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娘小王妃 第1章(2)

「娘。」

季紹威這一聲,讓心思翻涌的元志邦回了神,這才發現,他已順著主子的步伐踏進雕梁畫棟的側廳,他及時止住步伐,才沒撞上主子的背。

他尷尬的朝坐在前方的老夫人行禮。

趙秀妍微微點頭,示意身後的丫鬟先退下,這才直視著俊美無儔的兒子。

她雖已為人母,但保養得宜,風韻猶存,再加上一襲上好的綢緞裙服,讓她看來雍容華貴,只是此刻眉宇之間盡是憂愁,而甫吐出口的話,就讓季紹威這對主僕同在心中一嘆。

「紹威,娘是一年一年老了,就不知道此生有沒有福分可以看到你再娶妻妾,延續季家香火……」趙秀妍話未歇,即拿起手絹輕輕拭淚。

季紹威抿緊唇,神情嚴肅。

「娘知道你對玉弦一往情深,畢竟你們是青梅竹馬,她又溫柔良善,可是,」趙秀妍哽咽一聲,「你跟玉弦之間是不是真如外傳,是她移情別戀?」

「娘,不是說好了不談玉弦之事。」季紹威打斷母親的話。

她輕嘆一聲,「娘也不想談,但她離開多久了,難道你不該替自己想想、替娘想想?不是該找房媳婦嗎?今日會有很多千金貴女來訪,娘也替你物色了幾個特別好的才女……」

季紹威無言,但孝順的他沒有轉身離開,而是靜靜地听著母親千篇一律的叨念。

只是一旁的元志邦听得很難受,他知道自從前王妃離開後,主子看來與平常無異,但心底肯定留下傷痕,才會私下命人搜羅一些施咒奇書,想解除詛咒,但一點用也沒有。

趙秀妍叨念了好一會兒,見兒子只是坐了下來,應也沒應一聲,「還是玉弦的問題嗎?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給了她一張休書,要她離府?」

「我已經告訴過娘,娘又何須一問再問。」季紹威頗感無奈。

「志邦,你跟紹威親如兄弟,原因真的如紹威所說嗎?他征戰沙場多年,殺敵無數,與青梅竹馬的玉弦早已漸行漸遠,情感不再,才逕行休妻?」趙秀妍就是不肯相信。

元志邦挺主子,用力點頭,但心里可不踏實,主子曾輕描淡寫的吐露,夫妻關系丕變,是張玉弦得知他會變成老虎,隱忍一段時日後,見他再度變成人,才畏懼求去,只是,究竟她是如何得知主子會變成老虎之事,主子卻不說。

少了妻子的日子,他過得平靜,不過,一旦變身成老虎,對王府上下來說,就成了主子養在盛苑的寵物,也因為有這只寵物虎,老夫人也不敢隨意出入,無形中減少了她撞見主子變虎變人的機會。

趙秀妍抿抿唇,搖搖頭再看著兒子道︰「不可能會是這個原因。還有你岳丈張尚書,他對你休妻一事有多麼不諒解,你是知道的!」

「老夫人,尚書大人對爺的態度已有變,您就不必太操心了。」元志邦看著沉默的主子一眼,主動接話。

趙秀妍是有耳聞這事,就像外頭傳的張玉弦與遠親表哥有了情愫,兩人遠避江南過生活,但這些她都不在乎,她跟各大族親緊張的是,這一房會在兒子這一代斷後,所以這一年多來,她時不時地叨念著要兒子再娶妻納妾,或是找個通房,只要能生下子嗣都好,可是兒子就是不為所動。

今日設宴,來了不少金枝玉葉,她怎麼能不叮嚀再三,她一說再說,直到管事前來通知已有賓客上門,她才結束叨念。

季紹威主僕方得以先行前往主廳堂招待客人,耳根終于清淨。

二人走在曲橋上,元志邦忍不住建議,「還是讓老夫人知道發生在爺身上的事,雖然匪夷所思——」

「只是多了一人擔心跟傷心,無濟于事。」他淡淡的道。

「也是,可是這樣爺實在太苦了。」元志邦低聲說著,「老太爺跟老爺都不在了,老夫人又是養在深閨的大戶千金,生性單純,爺必須一人撐起家業,僅有的妹妹又太過驕縱,不听勸硬要嫁給貪色的靜王世子,三天兩頭就回來吵——」

