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四、五點沈奕凡就開車前往台東,約莫九點抵達青綠牧場。
牧場內,一大群人都在干活了,但另有一群人擠在一個牛棚旁,個個神情緊張。
他好奇的往前走,一百八十九公分的身高讓他沒啥困難就了解眾人為何一臉緊張。
一名清麗月兌俗,看來像學生的年輕女孩正跪坐在專供母牛生產的軟泥地上,邊安撫母牛邊幫忙難產的母牛接生……
擠在同事中看她神奇安撫了鼓噪不安母牛的許來春,眼角余光瞄到了他的身影,笑咪咪的退到後面看著他,「沈先生,你來找老板啊!」
沈奕凡點了一下頭,看了那個漂亮的女孩一眼,「新獸醫?」
「她是你帶來的越南新娘!獸醫剛好昨天請假到高雄去,偏偏今天天剛泛魚肚白,母牛就不舒服了。但時間太早,許多獸醫院都還沒開,老板一、兩個鐘頭前才急著開車到市區找人呢!母牛哀號聲不斷,所以阿滿就來幫忙,看來還挺上手的……」
許來春嘰嘰喳喳的說著,但沈奕凡只听到她第一句話就震懾住,後面說什麼他根本沒听進去。
這個安撫母牛的溫柔女孩長相甜美清麗,膚若凝脂,柔美唇瓣上淺淺的笑意與彎弧都極為吸引人,她會是那天涂了厚厚一層粉的越南新娘?!
「生出來了、小牛出來了!」
眾人的歡呼聲陡起,沈奕凡這才從沉思中驚醒,訝異的看著她前面那只搖晃著站起身的小牛。
她臉上的驕傲與俏皮混合出一股絕妙的親和力,讓他看痴了。
他打了三十五年的光棍,還不曾為哪個女人心動過,不過,朋友妻、不可戲,他最好別亂想。
整理好混淆的思緒,沈奕凡看著工人接手後續的工作,她則被眾人簇擁著,笑意燦爛。
同時間,他的手機響起,一接听,就听到老太爺嚴謹的聲音,「你在哪里?」
「我已經在青綠牧場,新娘也在這兒,但沒看到雋皓……」
「那不必理他了,將她帶來台北。」
「呃……」
一如以往,他話還沒說完,老太爺已掛斷電話。
他將手機放回口袋,走到她面前。
看到他,連吟香顯得有些訝異。
「我帶妳到台北去,雋皓的爺爺要見妳,妳可能要在台北住上幾天。」
雋皓的爺爺要見她!他想做什麼?連香吟一臉困惑。
她的表情看在他眼里以為她听不懂,正頭疼要如何讓她明白,許來春跟幾個女員工已經幫他比手劃腳起來。
費了一番功夫後,她似乎明白了,朝他點點頭。但令他不解的是,她的眸中竟然有著滿滿的笑意。
連香吟當然開心,覺得自己走好運。她跟嫚軒就約在台北,要是能在雋皓爺爺那里住到兩人會面的那一天,那是最好不過了。
約莫半個鐘頭後,連香吟整理好一些換洗衣服走到沈奕凡的車旁,而他在交代許來春一些話後,便開車北上。
幾分鐘後,卜雋皓回來了。
「妳說奕凡帶連……阿滿去見我爺爺!」
他的臉上充滿震愕與困惑。他帶了一名獸醫回來,沒想到母牛已平安生產,而功臣還是被帶走的連香吟。
「是啊,老板娘看來還挺開心……」
「老板娘?!」他皺眉看著笑咪咪的許來春。
她一愣,「不對嗎?你是老板,她當然是老板娘了。不是我愛說,老板,她雖然是個越南婆子,但長得美、個性又好,這種女孩在台灣都不見得好找呢!」
「我知道了。」卜雋皓瞥她一眼,隨即轉身走回自己辦公室,打了沈奕凡的手機,接通後劈頭就問︰「怎麼回事?」
「老太爺命令我去帶人,我就去帶了。」沈奕凡也頗多無奈。
「那好,帶上去就不用再帶下來了。」
