認真上班,救不了你。」
「無情的男人。」範顧霖邊嚷嚷邊走出去了。
嚴聖諭無言。好友最後一句話簡直像個抱怨男人的女人,真是越來越會嘲諷人了。
當他回頭時,鄭喬茵問,「剛才誰打給你?」
提及剛才那通電話,他有些咬牙切齒,「不怎麼重要的人。」
鄭喬茵的眼神黯淡。不怎麼重要的人會特意出去接?而且還一臉不爽,果然如同範先生說的,是父母催他結婚的事情嗎……
這下,她不得不相信範顧霖剛才說的那番話了……畢竟總裁對她有意思的確很突然,如果是有特殊的理由就說得通了。
而此時在醫院的廊道,有兩個男人面對面走向對方。
「嗯,我現在已經在醫院,昨天接到你通知小妹出事,今天就請了假來探視,所以要我照顧她沒問題,至于你說的事我清楚了,我會處理,不會讓小妹被那種男人糾纏的。」一個男人邊講手機邊看著房號找房間。
範顧霖也在講電話,「不急著解決掉,我會監視她,你們已經失敗了,近期再出手會很可疑……放心,一旦她恢復記憶,我會想辦法立刻下手。」
兩人因為不專心走路而擦撞到對方的肩,互看一眼微微點頭後,交錯而過。
房內,鄭喬茵正看著嚴聖諭拿著小刀很不俐落的削隻果,削得七零八落,好好的隻果變得像狗啃過似的,這就算了,最令她害怕的是,那刀子感覺隨時會不長眼的削到他的手啊!
「總裁,那個……你真的不用勉強……」
「不勉強。」他淡道。
你覺得不勉強,但我看得很膽顫心驚啊!
「總裁……你既然不擅長,干麼還要削隻果?」她不太能理解,就算只是為了博取她的好感而照顧她,但曝露自己的缺點就適得其反了吧。
他堅持道,「因為你看起來好像很想吃的樣子,你喜歡隻果吧?」
她忡怔。
她想起來了,一起工作時總裁就是這樣的,看似不關心事情,其實是個心細、會注意旁人的人……
簡依琳今天早上特地一早跑來送早餐和衣物給她,還順便帶了她喜歡的隻果,他居然發現了她渴望的看了好幾次隻果,但因為好友還要趕去上班和送小孩上學,她本想著只得等好友下班再請她削了。
她內心不禁有些動搖……或許在她忘記的記憶里,兩人之間有發生過曖昧,只是她忘了,範先生說的那些話肯定是因為不了解他們的關系所以才說的……
在她盯著他的臉發呆的時候,他把削好皮的隻果切塊,放到盤子上遞給她。
「削好了,吃吧。」
她看著盤子里形狀大小不一、被削得很殘缺的隻果,想笑之余也很感動。「總裁,你技術真的很差。」
他瞪她,「快吃,別唆!」
她邊笑邊拿起一塊吃,隻果很甜,她的心情也很甜。
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而那個人沒等人應門就直接推門而入。
一個身材精實的男人大步走進來,瀵眉大眼,神色肅穆,「小妹。」
鄭喬茵瞪大眼,不敢相信,「大哥,你怎麼會來?」身為警察局分局長的他應該很忙才是,何況他岳父積極拉拔他,希望他有天能當上警政署長。
嚴聖諭臉色很臭。果然如同總經理說的,鄭筱薇不甘願讓他們兩人獨處,直接打電話出動她大哥,不過也來得太快了點。
鄭銘晏看向嚴聖諭,眼神十分不屑,態度也很強硬,「我家小妹就由我來照顧,你請回吧。」
嚴聖諭毫不退讓,「能請我離開的只有病人。」
鄭銘晏皮笑肉不笑,「哼,真厚臉皮呢。」
「我可不接受毫無理由的驅趕。」
鄭喬茵有些不知所措,一個是雖然疏離了但仍舊崇拜的大哥,一個是待她不錯的老板,她不希望他們吵起來,勸道︰「別吵架,好嗎?」
鄭銘晏轉頭冰冷地對她道︰「你還想替家里的人添麻煩嗎?」
鄭喬茵因為這句話噤聲,臉色慘白了幾分,不禁想到上一份工作出事時讓家人善後的難堪。
她還記得哥哥收到消息趕回家時,一臉憔悴疲憊,因為辦大案子好幾天沒睡好,听到她必須賠償三十萬,臉色非常震怒……她至今都覺得抬不起頭。
嚴聖諭注意到她不對勁,「茵茵?」
「小妹,立刻叫他離開!」鄭銘晏嚴厲命令道。
鄭喬茵緩緩看向一臉擔憂望著自己的嚴聖諭,咬了咬唇,垂目歉然道︰「總裁……你回去吧。」
嚴聖諭看了她半晌,沒多話,低頭收拾自己的東西。
她心里不禁糾結難過,兩手收緊手指,被單揪皺一片。他來照顧她,她卻這樣對他……以後真沒臉跟他說話了……
嚴聖諭拎著東西起身時,對她道,「我只是不想讓你為難所以離開而已,我還汽來看你的。」
