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掛,星海綴天,更夫剛敲過三更天。
在這東宅院里的唯一好處是地廣人稀,除了三個僕佣外加兩個貴客外,這里連只貓狗都沒有。
小石頭趁著夜半來到東宅院的最東邊。
這里有個澡堂,專門給僕佣們洗澡的地方。
由于僕佣們睡的都是大通鋪,要在大通鋪里沐浴,著實不方便也沒地方,于是干脆在僻靜的地方蓋個澡堂。
他總是趁著半夜,大伙都入眠後,才來到澡堂里沐浴。
他起了灶火,燒了一大桶熱水。自從冷非雲住進東宅院後,他就沒有時間偷偷來沐浴,今天要不是謊稱頭痛,早點離開寒星樓回大通鋪睡覺,可能也無法享受沐浴的快樂。
在確定澡堂的門關緊了後,他解開頭上的布巾,一頭瀑布似的烏黑秀發,立刻流瀉而下。
他,小石頭,應該稱為她。
她解下粗布衣衫、衣褲,里衣,最後才是那條纏繞在胸前的白帶子。
束縛一下被松開,她深深地呼吸了新鮮的空氣,才走入大木桶里。
享受著熱氣騰騰,她將頸部靠在大木桶的邊緣,活動著四肢,水蒸氣在她勝雪的肌膚上游走著,光是這樣泡著熱水,她就舒服到想沉沉入睡。
微弱的燭光從澡堂里透了出來,夜巡中的冷非雲,在瞧見不尋常的光影時,立刻朝澡堂方向前進。
這個時候不該有人。東宅院里就這麼幾個人,童二已往西北方向去巡視,小石頭、大樹和臭牛應該早早就入睡,澡堂里會是誰?
他不讓足下發出一點聲響,靜靜地抵在澡堂的大門邊,里頭一點聲音都沒有。
他出其不意、用力推開木門的同時,大木桶里的人反應也不慢,立即下沉身子,只露出一個小小的頭顱。
兩人的視線交纏在這一瞬間,她立刻雙手環胸,怕氤氳的水氣不夠遮擋的嬌軀。
「小石頭?你怎麼會在這里?」看小石頭的驚駭樣,臉上都發起白來,冷非雲心里的疑問逐漸擴大中。
「冷爺!」他發現了沒?看到了嗎?她不確定這樣的情況下她還能全身而退?
冷非雲精銳的目光,在他那頭烏黑秀麗的長發上打轉。
男人的發不該這麼長;男人的發也不該這麼細!
「你不是頭痛嗎?」他上前一步,直逼大木桶邊。
她又往水里沉下一點,只讓嘴巴露出水面,急著喊道︰「你別再過來了!」
他在緊張什麼?同為男人的小石頭在緊張什麼?
就著微弱的燭光,冷非雲看著白皙里透著嫣紅的小臉。不對勁,小石頭原本的膚黑呢?
他鷹集般的瞳眸閃著危險的訊號,他一向不容別人騙他,今天這個小小的下人在玩什麼把戲?
「是你自己說,還是我從水里把你抓出來?」
「不要不要!」她的胸口因為緊張而起伏著。
怎麼辦?他不會善罷甘休的,她該怎麼辦?她的計畫里沒有這一項,她該怎麼辦?
看他亂了分寸的樣子,冷非雲心里似乎有了底。黑亮的秀發、凝脂的肌膚,難道小石頭根本就是個小泵娘?
他不顧她的慌亂,沒給她考慮的時間,伸出大手往她的胳臂抓去。
「啊!」她驚叫出聲,卻無法放開胸前的雙手去反抗。
聲音還未落地,她已經被他抓離了水面。
「放開我!」她羞憤地撇開與他相視的眸光。
他被她柔美的嬌軀所駭住,渾圓的胸部在她雙臂的遮掩下,還是隱約可見春色;他不是個色魔,更不會對姑娘做出不當的舉止,他君子的沒有往下看,松了手勁,讓她再度沉入水中。
他退了數步,直到僵硬的背抵到了牆上。
「我……你……」雖然心里已經有預感,但就在看到她未著寸縷的肌膚時,他才知道男女有別。
女子的清白,在這一瞬間全毀在他手里,她讓他看透了全身,卻無法為自己討回功道,為了能繼續在連府待下去,她將委屈、難堪全化成無言的淚珠。
總有一天,她會向冷非雲討回這個奇恥大辱。
「冷爺,可否先轉過身去,讓小的把衣服穿妥?」她楚楚可憐地垂低了眸光。
他轉了身。
癘窸窣窣的穿衣聲,更引發他的遐想;他全身緊繃,極力克制不該有的念頭。
難怪她不敢為他更衣,難怪她那白燦燦的牙特別的讓他心悸。該死!他從來沒有這般狼狽過,這個小石頭到底是誰?為何要女扮男裝待在連府里?
