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阿哥?!」阿仁總管笑嘻嘻的看著乘轎而來的郎都,邊招呼邊將他迎進景羅王府內,「七阿哥來得不巧,咱家的王爺跟福晉、老福晉全外出了,爾格少爺剛剛也出去了。」
「你們家小姐呢?」他眸中可見怒火,從皇宮到這兒的一路上,對這件向壁虛構的事,他愈想火氣便愈加沸騰,羅家一家人分明知道這種以訛傳訛的不實謠傳,對他的傷害有多大,所以他們是故意陷他于不義?
還是賭上了全府人的性命要他不忍心的承認這個骯髒的傳言,娶羅蘭屏為妻?
阿仁年紀不小,也善于察言觀色,一見郎都臉上泛著嚇人的鐵青色,笑臉一僵,差點就說不出話來應答,「呃……啟稟七阿哥,咱家小姐在她的閨房里。」
「很好,我去見她。」
看著他怒沖沖的大步朝東廂而去,阿仁的心怦怦直跳,「不好,這一定有什麼事,我得趕快去找王爺回來!」
他急忙喚了幾個丫環僕侍去守在羅蘭屏的閣樓下,要他們睜大眼楮看,豎直耳朵听,萬一有什麼事,可得機靈點後,便匆匆離府了。
而幾名丫環僕侍呆呆的急奔東廂閣樓,但個個面有困惑,這七阿哥又不是頭一回來府上,論何阿仁總管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
雅致的閨房里,羅蘭屏正為錢含韻及羅爾格那欠缺考量,散布謠言一事感到頭疼不已。
她相信這件事一定會傳到郎都的耳里,到時他會怎麼想?而她又要如何解釋嫂子及二哥並非真的想詆毀兩人的清譽?
她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該如何向大哥及額娘啟齒,生怕他們听了,會怒斥嫂子和二哥……
「叩、叩、叩!」敲門聲陡起。
她柳眉一擰,剛剛家人邀她到城郊的廟宇上香,但她心頭的火仍旺,便佯裝身體不適拒絕了,怎麼?他們又想勸她同行?
她喟嘆一聲,從椅子上起身,走到門口後邊打開門邊道︰「我真的不想去……」
她倏地住口,門外站著的居然是郎都?!
「我有事情想問你。」郎都冷冷的睨視她一眼,便轉身朝一旁的亭台走。
見他突然疏遠,一臉冷漠的神情,羅蘭屏心跳猛然加快,他肯定听到那個不實的謠傳了!
她志下心不安的咬白了下唇,步出門外,走到他的身後,「你……你都知道了?」
郎都神情突地一變,意思是她也知道所有的事?難道真的是她刻意掀起這些難以入耳的是非謠傳?
思走至此,他的怒火狂熾,「看來你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她的身體立刻僵直不動,「對……對不起!」這是她惟一想到的話。
真的是她?他倒抽了口氣,語氣緊繃,「對不起就算了?你知不知道你承認了這件事,影響所及並非你我兩人的清譽而已,我皇阿瑪對此事震怒不已,還言此事若真屬實,你景羅王府一家上下全犯了詆毀皇室的滔天大罪,罪可判死,難道你都沒想到?」
她臉上的血色刷地一白。
郎都心中的怒火愈燒愈旺,他猝然轉身,失去自制的怒吼,「你也是個飽讀詩書、甚懂禮儀之人,我實在想不到你居然會以這般卑鄙的手法來逼我娶你!」
他的話像鞭子般,一字一句抽痛了她的心,她面如死灰的喃聲道︰「你以為……」
「眾口鑠金確實能積非成是,但我皇阿瑪深信我的人格,知道我不會做出這種逾越情禮之事,你的計謀怕是無法奏效了!」他的聲音嚴峻如冰,眸中閃爍著狂熾的怒火。
「不,我沒有!」她淚如雨下,他們兩人也認識多年,縱然鮮少交談,但她並非城府深沉之人啊!
