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靜,萬籟俱寂,靳成熙靜靜的來到永晴宮,要守門宮女不必通報後,獨自走進寢臥。
昏黃燭光下,一爐檀香裊裊,獨坐在桌旁的時月紗顯然陷入沉思中,絲毫沒發覺房內多了一個人。「在想什麼?」靳成熙開了口。
時月紗先是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一見到是他,立即又驚又喜,「皇上怎麼來了?」他表情依舊冷漠,「時間晚了,侍寢吧。」
「呃……是。」她笑臉一僵?她還有一肚子問題想問呢,像是他不是要臨幸誠貴妃嗎,怎麼來了她這里?但他已在解衣,她也只能趕忙褪去衣物,臉紅紅的躺上床,將被子拉好。
對她這些羞怯的動作,靳成熙只覺得矯情,兩人不是一兩回,該看的都看過了,更何況這只是為了求子才行房,不需要太多時間來纏綿。
不意外的,真的只是「辦事」……在靳成熙整裝離宮後,時月紗躺在床上,靜靜的看著雕花床頂,有些想哭。
這不是她要的關系,但她沒人可以商量,沒人可以幫忙,她只能一個人孤軍奮斗。但,靳成熙何嘗不是一個人?對自己的母妃,他多是報喜不報憂啊……思緒煩雜,她翻來覆去的睜眼到天亮,金色晨曦才剛透窗而入,打扮成宮女的李鳳玉已先行挾帶一碗湯藥進來。不一會兒,陽光更耀眼時……叩!叩!
寢室外,傳出極輕的敲窗聲。
時月紗吐了口長氣,下了床,看著己經貼靠在窗戶旁邊牆面的李鳳玉,兩人相視一眼,時月紗走到窗戶旁,打開窗,隱隱有湯藥味撲鼻而來,接著一碗湯藥就遞了進來。
她接過手,低頭看著自己毫無動靜的肚子,心情低落。
靳成熙每兩天就會來到她寢宮,兩人的肌膚相親談不上銷魂蝕骨、激情纏綿,純粹就是為了播下皇種,好為皇室開枝散葉。
勇毅侯也曾親口說「食色性也」,卻直指皇上在上的需求不多,因此妃子也不多,現今才僅有兩名皇女而已。
但依他造訪臨幸的程度,她現在不這麼想了,不過算算日子兩人行房也有兩個月了,她的肚子卻仍無喜訊。雖然事後一碗碗皇後賞賜的補湯會從窗口遞進來,可她並沒有喝下肚啊。
此刻,時月紗背對著窗,適時以身子為掩護,將手上的藥拿低,再與貼靠在牆面的李鳳玉交換後,透著半開的窗戶,讓在外頭的老宮女看到她喝下湯藥的畫面,然後再放下碗,藉由拭嘴的動作再度換回湯碗,最後遞出碗給老宮女,之後,那扇窗又被輕輕的關上了。
這樣的事,只要靳成熙夜里過來她這兒,隔日就會上演一次,每一次都讓她膽顫心驚。雖然湯藥里不至于摻了砒霜,但千古名言「最毒婦人心」,即使是湯藥交換後倒掉,李鳳玉還是會先以銀針試毒,掌握每一個環節,提早澗悉,以免來不及因應。
「還是避妊湯,別擔心。」
窗內貌不驚人的宮女手上拿根銀針,卻是李鳳玉的聲音。
她習武多年,擅長偽裝術,除了將自己裝得病弱好趁夜外出外,也早己從勇毅侯那里得知皇宮地圖,才能避開巡邏的宮中侍衛,游走于皇宮各大內苑。
時月紗點點頭,苦著臉道︰「但我喝你熬的養生湯,喝得快膩死了。」
「那還是得喝。夏皇後雖居冷宮,她的人卻都緊盯著幾個嬪妃的寢宮,只要皇上待的時間超過半個時辰以上,翌日就會派人送來避妊湯……」她頓了一下,「就我探查,皇上只有臨幸你跟誠貴妃,她心里還算平靜,沒在湯藥里搞鬼。」
「也是。」
時月紗沮喪的靠著桌緣坐下,手支著頭肘撐在桌上,她現在壓根沒心思管夏皇後,因為沒一件事是順心的。
李鳳玉走近她,因是宮女打扮,盡避寢宮內只有她們,李鳳玉仍恭敬的站在她身旁。
「怎麼了?夏皇後到現在都相信你喝下避妊湯,因為你這里從不曾跟太醫院要過其他藥材,但我身子虛弱,幾乎無法起身,這是整個皇宮都知道的事,所以皇上要太醫將藥材一批批往我那里送,也沒人懷疑,一切都在我們的掌控之內。」但都不在她的期望之內。時月紗難過的想著。
當然,也因為靳成熙大都往她這里來,皇宮內自然盛傳她當寵、當紅,可那根本不是事實,男女交歡不僅是為了延續下一代,更是感情交融加溫加熱的時刻,但目前這一部分她非常失望。
李鳳玉走了,心亂如麻的時月紗仍意興闌珊,半晌,她做了個好大的深呼吸。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風月之事,靳成熙已無心,她在他眼中只是生孩子的工具,一旦她真的受孕,他可能就不會來了,屆時,他們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
她起身改坐在銅鏡前,靜靜望著鏡中美麗的臉。她不知道時月紗的靈魂去了哪里,但是她卓蘭就在這個身體內了,絕不能放棄!