她的腦子在想著千百種理由,怎樣才能說服他,讓他不揭穿她是個女兒身?可是她一點頭緒都沒有,他的突然闖入,讓她亂了分寸,更亂了她全盤的計畫。
「冷爺。」她喚了聲。
冷非雲轉了身,卻不敢看著她水盈盈的大眼,從小到大,他何時有這般無措過!
雖然依舊是小石頭那身粗布衣衫,但是濕漉漉的長發披散在肩膀,粉腮上還有淚珠的痕跡,齒白唇紅,輝映著雙頰的紅暈,這樣的出水美女,有幾個男人可以不動心?
以前只覺得小石頭是個瘦巴巴的小男孩,沒想到她的縴細是因為與生俱來。
「說吧。」他壓低語氣,抑制住了沸騰的血液。
她側著身,無法在羞澀的情況下面對著他說話。
「我從小是個孤兒,幸好被我義父收養,可是幾個月前我義父過世了,我為了討生活,只好穿上男裝,免得一個姑娘家出入街坊不方便。」她說的大部份是實話,少部份的謊話,也是情非得已。
燭火下,她微側的半臉,變得模糊。「然後?」他問。
「幾個月前,連府招募僕佣、奴婢,我想我既然已經穿男裝好一陣子了,而且這樣的打扮確實為我減少很多麻煩,所以我就繼續……」
她說的沒錯,她若沒將自己丑化,打扮成男人樣,以她這等容顏,是會帶來許多的麻煩和紛爭。
「連府中,有人發現你是女兒身嗎?」
「沒有,我一向掩飾得很好。」不但上了暗色的妝,還學男人的大步走路、大口吃飯,雖然有時笑得太嫵媚,但,那是她為了要拉近與陌生人的距離,留給他人好印象。
他在慶幸,慶幸她的女兒身只讓他發現,更慶幸他是發現她的那個男人。
「你打算怎麼辦?」
「冷爺!」她咚的一聲跪了下來。
「你這是干什麼?」他大步向前,伸出手想扶起跪倒在地的她,但礙于男女授受不親,伸出的手硬是在她身前停了住。
「求冷爺不要揭穿小的的身分。」她哽咽著,「要是讓洪管事知道我欺騙了他,他鐵定會把小的趕出連府,到時候小的就非得露宿街頭了。」這樣說夠不夠可憐?能否打動冷非雲的心?她不敢抬頭,怕對上他那雙令她膽顫心驚的瞳眸。
那一聲聲小的,听在他耳里極是刺耳。
「你先起來。」他能揭穿她嗎?
她緩緩起了身,可是這一跪真的下足了力氣,她的膝蓋頭想必已經瘀青及泌出血絲來,她踉蹌著,腳步不穩,無力地向前傾倒。
他見狀,只用一只手臂就攔腰將她護住。
她喘著息,身子傾倒在他健壯的手臂上。
濕潤的長發,滑過她的胸前,飄散在他的手臂上。
她的輕盈、她的柔美,他的手臂因為長發的觸感,而怔忡住,久久,他才扶正她嬌軟的身軀。
匆匆回到大統鋪,小石頭的心仍忐忑不安。
她不顧雙膝的疼痛,快手快腳地躲進自己的臥鋪里。
冷非雲沒有答應要幫她隱瞞身分,卻也沒有說要拆穿她的身分,他心里到底怎麼想,她完全猜不出來。
他的行事作風向來穩健成熟,他不躁進不妄動,冷靜到可能天動地搖時,他還能夠處變不驚。
江湖上盛傳,只要是冷非雲接手的鏢物,絕沒有閃失的可能性,連府請來了冷非雲,那是不是表示她的勝算已經微乎其微?
從沒有讓男人瞧過的身子,如今在他眼前曝了光,比起之前瞧見他赤果果的健壯身軀,她更無法冷靜地平息下來。她的清白已經被他毀了去,如果在這場爭奪戰里,她還是輸了,那她絕不會甘心的!
