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砰」地一聲,水花四起,一個高大身影跳入荷花池,一路往水底潛去,仔細尋找,終于看到一只墜在水底的麻袋,他游過去,一手解開麻袋,在看到昏過去的是丁樂樂時,他臉色大變,急急解開她口中的布條,先渡口氣給她,一邊抱著她泅水上岸。
「王爺,王爺——」
「天啊,是丁大夫!」
池邊傳來一聲又一聲的驚喊,于此同時,另一邊還有打斗聲。
朱晉棠已無心多管其他,只快迅的將丁樂樂輕放在地上,俯身再渡氣給她,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吐了水,猛咳了幾聲,恢復呼吸,但仍是昏迷不醒。夜晚風涼,引得丁樂樂瑟瑟發抖,他立刻將她抱起,將一雙溫厚大手輕置于她背上,潛運內力,讓熱流穿透她的身子,暫時祛寒。
一旁的杜嬤嬤、何總管及多名奴僕原本屏氣凝神的襟聲看著,見狀,也立刻機警的要遞上保暖的披風,但見王爺又要提氣運功,他們也不敢上前,偏偏另一邊的打斗聲有愈來愈激烈的態勢,他們只能將王爺跟丁樂樂圍了個圈,就怕那些刺客殺到這里來。
「王爺,你沒事吧?有人去叫梁老太醫了,聿寬跟府里的人還在跟幾個黑衣人纏斗,丁大夫怎麼樣了?」孟均一臉緊張的飛掠過來,擔心的跪在主子旁邊,再看著臉色蒼白的丁樂樂。
朱晉棠沒說話,只是先抓過何總管手上的黑色披風包住臉色發白的丁樂樂,將她打橫抱起,才說了句,「全殺了。」
「是,」孟均明白,這指的是那些黑衣人一個都不許留,可是——他還想說什麼,但一看主子臉上那沸騰的怒火在冷酷黑眸中閃動時,孟均愣住了,即使在主子身邊多年,見多了主子的情緒起伏,也不曾看過他這麼外放的情緒,這哪還是以冷峻出名的晉王爺?!
皎潔月光下,朱晉棠抱著丁樂樂,一路飛掠進到冠柏院。
他對此時心里的不安與心疼感到既強烈又陌生,很害怕她會就此昏迷不醒。
朱晉棠快步的走進寢臥,奔至床榻前,小心的將全身濕漉漉的丁樂樂放在床上,見她冷得直發抖,想也沒想就將她身上半濕的披風扯開,甩到地上,接著褪掉她一身濕透的衣裙、肚兜、鞋襪……
此時,屋外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還有曉研焦急的大叫聲,「小姐,小姐,我來了!魏太醫也來了!」
接著是魏漁向邊跑邊喘的叫聲,「王爺,恩師急著過來卻扭傷了腳,由我來看丁大夫。」
「不淮進來!」朱晉棠頭也沒回的冷聲怒吼。
奉命嚴守冠柏院的侍衛知道來者的身分,也清楚他們為何而來,這才放行的,听見朱晉棠一吼,侍衛們嚇得連忙追上前阻攔,但曉研一顆心全都系在主子身上,不管不顧的還是沖了進去。
此刻,朱晉棠正迅速且專注的在檢查丁樂樂的身體,就怕她身上有其他傷口,在看到她腰間有塊瘀紫時,他不禁濃眉一蹙。
「小姐!」
懊死的!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對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做了什麼,急得大吼,「出去!」
這一次,雷吼震天,曉研急急止步,轉身就要跑出去,但一沖出門外,她又緊急停下腳步。
不對,她剛剛好像看到床鋪下有一大堆原本穿在主子身上的衣服……
主、主子還是姑娘,王爺怎麼可以將主子剝得光溜溜的?!她雖然害怕冷峻的晉王,但還是鼓起勇氣,轉身又要闖進去,可一道黑影陡地落在身前,「王爺沒有召喚,誰也不淮進去。」
這是聿寬,她識得的,他身上還沾染了不少鮮血,看來比平常還嚇人,「可、可是我家小姐她——」
「王爺在,她不會有事。」他冷冷的道。
「就是有王爺在才有事啊!」她說著又要進去,可沒有武功的她即便有膽子硬闖,只消聿寬伸手一點,她立即動也不能動,只能恨恨的瞪著這名跟晉王一樣冷冰冰的侍衛。
屋內,一片靜悄悄。
朱晉棠怔怔的看著床上的丁樂樂,生平第一次,他的情緒完全失控,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在慌亂中,擔心她身上是否有其他傷口,便幾個動作就將她剝光了?