思及此,她眼中出現堅定的光芒,「好,豁出去了!」對,不再只是配合床上的事,她要改變,要靳成熙愛她,因為她將他所有的愛情都帶走了,怎麼還能這麼懦弱不顧他?
棒了一夜,靳成熙又來到燈火通明的永晴宮。
「侍寢吧。」
這個意思就等同于……你可以把衣服月兌了,自行滾上床去!
時月紗在心里嘀咕,這段日子下來,她對他的作息已一清二楚,沐浴餅後來到這里行房,然後走人,不過今晚,她決定不照著他的規矩走。
「我想先伺候皇上。」她暗暗吐了口長氣,走上前想幫忙他解下衣袍。
「不必。」他已自行先解下外袍,丟在椅上。
「我動作很快的。」她伸手想替他解開中衣鈕子,沒想到個兒太嬌小,只能踏高腳尖解。
但他果斷地拉開她的手,冷聲拒絕,「朕說了不必。」她執拗的要伸手再試,他再次拉開,臉色己鐵青,「你是要朕走人?」
「只因為我不听話嗎?」她深吸口氣,叫自己別難過,清澈眸子直勾勾的看著他,「皇上到這里來,每每只是完事啥也不談,身體的歡愉若能解皇上的愁與憂,蘭妃絕無二話,然而,皇上似乎只是……」
「應付。」他冷冷的替她接了話。
「對,但皇上快樂嗎?」她勇敢的質問。
皇上,要快樂……
曾有另一個人,在咽下最後一口氣前,仍在乎著他的快樂……眼眶驀地浮上一層熱氣,靳成熙咬咬牙,壓抑下情動的濃烈思念,「省省吧,朕不想跟你交心,還是你以為,朕三天兩頭往你這里來就拿喬了?」時月紗急急搖頭,「臣妾並非拿喬,也不是想逾矩,只是想」
「不管你想做什麼,朕都說了不需要!」他索性拿起外袍就要往外走。
她氣了、惱了,大聲的沖口而出,「騙子!你需要的很多,你需要人來陪你、愛你、在乎你……啊——」她驚呼出聲,因為他突然回過身來,大步上前動作迅捷的扣住她,飛也似的一把將她帶到床上。
靳成熙將身子壓在她身上,但力道不至于弄疼她,他的臉貼靠在她耳畔,咬牙迸出話來,「听好了,你進宮來,除了這身子供朕使用、為朕生下子嗣,其他的,包括朕的快樂與否都與你無關,朕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時月紗心口陡地抽緊。這不是她熟悉的靳成熙,此刻他就像只被激怒的困獸,過去那些沒有卓蘭的日子,他的心很苦吧?一個失勢的皇上,有好多的無可奈何卻無人能分擔,她舍不得,好舍不得,溫熱的淚迷蒙了視線。
「我辦不到。」靳成熙黑眸倏地一眯。
「我在乎皇上的喜怒哀樂,在乎極了,超乎皇上所能想象的。」她的心揪著、疼著,她回到他身邊,就是要讓愛重生,不管要費多少心思,花多少力氣。「小小年紀,這麼懂得說花言巧語。」
「我是真心的,時間會替我證明。」
她淚眸里的堅定再次震撼他,某種陌生的情緒涌上胸口,但也僅僅只有瞬間,就讓他拋至腦後。他冷漠的從她身上起身、下了床,看著她坐起身來。她拭去落在臉頰上的淚水,直視著他,很努力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再次勇敢告白,「我是真的很喜歡皇上。」靳成熙愣了一下,眯起黑眸沒吭半句話,冷硬的心也未起一絲波動。
他看出來了嗎?她是最懂得他的卓蘭啊!