「這件事既是由你而起,我會代羅爾烈等人向我皇阿瑪請求法外施恩,讓這件事盡快落幕。」
她哽咽一聲,凝睇著這張帶著怒火的俊顏,說來這件事確實是因她而起,若不是她的痴心,嫂子跟二哥也不會想到這法子幫她的忙。
她顫抖著手輕撫面紗遮住的胎記,反正她也厭倦這張臉了,若她一人扛下所有的毀詆之罪能救其他的親人,那她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咽下了喉間的苦澀,她無法隱藏眸中對他的深情,她好愛好愛這張容顏,也好愛好愛他俊朗的氣質,但他現在對自己的深惡痛絕、鄙夷輕視,卻將她的心撕成了千片萬片……
咬了下下唇,她承擔所有的罪狀,「這件事全是我做的,是我舍不得你,是我沒辦法看你迎娶其他的女子為妃,所以不惜毀了自己的清白和你的聲譽,妄想以眾人的口誅筆伐逼你娶我,」她頓了一下,淚水在眼里直打轉,她咬咬牙,硬是將淚水困在眼眶里,「這事全是我做的,我願意接受責罰,願意被關人天牢,等候斬刑。」
郎都凝睇著在紫色面紗下仍然瑰麗動人的淚人兒,她承認了,然而他的心為何感到心痛?他看錯她了,不是嗎?這樣卑劣的事情,她居然……
他火冒三丈的怒問︰「既知如此,何必當初?」
「我一時失了魂,做出傻事,我不怪誰。」她手緊握得手指都泛白了。
「就算如此,難道你都沒有考慮到你的家人?」
「我是個自私的人。」她是該承受他的一切輕蔑與指責,事情全由她而起
既然如此,他還有什麼好說的?郎都冷冷的注視著她,「如今宮里是謠言滿天,為了平定謠傳,你現在就得跟我回宮面聖,將這一切全盤托出。」
「我明白了,我跟你去。」她點點頭,但心中隨即涌起一股不舍,她這一入宮,會不會從此就見不到家人?
听聞天牢是關死囚之地,禁止家人探視……
郎都見她一臉哀傷,不知怎的,一股不舍又躍上了心頭。
他搖搖頭,將這股莫名其妙的情緒拋諸腦後,轉身步下階梯。
而羅蘭屏拭去了頰上的淚水,再看了閨房一眼,這才跟著步下樓去。
守在閣樓下的幾名丫環僕侍剛剛可是遵守阿仁的交代,眼楮睜得大大的,耳朵豎得直直的,因此都听到那滿門抄斬的大罪,只是他們不明白,小姐對他們這些下人一向和善,她的話雖不多,但她真的是個好人,怎麼可能去散那些不實的謠傳呢?
問題是這來的人可是七阿哥,大清的皇儲,因此他們沒那膽子要他放人,也不敢跟他說話,只能紛紛跪地,以哀求的目光看著他。
「你們這是干什麼?」郎都頗感錯愕的看著跪了一地的丫環僕侍們。
大伙兒彼此看了看,卻沒有人敢出口發言。
這群丫環僕侍在府里都超過七、八年了,羅蘭屏很輕易的從他們不舍的目光中明白他們的心意,她感激的朝他們點點頭,「你們別為難七阿哥,都起來吧。」
「可是,小姐,你絕不是七阿哥口中的那種人。」一名丫環忍不住哭了出來。
「是嘛、是嘛,小姐更不是自私的人,不可以死的。」另一名丫環也跟著哭了起來。
「小姐,你先不要走,等王爺、福晉回來好不好?」另一名僕侍也紅了眼眶。
羅蘭屏的秋瞳泛起淚光,她不能等大哥他們回來,到時候,嫂子一定會為自己闖的禍而扛下罪行,那大哥怎麼辦?他那麼愛嫂子。
她的目光直直的睇視著面露思索的郎都,「我們走吧。」
看著跪了一地的丫環,郎都的怒火稍熄,理智也稍稍回籠,而在細細思考後,他才想到景羅王府的平民福晉。
依錢含韻的個性,她的確有可能這樣胡搞瞎搞,而且也只有她搞不清楚詆毀皇室成員的滔天大罪,膽敢放手去做。
「蘭屏,這一切不會是你嫂子做的吧?」
聞言,她的胃一陣痙攣,猛抽口氣後,才以幾近瘠癥的嗓音急忙否認,「不,不是嫂子,不是嫂子!」
看來真是那個愛管閑事的錢含韻搞的鬼!這下麻煩更大了,羅爾烈跟自己是好友,他跟錢含韻坎坷的情路,他是一路看在眼底,這叫他如何將錢含韻送至皇宮治罪?