「這話留給你自己去跟老太爺說吧!我昨晚已經聯絡你的那群狐群狗黨,晚上,他們就要在老太爺的別墅里等你補請婚宴……」
「你在開玩笑?!」卜雋皓的口氣緊繃。
「我沒有,你上來就知道。」
沈奕凡結束通話就將手機關機,避免了被奪命連環叩的命運。
卜雋皓瞪著被掛上的電話,氣得火冒三丈。好大的膽子,看來他跟爺爺在一起久了,也學到爺爺的壞習慣。
當然,他可以選擇不上台北,但那群瘋狂玩樂的朋友極可能帶著連香吟到牧場來大玩大鬧三天三夜,屆時又是牛奔人逃。
可惡!老頭子果然陰險。
卜雋皓抿緊了唇,回到小木屋拿了車鑰匙開車北上。
台北的夏天比連香吟記憶中還要來得炎熱。
她跟爸、媽及姊姊是在她國中畢業時,因為越南的人工便宜才舉家移民到胡志明市,爸、媽在那里設置了橡膠加工廠,也因而認識了當地的富商汪威迪……
由于那段往事實在太不愉快了,想到這兒她打住思緒,看著陽明山沿途婆娑的陶彭在陽光照射下燦亮動人。
半個鐘頭後,車子來到一棟頗具現代感的歐風別墅前,大門開啟,沈奕凡將車子開進去,她忍不住按下電動車窗鈕,采出頭看這棟美麗的住宅。
另一邊的露天泳池波光粼粼,噴泉雕像花園襯著一片綠意,樹上鳥聲啁啾、微風徐徐,感覺真不錯。
沈奕凡一下車她即跟著下車,一名女佣迎上前來,恭恭敬敬的對兩人行了九十度的禮。
「老太爺在書房等你們。」
沈奕凡帶著她進入美輪美奐的屋內,雖然亦步亦趨的跟著,但她骨碌碌的黑白明眸不停的在舉目所見都是價值不菲的家飾間轉啊轉。
看來卜家真的有座金山銀礦,難怪卜雋皓對她的出現充滿質疑。
沈奕凡帶她來到書房門前,舉手敲門。
「進來。」里面傳出一個低沉,一听就不怎麼好相處的嚴肅嗓音。
沈奕凡開門進去,回頭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後的越南新娘,她看來膽子還不小,臉上不見怯懦,有著盈盈的笑意。
丙然是個嚴肅的老頭子!連香吟一看到坐在紅木書桌後方,臉上刻劃了一條條細紋的老先生,在心中嘀咕了一聲,她學剛剛那名女佣,恭恭敬敬的對他做了一個九十度的禮。
不過,她藏在眉宇間的頑皮笑意,卜東欽可是捕捉到了。
不錯!是個靈活、有膽識的娃兒。
「他們上床了嗎?」卜東欽看著長相標致的女娃,但問題卻是對著沈奕凡問。
沈奕凡怔了怔,很是尷尬。「老太爺,這事兒你該問她,而不是我吧?」
「她不是不懂中文?」
「嗯,要比手劃腳。」
「那你比給她看。」
沈奕凡愕然!這……那種事怎麼比?「老太爺,別盡出難題給我,我快招架不住了。」他忍不住版饒。
卜東欽抿緊了唇,看著眼中閃爍著饒富興味的女娃,他的眼楮快速的閃過一道幾難察覺的笑意,再問沈奕凡,「雋皓呢?」
「應該上來台北了。」
「那你帶她四處走走,等雋皓來時我再當面一起問他們。」語畢,他轉身背對著兩人。
沈奕凡雖一頭霧水,但他向來不能多問,只得帶著微笑的越南新娘下樓,听從指示帶她參觀。
兩人來到一個開放空間的小型閱覽室,書架上擺放了好幾本八卦雜志,其中幾本還是上回卜雋皓曾經拿給連香吟看過的,但有一本……
她不由自主的走了過去,抽出其中一本雜志,封面上的卜雋皓看來更年輕,眼神也不似今日冷酷,但最讓她驚愕的是他手上那只熟悉的戒指。
她看了右上角的出刊日期,當時他們已分開三年多了,那只羅密歐戒竟然還在他的手上!
