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姑芭比 第七章

時間上午十一點三十分,地點是台北東區一家五星級的西餐廳,雖然才剛營業,但里面的客人已坐了八成。

典雅的裝潢,悅耳的輕音樂,輕細的談話聲,在一對俊男美女走進時,客人們的交談聲暫歇,驚艷的目光盡在兩人身上。

賀天航跟妮妮在一個居中的位子坐下,妮妮對這種精致豪華的餐廳其實沒啥興趣,太拘束了。

但由于兩人間的氣氛太僵,她只得找個話題打破沉默,「你真的要因為我而辭去代理執行長?」

若真是如此,她會很愧疚,但再想到他昨天的惡行,她的想法又變了,「不過,你辭了也是應該的,你擅自動我的東西,還把一大堆人對我的心意全扔了。」

「那是經過倪總裁首肯。」他將問題直接丟給倪至豪。

「但東西是我的,還有,把我最重要的東西還來。」她伸手。

「護照將交由妳伯父保管,以防止妳沒臉待下來,偷溜回去。」

「你--」什麼叫她沒臉待下來?!

因服務生過來點餐,兩人只得暫停交談,但妮妮注意到了,不同于上次,這次賀天航只點了餐前酒,不一會兒,服務生就把一瓶紅酒送過來,並為兩人各倒了一小杯。

賀天航靜靜的凝睇著她,「妳覺得讓人下不了台的惡作劇很好玩,是不?」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她有點會意不過來,只能愣愣的看著他,「什麼?」

他繼續說道︰「妳知道妳是一個幼稚又可笑的小丑嗎?」

「我?!」她才剛剛沉寂下來的怒火頓時又沸騰了。

「我看過太多的女人,但妳應該就是最辜負上天好意的一個。」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指著他的鼻子問。

「女人可以甜美、可以可愛、可以美麗、可以有氣質,但是妳--」他黑眸飛上一抹不屑,「除了天生的美貌外,幼稚、無知、粗俗、野蠻,十八歲了,居然一點自覺都沒有……」

她火冒三丈的打斷他的話,「賀天航,如果你是要為你的女人出頭,那我只能告訴你,她活該,但我沒有必要在這兒听你說我的不是……」

但他也沒讓她說完話,再度搶回發言權,「我會讓妳知道惡作劇是不是真的那麼好玩,希望妳可以在我離開台灣後,好好的想一想。」

她不確定有沒有听懂他的意思?

但冷不防地,「砰」地一聲,他居然用力搥桌,並怒不可遏的站起身來,「妳太狠了,我真的看不出來妳那張天使臉孔下,居然是一顆惡魔的心!」

她怔怔的瞪著裝出一臉沉痛的他,他變臉變得很快呢!但不知是否因為他長得太帥,這個表情讓人看了挺不舍的。

而其它客人也因為他搥桌的動作,霎時停止交談,目光全移到他們這桌來。

「妳明知道我愛的女人只有我的妻子,妳糾纏不清就算了,但她懷孕了,而妳居然壞心的將她推下樓梯害她流產,妳到底還是不是人?!」

這--妮妮眨眨眼,突然明白了。

她笑了起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我才不會像你一樣,」她也站起來,大聲宣布,「他在演戲,我才沒有對他老婆--不,他根本沒老婆。」

「妳就是不承認她,是不是?還是不承認我只要我的妻子?我是有婦之夫了,我可不可以求求妳放過我們,我們只想要安靜的廝守!」

「你--」她一愣。他的眼眶居然泛紅了耶,這家伙的演技可以得奧斯卡獎了。

「妳要錢,多少錢我都願意給,只要能擺月兌妳這個惡魔,我都願意支付!」

「這……」他演得真傳神。

「現在的女孩真的很可怕。」

「就是,還不認錯,她等于扼殺了一條小生命,還有臉坐在那里……」

旁邊的耳語此起彼落,妮妮這才發覺全餐廳的客人及服務生都以不屑的眼光看著她,

她可急了,「沒有,沒有,根本沒有的事,他是故意找我麻煩的,因為我昨天才捉弄他……」

賀天航抿緊了唇,眼內冒火,「妳捉弄我們夫妻何止昨天,妳的出現,害我的妻子都快得憂郁癥了,請妳行行好,大發慈悲,別再出現在我們的面前,不然,我也不知道為了保護我的妻子,會對妳做出什麼事。」

