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薰儀直視著她銳利的斜睨目光,很清楚,對方在對自己巨細靡遺的打量後,對她是明顯的藐視。
她沒有主動開口,將她找來的凌茵茵也不說話,兩個女人四目對視,旁邊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只覺空氣凝滯。
凌茵茵抿緊了紅唇。真是好樣的,這女人竟真的沒將她放在眼里,正想好好數落一頓時,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已走了進來。
寫滿不悅的嬌艷麗顏立即轉變為溫柔可人的神態,又像在對韓薰儀示威似的,先是看了她一眼,才飛奔撲到左斯淵懷里,嗲聲的埋怨,「總算見著你了,斯淵,這陣子的心思都在某人身上吧?也沒想想我的心情,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難過呀。」
見狀,韓薰儀的心像被刺了一下,隨即低頭不看。
「把手放開,這樣的舉止並不適合你這個大家閨秀。」
原來正要出門,听到凌茵茵來訪而趕來的左斯淵並沒有回抱她,事實上,兩人雖是未婚夫妻,卻不曾有過任何親密舉動,他很清楚她突然展現熱情是為了表現給韓薰儀看的。
她尷尬又不悅的放開手,「什麼舉止不合宜?我們是未婚夫妻,誰敢碎嘴!」
話語一歇,她即用挑釁的目光看向韓薰儀。
沒想到,韓薰儀沉沉的吐了一口長氣後,仍是沉默的與她對視。
「有事嗎?為何單單找薰儀過來?」左斯淵的語氣說不上好,連態度也是冷冷的。
「這是在問口供嗎?」凌茵茵的聲音更哀怨了,「我想說,你很忙,才不想打擾到你,又得知這里除了老太爺外,韓薰——韓妹妹是這里最大的,所以,就將她請來,怎麼……你怕我吃了她嗎?」
「那麼,請問凌小姐有什麼事?」韓薰儀突然開了口。
凌茵茵怔怔的瞪著竟然真的開口的她。不要臉!這女子真以為她是這里當家的人之一嗎?
她憋著一肚子火,「我打算學韓妹妹在入門前先在這里小住,先了解左府里的大小事務,日後也好當個稱職的當家主母。」當然,也是擔心婚事會有變數,她得在這里親自守著。「這件事,該請左爺作主。」
左斯淵表情難看。凌茵茵的話擺明了是說,韓薰儀可以先進左府,身為未婚妻的她,當然也可以!他神情冷峻,思索一會兒後才回答︰「行,但我得把話說明白了,如果薰儀受到一點委屈,我唯你是問。」
臉色倏地一變,「你怎麼可以——」全然不顧她的面子?為什麼?
韓薰儀也同樣錯愕。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如此冷淡的跟未婚妻說話!可他又沒有否定她所說的當家主母那席話,他心里究竟是怎麼想的?
凌茵茵也同樣想到這一點,心里想起赫公公說的話,要她先忍一忍,她只能咬牙,擠出笑容,「我知道,當正室的人原本就該有度量,日後,不只有韓妹妹,可能還有好幾個妹妹啊,畢竟我的夫婿如此優秀,不是一個女人可以獨佔的。」
韓薰儀頭一低,心一沉。凌茵茵說的並非沒有道理……
他定定的看著垂下螓首的她,很想跟她說,他正要出去處理的就是跟凌茵茵的婚事,但凌茵茵在場,就怕又生事,再說目前情況未明,怕她太過期望——
「我跟人有約,必須現在就出去。」他看了未婚妻一眼後,不放心的眼神又回到韓薰儀身上。
凌茵茵氣在心里,卻也只能僵笑,「你放心吧,赫公公前陣子到過我家,正好聊到你跟韓妹妹的相處情形,所以我很清楚韓妹妹在你心中的地位,我會善待她,與她好好共處的。」
說得真矯情!韓薰儀在心里嘆息,也難為她了。
左斯淵再看了她一眼,這才轉身離去。
「還真是依依不舍啊。」凌茵茵的妒火高漲。對他無視她,盡對一個小妾展現溫柔不舍,她真是氣得想打人!
但是,也因為他對韓薰儀的態度,使她不敢讓韓薰儀有任何損傷,沒關系,這口悶氣,她總會討回來的,而且,很快就能讓她搞清楚誰尊誰卑!
「除了我帶來的人,韓妹妹讓其他人都下去吧,我想跟韓妹妹說些貼己話。」
話語剛歇,韓薰儀身後的兩名丫鬟就沉不住氣的急嚷,「那怎麼成?」
凌茵茵立即給林嬤嬤一個眼神示意,林嬤嬤立即快步上前,一揚手就要打兩個丫鬟耳光,但舉高的手立即讓韓薰儀給抓住。
「你干什麼?」
「干什麼?」說話的是盛氣凌人的凌茵茵,「主子說話,哪有她們下人說話的分!」
「你們先下去,其他人也全下去。」她支退了丫鬟跟奴僕們。
所有人雖然擔心她,卻不得不听命下去,同時心里對凌茵茵的印象更差。若她真的成了當家主母,大伙兒的日子,慘矣!