鄭喬茵詫異地抬眼看他,眼眶濕濕的。
鄭銘晏蹙起眉心,「離我小妹遠一點!」
嚴聖諭不理會他的警告,一派目中無人的模樣,昂首跨步走出去,一點也不像被趕出去的。
鄭喬茵看著他帥氣離開的背影,心中悸動不已。
三天的住院日很快就過去了。
期間,肇事者雖有來道歉,但酒駕肇事屬公共危險罪,並非她選擇和解就能解決的事,哥哥也說事情交給他處理,她不用煩惱。
而哥哥一直都很忙,那天來照顧她沒多久又被叫回警局,急請大嫂來看護她,可大嫂畢竟是高官女兒,嬌養長大,根本不會照顧人,最後還是拜托姊姊請假來顧的,姊姊來的時候還絮絮叨叨了好一會兒。
縱然是家人,可她很想跟他們說,真的不用勉強來照顧她……她不想成為別人的麻煩。不過,話到嘴邊仍沒說出口,畢竟,說出那樣的話太不懂得感恩了。
總裁一下班都會來看她,知道她喜歡隻果,他會帶親手削好的隻果給她,雖然姊姊一直從中作梗,不讓他們說上幾句話,不過她心里是溫暖的,總會珍惜的把那形狀切得亂七八糟的隻果吃完。
出院時她松了一口氣,總算可以回租住處休養,不用讓姊姊擺臭臉照顧了。
來接她出院的是簡依琳,她特地早上請假一小時來帶她回家。
半小時後,她一手拄著拐杖,下了計程車,在簡依琳的攙扶下回到溫暖的小窩。
「你一個人沒問題吧?」簡依琳離開前不放心的問道。
「沒問題沒問題。」她笑得像燦爛綻開的小花,全身像沒有骨頭一樣癱在沙發上,還用力吸了兩口屋里的空氣。還是在家里最自在啊!
「午餐放在冰箱,記得拿出來微波喔。」
「好好。」
「那我走,有事記得打給我。」
她懶懶的揮了揮手,說話像樹懶一樣慢,「掰——掰——」
簡依琳失笑,關上門離開了。
鄭喬茵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看著天花板。
姊姊昨天晚上對她耳提面命,要她今後千萬不能再跟總裁有所牽扯,她的理由是,總裁對死去的未婚妻忠心了五年,可見其地位無法撼動,她終究不會是他最重要的人,她不該跟這種男人有關系,何況,找對象該找自己壓得過的,才不會被欺負,總裁發號施令慣了,性格專制,她只會被他壓在底下,到時候要是後悔,沒人會替她的決定負責。
姊姊話說得很重,她沒有反駁半句,因為總裁好友範先生的話也說在前頭了,他現在是為了應付父親而想找一個對象,她如果都心知肚明了還跳下海,的確是自找死路。
可是,看到總裁即使被哥哥姊姊臭臉相向也堅持要見她,甚至探視的隻果每次都是親自削的,她無法不認為他是真誠待她好的,也由衷相信他們之間是有感情基礎的,就在她忘記的記憶里發生過。
她不想被恐懼拉著走,也相信自己的直覺。
她打開手機里的Line,翻出與林美美的對話框,決定要問辦公室同事關于他和她的事情,好讓自己安心。
哪知道,問出的答案讓她的心墜到谷底。
她告知林美美自己除了因為腳還沒拆石膏不方便上班外,還有點記憶缺失,然後進入重點問總裁的事情。
她問林美美,總裁和她看起來相處得好嗎?林美美回答她,她有陣子常常抱怨總裁很機車,但後來就被馴服成忠犬,不斷替他說話。
她看了汗顏,忠犬這形容詞根本是任勞任怨的僕人,不過那段時間她有印象,她的確因為一兩件小事情就對總裁改觀了……
她不死心再問兩人之前真的沒發生什麼大事嗎?
林美美回有,她說發生車禍前幾天,自己和總裁似乎吵架了,被逐回王姊身邊。
她很震驚,這事她沒記憶,總裁也沒跟她說她被調回去了……
她追問知道具體吵架的內容嗎?
林美美說不知情,她沒告訴任何人,只說自己做錯事情,可憐兮兮的模樣看起來很傷心,令人不忍多問,後來她在辦公室和總裁幾乎沒交集,感覺關系降到冰點,所以總裁為了照顧她而請假的事情讓王姊和林美美都很驚訝,反而想問她他們兩人怎麼又和好了。
她看著對話紀錄發呆了好幾分鐘。
原來他們兩人相處得其實不愉快,而且也沒有半點風花雪月的浪漫情節。
他突然對她好,果然用意不單純……
眼前莫名起了霧,她用力眨了眨酸澀的眼,壓下內心隱約的刺痛。
還是跟總裁保持距離吧……
她一點也不想成為他為了得到財產而利用的工具,即使是奴才,也是有尊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