「七阿哥,是我差人去散播謠言口的,請七阿哥別再做其他的猜測,我們還是趕快走吧!」羅蘭屏不想再牽連任何人,也不願再看那些不舍的丫環僕侍,她拉起裙擺快步往前奔。
郎都瞥了眼那群泣不成聲的丫環僕侍,濃眉攏緊,縱然心有不忍,但一想到這個謠言危及自己聲譽,還有皇阿瑪的震怒,也只得先行離去。
而在郎都偕同羅蘭屏乘轎離去後不久,阿仁已在半路攔劫到前往城郊的羅爾烈等一行人,再緊急的返回府中,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
「到底怎麼回事?七阿哥為何會來這兒帶走蘭屏?」羅爾烈一臉焦慮的問那些哭得淅瀝嘩啦的丫發僕侍們。
而站在他身旁的錢含韻這會兒可是嚇得心怦怦亂跳。
從阿仁氣喘吁吁的騎馬攔截他們一行人,說七阿哥神情古怪、面有怒火開始,她的心就七上八下的,偏偏另一個同伙羅爾格又不在身旁,一想到自己要一人承擔丈夫和婆婆的怒火,她就說不出半個字兒。
不過,她不說,丫環僕侍們一樣將郎都的猜測說出。
「錢含韻!」羅爾烈的怒吼聲陡起。
她全身顫了一下,頭低垂著,看也不敢看丈夫一眼。
「這一切就是你跟爾格腦力激蕩,想出的好法子?」他簡直快氣瘋了!
她怯懦的抬起頭來,看看丈夫鐵青氣炸的臉還有婆婆那張也帶著怒火的容顏,「對、對不起,我沒想那麼多。」
「沒想那麼多引這是多大的罪行,這種無中生有的話你也捏造得出來?你難道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了嘛,你這會兒直念我做啥,還不趕快騎你那匹快速的神駒追上七阿哥的轎子,將他們給攔回來,大家想想有什麼解決之道嘛。」錢含韻當然甘願受罰,但這會兒實在不是責備她的時候。
王寶玉雖然對媳婦的所作所為氣得七竅生煙,但也不得不承認她這一席話說得對極了,「爾烈,你就趕快追上去,不然,一旦入了宮,事情可就不好解決了。」
「是,額娘!」羅爾烈惡狠狠的再瞪了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妻子一眼,才轉身看向阿仁,「去將爾格找回來,這件事他也月兌不了干系!」
錢含韻暗暗松了口氣,他丈夫還有想到爾格,那這件事她就不會一人扛了。
羅爾烈氣沖沖的直奔馬廄,飛身上了神駒,策馬疾奔。
***
郎都的轎子正在北京街道上,一路往皇宮而去。
這一路上,羅蘭屏幾乎是低頭不語,郎都見她麗顏上布滿哀傷,沒來由的,心中的不舍層層疊疊的愈來愈濃。
而他的思緒也愈來愈清楚,他一時怒火攻心失了理智,因而將一些帶火之詞發泄在無辜的羅蘭屏身上。
只是她為什麼不為自己辯護?這攸關生死,她承認了傳言之罪,小命肯定也沒了……
喟嘆一聲,他直視著同坐在轎內的羅蘭屏,「我知道這一切並非你所為,對剛剛我怒火攻心的那些怒罵之詞,還望你不會計較。」
她愣了一下,飛快的抬起頭來凝睇著神情已無怒火的郎都,「不,這一切都是由我而起的,罪全在我。」