「你--」她氣得語塞。

語畢,他突地從皮夾里抽出幾張千元大鈔放在桌上,怒視她一眼後,轉身就走。

妮妮本想跟出去,但一見眾人的輕蔑眼神,她又覺得該為自己洗刷罪名,但才一開口,就有人開罵,「經理,那種客人會壞了我們的胃口,你要是不請她出去,我們就結帳了。」一名中年婦人不悅的朝店經理喊。

「是啊,是啊。」其它客人也全附和了。

「我、我沒有……是他騙人,他真的沒老婆嘛!」她氣得直跺腳,但賀天航天會演戲了,大家都相信他。

不得已,她氣呼呼的步出餐廳,又委屈、又氣憤的搭了下樓電梯,一出大門,恰巧看到從地下停車場開車上來的賀天航。

她沖上前去,他卻只是將車窗降了一些,冷睨她一眼,駕車走人。

他……他竟敢就這麼走了?!

她氣炸心肺,卻又不能如何,倏地,他說過的話浮現在她的耳際--

「我會讓妳知道惡作劇是不是真的那麼好玩……」

可惡!她氣得想哭。

「倪小姐,妳怎麼了?」

一輛車突然在她面前停了下來,眼泛淚光的她看著駕駛座上的人,覺得他似曾相識,但又想不出來是誰。

「我是何友翰,記得嗎?雖然我們只有一面之緣。」他對她卻是印象深刻。

對了,就是他!「載我回去好嗎?」

「好啊,請上車。」

她氣呼呼的坐上車子,一路上在心中詛咒起賀天航的祖宗八代。

她好氣,氣得她胃都疼了!

一到了倪宅,何友翰看到倪至豪在,禮貌的點頭先告辭了。

而妮妮沒見到那討厭的母女三人組,她直覺的看向王毅,他明白的點點頭,再看看門外,示意三人全出門了。

「妮妮,別東張西望的。來,我要妳見見一個人,賀德芙,她是賀天航的姑媽,也是奧克賽的創辦人、執行長。」倪至豪向佷女介紹家里來的客人。

賀德芙微笑的看著她,卻發現她一臉凶巴巴的瞪著自己,「呃……怎麼了?」

賀天航!扁听到這三個字,她就快抓狂了。

「妮妮,人家是客人呢,妳這是什麼臉?」倪至豪沉著一張臉斥道。

她抿緊了唇,氣呼呼的街上樓去。

他一臉尷尬的轉向賀德芙,「真對不起。」

「沒關系。」不過,她到底在氣什麼?賀德芙相信她氣的人應該不是她,畢竟兩人才初次見面啊。

妮妮回到房間,氣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也不是,那家伙太可恨了!

居然用她的方法來教訓她!但……

他姑媽看來人還不錯,她剛剛的態度好像差勁了點,她想了想,于是開門打算下樓為自己剛才的無禮道歉,而才剛下了樓,就听到賀德芙說︰「……希望天航回法國後,能好好處理那件危機。」

「他、他真的要回法國?!」

她三步並作兩步,很快的走到這名看來其實還挺順眼的中年女人身邊。

「咦!妳也知道?」賀德芙好訝異,但隨即一笑,「妳的消息真靈通,是的,所以這次我跟妳伯父上來台北後,就得乖乖的管理學校,不能回南部逍遙了。」

「等一等,」她覺得有某個地方不太對勁,「他是因為有事要處理而回法國,還是因為對我教學不力,所以要走?」

「教學不力?!當然不是,妳怎麼會這麼想?這是臨時發生的事,天航也是今天早上接到電話才知道公司出了問題,他得回法國去……」

今天?!她被騙了!害她還因此小小的愧疚一下,他真的很可惡!

「他人呢?」她忍著想將他大卸八塊的沖動問道。

「他要搭下午三點的飛機,這會兒可能已經回去準備行李要去機場,就不知道他這一次回去,哪時候才會回來……」

賀德芙的話還沒說完,妮妮已經奪門而出,攔了輛出租車離開。

不明所以的兩人連忙追了出來,臉上都是困惑。

出租車上的妮妮是拚命催促司機,「開快一點、快一點……」她就怕晚了一步。

好不容易到了沙灘別墅,她猛按門鈴,里面卻連半點聲音都沒有,她急忙又跑到大馬路上去招車,但等了老半天,卻不見一輛出租車。

懊死的!她焦急的等等等,終于等到一輛私人轎車願意載她到市區,她再轉搭出租車直奔機場。

妮妮的心很慌,雖然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一定要看到他,她對他明明是很生氣,卻又覺得好舍不得那張臉……

不,不可能!她只是想好好的吼一吼他而已,因為他實在是太惡劣了!

