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烈轍不停在宮廷里踱著步,時而大步疾走、時而頓步沉吟。最後,禁不住思念,他爬上了宮內最高的位置,望著遠處燦若錦霞、紅似丹砂的整片嫣紅木林,心想︰那方向盛產紅木林,再過去應該就是著名的幽靈峽谷了。不知她在那兒過得可好?玉婆又會用什麼方法虐待她、處置她?
「轍,去看看她吧。」不知何時,宓兒已走到他身側。
「你不吃醋?願意讓我走?」他斜睨了她一眼。
「誰吃醋哦,你少臭美。」宓兒的縴縴食指點了下他的額頭,「你是我老哥耶,平日人家只喜歡對你撒撒嬌,找你逗逗嘴而已。」
「哦?」他抓住她的指頭,眯著眼對住她,「那你當初對她說那種傷人又引人誤解的話,是故意的噦?」
「呃!故意又怎麼?人家是在救她耶。」漂亮的眼珠子轉動了下,宓兒她俏皮一笑。
「救她?」
「是呀,你這麼風流又視女人于無物,我當然得救她月兌離苦海了。」她挑高細眉,倚著他說。
「去!」他暗啐了聲,「那現在呢?」
「現在……我瞧你一副精神不濟樣,以往那些雄心壯志全不見了,所以才想回過頭拯救你。再說;剛剛祁麟告訴我,藍姑娘回到峽谷也已好些日子了,你是該去找她拿回磷火彈。」
「磷火彈、磷火彈……你們別再拿它煩我行嗎?」傅烈轍忽地對她一吼。
「好,我哪敢煩你,只是來這告訴你一聲,我要走了。」她的目光突變得幽邃。
「去哪兒?」
「找仇政。」笑意緩現在她唇角,淺露一抹詭譎的笑意。
「呵,你終于想開了。」傅烈轍釋然一笑。
「這是你教我的,他不來找我,我就去找他。」宓兒嫣紅的唇瓣一勾,「我也該走了,這道別話該怎麼說呢?就……祝你好運吧。」
笑容里掛著絲絲謔意,她一個飛舞旋身,翩然離開了他。
此時傅烈轍心忖︰該是輪到他出發的時候了。
****
竹簍扛在肩上,腳下是崎嶇的碎石路,藍之靈步履蹣跚地走著。
汗水不停地從她額上、背脊淌下,當滑過背腰處一道深長鞭痕時,她便忍不住眉頭緊蹙,顫巍巍地抖動了下。
「疼……」她咬住牙忍著那種噬骨滋味,這道傷口就是她回谷那天,師父送給她的見面禮。
然而皮肉再怎麼疼,也疼不過那心底的寂寥。
多久了……她多久沒見到他了?
心底那道被思念所啃蝕的傷痕竟是這麼難以痊愈,非但如此,反而一日比一日發作得更深更劇。
她是怎麼了?為什麼這麼想不開?
明知沒有愛人的權利,為何還要泥足深陷?
就在她恍神之際,肩膀竟被人摟住,嚇得抬頭,瞧見的竟是傅烈澈就站在她身前!
這怎麼可能?難道她眼花了?
「把嘴巴張得這麼大,蚊子都跑進去了。」他露出深刻的笑痕,這笑容是如此簡單,可看在她眼中,卻是異常溫暖。
「你怎麼來了?」她詫異地問,但回念一想,他肯定是為「磷火彈」而來的吧?