她氣得一點睡意都沒有,輾轉反側怎麼都無法入眠。明天該怎麼面對他?她再怎麼無所謂,還是個未經人事的小泵娘,她思緒亂成一片,只能恨恨地在心里咬牙切齒。
不用等到明天,大統鋪的大門已經被敲得震天做響。
距她離開澡堂才過了三刻鐘。
「誰呀?」臭牛睡眼蒙,拉開房門的門閂,被一臉冷峻的冷非雲給嚇得半死。「冷爺!」
「小石頭呢?」冷非雲大步走進大統鋪里。
他逕自拉開第一隔臥鋪的布幔,空的;拉開第二隔布幔,躺在床上的大樹,還未清醒過來,正用呆滯渙散的眼神看著他;拉開第三隔布幔,從床上翻坐起的小石頭,驚恐地凝睇著他。
算她聰明,還懂得用木板隔開與這兩個下人的同榻而眠,但是跟兩個男人同睡一間房,就是不合體統。
「跟我走!」他下了命令。
「跟你走?」她不懂,臉上淨是問號。
「冷爺,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臭牛總算清醒了一些。
「我需要小石頭服侍我。」雖然燭火微微,但在看見她完全的女兒家嬌態時,他站到臥鋪前,擋住臭牛可能的視線。
「服侍你?」她真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
「去收拾你的包袱,跟我去寒星樓。」在知道她是女兒身之後,他怎能放任她繼續睡在這個大統鋪之中。他可是為她好,為她姑娘家的清白在做打算。
「冷爺……」她沒動,還在猶豫當中。
「別讓我說第二遍!」他灼灼冷眼發出危險的訊息。
背著光,她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他是認真的,跟他相處這幾天下來,她太了解那語氣所代表的含意。
凶什麼凶嘛,今天受盡屈辱的可不是他。她轉了轉眼珠,心不甘情不願地拿起床頭的布包,里頭都是她隨身換洗的衣物,腳才一落地,膝蓋的酸痛更勝剛開始跪倒時。
昏暗的燭火,諒他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她氣沖沖地皺了眉、嘟了嘴,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只差沒破口罵人。
她不知道他的眼力極好,只要有一點點光影,他就能在黑暗中視物,何況他還是站在順著光的位置,看盡她臉上豐富的表情。真不知道誰是主子?誰是下人?他在心里搖了頭,卻沒有生氣,反而寵溺的感覺更勝幾分。
她下到床邊站在他身側。
「冷爺,請。」她的口氣冰而冷,不像之前在澡堂般的委屈可憐。
對于她多變的情緒,他不以為意,是他的錯,他不該強制將她拖離澡桶,在看盡了她的身子後,她是有權對他表示任何不滿和生氣。
「臭牛,你們睡吧。」
冷非雲在前,小石頭在後,兩人連袂離開了大統鋪,留下一臉錯愕的臭牛。
小石頭被安排住在寒星樓的二樓,冷非雲相鄰的臥房中。
此舉引來童二的疑問,「爺,這不好吧?上層樓是貴客住的地方,這失了主僕之分的禮節會讓連大老爺笑話的。不如讓小石頭睡在我的隔鄰,你若有什麼需要,隨時喊一聲就行了。」這爺也未免對小石頭太好了!
「什麼時候你也注意起禮節來了?」
「爺,這不比在江湖上走動,可以隨性之所至,這可是在連府中。」
冷非雲瞠目,「我打定主意了。」
「爺……」童二想再說什麼,卻被冷非雲的灼灼眼神給嚇住。
苞爺在一起這麼多年,明知道他生氣歸生氣,還是有一副軟心腸,可是當他的想法已定時,總是一意孤行,絕不容他人置喙,早晚爺這固執的牛脾氣,會害慘他自己的。
秋風徐徐,小石頭在寒星樓外掃著落葉。
住進寒星樓已經五天了,日子沒什麼變,她一樣是個下人,冷非雲沒有揭穿她的女兒身,想必那日她的苦肉計已經奏效。
可是靠冷非雲愈近,她的心里就愈不踏實,老覺得他那雙利眼無時無刻在監視她,老在她身上溜溜打轉。可是,有什麼辦法?人在屋檐下,只能暫時忍著。
遠遠的,她就看見連若茵帶著一名丫鬟走近寒星樓,這個千金大小姐又來找冷非雲嗎?沒想到冷非雲那不愛理人的高傲模樣,竟會得到連家大小姐的青睞。
她鼻子哼了哼,低下頭去,打算假裝沒看到。
連若茵今日點了紅胭脂,整張小臉蛋粉妝玉琢的,看來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她直站到了小石頭身前,見小石頭還是低著頭在掃落葉,不把她這個小姐放在眼底,加上那日冷非雲為了小石頭,不惜趕她出寒星樓,她這口氣怎麼吞得下?
