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晉的心直直落,干脆別開頭,他不想看、也不忍心看,因為從得知這件下毒事件後,即便才一天,那些辦事迅速的黑衣死士已經給了策馬急奔回來的朱塵劭不少消息。
「來人!把王妃關到東德樓的地牢,不許任何人探望。」
朱塵劭此話一出,四周陷入一片凝滯的窒息戲。
蔡元倫第一個要站出來吼人,小夏跟小朵也急了。
但鄔曦恩站上前,示意他們安靜後,心寒的看著近在咫尺的丈夫,「你不相信我?」
「不是不信,只是必須查證,只能先委屈你。」他面無表情的說著。
他眼里的淡漠在此時就像一把利刃,殘忍的戳刺著她的心。
找到下毒的證據?可笑!將她關起來,就是懷疑她!
心灰意冷,幾近絕望,他的愛怎麼如此脆弱?事情的嚴重性,她懂,但他對她的人格就信不過?她眼眶泛紅,但不願在他眼前落下一滴淚,不理會任何一張憐憫的、悲憤的、傷心的,甚至是得逞的臉孔,她揪著一顆心,先行步出房間,兩名被喚進來的侍從,立即跟上去。
「王爺好壞,怎麼可以不相信小姐!嗚嗚嗚……」
「我看小姐的眼眶都紅了,她肯定心碎了。」
小夏跟小朵哭得好傷心。
蔡元倫恨恨的瞪著他,「我對王爺真是失望透頂,你根本不值得擁有矮子王妃的愛,也不值得我崇拜。」語畢,他氣呼呼甩袖走人。
小夏跟小朵也哭著跑出去。
床上虛弱的兩人相視一眼,分別下了床,笑得可開心了。
田晉搔搔頭,同情的看著好友,卻不知該說什麼。
「呼!終于可以安心了,下毒的被關起來了。」朱彤開心叫好。
怎料杜詠雙正要說話附和時--
「來人,替兩位小姐整理行囊,親自護送她們離開延安城,不得再進城一步。」
這出乎意料的發展,讓又被喚進來、但心里氣王爺氣得要死的侍從,馬上大聲的拱手喊著「是」,主子這決定雖然來得突兀,但真是大快人心!
一個是宰相之女、一個是當朝公主,他們這些奴才早希望她們離開了,但她們不走,誰又能奈她們何。一年里老是待上好幾個月,終于,王子英明,不再姑息下去,只是時間點很奇怪就是。
這個大變化,兩人不僅錯愕也難以接受,尤其杜詠雙,她感覺自己被狠狠的羞辱了。
「朱大哥有需要做得這麼絕嗎,做壞事的又不是我們。」
「好,那麼等再中一次毒時我不會救你們,考慮看看,要留下還是要走。」他冷冷的丟下這句話便走人。
杜詠雙臉色驀地發白,可是心里好不甘願,「為什麼?我們中毒耶,你反而凶我們。」就這麼離開多窩囊,她待在延安城這麼多個月,沒有成功頂看平妻的身分回京,不是成了笑柄?
朱彤搖搖頭,「我看皇兄不是在唬我們,這事兒也許另有隱情,而且極為嚴重,我們就別跟生命賭了好不好?快決听話離開吧。」
杜詠雙還是不甘願,鄔曦恩成了階下囚啊,照理說此時是她最好的機會,但在怕死的朱彤的堅持下,當天下午,她們便搭乘馬車離開了延安城。
終于,朱塵劭跟田晉得以在書房好好談談事兒,也得以避開今天他們接收到許許多多的下人們欲言又止、想替當家主母說話,或是忿忿不平的眼神。
其實朱塵劭沒有不相信鄔曦恩,只是,他必須引出真正的下毒者,他才能放心。
但他看到她傷心欲絕的眼神,她顯然沒有領會到他的用心,可是,他不能說,就怕隔牆有耳,在確定下毒者是誰之前,他不能冒險,只能先讓她傷心。
「你那些死士還沒有消息嗎?我還以為在你的訓練下,他們成了神了。」田晉痕憊的坐下來,想到鄔曦恩心痛的眼神,他又吐了口長氣,「雖然你還是照你的意思做了,但我總覺得不該下這招險棋,一個不好,嫂子這輩子鐵定不會原諒你。」
「她在地牢里才安全。」
「即使她會恨死你、即使她不知道在地牢里哭了幾缸眼淚?」他受不了的搖搖頭,又見好友一臉凝重,唉,男人一旦還愛上一個女人,就是自找麻煩!
朱塵劭只能苦笑,雖然他從未在乎什麼克妻之說,然而,就是因為太在乎她、太愛她,在發生這次下毒事件後,他不得不正視他曾經嗤之以鼻的無稽之談──見鬼說。
他不致荒謬到認為這次下毒事件是鬼魂所為,但是有人想傷害他的第三任妻子卻是事實,仔細推敲,他不認為下毒者想毒害的是朱彤跟杜詠雙,那太多此一舉,直接將毒抹在她們的珠寶盒內即可,何必抹在鄔曦恩的珠寶盒上?
所以,他可以確定有人對他的妻子是有意見的,可是,為什麼?他對婚事並未有太多的期許,再加上前兩任王妃身亡,他更不想讓任何一個女人再介入他的生命,畢竟,他在戰場上的殺戮已太多。
但她是一個美麗的意外,與謹守傳統禮教的閨女不同,她有勇氣、有才氣,聰穎非凡,還有一張出色的芙蓉面,一笑便傾國傾城,這一生,除了她,他誰也不要,任何想傷害她的人,他一個也不會放過!