「你想替你嫂子扛下罪狀?」
她低頭,「沒、沒有的事。」
「錢含韻為人熱誠,也不懂皇室貴族的繁文褥節,這件事,我會代她替皇阿瑪求情,不過……」他搖搖頭,「從德公公的言詞听來,這謠言在宮中似乎已人人皆知,而皇室律法不容動搖,我並沒有把握你嫂子能全身而退。」
「那還是由我來扛好了,嫂子跟大哥?鰈情深,而且嫂子的出發點全是為了我。」
他露齒一笑,「你總算承認此謠言來自于你嫂子了。」
她抬頭看他,尷尬的噤聲不語。
他凝睇著她,「你真是個善良的女子,對我又是一往情深……」
「請七阿哥別再說了,那只會令我更加難堪而已。」她慌亂的打斷他的話。
他點點頭,「也是,不過,我想還是請轎夫回返景羅王府。」
她愣了愣,「為什麼?」
「該去見我皇阿瑪的人並不是你。」
「不,我願意扛下這些捏造之罪,請七阿哥不要帶走我嫂子。」
他喟嘆一聲,「我並非是非不分之人,怎能明知罪不在你,又讓你頂罪?」
「可是……」
「你毋需多言,我已決定。」語畢,他拉開轎簾,對著轎夫指示,「回景羅王府。」
「是,七阿哥。」眾轎夫回轉轎子,朝景羅王府走。
而此時,快馬前來的羅爾烈瞧見郎都的八人大轎後,連忙飛身下馬,「七阿哥!」
郎都掀開轎簾,正好瞧見心急如焚的羅爾烈一個箭步的接近轎子。
「七阿哥,這事不是蘭屏的錯,該治罪的人也非蘭屏,而是含韻跟爾格。」羅爾烈不願護短,單刀直入的坦承相告。
「爾格也在內?」郎都詫異的目光移向羅蘭屏。
她苦澀一笑,「不管是嫂子或二哥,我都不希望他們受罪,他們全是為了我。」
郎都明白的頷首,再將目光移到前方憂心仲仲的羅爾烈身上,「我們正打算回返貴府,有什麼事到貴府再談,這兒畢竟是北京大街。」
郎都一言,羅爾烈這才注意到街道兩旁聚集了不少的民眾,他歉然的抱拳作揖,「對不起,我太急了,所以……」
「不打緊的,你先回府吧,我們隨後就到。」
羅爾烈點點頭,轉身走回神駒旁,飛身上馬,而在郎都放下轎簾的剎那,他正好瞥見妹妹憂心蒼白的臉孔——
喟然一嘆,他策馬先行,妹妹應該沒有殺頭之虞了,但他心中的憂懼並沒有消失,不知含韻跟爾格能否全身而退?
***
景羅王府的門口,王寶玉、錢含韻、羅爾格、彩眉跟阿仁等人都拉長了脖子看著路口,這盼的自然是羅爾烈能及時將郎都給攔回來。
「嫂子,我們兩人都被額娘罵得狗血淋頭,待會兒還可能被抓去殺頭,怎麼辦呢?」羅爾格剛剛被阿仁逮回來,就跟錢含韻排排站,兩人被王寶玉罵得頭都抬不起來,這會兒才有時間交談。
「甭擔心,要殺頭也只有我一人會被殺,你佯裝什麼都不知情就好了。」現在錢含韻打算一人扛,雖然她實在很舍不得她深愛的相公。
「那怎麼成!我是男子漢,怎麼可以讓你這個小女子一人承擔呢?」他馬上哇哇大叫。
「誰叫我那麼白痴,我是你嫂子,卻想得不夠周全。」
「可是那個下三濫的法子是我提供的。」
王寶玉怒斥,「你們兩人夠了沒有?!」她的心已經夠煩了,他們還你來我往的爭著認罪?