「非雲大哥呢?」
既然連若茵都開口問了,小石頭也不能再裝作沒听見。
她揚起笑容,那對迷人的酒窩就這麼浮現在頰邊。
「小姐,爺沒交代,小的不知道。」
對于小石頭的笑,連若茵只覺得刺眼,哪有大男人笑得這麼媚!
連若茵趾高氣揚地問︰「那在不在寒星樓里?」
小石頭又淺笑著,「小的,也不知道。」
當連若茵的身影出現在東宅院時,她已經瞄到一抹人影從寒星樓樓台飛躍到屋檐上,那輕功干淨俐落,著實了得。
「要你這個下人有何用,一問三不知!」她看著一旁的丫鬟春喜說︰「去找洪管事來!」她看小石頭是愈看愈討厭,趁著非雲大哥不在,她得把他轟出府去。
「是,小姐!」春喜領命,趕緊用小跑步離開。
「非雲大哥不在,你就沒有靠山,我待會兒就讓洪管事讓你離開連府。」連若茵嬌氣地說著。
小石頭依然無動于衷地掃著地,她是懶得跟連若茵說話,仗著是連府的千金就能為所欲為嗎?她只是不屑而已,要是她肯,早也是某府的千金了。
「你……」連若茵看到小石頭不為所動的樣子,連求情都沒有,心里的怒火更盛。「本小姐在跟你說話!」
小石頭的明亮大眼鰍著連若茵,「小姐,小的有耳朵,我有在听。」她的掃帚就這麼不小心地掃過連若茵的裙邊,將一些落葉掃進了連若茵裙下。
連若茵急忙拉起裙擺跳起腳!「你這個下人,竟敢拿掃帚掃我?!」
「小姐,對不起,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石頭看起來像是必恭必敬的在道歉,其實微揚的唇角卻有幾分的不耐煩。
「我愈看你愈討厭,我看你就是故意的!」連若茵氣呼呼的。
小石頭沒吭聲,拿著掃帚,決定閃遠一點。
看著小石頭走離她,連若茵又高喊︰「站住!你這個下人,我沒讓你走,你敢走?!」
「小姐,小的怕掃帚又不小心掃到你,只好走遠一點。」這樣也能挑剔?!這個連若茵真的難伺候。
春喜趕忙地將洪民給請了來,看著小姐氣得整張臉都綠了,春喜咽咽口水,也不敢開口說話。
「小姐!」洪民雖然年紀上可以當上連若茵的父親,但是就身分上來說,他還是得恭恭敬敬的。
「洪管事,這個下人,絲毫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要你立刻把他給辭退了!」連若茵心里就是覺得委屈;從小到大,每個人都把她捧在手心中,哪像這個小石頭,一點都不把她這個主子放在眼里。
洪民雖然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還是斥責著小石頭︰「小石頭,你做了什麼好事,惹得小姐不開心?」
連若茵是洪民從小看到大的,這個小姐脾氣雖然驕縱了點、不講理了點,但是心地稟承著連家人的傳統,還是很善良的,從來也沒見她要辭掉誰,頂多是罵幾句,現在怎麼弄到這個局面?一牽涉到小姐的事,洪民的頭實在有點痛。
「洪管事,小的也不知道呀,小的乖乖地在這里掃落葉,小姐來找冷爺,找不到人,就發脾氣了。」小石頭眉也垮下,嘴角也垮下,一臉無辜樣,好令人不舍。
「小姐,這小石頭到底做錯了什麼?你得告訴我這個老管事,不然我怎麼能隨便將小石頭趕出府呢?」洪民知道小石頭乖巧伶俐,尤其冷非雲住進寒星樓後,一切的打點都靠小石頭,老爺還曾經大贊他把下人教得好,怎麼今天會讓小姐這麼生氣?
