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心稍有不慎又要挨罰,雅言一整天都努力打起精神,這才發現除了要勉強一大早爬起來外,貼身侍從倒也沒有什麼苦差事,頂多就是跟在九王爺身邊打打雜而已。
尤其晚飯過後,趙元琮通常就讓她下去休息了,這種日子對她來說,過得倒也算舒適。
有鑒于明兒個又得早起,她也知道自己最好早點上床睡覺,但身為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才晚上八點不到她怎麼可能睡得著?偏偏,房里又不能點蠟燭,因為那是主子才有的權利,她一個人在黑壓壓的房間里枯躺,實在覺得恐怖,便想到外頭溜達一下。
「在這里干什麼?」
「嚇!」突來的聲音嚇了她一跳,認出是趙元琮後,她心里嘀咕這家伙干麼老是這樣突然出現嚇人?
「呃,你不是在里……」她手指著內庭,不明白他為什麼晚飯後還會從府外回來。
趙元琮跟徐年一塊去夜探三王爺府的動靜,卻沒想到回來後就看到這小家伙一個人在夜色里四處游走,鬼鬼祟祟。
「看來,趁夜私逃是你的習性。」他嘲諷道。
「不是的,今天晚上我真的沒有。」她急忙否認。
「這麼說昨夜是有嘍?」
「呃……」她頓時語塞,「反正我真的不是要逃走就對了。」她感到冤枉。
看雅言緊張辯白的反應,趙元琮感到很有趣,心想或許便是他這樣坦率的性情,不像其他人那般唯唯諾諾,才讓自己決定要留他在身邊。
「那又為何夜里在外閑逛?」
「只是睡不著,時間太早了。」
這話若出自其他人之口,又或者是在昨夜逮著他之前听到,他必定會當這小太監是在睜眼說瞎話。但是這會看他說話的神情,他明白他是據實以告,雖然這時間還說早的,他恐怕也是唯一人。
「明早你若是再起不來——」
「哪有這樣的!」听出他再威脅,雅言連忙截斷他的話,「那麼早本來就爬不起來嘛。」根本是存心為難人。
瞧他委屈又不平的模樣,實在很難相信眼前的男子已屆弱冠之年。趙元琮心念一轉,旋即說道︰「隨本王來。」
她不明白他要干什麼,但他人已經掉頭往里邊走,她只能無奈跟上。
進了書房,她奉命把蠟燭點亮後,听到他吩咐,「磨墨。」
雅言這才明白他找自己進書房的目的,雖然奇怪他們古代人都很早睡,不知他為何不睡,可她倒也沒有意見地順從他的命令。
在書案前坐下後,趙元琮攤開卷軸,提起毛筆開始寫字。雅言因為近視的關系,本來就看不清楚,因此一徑的專心磨墨,並不特別感到好奇。
只是,磨墨的工作並不是一直持續,一有空閑,她便感到無聊。
留意到小家伙又出神發呆,原本他心里抱著的最後一絲疑慮也煙消雲散。看來他是多慮了。這麼一想,他于是和她搭起話來,「知道本王在寫什麼嗎?」
見他停下筆來問自己,雅言直覺反問︰「要我看嗎?」
「你識字?」
廢話!那他干嘛問她?
她拿起他面前的卷軸,看了內容後,謹慎念出,「臣啟,三王爺趙弘諒諸多不軌;心懷謀逆——」
「沒想到你竟然識字!」趙元琮截斷她的話,面露詫異。
雅言則因為他吃驚的語氣有所不滿,「不然呢?」她看起來像文盲嗎?
趙元琮不免好奇,區區一名小太監,應該沒有這等能耐才是,「你何以識字?」
覺得他語氣簡直是在侮辱人,雅言不耐煩地道︰「當然是因為有念書啊。」拜托,就算她書念得再怎麼不好,總不可能連字都不認得吧?
理所當然的語氣反教他怔愕,再想追問,才記起這小太監有個不俗的名字,的確不像尋常人家隨便起的名,但倘若他出身書香世家又怎會淪落宮里當太監?
「你是何時入宮的?家在何處?」他暗忖這小子入宮應該是因為家道中落的關系。
听他問起,雅言呼吸一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就算說出來,肯定也不會被相信。
見她沉默不語,趙元琮便以為事情應是如自己所料的,以致小家伙這會憶起不堪的往事,才會感傷黯然。
「為何會選擇到宮里擔任太監?」這點他很難理解,若會讀書識字,大可寒窗苦讀再求功名。
太監?她有嗎?雅言很是困惑,「我也不知道……」她當然不會知道,那晚她隨手抓來穿在身上的衣服,剛好是宮里打算要淘汰的太監衣物。
趙元琮覺得奇怪,但看對方表情又像是真的什麼都不懂,于是推測這小太監應該是幼時即被送進宮中。
瞧他懵懂無知的模樣,實在讓人懷疑這般的性子如何能在宮里當差?難不成,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要自己帶他出宮?