「對不起,額娘。」錢含韻跟羅爾格沮喪的同時低頭。
「我知道你們想幫蘭屏,但這種方法實在是……」王寶玉頻頻搖頭,這種誣陷他人以達到目的的卑鄙手段,她是怎麼也想不到會出自熱誠的媳婦,和雖吊兒郎當卻毫無心機的兒子。
她不明白他們怎麼會天真的去挑釁大清的律法!
「老福晉,王爺回來了!」阿仁的驚喜聲讓三個談論的人連忙將目光移向路口,只是看到羅爾烈騎乘神駒的身後並無郎都的轎子,三個人的心全涼了半截。
「來不及嗎?」錢含韻喃喃低語,一張臉愁雲慘霧。
羅爾烈飛身下馬,將馬交給阿仁後,對著急忙趨向前來的眾人道︰「甭擔心,郎都正偕同蘭屏朝這兒來,我們在這兒恭候之余,也得趕緊想想,能有什麼法子保住……」他沉重的眸光一一看向妻子及羅爾格,「你們兩人。」
「不必了,這事就我來扛好了。」錢含韻迫不及待的舉手。
羅爾格瞪她一眼,再將她的手拉了下來,「大哥,不關嫂子的事,是我……」
「我是要你們想法子,不是要你們爭著認罪。」羅爾烈不悅的瞠視著兩人。
錢含韻與羅爾格互視一眼,無言的交換著——還是努力的動動腦好了!
***
郎都與羅蘭屏一抵達景羅王府,眾人便往清靜素雅的書房而去。
書房外是一簇翠綠的竹林,隨風擺動,在黃昏的滿天紅霞下,別有一股寧靜與沉寂。
眾人在書房人坐,阿仁急忙為眾人沏來一壺茶,隨即離開,但仍克制不住焦慮的心,守在書房外。
「七阿哥……」羅爾烈、羅爾格、羅蘭屏及錢含韻的聲音在同時響起,眾人怔愕的互視一眼,隨即靜默不語。
王寶玉看了他們一眼,再看看面色也顯得凝重的郎都,「七阿哥,我想他們想說什麼,你一定很清楚,我想請求的是可否請七阿哥幫他們說情,要皇上別治他們的罪。」
郎都喟嘆一聲,目光不由自主的投注在面色蒼白的羅蘭屏身上,她的翦水眸子滿是哀求之光,令他益感不舍。
移開了凝睇的目光,他看向王寶玉,「此事渲染得過份,謠言四飛,我皇阿瑪下了重話,說這乃詆毀皇室成員的滔天大罪,要我皇阿瑪不治罪,恐怕不易。」
王寶玉心猛地一震,哽聲再問︰「皇上會判重罪嗎?」
郎都一一巡視眾人蒼白的憂容,「我想不會,畢竟景羅老王爺對皇室有功,爾烈更是國之棟梁,但無奈的是,就算皇阿瑪想赦免羅家,也得考量到律法之本,這件事恐怕一定有人得受罪,好杜絕悠悠之口。」
聞言,王寶玉無措的看向羅爾烈,不管是誰被治罪,這手心手背全是肉,她都不舍啊。
羅爾烈明白母親的沉痛,他直視著郎都,「七阿哥的意思是沒辦法讓這里的人全身而退?」
「恐怕是如此。」他不願說違心之言來安撫眾人。
「那就由我去頂罪。」
「我去!」
「我去!」
錢含韻、羅爾格及羅蘭屏三人的聲音幾乎在同時響起。
郎都搖搖頭,語重心長的道︰「你們如此爭執,最後只可能落得三人同時有罪,這該不是你們搶著認罪的本意吧?」
三人互視一眼,頓覺無力,不過,令眾人訝異的是,一向沉默寡言的羅蘭屏居然向前一步,直視著她多年來只敢偷偷窺視,卻不敢正視的郎都道︰「七阿哥一定明白這事的起因全在于我,若不是我,也不會有這等事情發生,所以請七阿哥將我帶到皇上面前認罪。」
「蘭屏,不是這樣的!」錢含韻拉著她的手,一臉愧疚。
「不,嫂子,明明是如此。」
「其實七阿哥可以救我們嘛,只要他委屈一下就好了。」羅爾格忍不住開口。