「我……」連若茵根本說不出要攆小石頭走的具體原因。「洪管事,讓你辭退一個下人,還需要問原因嗎?難道我這個主子也要向你報告不成?!」她惱羞成怒,口不擇言,平常她對洪管事可也是尊敬得很。
洪民拉了拉小石頭,「快去跟小姐道歉,跟小姐求情,讓她不要趕你出連府。」
小石頭哭喪著臉,適時的在眼眶中擠出兩點淚珠,顯得可憐。
「小姐,千錯萬錯都是小的錯,您就原諒小的不是!」她走前一步,彎著腰,誠意給了十足。
連若茵沒被小石頭的眼淚感動,反而覺得小石頭假兮兮,這個下人,人前人後兩張嘴臉,她難道看不出來嗎?!她的怒火沒處發,用力推了小石頭一把。
小石頭瞄見連若茵的動作,閃都沒閃,還故意加重跌勢,來個四腳朝天,重重跌落在地。
「啊!」她尖聲叫著,痛得站不起來。
洪民也不敢阻止小姐的任性妄為,這整座府第,除了大老爺稍微能夠制止小姐外,恐怕沒人救得了小石頭。
她才輕輕一推,小石頭就哇哇大叫,連若茵氣得拿起小石頭掃地的掃帚,「你這個下人,實在太過分了!」她手里的掃帚就這麼往小石頭身上打去。
天外飛來一個俊杰身影,輕輕一隔擋,手臂正好替小石頭挨了掃帚一記。
「非雲大哥!」連若茵連忙放下掃帚,臉上有了羞慚的紅暈。
「冷爺……」小石頭委屈地哽了音。
「冷爺,這……」洪民也不知該怎麼解釋,他知道冷爺對小石頭很好,在寒星樓前,就算打狗也要看主人。
冷非雲扶起跌落地上的小石頭。
「唉喲!」小石頭借著力道,偎進了冷非雲懷里,一顆小小頭顱靠在他的肩膀上,眼尾瞟了連若茵一眼,似乎在宣告她的勝利。
「摔疼了嗎?」他聞到她似有若無的體香,在那一夜見了她的身子後,這種說不出味道的香味,就時常在他鼻間出現,讓他不自覺多了溫柔的舉動。
他本來不想插手管連府中的事,才會躲在屋檐上置身事外,畢竟小石頭是連府里的下人,但是,就在連若茵推倒小石頭,又將出手打人時,他連想都沒想,就飛身下來救人。
「痛死我了!」小石頭揉了揉差點開花的。
扶正懷里的小石頭,明知她是女兒身,許多禮儀他不能不顧著點。
「連小姐,小石頭在寒星樓里,在下覺得她做得很好,是否請小姐能高抬貴手,就讓小石頭繼續留下?」冷非雲雖是詢問,語調里的堅持,卻是不容反對。
連若茵一看見冷非雲大俠般的身手,芳心又更深陷了幾分。
他雖不苟言笑,但那是堂堂大俠該有的氣度。
他雖與她保持距離,那是行為端正的男人才有的品格。
連若茵暫時忘記之前和小石頭的磨擦,此刻心底眼底就只有她的非雲大哥。
「非雲大哥,你作主便可。」連若茵垂眸,小鳥依人的柔順模樣;她可不想像上一次那樣,讓冷非雲給請出寒星樓。
「嗯。」冷非雲頷首,單手抓著小石頭的胳臂,往寒星樓里走去。
「非雲哥哥。」連若茵輕柔地喊住了他。
冷非雲回頭,眼光淡薄而無情,臉上的威儀,嚇得洪民和春喜心窩處怦怦亂跳。
「我……」連若茵本想說要到寒星樓里坐坐,但在看見他的臉色後,硬是把話吞進了肚子里。
冷非雲等沒下文,轉了身,逕自帶小石頭走開。
「好痛哦!」小石頭唉唉叫,腳步有些不穩。
「別喊了。」他原本抓著她胳臂的手,改扶住她的肩膀。
連若茵想氣又不敢氣,看著遠去的身影,要不是小石頭是個男的,又是個下人,她還真會以為非雲哥哥和小石頭之間有什麼曖昧。
冷非雲直接把小石頭帶回寒星樓的花廳里。
他手一松,小石頭差點又要跌倒。
她偷偷白了他一眼,才想找個下首的位子坐下,一踫到椅面,痛得又立刻彈起來。
罷剛實在不該讓自己跌得這麼用力,以為他會從樹上即時跳下,替她擋下那一跤,沒想到直到連若茵出手了,他才現身,她太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
一瓶外傷藥膏扔進了她手里。
「待會兒先用熱水熱敷傷處,再抹上藥膏。」他冷言交代。
「謝謝。」她站著,不敢再坐下。
「你非得要去惹連小姐嗎?」像他人一閃,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童二說得對,他只是個鏢客,況且連老爺子和父親有著深厚的交情,他不能多惹是非,事情一結束,他就要離開連府,犯不著和連小姐有任何牽扯。