一到機場,付了出租車錢她連忙沖進去,可是快速的梭巡過機場大廳後,卻沒見到那個拔挺英俊的男人。

她跑上二樓,見到他的身影正好經過海關。

「賀天航!」她大聲喊他。

他停下腳步,回過頭,頗為訝異她居然也在這里。

「你是個大騙子!賀天航!你根本不是因為我才--」她的喉頭居然泛酸,哽咽一聲,說不出話來了。

他露齒一笑,「沒機會繼續改造妳了,希望下次見面時,妳真的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芭比女圭女圭,再見!」

語畢,他瀟灑的轉身就走,從她的視線消失了。

一股難以形容的空虛感瞬間包圍了她,她覺得如置冰窖。好冷……怎麼機場里的冷氣這麼強呢?

當一滴又一滴的淚水滾落臉頰後,她才驚覺自己哭了。

為什麼?她在台灣的這段日子里,陪她最多的人不是伯父、伯母,不是那對討厭的堂姊妹,更不是君琳跟莎莎,而是這個被她視為黃鼠狼的惡劣男人,而她也真的討厭他啊,為什麼他這麼突然離開,她哭了,一顆心也沉甸甸的?

還是,可以跟她分庭抗禮的頭號敵人離開了,她不習慣,所以她傷心、她難過?

她真的不明白,只知道她好想大哭一場、好想大叫。賀天航,你給我回來,我不會再惡作劇了,真的……嗚嗚嗚……

再來的日子,妮妮過得有些迷迷糊糊,但其實是很充實的。

套句伯父說的話,她懂得發奮圖強了,白天她去上課,假日回來,她則跟著伯父到利盛集團去見習。

或許潛意識中,她不想讓賀天航看扁了,也或許,她打算符合他的期待,做個內外兼備的美女,所以,學校的事,她努力的學,公司的事,她也努力的學,但有件事,她盡量不去涉入,就是關于已經打起離婚官司的伯父跟伯母的事。

伯母要大筆的贍養費,但伯父不肯支付,也因此,伯母跟那兩個討厭的堂姊都已搬出住處,倪姿茵也辦了轉學。

一間大房子空蕩蕩的,只有伯父跟老管家住,所以,她跟賀德芙商量後,決定通勤上課,不住學校宿舍。

而也在住到伯父家後,她才發現賀德芙常常在課後到家里陪伯父吃晚飯。

令她意外的是,那個臉部線條像花崗石一樣堅硬的伯父在跟賀德芙聊天時,居然溫柔乍現,眸中甚至還有一抹幾難察覺的深情。

「他們以前不會剛好是一對戀人吧?!」

坐在台階上,妮妮問著跟她一樣識相走到外面看星空的老管家。

「嗯。」王毅笑了笑。

「那為什麼沒結婚,反而讓李明玉那個吸血鬼給捷足先登了?」

他低聲嘆氣,「一個是不想被婚姻綁在,怕哪兒也去不了,一個是不得不為了家族企業舍棄自己的戀人、舍棄自己的理想,」他頓了一下,看著她,語重心長的道︰「兄弟之間只有一個人可以享受自由。」

她明白他的意思,「那你覺得我爸媽自私嗎?」

他搖搖頭,「不,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先生其實也是放不下才無法追尋自己要的生活,而二少爺,則是舍棄了世俗的優渥生活去追求精神層面的滿足,這點是無法以自私來評論的,只是--」他也不諱言,「老爺的確是因此而少了一份幸福。」

「那我可以代替我爸媽還給他一份幸福嗎?」例如撮合里面那兩人,還有利盛集團。

「當然可以。」這也是王毅最深的期待。

她點點頭,十八歲掌管利盛集團,嗯,听來挺嚇唬人的,但也很有挑戰性,只是,如果能找個本來就有本事的高手來掌管利盛,那她不就更輕松了?這個人選譬如說是……

她仰望星空,點點燦星突然排列出一張俊俏魅惑的混血兒臉孔,她臉上的笑意一僵,慌亂的低頭。真是搞什麼嘛,為什麼又忽然想起他?!

