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巴黎,將它時尚之都的封號發揮得淋灕盡致。
巴黎的服裝大展有來自世界各地的設計師所設計的服飾,還有平常不太露臉的設計師也會為自己所設計的品牌出席盛會,要挖角的,要網羅人才的,不論是大小財團或企業都會派人走一趟巴黎會場。
「今年的秋裝真是鮮艷得讓人眼花撩亂。」俊美非凡的冰川澤明一改平日的吊兒朗當,交叉著優雅好看的雙腿,懶洋洋的靠在貴賓席的座位上,對這一季的服裝發表會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打哈欠的時候嘴巴別張太大,一堆攝影機在看著你呢,小心被京都電視前的大哥給瞧見了,怪你沒辦好差。」馬于甄好笑的斜睨他一眼,玫瑰紅的唇色讓她輕輕一笑便能勾魂攝魄的迷倒眾生。
「你叫大哥倒叫得可親熱了,什麼時候嫁進來?」冰川澤明忘情的拉過她的手在唇邊輕輕一吻,熾熱的眸像是要在此時此地溶化她。
「豪門深似海,我又不是吃飽了撐著。」抽回手,她雲淡風輕的一句帶過他似有若無的玩笑話。
那一夜,他要她當他的情人,他的女朋友,認真得無以復加的眼眸和他火熱的擁吻深深困住了她的理智與靈魂,讓她情不自禁的陷落在寬闊無邊的臂膀里再也抽不開身……
「你要對我負責,不準賴帳。」纏綿的吻與交纏的身子密密包覆著她,讓她只有嬌喘輕泣的份,說不出個不字。
上了床,火熱的交歡之後再說不,于理不容,更顯矯情,她是個成熟的都會女子,自然不會強逞口舌之能,可是……她努力的不把他對她的認真放在心上,僅管他對她呵護有加,體貼備至,她全當它們是煙花一落。
是有點冷情,但這已經是她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潔癖里最大的讓步了。
短短一個月不到,他們的情人生活像是過了大半輩子的,常常,他纏著她又親又吻,像只小狽似的舌忝了她一臉,她笑他像極了發春期的野狗,他索性野到底,一不做二不休的要了她……
她一向知道他骨子里的熱情,卻等到自己也上了賊船之後,才發現他根本就是座活火山。
「想什麼?臉都紅了。」台上千嬌百媚的模特兒走秀都沒他身邊的美人兒一個淺笑迷人,冰川澤明索性大部分時間都貪看著她的臉,卻發現她的臉越來越紅,像極了每一回他要她時的嬌羞模樣。
「胡說什麼,我只是有點熱。」要是他知道她此刻在想什麼,非要笑到眉眼全擠成一團不可。
他很樂,樂于一再用那種事征服她,讓她又氣又惱又羞,卻偏偏拿他無可奈何。
他說她越來越有女人味,風情萬種。
她看他是鬼迷了心竅,一時迷她迷得失了魂,天知道過去的三年多里,她哪一天不是像現在一樣的美?