昏迷中的她,容貌清麗,長長睫毛蓋在眼上,略白的唇瓣仍引人遐想,令他回想起方才一次次嘴對嘴渡氣時,她冰涼的唇是那麼柔軟。
他的氣息隱隱變得不穩,視線像被蠱惑般,繼續順著她一頭濕潤的長發而下,一路看過她滑膩白皙的美麗胴體,他俊美的臉龐漲紅發燙,呼吸愈發急促。
多少女子想盡辦法爬上他的床,可他的心從未波動,而今竟因丁樂樂而激狂,讓他感受到心與欲的騷動。
不敢再看,朱晉棠飛快的抓了被褥蓋住她的柔軟嬌軀,轉身快步走出寢臥外,沒想到才剛開房門就見聿寬,而曉研動也不動的瞪著像座山矗立在門前的聿寬。
他沉沉的吸口氣,與旋過身的聿寬交換了個眼神,聿寬立即伸手解開曉研的穴道。
朱晉棠又道︰「聿寬,你讓人叫兩個嬤嬤送熱水跟毛巾進去,曉研你進去侍候,替你主子暖身,換妥干淨衣服後,再讓魏太醫進去看。」
「唉——是。」曉研很想再瞪聿寬兩眼,但主子重要,她還是先跑進去了。
朱晉棠的目光再落到站在更後方的魏漁向。
他連忙行禮,「是,王爺,你也全身濕了。」
「多事。」朱晉棠冷冷的丟下這句話,便大步的越過幾人,轉往書齋。
魏漁向覺得自己好委屈,他關心王爺有錯嗎?
一旁的聿寬看著早已奔進屋內的曉研,一邊喚來小廝,轉述主子的吩咐。沒多久,就見孟均全身浴血的沖了過來,「王爺呢?丁大夫呢?」他邊說邊要進去,讓聿寬一把拉住,並附耳說了些話。
听完,孟均驚愕的瞪大眼楮,「你看到了?」
聿寬淡漠俊逸的臉上有抹可疑的紅,「沒有,只是看到床榻旁一堆女子濕衣就——非禮勿視。」
孟均呆愣住,卻又有股說不出的快樂,哈哈哈,王爺將姑娘家看光光了,不該負責嗎!
水,好多的水,她一直在往下沉!
丁樂樂在驚喘一口氣後,猛地張開了眼,一手下意識地撫著抨抨狂跳的心髒,呼,好在她沒淹死,還活得好好的。
她再眨眨眼,瞪著身下這張特別大的床鋪,身上蓋的是藍色綢緞被褥,還有這放眼望去,擺設與家具都極盡奢華富麗的寢臥,這是哪里?她急急的坐起身來,還沒打量完,房門已經打開,進來的是曉研,她手上還端了一碗姜湯。
「小姐可終于醒了,魏太醫替小姐把過脈,說小姐只是嗆了幾口水,只要喝點姜湯暖暖身就好了。」曉研邊說邊來到她身邊坐下,拿了湯匙就要喂她。
丁樂樂搖搖頭,接過湯碗,「這是誰的房間?那些抓走我的黑衣人逮到了嗎?是誰派來的可已查出?」
曉研愣愣的看著問了一連串問題的主子,突然想到了什麼,還沒回答,一張粉臉倏地漲得紅通通的。
丁樂樂喝了兩口姜湯,見她一張臉紅得像要滴血,忙將湯碗放到另一邊的小桌子上,「怎麼了?你也跌下池水,發燒了嗎?」她伸手就要去模她的臉。
「沒有,可小姐一點印象都沒有?不記得在荷花池發生的事?」
其實當時晉王救主子的一幕,她沒有看到,在她知道主子出事,要沖出去找人時,她就被一名侍衛擋下,接著就見另幾名侍衛在跟蒙面黑衣人廝殺,等她找到主子,也只來得及看到晉王抱著主子離去。
而她沒看到的部分,在她剛剛煮姜湯時,已有人鉅細靡遺的說給她听了,但也因為說得太仔細、太生動,使得她都能想像那畫面,一顆心評評狂跳。
丁樂樂被這麼一問,尷尬了,她都昏過去了,哪有什麼印象?