「我是——」
「你不用說。」她伸手抵住他的唇,「我知道你是為了磷火彈,可我還沒動手,因為我師父最近防我防得厲害。」
「我來找你的目的小部分是為了磷火彈,大部分是為了你。」他眼底盈滿笑意,已不見以往的狂暴之色。
「為了我?」她小小聲地問。
「你突然溜了,可有想過我會不會生氣,會不會著急?」雖然這是他事先計劃預謀的,可見她毫不留情地就和霍逸離開,他心底的怨怒便陡地升起,想怪她,更想怪自己。
「這……」她急轉過身,不能了解同樣一雙眸子怎可以變化出兩種極端的感情,讓她不敢逼視,「我覺得我離開對你我都好,你……你不必對我負責,而我也可以找機會為你偷取你要的東西。」
暗烈轍听在耳里——是呀,這不就是當初他故意讓她逃月兌的目的——
一來可以擺月兌她,二來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拿到磷火彈。
「你怎麼可以猜測我的心意?」他問。
「那你……」
「我要帶你走,當然得順便拿回磷火彈。」他緊握住她,意態篤定,「走,現在我們就去峽谷偷東西。」
「什麼?」
「別猶豫,听我的就沒錯。」他回眸一笑。
于是在傅烈轍的強拉下,之靈被動地與他來到谷口處。
「我看你還是留在這兒,讓我一個人進去好了。」害怕他會引來殺機,之靈寧可一個人冒險。
「你有把握弄到手?」他唇角微彎,黑眼誘惑地舞動著星光。
他近在咫尺的笑容令她心慌意亂、方寸大亂,于是顫著心口道︰「我……我沒把握,如果我會武功的話,那就好了。」
「怎麼說……」
「因為我師父將它藏在谷中一處峭壁上,我不會武功,想幫你可能……」擰起眉宇,她頓時不知如何是好。
「沒關系,那就將一切交給我吧,爬峭壁我最在行。」恣意笑過,他的眸子也倏放精光,「告訴我怎麼走?」
「那你要小心。」之靈點點頭,「跟我來。」
于是她帶著傅烈轍,繞到幽靈峽谷後方,那兒有個密道,直往懸崖峭壁處,「這里很隱密,有一次師父出門多日未歸,我因為擔心,請霍逸偷偷帶我去找師父,這才發現這條密徑。」
「又是霍逸!」傅烈轍臉色陡變陰鷙。
「怎麼了?」瓖著長長睫毛的眼瞼輕扇了下,她不解地望著他。
他目光狠狠地擄住她的臉,雙手攀著她的肩,「老實告訴我,你跟他究竟是什麼關系?相處多年,真不帶一絲男女私情嗎?」
「我和他!除了是師姐弟之情,其它什麼也沒有。」她對著他柔柔一笑。
「當真?」傅烈轍表情有著少見的激動。
「我不會騙你的,別再拖延時間,快點。」之靈反拉住他,走道小徑底部,果然看見一處平滑的峭壁。
「玉婆真厲害,倘若輕功不足,要攀爬上去是不可能的。」凝起嘴角,傅烈轍眯眼道。
「你可以嗎?」她直看著外頭,突覺眼皮直跳,似乎有不好的預感。
「小意思。」他牽動了下嘴角,便拔身一躍——
她錯愕地張大眼,只見他從她眼前呼嘯而過,便飛得老高,停在一處壁面微微突起的尖石上。
他四面八方觀察了下,發現不遠處有道夾縫,于是又一個飛鳶轉身,他一把抓住縫口,伸手探人,果然磷火彈就在其中!
他用力抓穩,翻身便下了地。
「拿到了?」之靈立即趨上前問。
「嗯,容易得很。」他將手中的磷火彈在她眼前輕晃了下。
「就為了這麼一顆球,居然會讓大家爭相搶奪。」她不禁嘆息道,更無法想象若師父知道了,將會有多麼憤怒?而她可能也……
「這就是它的威力所在。」將它小心翼翼收藏好。
「那你快走,路上千萬得小心。」縱使舍不得,縱使會百般思念,她仍得割斷情絲放他走。
「你得跟我走。」
「不可以!」他願意帶著她已讓她非常感動了,足以永遠放在心上低回淺嘗,可她必須留下呀。
「為什麼?」
「我留下可以敷衍師父一陣子,倘若我一走她定會早早發現,這對你太不利了。」她神情急躁。
此刻的之靈心情忐忑不安極了,明知背叛師父是她不對,可愛上了他,她已沒得選擇,只好奉獻出自己的一生為師父伺奉盡孝。