這話自然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郎都直視著這個一直在景羅王府的羽翼下生活,過得輕松自在而單純的羅爾格,「如果方法合宜,要郎都委屈一下不是問題。」
「真的?那就沒什麼問題了。」他開心的大叫起來。
「你有什麼好方法?」錢含韻對他可不怎麼有信心,而看羅爾烈臉上的神情,她相信他也有一樣的想法。
「是啊,請爾格宣言。」郎都朝他點點頭。
羅爾格笑了笑,「七阿哥只要將假的變成真的,沒有的變成有的,那不是什麼事都沒有了?」
郎都臉色丕變,冷冷的反問︰「你的意思是要我將謠言成真?真的跟蘭屏有曖昧之情?要她暗結珠胎?」
「就是!」
錢含韻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天啊,果然是個爛得不能再爛的爛方法!
「二哥,你怎麼能……」羅蘭屏氣得話都說不出來。
「爾格,你真是太亂來了。」羅爾烈一張俊臉也氣得鐵青。
「沒錯,你大哥說得對,這哪叫好方法?」王寶玉不禁怒聲斥責。
郎都俊美的臉上滿是沉硬之色,「我乃皇阿瑪指定的大清皇儲,若做出這等不合禮節規範,玷污蘭屏清白之事,你認為我皇阿瑪能放心的將江山交給我?或者我郎都名譽掃地,難保不會在歷史上劃上一筆之詞。」
頓時成了眾矢之的,羅爾格委屈的撇撇嘴角,「我只是想若你跟蘭屏成親,那誰管那個謠言啊,到時咱們這群人不也就沒罪了,豈不皆大歡喜?」
郎都氣炸心肺,「名譽比我的生命還重要,你要我做這等辱名之事,那是絕對辦不到!」
「七阿哥,別動氣,我們不可能要你這麼做的。」羅爾烈狠狠的瞪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一眼。
郎都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冷冷道︰「這事你們再做商量,我想先回府去,只是,可能明兒個就得有人到我皇阿瑪面前認罪,你們最好有點心理準備。」
羅蘭屏見他轉身就要離開,連忙出聲,「請七阿哥暫且留步。」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氣,繃緊聲音說︰「還有事?我不以為此刻的我有心情听。」
她潤潤干澀的唇,「我明白,但請七阿哥給我一點時間,听我一言。」
他抿抿唇,「你說。」
「這件事不管今兒個還是明兒個都要解決,皇上既然要七阿哥親自前來了解,就打算嚴辦此事,而這會兒,皇上也許就在皇宮候著七阿哥,畢竟你的身份是個阿哥,這般不利的流言愈早澄清愈好。」
他蹙眉,「你的意思是要我此刻就帶人去見我皇阿瑪?」
「沒錯,這事既然避不開,又何必拖延?」
「可是……」他搖搖頭,「該帶誰去?」
「自然是我。」
「蘭屏!」眾人的驚愕聲同時響起。
她一一巡視摯愛的家人,勉強的擠出一個笑容,「大哥與嫂子?鰈情深,二哥尚未娶妻,額娘年紀已大了,這里面我是最適合去認罪的人。」
「可是明明不是你的錯。」錢含韻真是恨死自己了。