趙元琮思來想去,認定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但也因此更感納悶。以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如何能在宮里當差至今安然無恙?
他不禁陷入沉思,並未意識到自己竟對雅言的過去產生過多好奇,甚至為對方感到擔心。
倒是雅言的注意力已經轉到卷軸上,「上面寫的是你哥嗎?」一樣都是王爺。
他因為她的問題而挑起眉。
「還是你弟?」她又問。
「你不知道?」身為太監,他竟連本國皇親國戚的身份都弄不明白,趙元琮詫異不已。
「都是王爺的話,應該是兄弟吧?」她天真地答道。
「是本王同父異母的兄長。」他耐心地回答,對于這個新收的貼侍一再出乎預料的言行似乎已漸漸適應。
「所以……是手足相殘咯?」
「什麼?」
「你上面寫的,不就是想告發你哥謀反的事嗎?」
趙元琮無法否認,只是對對方過于直接的說法感到詫異,「只能怪他狼子野心。」
「他想當皇帝?」雅言一副受不了的語氣,搖頭道︰「真搞不懂你們干麼像電視上演的那樣,每個人都想當皇帝?」
「大膽!」
听他出聲呵斥,她還嚇了一跳,這還是第一次听他這麼大聲對她說話,「你干麼呀?」他是哪根筋不對了。
「皇室之事,豈可說嘴?」他知道他向來說話毫無顧忌,但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語他竟也敢大聲嚷嚷,實在太夸張。
「是你講我才說的。」她不明所以,只覺得冤枉。
看雅言撅著嘴無辜咕噥的可愛模樣,趙元琮火氣瞬間消了大半,另一方面,又為對方的不知天高地厚感到憂心。
「不過,你怎麼知道他是壞人?」沒多久她便又好奇問道,畢竟凡是總是要講求證據。
他隱瞞了自己手頭捏有證據之事,只表示,「那夜進宮行刺的刺客,已全數招認了。」
雅言這才明白自己那晚撞見的,其實是宮廷斗爭的暗殺戲碼,「不過,這也怪了……」
「此話怎講?」
「就算他真的是壞人,應該也不是笨蛋吧?
他挑起眉,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樣。
「怎麼可能每個刺客都承認是誰主使的?不是應該都要矢口否認嗎?他們執行任務前,應該都有受過行前教育吧,像萬一被抓到時要打死都不能承認之類的。」
電視劇都是這麼演的。
這話倒是提醒了趙元琮。由于三皇兄的野心勃勃已是公開的秘密,才讓他大意未及深思,便盡信了刺客的口供。現在細想,那幾名刺客的口徑未免過于一致,難道真被這小太監說中了,這其中另有隱情?
「你是指,那夜的刺客並非三皇兄所指使的?」
「我怎麼知道?搞不好壞人根本不只一個。」八點檔連續劇的壞人就一堆。
一語驚醒夢中人。是了,朝廷里除了三皇兄以外,或許還有其他圖謀不軌之人,想假借三皇兄之名,令他們雙方彼此猜忌,斗個兩敗俱傷,再坐收漁翁之利。
若真是這樣,那賊人的野心未免掩飾得太好,竟能讓他毫無所覺。
這樣一想,趙元琮不免再將面前的小太監看個仔細,心里訝異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不僅識字,還思緒清晰、聰慧心細,竟能察人所不察?
看他時而放肆無禮,時而又如同娃兒般肆意表達情緒,如今還能直指他推論的缺漏,才不過短短幾日的時間,這小家伙竟已完全引起他的注意。
雅言被他看的不自在,「又怎麼了?是你自己問我的。」她擔心他不知什麼時候又要突然吼她。
趙元琮卻笑了,「看來,本王是低估你了。」
她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讓他說出這樣的話。「這是在夸我嗎?」
他撇了下嘴角,沒有否認。
雖然不知自己做對什麼,不過如果是夸獎的話……「那,你應該可以答應我一個要求吧?」
「說。」他倒想听听他要什麼。
「呃,其實也不是太過分的事,只是當你的侍從,每天都要那麼早起,真的是很累……」
這話讓他想起他昨夜的哭訴,也想起他今早的一再推辭,看來小家伙是真的為此苦惱呢。「這就是你拒絕擔任本王貼身侍從的原因?」沒想到竟只是為了這般簡單的理由,令他好氣又好笑。
要知道,能擔任他九王爺的貼身侍從,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差事,他卻為了這般可笑的理由便想舍棄,心思未免簡單得過分,還真是沒野心。
「拜托啦,反正我也不懂劍術,在那里只是礙手礙腳。」
見她可憐兮兮的求情,他沒有多想便頷首道︰「好,明日起,準你晚起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那就是一個小時嘍?這麼少?
盡避心里仍覺得不夠,但有總比沒有好。「知道了,一小時就一小時。」
听他勉為其難的語氣,他真要懷疑他究竟有沒有奴才的自覺?可他的純真率直又莫名吸引他,令他忽然想照顧照顧惹人憐愛的小弟,便也沒有開口訓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