暗烈轍眸光灼灼地望著她,雙唇立即不容閃躲地覆上她的,大手固定住她的後腦勺,舌頭探進她口中,一步步顛覆她所有的思想……
「呃!」
之靈心蕩神馳,隨著他吸吮碾壓的節奏,她的呼吸跟著急促,心跳也頻頻加速,鼻間聞到的淨是屬于他的男性麝香味。
深情狂吻著,兩人幾乎就要陷入迷醉之際,他才稍稍地抽離,眷戀地舌忝了下她的紅唇,意猶未盡地啄著她的唇瓣,「你非得跟我走。」
「可我——」
「我說你們一個都走不了!」不知何時,玉婆已赫然現身。
「師父……」藍之靈眼露惶恐,立即張開雙臂護住暗烈轍,「您要怪就怪我,饒了他吧。」
「你這野丫頭,是誰把你養大的?哼,現在胳臂淨往外彎,翅膀長硬了是不是?現在我就把你這雙翅膀給廢了,看你還怎麼飛?」
即便是中毒在身,玉婆的內力仍很強,提足勁道,她用力對藍之靈擊出一掌——
暗烈轍立刻擋下這一招,隔空反擊,將它擲回給玉婆。
玉婆往後一震,眼珠子驀然圓瞪,「沒想到你小子武功還不弱,哼!我就不信你真斗得過我,納命來吧。」
她倏地飛高身影,單手弓指成爪勾住岩壁,男一手沉肘揚腕,如蒼鷹狂鷲俯低身形,倏然沖向傅烈轍——
「小心!」
在之靈驚聲尖叫之際,傅烈轍連忙將她推向一旁安全的地帶,施以全力抵擋玉婆的攻勢。
「找地方躲起來,千萬別過來。」他邊出手邊出聲叮嚀,因此一個分神竟然中了玉婆一記利掌——
「不——」之靈掩面痛哭,在玉婆急著使出第二掌的同時,她立即奔向前,企圖為他挨下這掌。
間不容發的剎那,傅烈轍反而將她的身子一撩,揚身飛起,憑著一股真氣直往崖頂疾沖。
眼看玉婆已急速趕來,之靈更是心急如焚,語不成句,「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求求你——」
她知道自己將會成為他的負擔,少了她他便可以輕松許多,要逃出師父魔手的機會將更高了。
可是傅烈轍堅持不肯放手,讓她既感動又心急。好不容易到達了谷頂,傅烈轍也已是氣力殆盡!
驀然,霍逸居然從一旁沖了過來,對著他們喊遭︰「快跟我來。」
「霍逸!」之靈與傅烈轍沒想到是他,遲遲不敢動作。
「相信我,這是你們惟一的出路,別再猶豫了。」霍逸心急地說。
既然已無計可施,他也只好信他這回,于是與之靈尾隨著霍逸來到了一處山洞口。
「你們兩個趕快從這個洞口進去,便可直達幽靈峽谷外。這個密徑是我上山練功時發現的,連師父都不知道。」霍逸趕緊說。
「謝謝你……」之靈感激在心底。
「如果逃過這一劫,你的恩情日後我定當回報。」傅烈轍臉孔逐漸泛青,卻仍強力支撐著,可見玉婆那一掌施的力可不輕。
「再說了,你們趕快去吧,只要好好對待我師姐,什麼恩情都省了吧。」于是在霍逸的催促下,他們便雙雙進入洞內,逃離危機。
眼看他們消失在眼前,霍逸這才暗吐了口氣,衷心希望之靈能夠獲得她應得的幸福。既然得不到她的愛,他也會永遠祝福她,而他也該離開這里,找尋屬于他真正的春天了。
****
出了幽靈峽谷之後,傅烈轍立刻找了處隱秘的地方靜坐運氣。
所幸他懂得醫術,知道如何調理傷勢。就這麼經過一炷香的時間後他才緩緩地張開眼口
然而,在這段時間里,之靈可是寸步不離地守著他,只要外頭有個什麼風吹草動,她便立刻擋在他身前,保護著他。
天之幸,師父並沒找來這兒,也直到他睜開雙眼,之靈才得以松弛全身的緊繃。
「你好些了吧?」見他汗流浹背的,她立刻舉起衣袖輕輕拭著他額上的汗水。
「好很多了。」他輕輕握住她的柔荑,舉至唇邊親吻了下。
她臉兒驀然羞紅,輕斥了聲︰「剛剛你好危險,都快嚇死人了,現在竟會開我玩笑!」
「我知道你關心我,否則你也不會為了幫我而違逆了你師父。」他定定地望著她,帶笑地在她唇上重重一吻。