「事情因我而起,再說……」她眼眶泛紅,抬起手輕撫著面紗下的胎記,想到因為這個胎記,她被摒除在選妃名單外,也想到因為這個胎記,郎都無法接受自己的真情……
她哽咽一聲,「我很早就想擺月兌這個胎記,但這個記號是與生俱來的,就算宮里的太醫曾嘗試醫治,但也無法消失,所以死似乎是擺月兌它的惟一方法。」
「你不該如此說的,蘭屏,生命有其存在的價值。」郎都不知道她如此在乎臉上的瑕疵。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是最適合去認罪的人。」
王寶玉心疼的握緊了女兒的手,「額娘去吧,額娘的生命已經過了大半,你還年輕。」
「不,額娘,你別讓七阿哥為難了,我們愈作不了決定,他愈無法向皇上交差,那豈不是讓皇上質疑他有婦人之仁或過于優柔寡斷,而一個未來的君王怎能有此猶豫性格?」
聞言,郎都濃眉一蹙,凝睇的目光再次回到她的身上,不可否認的,她字字句句都月兌離不了對他的關切之情,但對自己可能面臨的大罪卻不曾憂懼過半分。
隨著羅蘭屏的一席話,眾人的目光全集中在郎都身上,他們心知肚明,不管今天或明天,一定有人得跟郎都走一遭,可是要他們犧牲蘭屏,他們怎麼舍得?
郎都這會兒被所有的央求目光圍繞,不由得一嘆,「我會盡我所能讓蘭屏月兌罪,你們暫且放寬心吧。」
聞言,眾人懸在半空中的心稍稍地定了一點,但仍眉頭深鎖。
羅蘭屏沉沉的吸了一口氣,「七阿哥,我們還是走吧。」
他點點頭,「不過,在走之前,我想告訴你,我帶你前去認罪,並非認同你剛剛的‘適合’之言,更不贊同你因為臉上的胎記而恥于生命之理。」
「我……」
「我不會講違心之論,說你的胎記無損你的美麗,但是你的確是個溫柔善良的姑娘,容顏會老,但內在的修養所散發的氣質比美麗的容顏還要來得吸引人,你明白嗎?」
「是嗎?那怎麼就是吸引不了七阿哥你呢?」錢含韻馬上吐槽,而羅爾格更是點頭如搗蒜。
「含韻,別再制造問題,成嗎?」羅爾烈不客氣的白了妻子一眼。
她趕忙閉上嘴不說話了。
不過,她的那句關鍵話倒是令郎都沉思起來,羅蘭屏真的吸引不了自己嗎?
他想到她不慎拐到腳,他下意識的施展輕功飛到她的身旁,而在皇阿瑪將她指給史建仁時,他心中突起的忿然與不悅,還有她為家人頂罪時,他心中急涌的不舍之情……
他的下頷一緊,濃眉一皺,難道他會愛上她——
不,不可能!她雖羞怯的暗戀了自己多年,眸中也總閃爍著傾慕的光芒,但他不曾為此感到動心,又怎麼會被她吸引,進而愛上她?
他暗暗做了個深呼吸,一定是他多心多想了,思緒就跟著混亂起來。
不再去理會那混沌難解的思緒,他定視著羅蘭屏,「我想叮嚀你一句,皇阿瑪是個熱愛生命之人,他看重的不是泛泛之輩,而是對生命有自信的人,你在跟他對談間,別說這些沮喪之詞,明白嗎?」
她點點頭,知道他正為自己的月兌困之道指點一條明路。
「我們上路吧,事情遲早要解決的。」
羅爾烈雖然知道他會盡力,但還是開口道︰「請你一定幫忙,七阿哥。」
「我會的,你放心。」他朝他點點頭。
羅蘭屏一一巡視眾親人一眼,便跟著郎都離開景羅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