只是她真的常常想起他,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法國,巴黎

朗朗晴空下,一棟可以眺望凱旋門的高大建築物內,一個嚴肅的會議正在進行。

坐在最前端的是一身羅倫斯西裝的賀天航,兩側則是「TPS國際集團」連鎖渡假中心的高階干部。

賀天航的表情很凝重,眉宇間也有可見的疲憊,從台灣回來至今,他一直忙得不可開交。

一個他全心信任的高階干部凱瑞背叛了他,不僅將位于法國南部「法柏渡假天堂」中已經預約入住、從今年冬季到明年夏季約有八成住房率的客人,全數以更低的價格吸引到同樣經營休閑渡假中心的競爭對手「威德倫集團」去,私下,凱瑞更是以職務之便,為他們辦理了退房手續,再對公司隱瞞那份名單,以至于後續就算有新的旅行團要訂房也被婉拒。

凱瑞在離職後,帶著那份洋洋灑灑的「業績」跳槽到威德倫,風光入主業務部的總經理。

而他的渡假天堂卻必須面臨住房率不到兩成的慘況。

但法柏渡假村是一個全功能的旅游渡假村,佔地近一千公頃,除了五星級面海親水的渡假飯店外,後方就有一個佔地兩公頃的海水泳池、水道及沙灘,而附近也都設有歇憩的白色帆傘。

另外,歐式花園的表演廣場,還有不定時的樂團live秀,以及東歐空中芭蕾及飛人特技表演。

渡假村更附設游艇碼頭,方便游客前往其它小島觀光,可泛舟、攀岩,更有一個大型的高爾夫球場。

舉凡這林林總總的人力與各項設備都是一筆很大的支出,兩成的住房率根本打不平,幾個月虧損下來,渡假村絕對慘賠。

所以他回來這一個多月,不時的以私人關系聯絡以前的團體旅客及旅行社,但他們都以已付出八成旅費為由,無法幫忙。

既然舊客源要不回來,開發新客源是唯一選擇,可是他以網絡促銷?電子媒體猛打廣告,也只招來一些散客。

一連幾個會議開下來,不少高階主管建議讓法柏暫停對外營業,畢竟那麼低的住房率,付出的卻是渡假村龐大的人事成本,實在太劃不來。

然而暫停營業雖然可以減少損失,卻是最鴕鳥的方式,何況,一個沒有游客的渡假中心要在來年重新進入旅游大餅的戰場,那得花上雙倍的心力才能辦到。

危機即是轉機,賀天航相信他一定能重新贏得客人的青睞!

一個半小時後,冗長的會議仍無交集,賀天航宣布散會,揉著眉心,癱坐在位子上。

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揉捏他僵硬的肩膀,以軟儂悅耳的法語道︰「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堅持做賠本生意?」

站在他身後的是金發碧眼的碧昂斯,也是他的私人助理。

他微微一笑,以充滿磁性的嗓音說著軟儂的法文,「誰也無法確定是不是賠本生意,何況,我也不容許它成為賠本生意。」

他一手握住她的手,轉頭看她,美艷的碧昂斯順勢俯身給了他一個香吻。

「今天去我那兒?」放開了頂頭上司的唇,她微笑的看著他。

「不了。」

「你還要在公司過夜?那我陪你。」

「不了,有些棘手問題,我想一個人好好想一想。」

碧昂斯明白的點點頭,沒有勉強,事實上,賀天航也不是一個可以讓人勉強得來的人。

她優雅的轉身走出會議室,再順手將門關上,將空間留給專心思考解決方案的賀天航。

吐了一口長氣,他站起身,走到玻璃帷幕前,看著著名的香榭大道,腦海里卻不由自主的浮現一張俏生生的調皮臉孔。

不知道那個芭比女圭女圭現在在做什麼?

餅幾天就是奧克賽的校慶了,他原本想抽空回去看看,也答應姑媽當出席貴賓,好欣賞學生們的各項才藝表演,但看來,他不得不食言了。

听姑媽說,妮妮的變化很大,不僅學校教授對她的學習態度都豎起大拇指,她更在倪姿茵轉學後,由學生投票,成為新一屆的校花。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的勾起嘴角一笑,看來他不在那兒,她反而乖了許多。

不經意的瞥見玻璃反光下自己的笑臉,賀天航的眉頭同時一蹙。

為什麼每當他思緒煩雜或情緒低落時,只要一想到那個讓他又好氣又好笑的調皮俏佳人,他的心情就變得很好?

難不成……他的眉頭糾得更緊了,他該不會著了她的道,對她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賀天航,你是個大騙子!你根本不是因為我才……」

當日,她氣沖沖的在機場對他大吼但隨即哽咽、紅了眼眶的畫面一閃而過腦海。

他爬了爬劉海,深邃的黑眸飛上一抹溫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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