之靈撫著檀口,怔忡地回睇他,「現在我們都還沒有月兌離危險,你別這麼吊兒郎當的。」
「你現在這口氣,好像已經是我妻子似的,別忘了我可是一國之君啊。」傅烈轍咧開嘴,就是喜歡看她這副無措臉紅的模樣。
想想這一切轉變還真是讓他意外,原本無情無緒無愛的他居然會被她所影響,使得他向來冰冷無感的心變得暖烘烘的,也滋生了感情。
這樣的改變全是因為她,這輩子有她為伴,將不會再覺得這世上除了冰冷無情、利益相奪之外便再也沒有其它的了。
「跟著我你曾後悔嗎?」他眉頭微蹙,心底突然泛起一絲戰戰兢兢。
「不後悔,只怕連累了你。」輕柔的話語自她的唇間逸出,無由地暖漾著傅烈轍的心。
「說什麼連累,我只要你。」發自肺腑的低語震撼了之靈,使得她雙頰酡紅,黑眸燦亮,足以令人心神微漾……
「你離開的這幾天我想極了你,再讓我多吻一下。」低首再次輕舌忝她的唇角,這濃濃烈烈的懇求是這般激昂。
之靈被他吻得渾身虛軟地靠在他懷里,既對他付出所有的情感,也只好任他予索予求……
再度抬首,對著他閃亮有神的眸光,她心底震動得更厲害了。感情的羈絆使她的心就此縛鎖他身上,即使不能擁有全部的他,但求能采擷他對她的柔情,珍藏一輩子……
在傅烈轍狂肆熱情的吻之下,之靈細如蚊蚋地逸出聲,胸口擁塞著一股對他更強烈的愛意。
在熱情相擁中,傅烈轍突然問道︰「我想知道,平日你們的膳食是由誰打理的?」
之靈不明白他為何有此一問,不過還是老實回答他,「是我,所有的膳食全是我打理的。」
「哦,那麼玉婆近來可有逼你吃些什麼東西?」
之靈偏著腦袋,細想了下,「沒……好像沒有啊。」
暗烈轍偏不信邪,「一定有,你再想一想。」
「對了,最近這兩個月師父說她研發了一種藥草,可以清火解毒,于是她幾乎天天都拿著這配方讓我熬煮飲用。」她突地想起,笑了笑回答。
「藥方在嗎?」
「有,在這里。」她從腰袋里掏出一張小紙條,上頭所陳列的就是這份湯藥的藥引子。
他立即抖開一瞧,眉頭不禁愈蹙愈緊,「這該死的玉婆……」
她自從中了寇老頭的毒後,因找不到解方,于是拿她身上的毒加上某些藥引子讓之靈服用,這樣便可以從之靈身上煉出這種毒的抑制物,好拿來解毒!
想著,傅烈轍便不禁咬著牙,冷峻的黑眸里更浮現了噬血的狂怒,恨不得立刻再殺到幽靈峽谷找玉婆一決生死!
「怎麼了?」
為怕她擔心,他只好暫時隱瞞,「沒什麼,我只是氣玉婆居然拿你來試藥,簡直太過分了。」
「沒關系,我已經習慣了。」她倒是無所謂地笑了笑,接著她眉宇一蹙,「如今我一走,我擔心我師父無人照料。」
他拽住她的手臂,拉往他胸前,「你還真傻,醒醒吧,她根本不是個好師父,養你只是要利用你,育你也只是要你服侍她而已。」
暗烈轍一雙幽然深瞳慢慢地由沉轉清,釋放出一種決心,「既然你放心不下她,那我干脆回去殺了她。」
「不……不要……太危險了,我寧願死也不要你冒險。」她的一雙柔荑緊緊包裹住他的。
「我不準你死!’’听她說了那個字,他惱怒地抱緊她。
「我只是說說而已,瞧你緊張的。」被他緊緊鎖在懷中,之靈都快換不過氣來了。
暗烈轍卻知道這不是說說而已,他是可以救她,偏偏他已立下毒誓不再開藥救人,倘若他救人,那人必遭致橫禍!
懊死,當初他就是預料到自己之所以會再救人,那人定是對自己極為重要的人,為不想再重蹈覆轍,將自己最心愛、最敬愛的人的生命斷送在他手上,所以他才立下這麼重的誓言。
可……現今他後悔了,老天可願意成全他,再給他一次機會。
「怎麼了?」見他一臉無措,之靈小心試問。
「沒什麼,我們還是快走吧,否則若不慎讓玉婆追上,那可就辜負了霍逸的一番心意了。」為避免她再問一些讓他難以啟齒的問題,還是先將她帶回宮,再做打算吧。
「好。」她溫順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