「真的很熱?要不要為夫的我替你消消火?」一張俊臉驀地靠近她的耳畔,趁她因為他的話失神之際迅速的咬了她耳垂一記又沒事似的退開。
轟地一聲,馬于甄被他那一咬弄得身子燥熱不堪,瞪向他時,他卻對台上的模特頻頻媚笑。
那笑,顛倒眾美人,害得一場服裝秀走下來個個都像是選美會場的佳麗,重點已不在衣服,而是身材與臉蛋,內行人都明白,那是身為服裝模特兒的最大敗筆。
「再鬧,小心主辦單位把你趕出去。」她頭疼的揉揉太陽穴,真的很懷疑冰川介夫為什麼要冰川澤明親自跑一趟巴黎。
「吃醋了?」他很開心的回眸一笑,「你要真吃醋了,我願意把所有的目光都留給你,讓大家都嫉妒你。」
「神經病!」
「我是很認真的,小甄兒。」
「你還是叫我學姊好些。」
冰川澤明皺眉,有點不悅,「你已經是我的女人。」
「我可沒承認過。」
「是不是要在床上你才會承認?」
一句話又把馬于甄的臉惹得緋紅一片,「冰川澤明,你真是——」
「怎麼樣?再不承認你是我的女人,我就在這里吻你、愛你、抱你,直到你當眾承認為止。」他氣得威迫她,沉下的眼可沒半點開玩笑的意味。
「你敢?」
「這天下還沒有我冰川澤明不敢做的事。」他邪惡的一笑,傾身罩住她,卻發現不處有一道目光正看著他們。
他可以不理會的,但是那道目光已經定在他身上太久太久,久到讓他覺得不耐煩了,索性抬起頭來朝那目光的源頭一瞪——
那道視線的主人似乎被他嚇了一跳,頭一低,拉著裙擺急急忙忙的從貴賓席上起身,小跑步奔出會揚。
懊死的!她是……
二話不說,也顧不得跟馬于甄解釋什麼,冰川澤明想也不想的起身追了出去。
「你給我站住!」
冰川澤明在會場外頭的噴水池邊,開口叫住了跑在前方的女人。
那女人一听,穿著高跟鞋的腳跑得更快更急了,頭也不回,將身後的他視為洪水猛獸。
只可惜身為女人的弱勢,讓她跑得再快也快不過冰川澤明,他大跨步的上前一把抓住了她——
「啊!」她痛呼了一聲,嬌弱的身子似乎根本承受不了他的蠻力。
听到輕呼聲,他稍稍松了手勁,卻沒有放開的意思,一雙眸子狠狠瞪視著眼前的女人,仿佛要把對方生吞活剝才甘心。
「你……是誰?為什麼要抓住我?」
她沒回頭,質問他的嗓音帶著濃濃的戰栗與柔弱。
「你若不知道我是誰,又為什麼要跑?」他嘲弄的瞪著她的側臉,苦苦一笑。
這張臉,這個說話的嗓音,就算作夢他都不曾忘記過一分一毫。
「我說了,我跑是因為你嗎?」
「方樺,你不覺得多年不見還跟我玩這種游戲很無聊嗎?」
這一聲方樺讓她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不再抗爭到底了,她幽幽地回頭看他,深深地、深深地看著他。
七年了,他長得高大更挺拔也更迷人,不再是當年十八歲的青澀少年,而是個風度翩翩的成熟男子了。
從來沒想過會再見到他……
她以為七年前,當她被迫離開日本的那一刻,她與他的緣分就此散盡,一丁點也不剩。
「你好嗎?」千言萬語,她只能說出這三個字。
「你說我會好嗎?」他痛苦的瞅著這張他日思夜想了七年的美麗容顏,曾經以為遺忘了的痛全部跑了回來。
方樺柔柔一笑,「剛剛那個女人是你的女朋友吧?你跟她在一起看起來很快樂也很登對。」
「你呢?當人家的老婆七年了還這麼美,可見你丈夫對你疼愛有加,是嗎?」
她一愕,「你知道?」
「你一離開我就嫁給了法國的望族菲爾伯爵,還替他生了個兒子。」這曾是他胸口最深最深的痛,痛到午夜夢回醒過來一臉的淚。
「澤明……」她不知該說什麼,只能幽幽地瞅著他。
她該讓他知道嗎?她的兒子根本就沒有出生,因為她的傷痛、體弱,而讓她不得不流失了一個孩子,一個她和他的孩子。
不,她不想說,何必呢?這樣痛苦的回憶她一個人受就好了,又何必再拖一個根本不知情的他下水?