但她已經好努力了,為什麼他沒有絲毫感動?
見他轉身就往門口走,她急急的跳下床,再也忍不住的追上前大叫,「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是皇上,而是因為你是靳成熙!」甘冒大不韙的直喊皇上的名字,她知道自己躁進了,可是,他不讓她靠近,她只能做點讓他記憶深刻的事,過去所有的後妃,她知道只有卓蘭在與他獨處時,能喊他的名字。
丙不其然,靳成熙臉色悚地一變,猝然轉身瞪著離自己三步遠的時月紗,「你好大的膽子,敢直呼朕名諱的人只有——」他驀然住口,只有卓蘭可以喊他的名,但這事沒必要讓她知道。
時月紗知道他要說什麼,眼陣里閃動著靳成熙無法理解的感動與快樂。原來她卓蘭在他的生命中,有好多好多的唯一與特例。
靳成熙不明白她想表達什麼,他也不需要去明白,他一直很理性,只知道她的話很可笑,「靳成熙之于你,理應比「皇上」這身份還要來得陌生,你因為靳成熙而喜歡朕,不會太過牽強?」
「不會。」她斬釘截鐵的回答,因為她知道「靳成熙」的每一件事。
呵!他突然想笑,她果然不是等閑之輩,清楚可見的事實她居然撒謊撒得臉不紅、氣不喘。他不想再將時間浪費在這無謂的談話上,讓她早早懷上身孕,他也不必再過來了。
看到他突然冷著臉再度朝她走來,她瞪大了眼,下意識的倒退兩步。
「害怕了?你不是很在乎朕、喜歡朕?動手把衣服月兌了,上床。」他話說得粗俗而冰冷,對一個睜眼說瞎話的妃子,他也不必以禮相待。
她的眼楮瞪得更大了,「可是……」哪有這樣的?
「你剛才該不會只是隨便說說?那可是欺君之罪。」他黑眸里可見冷颼颼的風雪。
前途多舛!時月紗突然明白了,要他接受「時月紗」這個人,真的比登天還難,但卓蘭卻擁有了他所有的愛,她最大的情敵竟然是自己了。
他愛卓蘭,卻不識有著卓蘭靈魂的時月紗,只因他一開始就排斥她,不曾好好用他的心來發覺她就是卓蘭,說來他更可惡,她氣得都想哭了。
好啊,就月兌光上床,然後在申吟中一聲又一聲的喊著「成熙」,喊到讓他有了感覺,知道是卓蘭在叫他好了!
她忿忿的解開衣鈕邊賭氣的想著,卻不知道自己嘴里也喃喃的喊起,「成熙、成熙……」靳成熙看著她毫無掩飾心緒的冒火明眸,氣憤解衣的表情是那麼的孩子氣。他在她身上見不到一絲一毫的心機,可如果這些都是訓練過而偽裝出來的,那她的心機就深沉得令人悚然了。
衣料接連落地,他冷峻的目光仍盯在她身上。
她雙手遮著的上半身,羞惱中帶著火氣的走到床上躺下,拿了被縟蓋住全身後,再咬著牙在被子里月兌上最後一件系褲,拿出去往床下丟。
他沒走上前來,她也靜靜的冒火躺著。
偌大的寢宮寂靜無聲,然後,她沙啞的開了口,「成熙,這真的是你要的嗎?為了皇室的香火,行尸走肉般的行房嗎?」她深吸口氣,轉過頭看著他,心痛的、眼眶泛紅的問。
這話帶著冒犯、大不敬,甚至是侮辱了,她應該很怕才是,但她沒有。
靳成熙黑眸凝睇著她勇敢直視他的淚眸。在卓蘭離開後,對女人一向平靜得難以起波瀾的心緒,己無端被她一聲聲的「成熙」給擾得心煩了,可听見現在這句放肆又一針見血的話,他競無半點怒火,反而心痛了起來,這痛如刀刃剮心,痛到他都快無法呼吸……氣了嗎?那就氣吧,她也很火大,很難過。他為什麼要讓自己過得這麼不好?為什麼她冒犯了他,現在他那雙黑眸中……卻不見半點暴戾之火?
「你睡吧。」丟下這句話,他突然轉身就離開。
她一愣,想也沒想的就跳下床,本要追上他,又急急的回到床上,因為她發現自己是身無寸縷、光溜溜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