「是王爺救了你,還對你口對口的渡氣,王府有不少下人都看到了,然後、然後……」曉研有點難以啟齒。
丁樂樂听了也傻住,下意識地輕輕踫觸粉女敕的唇。他對她口對口?那是她的初吻——
「不對,還有然後?」她急急的問。
曉研尷尬的點頭,接著將當時外頭亂轟轟,孟均帶著一些侍衛圍剿蒙面黑衣人,晉王抱著主子施展輕功往他的院落掠去,她跟魏漁向急急的追過去,一直到後來的情形全數告知。
听完,丁樂樂直接往後躺平在床上,忍不住雙手搗住臉。
怎麼會有這種事?她這豈不是虧大了?白白的讓朱晉棠給——登徒子!
不對!他從不,與下流登徒子離了十萬八千里遠,他肯定只是想確定她身上有沒有傷,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不該將他想得那麼齷齪,只是……
「小姐都不知道,王爺讓我進來替小姐暖身子時,小姐身上只蓋了條被子,也就是王爺替你月兌了衣裳,我確定——」
曉研說到一半,突然覺得身後有道犀利冷光射來,她猛一回頭,立即嚇得嚷口,急急的起身行禮,咚咚咚就跑出去了。
丁樂樂急急坐起身來,看著一身黑袍的朱晉棠,而他同樣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沉默自兩人之間蔓延。
他坐下來,一張俊顏一如往常的淡然,她卻莫名的臉紅心跳起來。可不對啊,他已將她從頭到腳看光光,卻好似對這一切無感,是指她半點都吸引不了他?這是不是有點羞辱人?
思及此,她突然有些不高興了。
「昨晚的刺客全死了,但我的人仍試圖在查他們是誰派來的,他們抓你時,可有提到什麼?」他無法告訴她,這是他在盛怒下做的錯誤指令,他當時只想讓傷害她的人全死光。
她才不想跟他多說什麼,人都死了,還怎麼找線索?她現在比較想跟他算另一筆帳。「我听曉研說,王爺昨天好像對我做了很不合宜的事。」
朱晉棠凝睇著她那張繃緊的俏臉,明知道她控訴的是什麼,卻四兩撥千金的簡答,「我只是照著你先前為楊姑娘開的「藥方」而為之。」
听听,這男人還有理了,「那狀況有適合為之嗎?!」她氣得牙癢癢的。
「本王做得哪里不對?平常你在本王的書齋上演恩愛戲碼,這次你歷險遇劫,我自然得加演一場,讓楊姑娘听進耳里,不再裝病不是?還是……」他徐聲問,「你嫌棄?」
「我昏了怎麼嫌?你嘴對嘴渡氣就算了,為什麼還、還‘那個’啊?!」
她太忿忿不平了,他在她面前可以不要如此淡然嗎?他都將她看光光了,不該表示點什麼嗎?
朱晉棠不得不慶幸自己在來之前已調整好心緒,不然他肯定無法直視她。見他仍沉靜的看著她,丁樂樂頓時怒了。好啊,故意裝蒜是嗎?