「志邦,你是嫌今兒爺听到的碎念還不夠是不?」季紹威突然停下腳步,幽深的黑眸看了真性情的好兄弟一眼。

他先是一呆,才尷尬的道︰「不是,只是覺得爺老扮中間人,自己的情緒卻得壓抑,就連被詛咒一事也只能自己扛下,我是舍不得,覺得爺過得太辛苦。」

「你若真有閑情余力,倒不如花點心思想想,怎麼讓追風不畏懼我。」他一說完,再繼續往前廳走。

元志邦語塞,只能沉重的跟上主子的腳步,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

追風是主子的坐騎,跟著主子東西南北的征戰,然而現在只要爺一接近就躁動不安,根本不讓主子上馬背。

無法上馬,又如何上戰場?!包麻煩的是爺會變身成老虎,而且哪時候變,要多久才能變回人,還不是爺自己能掌控的,完全沒個章法。

所以,爺每每變身成虎後,不是想辦法將破裂得不成樣的衣服就地掩埋或丟掉,就是去找他收拾善後,反之,要是由虎變人,就得在變化過程中忍受痛楚,急奔回房,現在更是在盛苑的幾個地方都藏些衣服。

要追風不怕主子,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到破解咒語的辦法,偏偏那又比登天還難!想了想,他還是搖頭了。

時值夏末,即使已近傍晚,陽光仍足,不少馬車浩浩蕩蕩地停在定南王府的大門前,到訪的賓客陸續下車。

雖然王府對外稱今夜只是家宴,但盛裝出席的來客著實不少,年輕女眷更是穿金戴銀,費心的妝點打扮,畢竟,季紹威乃當今皇上的寵臣,相貌俊美,全身上下不僅有王者氣勢,更有一股世俗少有的沉靜風采,而他已晉升王爺,王妃之位仍空著,一旦坐上,坐擁榮華富貴不過眨眼之間,外界爭著攀權附貴,也是想讓家族勢力大增。

觥籌交錯的席宴間,賓客們先跟主人家送禮說上祝福話後,就一一入席,千金們忙著爭奇斗艷,官商們議論國事未來或諂媚稱贊季紹威的威武平亂、封爵晉祿,而這種場合總有另一派人忙者交頭接耳閑聊八卦,來搭配美酒珍饌。

靠在大廳窗旁的大圓桌,因遠離主桌,更是交換新流言的好位置。

「听說王爺跟前王妃所住的獨立別院內,養了只大老虎,才讓前王妃害怕到連睡都不安心,堅持求去,而非外界所言是紅杏出牆。」

「這養老虎的事是舊聞了,何老兄,」鄰座的文官拍拍他的肩膀,「月余前,有人從江南回到都城,信誓旦旦的說看到出走的前王妃和她的遠親表哥,兩人同住一屋,互有情愫,就像夫妻般生活著。」

「這事我也听說了,齊大人,」另一名武官也放下酒杯,小聲附和,「所以,一個月前,張尚書一直對王爺休妻一事耿耿于懷,每回朝中相見,總忍不住大動肝火,但這陣子不同了,甭說不敢直視王爺,還能避就避,不對上眼最好。」

這桌刻意壓低聲音交談,另一桌的女眷則不時的將羞答答的目光看向俊朗威武的季紹威,看得她們春心蕩漾,但礙于女子該端莊矜持,不敢上前攀談,只在座位上小口吃東西。

位于主桌的趙秀妍臉上帶笑的朝每個看向她跟兒子這桌的男女賓客點頭示意,一邊不忘低聲叨念坐在右邊的兒子,「你瞧,寧王的千金溫柔善良才德兼備,瞧瞧,何大人的掌上明珠出落得更美了,她還精通琴棋書畫,還有,凌貴妃的佷女,嬌俏可人……」

「哥,你就選一個嘛,不然每回回娘家,听的全是娘在叨念哥的婚事。」季語欣坐在母親的左手邊,听得不耐,一張花容月貌也露出厭煩之色。

「是啊,大哥。」潘世軒也附和妻子的話,生性風流的他有一張好相貌,卻是妻管嚴,只能私下在外逍遙快活,不敢納妾。

季紹威淡漠的看了妹婿一眼,「管好自己的事。」

潘世軒尷尬一笑,偏偏妻子還冷哼一聲,「就是,你少在外拈花惹草,淨往花街柳巷跑,我的臉都讓你丟光了!」

潘世軒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盡避在座的除趙秀妍、季紹威及妻子外,還有季紹威強調「家宴」,硬要元志邦那成了武官的奴才同桌,以及季家幾個眼不聰、目不明的老不死遠親長輩而已,但他就是不高興妻子當眾給他難堪。

「我去外面透個氣。」他心火兒直冒,隨即步出宴席。他會尋求紅粉知己還不是因為妻子太高傲、太難侍候,他早就後悔娶了她這個空有美貌的大小姐。

趙秀妍見女婿繃著臉離席,困窘的看著其他桌面露不解的客人點頭僵笑後,這才看著還撇著嘴的女兒低聲道︰「你對丈夫也該尊重——」

「娘,你管哥的事啦,我已經嫁人了。」季語欣沒好氣的打斷母親的話。

季紹威冷聲開口,「誰允你這麼跟娘說話的?!」

一見哥臉色變得極冷,她心驚戰顫,不敢再吭一句,但不悅的紅唇噘得更高,一張臉更是臭得不能再臭。

趙秀妍年輕時喪夫,對一對兒女相當寵愛,再加上兒子早早就上戰場,留在身邊也只有女兒,總不舍讓她受半點委屈,才養成她任性刁蠻的個性,但寵習慣了,這回見她不開心,心不禁又軟下,「其實語欣也沒有常常用那語氣——」