那被涂抹了毒藥的珠寶盒已經差人送去給組織里對毒極有研究的一名死士,一旦查出是什麼毒,其他善于追蹤的死士就會去追蹤來處,逮到源頭。
他對他的人有極大的信心,相信不用兩、三天,就能有好消息,到時他就能揪出暗藏在俞品園里、膽敢毒害王妃的壞人。
就在他心思百轉之際,有人卻一直在一旁碎念著--
「老天爺,塵劭已經娶了第三任妻子了,夠了,該換人娶了。」
朱塵劭一听,狠狠瞪了雙手合十的田晉一眼。
「我沒惡意,只是希望嫂子好好活著。」田晉的雙手直接往上移,改撫住額頭,就怕又有杯子、還是磚塊書飛過來,讓他又多了一吃。
但──好在沒有,阿彌陀佛。
驀地,窗外傳來一個細微的聲音,兩人看出去,就見一名臂章繡「龍」的黑衣死士拱手道︰「有個東西可能要請主子親眼看看,請主子跟我來。」
朱塵劭馬上施展輕功,飛掠跟上,田晉也連忙跟著身形一凌,跟了去。
殊不知房門外也緊緊貼著兩道身影,小夏跟小朵互看一眼,點點頭,趕忙抱著準備好的小包袱,就往東德樓去。
她們要幫小姐逃獄,不然,萬一王爺真的認定是小姐下毒,那小姐不就死定了?何況,依彤兒公主跟杜詠雙的能耐,她們回京後也不知道會怎麼渲染這件事,萬一皇上或皇太後那里怪罪下來,賜個死罪……
不不不!不管如何,先把小姐救出去再說。
于是,趁著田晉跟王爺外出,她們加快腳步,可是這一路上都是俞品園的奴僕--
她們正擔心的要將包袱藏到背後時,突然前方的奴僕抬頭看天,「呃,我好像忘了得出去買點什貨。」
她們急急通過,前方又有人突然蹲來,「我這鞋子怎麼要破啦?」
她們趕忙再前進,接著,更有三、四個掃地的小廝一看到她們,突然快步走過,「另一個院子還沒掃呢,咱們快去吧。」
于是,就在眾人很自動自發的離開這條到東德樓地牢的必經之路,兩個原本還想偷偷模模去救主子的丫鬟,暢行無阻的來到關著主子的地牢。
空氣中隱隱有一股特別的味道,她們踩著階梯往下方的地牢走,發現竟然幾名守衛都失去意識的倒臥在地。
「不對勁,小姐會不會出事了?」兩個丫鬟臉色一駭,連忙三步並作兩步直奔地牢,「小姐!小姐--」
吧淨的地牢里,四方有火把,燈火通明,一股涼風不知從哪兒吹進來,使得火光浮動,兩人跑到地牢前,卻見牢門是打開的,但主子已失去意識的躺在地上,而站在她一旁的白衣長發女子正好轉過身過來--
這一看,竟是一名臉孔慘白、吐著紅色長舌頭的女鬼!
小夏跟小朵嚇得大眼一瞪,正要喊出「鬼」、同時拔腿狂奔之際,她們的頭上卻分別讓人敲上一記,頓時眼前一黑,立即痛昏倒地。
鄔曦恩再清醒時,她的雙手、雙腳都被緊緊綁在地牢的石椅上,更令她驚愕的是,小夏跟小朵也被細綁在地上,且嘴里都被塞了黑布,只是,她們仍未清醒,而她,不知道她們為何會出現在這里,只知道被關在地牢的她,突然聞到類似迷香的氣昧,雖然及時要示警,但來不及了,守衛已一一倒地,最後,自己也昏厥過去。
「你是個騙子!」
一個極冷的女聲突然在她身後響起。
她略微轉頭,訝異的竟看到田慧吟,但她的眼神變得很不一樣,不是過去的純真無邪,而是帶著陰沉的笑,令她不由自主的頭皮發麻。
她跛著腳,一拐一拐的走到她面前,「你根本沒有戴護身符,你一直在騙我,害我一直等、一直等,等這里的奴僕傳出你精神紊亂、睡不好、吃不下,甚至開始出現幻覺--」
鄔曦恩緩緩的搖頭,她突然意識到一件可怕的事,「難道夫君的第一任跟第二任妻子……」
「沒錯!我討厭她們,她們一看到朱大哥,就像蜜蜂見著花蜜,我在護身符內加了些藥,只要長期戴在身上,藉由體溫讓藥滲入皮膚、體內,就會有一些效果出現,然後--」
她突然笑看看,向另一邊,听得驚心動魄的鄔曦恩順看她的目光看過去,竟見一名女鬼就守在階梯一角,不,她是--
「她是小青,幫我扮鬼嚇嚇那兩個佔了原本該屬于我的位置的王妃,而你是第三個──」田慧吟笑著解釋。
鄔曦恩簡直難以想象,頭皮發麻,「你沒有弱智,你騙了所有人!天啊,你已有殘疾,心怎麼還可以如此壞?」
「我壞?」她咬牙低吼,「你不會知道那種感覺,每走一步路就被人同情、歧視、或嘲笑的心情,讓人不得不自卑又怨恨,為什麼會是我!」
「不,我能了解,但這不是害人的理由。」
「少騙人了,你怎麼可能了解!」她激動的哭叫起來,「那感覺好痛,恨不得自己是不存在的,然後,有一天,我突然發現,只要我裝傻、裝笨、裝天真,別人就會開始同情我、說我可愛,說我弱智又如何?原來只要這樣,我就不必再接受那些可憐又嫌惡的眼神,這其中的萬般感受,你怎麼可能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