「我以為你也是愛我的,我以為你會等我,你卻迫不及待的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她難過得垂下臉,不想告訴他是因為肚中的孩兒她才匆匆跟菲爾伯爵結婚,這件傷心事既然都已過去了七年,就讓它過去吧。
「我們本來就不該在一起,我們的愛情不會被祝福。」
「就因為你大我三歲?曾經是我的老師?」冰川澤明朝她低吼,「我對你說過我根本不在乎那些!」
「可是我在乎!」方樺柔柔弱弱的打斷他,「我在乎別人怎麼看我,我在乎我最鐘愛的教育事業,我在乎我身為教職人員的職責……你卻讓我在乎的一切全都毀了!為了你,我不能再教書!為了你,我必須承受一輩子在教學經歷背景上的莫名污點!為了你,我甚至于不能待在我最愛的日本……你還要怎麼樣?」
是啊,他能要她怎麼樣?
她一個柔柔弱弱的女人,只身一人到日本念書,畢了業到京都實習教書,卻踫見了他,因為他,因為他,她甚至失去了教師資格,一生不可再持教鞭。
因為他的愛情,毀了她的夢想,她是有百分之一的資格恨他、怨他、討厭他、遠離他,不是嗎?
是他的錯,當初無法用他的羽翼將她密密的保護好,還遑論什麼天大地大的愛情呢?也因為如此,當他在被父親囚禁了一年之後再用盡一切氣力找到她,得知了她已婚生子時,他的選擇才會是放棄。
七年來,他究竟是愛她愛得太深?還是自責內疚得太深以至于他根本忘不了她?答案是無解。
時光不能倒流,他也不能保證當初若他們真的浪跡天涯的私奔後果又是如何,不是嗎?
但,他欠她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對不起,我恨不得時光可以倒流,然後用盡一切氣力保護你不受任何傷害。」
「澤明……」她眸中淚光閃爍,淌進了冰川澤明的心湖。
「我欠你太多,還自私的想要你可以不顧一切的等我長大,這真的很可笑,不是嗎?」
「不是這樣的……」她搖著頭,搖出了一串的淚,「是我沒勇氣,是我膽子小,是我對不起你……」
泣不成聲,方樺哭倒在他懷中,他的雙臂緊緊的擁著她,然後低下頭深深吻住了她的唇,把七年來的相思全部傾注在這一吻里……
巴黎的夜,好深好沉。
住在飯店的最頂樓,仿佛只要人伸手一探就可以觸模到夜空里的星子,把他們擁在懷中。
但想歸想,星子還是高掛在遠遠的天邊,以為觸手可及的幸福,其實只是自己受不了一再失落而蒙住雙眼編織起來的夢。
呆子似的……
二十六歲的女人,還學人家十八、九歲的少女織夢呵,擺明著是自欺欺人的事,卻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白色的煙圈一個一個從陽台的落地窗邊飄上了夜空,每一個煙圈帶走的都是她胸口的痛與失落。
她不要自己像個怨婦似的……
最差的,不過是回到了原點而已,她真的沒有損失什麼,除了那層薄薄的、代表女孩成為女人的膜。
笑著,恍惚著,仿佛還听見房里頭的電話聲一再響起。
她不想接,是因為怕面對現實嗎?還是怕自己會偽裝不了堅強,而非常沒有骨氣的在他面前哭出來?