「這一、兩年雋皓可是媒體雜志的大紅人,有他的新聞就大賣,不過,他也因此被激怒,找了律師告那幾家雜志,不準他們再拿他的話題大作文章,最近那些雜志才收斂了些。不過這些雜志雖然都過期了,但老太爺當寶,舍不得丟。」
說完了這些話,沈奕凡才突地想起她根本不懂中文,蹙了下眉,自嘲一笑繼續往前走。
但她實在很想看看里面的內容,了解卜雋皓這幾年曾發生過的事,她看了他的背影一眼,遂拿著雜志在椅子上坐下來。
沈奕凡見她沒跟上,回頭一看,搖搖頭笑了出來,「妳看不懂。」
她指了指封面,還有里面的圖片。
「妳想看照片?好吧!」
他聳肩走出閱覽室。
連香吟翻看雜志內文,沒想到這本舊雜志里踢爆了不少內幕,看完後,她吁了一口氣,再看著卜雋皓的封面照,終究還是忍不住將它撕下,整齊的折起後,放進自己口袋。
一個多小時後,卜雋皓抵達陽明山的別墅,令他訝異的是,別墅里靜悄悄的。
坐在客廳里,一邊以筆記型計算機搭配手機辦公的沈奕凡一見到他出現,大大的松了口氣,掛斷手機後起身,「公司里幾個高級干部對東北角那塊地的觀光開發案有些問題,老太爺說他目前是半退休狀態,你要有良心就跟我回去處理……」
「公司的事不必跟我說。」他對家族企業始終沒興趣。
不意外的答案,但……
「這是卜家的事業。」沈奕凡覺得快被他們爺孫倆給搞垮了。不過,他還是看開點自己去處理。「你老婆在閱覽室,老太爺在書房,我晚上再過來參加你們的喜宴。」說完,他很快的離開了。
卜雋皓頓了一會兒,轉身往閱覽室去。
連香吟听到腳步聲,忙將手中的雜志放回書架,站起身回頭,沒想到來人竟然是卜雋皓,他俊雅的五官上有她熟悉的不悅與嘲諷。
「妳跟我爺爺到底在玩什麼花樣?」
她蹙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們想耍我要到什麼時候?」
她擰眉看著全身緊繃的他,再想到剛剛的雜志內容,「我知道你對女人的信心薄弱,但我真的沒騙你,我會來台灣純屬意外。」
「是嗎?」
他突地一把揪住她的手,粗魯的拖著她就往二樓去。
「放開我,我自己會走。」她努力掙扎,但還是掙月兌不了他鐵一般的箝制,一直被他拖進了書房,他才用力的甩開她。
她抿緊了唇,毫不客氣的賞給陰陽怪氣的他一記白眼,一手則揉著紅腫發疼的手腕。
卜雋皓沒理她,而是冷然的看著爺爺,「說吧!你們兩人在合演什麼戲?我沒有興趣看。」
卜東欽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卜雋皓咬咬牙,指著連香吟,「她是誰我比誰都清楚,何必要她扮什麼越南新娘?另外,你又何必找那群人來這兒,你分明很討厭我那幾個朋友,說他們都是米蟲、不學無術,是只會玩樂的公子哥兒,你邀他們來,目的就只為了逼我北上?」
卜東欽往後靠著椅背,「好吧!對第二點呢,我承認我是用了點小心機,因為你我都清楚,那群米蟲知道你冒出一個越南新娘,他們可不管你那個牧場是個禁區,一樣殺過去胡鬧。不過這第一點……」他老臉上可有著疑惑,「她不是段氏阿滿嗎?又什麼叫扮越南新娘?」
「這……」卜雋皓一愣,看著站在一旁一臉無辜,彷佛不知道她就是他們討論對象的連香吟。
見孫子沒回答,卜東欽再問︰「難道她不是越南新娘?」
卜雋皓被弄胡涂了,難道是他多心,這一切只是單純的巧合。
卜東欽看看兩人,目光再回到一臉疑惑的孫子身上,「你不答就算了,我在乎的是你們兩人上床了沒?她的肚子里有沒有可能已經有我的曾孫了?」
「我還沒有饑渴到任何女人都上的地步。」
「她不是任何女人,她是你的妻子。」
「那是你說的。」
「是我說的又如何?還有妳……」卜東欽突地將目光移到看來听得津津有味的女孩身上。
「呃……」連香吟沒想到老太爺會突然將目光放回她身上,連忙裝出一臉無辜。
「跟我接頭的中介業說貨不滿意是可以退的,我再給妳一些時間,妳要是吸引不了我的孫子,我就將妳退貨。」卜東爺指指她又指指孫子,也比手劃腳起來。
連香吟聞言一愣。退回胡志明市?那怎麼成!
看她多少明白了,卜東欽轉向孫子,「我也要提醒你,中介業說他們挑給你的第一個人選是最好的,若退貨,下一個新娘的姿色只會更差,然後愈來愈差,你自己看著辦。」
卜雋皓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黑眸變得深邃,「你就是不放棄?」
「給我一個曾孫我就放棄。」
「你……」
「到時候我會只顧我的寶貝曾孫,沒有時間精力去管你有沒有上女人、願不願意接掌皇家?總之,你早點順從,我們也可以少些惡臉相向。」
卜雋皓抿緊了唇,恨恨的瞪了爺爺一眼,猝然轉身往外走去。
連香吟看了眼神冷峻的老爺爺一眼,點了一下頭也轉身走出去。
只是,這個身子骨硬朗、脾氣看來也很硬的老爺爺也太差勁了吧!居然要將她退貨。
兩人都退出書房後,卜東欽打電話給沈奕凡,「將宴會延至明晚。」
「老太爺,不要吧!」沈奕凡幾乎逸出一聲申吟。
「我知道你在開會,但公司增加盈收我是一點興趣都沒有,我這兒的游戲正精彩,別毀了我的興致。」
幣斷了電話,卜東欽露出愉快的笑容。
魚兒上鉤了,他絕對要讓這把養牛看得比接手他白手起家的皇家集團還要重要、回去測驗什麼鬼牛女乃純度比陪伴他這個老阿公還要重要的孫子明白,什麼叫不听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這一回,他可是找到讓孫子乖乖听話的寶貝了,他怎麼可以讓他太好過。
是夜,已至用餐時間,那群總是騎著重型機車或開跑車的朋友們一個都沒出現,卜雋皓知道他上當了!