「娘再寵下去,世軒納妾之日不遠。」季紹威語重心長。

這話讓季語欣沉不住氣了,火大的咬牙低吼,「哥,你的妻子紅杏出牆,再也不想成親是哥的事,干麼詛咒我的婚姻?」

他瞟她一眼,這一眼透著陰鷙的冷光,「你再驕縱下去,甭說世軒,就這個娘家也不再讓你回。」

說得好!一直忙著替季家高齡長輩們夾菜倒酒的元志邦給主子一個贊賞的笑,畢竟季語欣敢在夫家耍大小姐脾氣,就是因為有娘家這座靠山可靠。

她臉色倏變,眼眶微紅,卻是倨傲的抬高下巴,「娘,我吃不下了,我去找世軒。」

趙秀妍見女兒也怒氣沖沖的起身走人,整個大廳的氛圍又僵了幾分,她只能尷尬的起身再招呼大家,「沒事,沒事,大家吃啊。」

她坐下後,再小小聲的跟兒子說︰「你是哥哥,怎麼可以對語欣說不讓她回娘家的話?你——」

「娘很清楚,她的無法無天、目中無人已讓她在夫家難以立足,才會常回娘家,難道娘真的要見到她拿了休書回家——」

季紹威突然一頓,該死,不會在此刻吧?但一種熟悉的緊繃感在他體內流竄,他知道要變身了,他倏地站起身,「娘,我突然想到還有重要的事得去辦。」

他這一起身,周遭賓客齊齊將目光投注在他俊美英挺的身上,美人們的眼眸更是熠熠發亮,那一襲繡著精致繡線的圓領黑袍,襯得他雍容又不失威儀,本以為他會一桌一桌的前來敬酒,沒想到,卻見他將手一拱,「謝各位前來,但本王臨時想到還有重要事待辦,就請各位慢慢享用,請多見諒。」

眾目睽睽下,他快步轉身步出宴席廳外,元志邦想也沒想的就跟著起身,沒想到,老夫人竟喊住他,他只能走到她身邊。

「紹威在氣我嗎?氣我太寵語欣?」趙秀妍憂心忡忡的道。

「呃、老夫人,沒的事。」

「紹威離席,這、這場面怎麼收拾?」她一個養在深閨的婦道人家不擅交際啊。

但何止她,賓客們面面相覷,主角不在,這宴席還要繼續嗎?

元志邦也只能讓那幾個只顧吃喝的高齡長者起身,要他們拿起酒杯,跟著老夫人逐桌去敬酒,稍微平緩冷得僵滯的氣氛,他才好離開去找主子。

盛苑內,季紹威以輕功飛掠,忍著全身的痛楚,踉踉蹌蹌地回到臥房後,已變身成虎躺在地上喘息。

變身的契機點,他已特別注意,情緒激動是其一,所以他這一年多來,已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緒,卻還是無法讓自己不變身,等待變身的痛楚退去後,它才起身,迅速將碎裂的衣物咬至床底下,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

元志邦急急忙忙的沖了進來,心也跟著一沉。

丙不其然,這才是主子不得不撇下老夫人及那些賓客離席的原因。

「爺——」他難過的在老虎身前跪坐下來。

他微微搖頭,一雙琥珀眼直勾勾的看著他,再瞧瞧外頭,像在問席宴如何?

「不會太久,那些賓客應該就會離開了。」元志邦回答。

他再朝他點點頭,再看向房門。

「要我去看看?」

老虎點頭,元志邦雖不放心它,也只能道︰「好,我去看看。」

元志邦起身離開,季紹威以虎之身步出臥房,在偌大的宅院里走著,心太沉重,他不自覺地步出別院,來到中庭。

幾名僕人早見過這頭王爺豢養的寵物虎,也知道它不會傷人,但還是不由自主的面露恐懼,動也不敢動。

他們怕他!他猝然轉身,奔往後宅的竹林里。

這一次變身,又將持續多久才能恢復成人形?至少一個月嗎?老天爺,他變身成老虎後,神志為何還這麼清楚?若能忘了曾為人的記憶,是否會好一些?

如果可以,他想忘了玉弦對他的恐慌害怕,忘了她嫌惡又恐懼的喊著,「妖怪!」他更想忘了她慘白著麗顏,跌跪在他面前拚命磕頭哭泣,「求求你,放過我,放過我吧……嗚嗚嗚……」

不要想——不要想——

老天,他多麼希望這一切只是惡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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