想著,馬于甄改變心意的走回房內,深呼吸了幾口氣之後,伸出手緩緩地接起電話。
「喂,馬于甄。」
「馬小姐你好,我這里是客房服務部,不好意思這麼晚打擾你……」
這是她第二次看見冰川澤爛醉如泥的模樣,很諷刺的都是為了一個叫方樺的女人。
飯店附設的酒吧已過了打烊時間,所有的燈都熄了,只留下吧台前那盞略微昏黃的燈光柔柔的從天花板上投射下來。
那個高大又孤單的身影半趴半躺在吧台前的高腳椅上,手里搖晃著的酒杯好幾次溢了酒出來卻渾然未覺。
看見她,老酒保迎上前來,「不好意思,這位小姐,我們打烊了。」
馬于甄一笑,「我知道,我被是通知來領取那個酒鬼的。」
「嗄?那你一定是方小姐了,那位先生念了你一個晚上呢!其實有什麼事慢慢說就好,兩個相愛的人若因為一點小誤會就分開真的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我想這位先生真的很愛你,如果他真做錯了什麼也是值得原諒的……」
說著,老酒保抱歉的抓了抓頭,笑得靦腆,「唉,你別怪我這老酒保太多話,我是過來人,嘗盡太多心酸事,看他這個樣子就讓我想起年輕的時候,不由自主地便多說了幾句。」
點點頭,馬于甄又是一笑,「不礙事,你說的沒錯。」
「是嗎?你也覺得我說的有道理?」他開心的咧嘴笑了,像是難得找到了知音人。
「嗯。」她輕應了聲,幽幽地看了冰川澤明一眼,兩手插在褲袋里,冷冷的看著他像個瘋子似的猛灌酒。
「再來一杯!酒保!酒保!你死去哪兒啦?客人我還要酒,你要賣是不賣?快出來!你給我出來!」
酒杯被冰川澤明重重的敲在吧台上,砰砰有聲,大有應聲碎裂的危機。
「小姐,你快過去看看他吧,他真的很需要你呢,我看這位先生一時半刻醒不了,我先走了,這里就留給你們兩個,你若需要人幫忙,探出頭找幾個服務生把他扛回房間就可以了,啊?」
「謝謝你,老伯。」淡笑著點點頭,馬于甄目送老酒保離開後直接走向吧台,把酒杯從冰川澤明手中給奪走。
「該死的!還給我!」手里一空,冰川明一惱,大聲嚷嚷的抬起頭來,「是哪一個烏龜王八蛋把我的杯子給拿開……」
「是我。」對上他愕然的眸,馬于甄溫溫的對他一笑。
「甄兒……」他迷起眼,看了又看,似乎不太確定是不是她。
「是我馬于甄,看清楚了嗎?」
「甄兒,真的是你啊,你來看我了?你知道我現在很傷心所以來看我了,是嗎?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天底下只有你一個人是最關心我的……」冰川澤明開心的捧著她的臉,濃熱的呼吸因為不斷的話語而密密吹拂上她的頰畔。
她被擾得心思絮亂,想拉開他的手,他強力的手臂卻快一步把她的腰身給摟進懷里密密的包覆著。
「不要離開我,甄兒!我現在只有你了,你不可以離開我!」
「不……」她虛弱的申吟著,兩手緊緊抓住他的手不讓他妄動,他站立起來把她攔腰一抱擱上了吧台。
「說,甄兒,說你是我的女人,我一定要親耳听你說。」狡猾的舌尖滑向她的耳垂,一聲又一聲地在她耳畔說著……
「求求你,澤明……我求求你不要這樣……」她的身子因他的吻而蜷成縮成一團。
「說!」
「我是你的女人,我是!我是!我求求你……啊!」
最後,是半醉的冰川澤明把衣衫不整的她給抱進飯店房間……
他,真的醉了嗎?
不,他只是藉酒裝瘋的趁著自己的失意要了她,霸道的、卑鄙的要她在不得不的狀況之下承認她是他的女人,為的只是因為骨子里他對她的心虛,還有那濃得化不開的惆悵……
方樺,他以為在他半醉半醒之中會把馬于甄當成她,或者說,他希望馬于甄可以替代他對方樺的相思而滿足他?
天知道他究竟是怎麼回事?
今夜,他真的想抱的女人是甄兒嗎?
疲憊不堪的冰川澤明想得頭痛欲裂,頭猛然一甩,起身大踏步進浴室,打開水龍頭嘩啦啦的沖起澡來。
他不該再想方樺的……她已經是另一個男的女人,永遠不會是他的,不是嗎?
她不需要他的保護,也不需要他寬大的羽翼為她遮擋雨了,是他不夠格,是他害慘了她……
可是,只要一想到晚上她在他懷中落下的淚,一想到在噴水池旁倆人久別重逢難舍難分的吻,他就再也舍不下那個柔柔弱弱的她……
方樺。
懊死!他好恨自己……
他怎麼可以腦子里想著另一個女人,卻貪戀著甄兒的身體來安慰他的寂寞與空虛?
是吧?他就是這麼卑鄙又可惡的大壞蛋,連他自己都無法饒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