韓薰儀這才放開嬤嬤的手,直視著臉色難看的凌茵茵,「你是針對我來的吧?那就別為難下人。」
她冷笑一聲,起身走到她面前,「好啊,我知道斯淵疼你,我更知道你替左家生了個娃兒,但有孩子了不起嗎?左家又不是絕子絕孫了,還有我能生。」
韓薰儀又選擇沉默。
「當然,你的手段是很厲害,為了正室之位、不願屈就小妾,所以不顧斯淵的面子拒收聘禮。」她繞著她走了一圈,「野心可不小,心計也頗深,欲擒故縱嘛,真行!那麼,一個秀才的女兒,琴棋書畫應該也行吧?咱們比試比試,若是我的才氣輸你,我願意屈就當小。」
凌茵茵說得輕松。她已經將她這窮酸女子底細都查清楚了,她絕不會輸,她就是要韓薰儀明白自己有幾兩重!然後,她要狠狠的羞辱她,讓她難堪,明白她只有做小妾的命,以後給她安分守己點!
「主子!」林嬤嬤跟兩名丫鬟不明就里,听了可緊張了,連忙勸阻。有道是人不可貌相,這事可不能開玩笑的!
但凌茵茵沒料到韓薰儀拒收戰帖,「根本沒有誰當大、當小的問題,也就沒有比試的必要。」
凌茵茵卻置若罔聞。她住進來,就是為了來羞辱韓薰儀的,這是她新發現的樂趣啊,哪容對方拒絕。「我說了算,吃完午膳後,就從琴藝開始!」
在京城大街上,左家經營的酒樓高高掛著寫上「左家酒樓」的酒旗隨風搖曳,酒樓內,更是座無虛席,高朋滿座。
就在上等廂房里,左斯淵已備好一桌好酒、好菜宴請殷王爺。
「你特地設宴,若是為了茵茵的事,你放心,我一直在安撫她,男人嘛,有幾個女人是很正常的。」凌平幾杯黃湯下肚,說話就大聲了起來。
「謝謝王爺的包容,難怪,我就想依茵茵的傲性,怎麼可能這麼安靜。」
左斯淵順著他的話說,心中暗忖,看來,王爺還不知道他女兒決意搬進左府的事。
「哈、哈,」凌平干笑兩聲,「茵茵是被我寵壞了,你就多包容她,呃——」
他指指廂房外,外頭人聲鼎沸,「生意真是好啊,四方商賈都愛在賢婿開的酒樓談生意,再加上酒坊的好酒不全往花街柳巷去,尤其是那些上等美酒,只能在左家的酒樓嘗到,許多客人因此慕名而來,賢婿可真是會做生意啊,哈哈哈……」
他直覺的轉換話題,不想在女兒身上打轉,听聞左斯淵極寵愛韓薰儀,萬一要女兒讓出正室的位置可怎麼辦?他答應不對,不答應也有困難,他可絕不能得罪左斯淵,他那一爛帳可全等著這未來女婿幫忙還啊。
「是,我會做生意,殷王爺也不遑多讓,以我未來丈人的身份,在這里白吃白喝賒帳不少,自然也拿了不少酒去借花獻佛。」他冷笑。
凌平老臉微微一僵,笑得尷尬,「日後都是一家人,何必計較?」
是不是一家人還很難說……左斯淵冷漠的看向站在門口的侍從,該名侍從立即退下,不一會兒,酒樓的管事就將幾本帳冊拿進來翻開放到桌上,又恭敬的退出去。
一看那幾本眼熟的賒帳本,凌平臉色刷地一白,那些全是他這幾年簽名賒帳的證據,真要算起來,絕對有上百萬兩跑不掉。
左斯淵將帳本移到他面前,「除了這件事外,還有另外一件事要跟王爺談。這陣子,陸續有王爺的債主到酒坊找我,問我能否看在王爺即將成為我丈人的分上,拿出銀兩替王爺還債。」
凌平身子一顫,額上猛冒冷汗道︰「這事兒……我一直要他們等等,他們怎麼——」
「我想听听王爺的說法。」
看著神情冷硬的他,凌平只得硬著頭皮道出始末。原來凌家的糧行與木材生意發展多年收益頗佳,但因為拓展得太快,金錢調度上出了問題,只好將其中幾家賺錢的商行拿去給一些友人作抵押,沒想到,時間過了,錢還不了,就被惡意並吞,剩下的商行成不了氣候又賠錢,拿不到帳款的商家,竟轉向另一家商行搬走商品,說是抵債用,可貨沒了,還是得給商家錢,就這樣,金錢缺口越來越大……
「我要他們不用急嘛,我有你這麼優秀、家財萬貫的乘龍快婿,他們還怕什麼呢?」說是這樣說,他臉上卻因困窘而漲紅,手心也因緊張而冒汗。
「他們過去的確不怕,但在听到四起的流言,以為我極可能會解除與茵茵的婚約,扶正小妾……」左斯淵微微一笑,「為免虧損太大,他們就趁咱們兩家還有著婚約關系時,先來找我,也許多少能得到一些補償。」
「真是胡思亂想,對不?」凌平僵笑的拿起酒杯就口。
他突然一臉正經道︰「我倒覺得他們是對的。」
凌平一愣,拿著酒杯的手就停在半空中。
左斯淵的黑眸閃過一道精光,「王爺,我們就來談談退婚的細節吧。」
「退、退婚?」手上的酒杯跌落桌面,杯裂、殘酒流出,他完全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