「我要回台東。」他立即從椅子上起身。
「可以,我等會兒就打電話給婚姻中介所,說我要辦理退貨。」
長長的餐桌上,爺孫倆遙遙相望,兩人大眼瞪小眼。
坐在另一旁的連香吟卻不客氣的吃著牛排大餐,這一天下來,他們兩人毫無意義的對話已經重復好多遍了。
說毫無意義是因為他們的爭執都是為了同一件事,一個是給我曾孫,其余免談;另一個是我就是不願意生,你要怎樣?
老天爺,她從不知道男人也可以如此幼稚,難怪沈奕凡的表情老像個苦情男,像這會兒,他臉上也是同樣的苦旦表情。
兩男人對峙一會兒後,卜雋皓開口,「退就退。」
「好!」卜東欽突地將目光射向低頭就食的沈奕凡,「他不要,就給你,今晚你們兩個就在二樓洞房。」
「啥?!咳咳咳。」這一驚嚇,沈奕中被口中的食物噎到,猛力咳才咳出。
而連香吟雖然想裝傻當個不懂中文的外籍新娘,但一听老爺爺這麼說,可裝不下去,一臉驚愕。
但卜東欽沒有注意到她的反應,仍專注的看著下巴差點掉下來的沈奕凡,「你爸媽早逝,十年來你也幫了我不少忙,都三十五歲了還是王老五,干脆也別浪費,你們就湊成堆。」
「老太爺……」沈奕凡傻眼。他知道他一向霸道、率性,但這也太離譜了!
「你要不喜歡,那就叫開發部的郭經理,頂上無毛的他都四十了,也沒老婆……」
這老頭是瘋了,還是腦袋秀逗了?居然將她當成贈品四處送人。連香吟難以置信的瞪著他。
卜雋皓也听不下去了,「爺爺,夠了!」
「那你想要她了?很好,帶她上樓,今晚就在一起。你要是不要,那就奕凡帶她上去,反正他就像我另一個孫子,你不給我曾孫抱,我先抱他的也行。」卜東欽是吃了秤坨鐵了心了。
這老頭子一定是想抱曾孫想瘋,連香吟覺得他的頭殼壞去了!
分明是逼他就範。卜雋皓黑眸竄出兩簇怒焰死瞪著吹胡子瞪眼的爺爺。
他憤然起身,一把抓住連香吟的手臂就往二樓去。
當听到樓上響起「砰」的一聲關門聲,卜東欽的老臉忍不住露出一個奸計得逞的笑容。
沈奕凡眉頭一擰,困惑的抬頭看著二樓,卜雋皓居然屈服了!
還有……他看著眼前笑得跟只老狐狸沒兩樣的老太爺,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但他又說不出來是哪里不對勁。
「哦,對了,雋皓那群朋友你怎麼說?」卜東欽馬上恢復成嚴謹神色。
「呃,照老太爺說的延到明晚。」
「再延幾天。」
「什麼?!」
「照我說的去做。」
「是!」沈奕凡苦著一張臉道。
他是應該要認真考慮考慮是不是該換工作了。
雖然在工作上稱職如意,但一遇到卜家的私事就太累人了。
尤其卜雋皓那群友人,他們都是少東級的富家少爺,吃喝嫖賭樣樣來,盡情的享樂成了他們唯一的工作。
卜雋皓跟他們不常聚會,但心情沉悶時就會跟他們一起瘋,彷佛那樣就可以擺月兌一些不開心的事。
而今晚能延期還是因為他包下了一家PUB補償他們,若再延個幾天,他不破產才怪!
「需要報公帳的地方就報吧!」卜東欽的聲音陡起。
這個特助的頭腦一向不懂得變通,隨便想也猜得到他是如何擺平那群享樂主義少爺們。
他抬頭看了二樓一眼,再低頭,眸中帶笑的切了塊牛排放入口中咀嚼,這塊牛排真是他這一輩子吃過最好吃的一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