「我有惹她嗎?我只是個下人,她可是個千金大小姐。」看他護著連若茵,她氣得連平常將「小的」這個掛在嘴上的自稱都省略了。
他在屋檐上看得一清二楚,她分明是故意挑釁連若茵。
「再有一次別怪我不救你。」他挑眉警告。
看著她渾身是傷,一會兒流鼻血、一會兒跪破膝蓋,現在是跌一大跤;想到這,他就覺得煩心,一個姑娘家怎能不好好愛惜自己呢。
「我對她可是必恭必敬的。」她反唇相譏。
「你若想繼續在連府中待下去,最好別得罪連小姐。」
她吞了吞氣,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難道冷非雲也不能例外?否則為何盡數的責罵她?何況,她只是個下人,他沒有必要為個下人,讓連府千金小姐不開心。
「冷爺,是小的不好,小的不該讓小姐生氣,惹得你也不愉快,小的下次不敢了。」
他總覺得,她是口是心非,她的道歉,讓他感覺一點誠意都沒有。
「下去上藥吧。」看她這麼不愛惜自己,老是弄傷自己,他一向不外露的情緒竟一直處在發怒的邊緣。
她眉一皺、眼一睞、嘴一嘟,沒有告退,就轉身出去。
她在生氣。他知道這種表情,跟那夜從大統鋪里把她抓出來時一模一樣,他竟無可奈何地在心底發笑,他真的讓這個下人爬到了頭頂上了。
「小石頭,我听洪管事說你跌傷了,跌在哪里?我看看!」童二從外面進來,剛好遇到一拐一拐要走出大門的小石頭。
小石頭受盡委屈地哭喪著臉,「童爺,我跌傷了腰,也跌傷了這里。」她撒著嬌,比了比自己的臀部。
平常小石頭愛笑的臉,如今五官全糾結在一起,童二看得心里都發疼。
「到我房間來,我幫你用草藥推拿。」說著,就要扶上小石頭的肩。
坐在廳里的冷非雲整個人彈了起來,「童二,你干什麼?!」他咆哮似的大吼。
童二硬生生將手停在小石頭的肩膀上方,「我……我扶小石頭呀!」從來也沒听爺對他這麼大聲吼過,他被嚇得一愣一愣的。
冷非雲走過來,拿開童二欲放在小石頭肩上的手,「要你多管閑事?!」
「爺,你這話就不對了,小石頭受傷了,你沒看他痛成那個樣子,我幫他推拿又有何妨?」
冷非雲知道錯不在童二,是自己緊張過度,「我來就好。」
「你來?」這下連童二都听不懂他的話了。
冷非雲扶著小石頭的肩,「走吧。」
「上哪兒?」小石頭緊張兮兮地問。
「替你推拿敷藥。」他可是在解救她,不然三兩下就會被童二知道她是女兒身;他這樣費盡心思地保她的名節,還不讓別人發現她的女扮男裝,這可比他闖蕩江湖還要難上數百倍。
「不會吧?!」他說得一本正經,她卻嚇得額上冒出冷汗。他明知她是姑娘家,還要幫她推拿敷藥?
她也有緊張的時候?他以為她在他面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唇畔勾起一抹笑,原來拿住她這個弱點,就可以乖乖讓她听話。
回到他的房前,他看她猶豫的腳步,「進去吧。」不容她置喙,他扣緊她的手臂,往臥房里帶去。
她瞄了眼肩上那雄厚的臂膀,很想尖叫出聲,卻一句話都喊不出來,這就叫啞巴吃黃連吧?!
「你可以放手了。」她心兒噗噗亂跳!自從他知道她是姑娘家後,一向保持君子的分際,今日雖說是她故意氣連若茵而投懷送抱,但他也該適可而止。
他在床前將她放下,他生平最不會的就是逗弄姑娘家,可是在看見她眼波嬌俏里含著羞怯,他實在忍不住心猿意馬。
「你小心一點吧,否則連我也保不了你。」壓抑不該有的悸動,他君子的將臥房留給她用,自己則退出臥房,守在房門外。
看著他頎長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她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愍在胸中緊張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