她猛槌了床鋪一下,「你讓我衣不蔽體,春光外泄,是為什麼?」
「你被踢落荷花池,我得確定你身上有沒有傷。」他答得同樣有理。
「那讓曉研來看,或是女醫也成,干王爺啥事啊,我就這樣莫名其妙被王爺看光光了!」她氣得大叫。
「是我救了你,你是不是忘了說一句話?」他突然答非所問。
「謝謝嗎?」她無法不咬牙切齒。
「不客氣。」他竟然笑了。
她俏臉氣得通紅,卻又覺得他笑起來真好看,旋即想起自己絕不可輕饒他,于是嬌蠻的開口,「不管,我可不能被王爺白看,王爺得答應幫我做一件事。」
沒錯,師父教過,虧不能白吃,要理性的交換點利益來平衡一下。
朱晉棠臉上的笑容愈來愈大。這就是丁樂樂與其他女子最不同的一點,若是楊等姍或其他女子,早就要他負責了,而且他雖然的確做了沖動的事,但事後冷靜下來,他一點都不後悔。此刻,他凝睇著她,黑眸里多了抹寵愛的眸光,「你說。」
他、他怎麼這麼看她呢?丁樂樂的心突然評評抨狂跳起來,「那個……我要王爺抽光荷花池里的池水,我最珍愛的耳環在那場混亂中不見了。」
「好。」他毫不猶豫的答應。
她愣住了。
「好好休息。」
朱晉棠起身,走了出去,步出門口時,他的嘴角仍勾著一抹笑意,這讓守門的小廝不禁看傻了眼。
可朱晉棠不在乎,他闊步走回書齋,讓人叫來何總管。
何總管听到指示後,同樣目瞪口呆,但他不敢有二話,拱手退下,立即安排人手。
荷花池旁大陣仗的動了起來,而晉王為了丁樂樂的一只耳環,就要將荷花池里的池水抽干一事也迅速的在王府內傳了開來。
楊苓珊為此氣得渾身發抖,狠狠的發了一頓脾氣,再要小喜將梁侑聰叫來。不一會兒,梁侑聰拐著腳走進來,屋里兩個丫鬟都被楊苓珊打發到外頭守著。梁侑聰嘆息一聲,「楊姑娘——」
「不許勸我,失敗了就再找機會,我不信我動不了那賤人。」她惡狠狠的道。
梁侑聰的良知一直在鞭笞著自己,他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可是他兒子能活下來,的確是靠楊苓珊那預知夢的警醒才躲過死劫。
「梁老太醫,請你牢牢記在腦里,我們做的事都是為了金聖皇朝跟百姓,你該硬下心腸時,絕不能心軟。」楊苓珊厲聲又道。
「是。」他再度嘆息。
另一邊,書齋內的氣氛也很不同。
孟均笑咪咪的看著坐在桌案前的主子,「王爺這寵丁大夫的手筆可真大,荷花池四周全是干活的奴僕呢。」
「王爺不擔心這事很快就會傳到王府外,甚至宮里?」相較孟均,聿寬還是比較冷靜的一個。
「無妨,本王很清楚。」
聞言,兩人互看一眼,心有所感,主子這是認真了。
朱晉棠也沒錯失兩人的目光,他低頭開始處理一些事務,但腦海里卻不時浮現他離開房間時,丁樂樂那呆呆的表情。
他對她的確有不一樣的感覺。
從小,他就知道盡避父皇深愛母妃,但貴為天子,父皇還是得雨露均沾,多少個夜晚,他看著獨自傷心的母妃,明白情愛惱人,讓他對男歡女愛更覺無趣。
不過,為了傳宗接代,他知道他會成親,會找個門當戶對、端莊秀麗的女子——像是東寧郡王府的嫡長女何貞儀,她是母妃中意的兒媳婦人選,卻突然毀了容貌,母妃還因此頻頻嘆息,為她不舍,也覺得可惜。
但他並不覺得可惜,除了楊薈珊外,等著被欽點為王妃的金枝玉葉很多,虛偽做作、無聊又無味,百般迎合,女人于他,可有可無。
曾經,他以為他不會對任何一名女子動心,但曾幾何時,他開始在乎嬌俏、慧黠又帶著秘密的丁樂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