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後,桃園機場——
睽違多年,封皓總算再度踏上台灣這塊土地。
如今他的身分不同了,一身西裝筆挺,提著公文包冷傲著臉走出頭等艙,高大俊挺的外型說不出的帥氣,吸引了不少空姐的目光,只是他都面無表情、不為所動,讓人不敢輕易跟他攀談。
他拿著證件入境、出關,一路走出機場大門,轎車已經在外頭待命,身著制服的司機畢恭畢敬地為他開門。「執行長好。」
他微微點頭,在坐進車子里之前,他特別仰首篁著藍天,看到熟悉的藍天白雲,雖然多年前的心事仍籠罩在心頭,但是此刻他的情緒卻是愉悅的。
他深呼吸一口氣,感覺心中有著莫名的激動。
終于,他回來了,回到台灣這個家……
好一會兒之後,他才坐進車里,司機發動車子開往市區。
封皓已經不是過去的窮學生了,經過八年的打拚,他現在是美國克羅杜維爾酒業的執行長。
三十二歲的他在總公司表現優秀,獲得總裁賞識,這次會回國,就是被賦予拓展台灣和中國酒品市場的重責大任,但除了公事外,他還有私事要處理。
望著窗外飛逝而過的風景,往事有如浮扁掠影閃過腦海,他不禁雙拳緊握,時光恍如回到八年前……
靶情真是不足以信任的東西,他沒想到自己才前往德國三個月,詩涵就變心另嫁他人,而且對象還是他的大學同學王振望。
他永遠不會忘記,八年前收到詩涵的分手信那瞬間,他是如何的心痛、幾近崩潰。
他不斷地打電話想聯絡詩涵,可是她從此沒再開過機;他不斷寫e-mail問她發生了什麼事,也完全沒有得到她的回信,她像從空氣中消失,與他失去了聯系。
後來從大學同學口中得知,一切都是真的,詩涵休學,迅速嫁給了王振望,追究原因,沒有人知道為什麼,部分同學都在議論是因為王振望比封皓有錢,所以詩涵才變了心。
他大受打擊,的確,靠獎學金和偷偷打工過日子的他根本沒有多余的錢買機票奔回台灣,對這樣的變化,他束手無策,只能接受。
幸好,在他最痛苦淒慘的那段時間,知情的德國同學們很幫忙,輪流陪伴他,連教授都義務替他做心理輔導,三個月後,他才總算度過低潮,決心好好振作。
花了五年的時間,他拿到了經濟學碩士、經濟法律雙博士學位,然後在教授的引薦下,位于美國的克羅杜維爾酒業跨海邀約他進入克羅杜維爾企業上班。
就這樣,他順利前往美國工作,一天工作十五個小時,就算經濟情況好轉了,他還是沒回台灣,因為他一心想再往上爬,更加發揮自己的能力,直到今天,他以克羅杜維爾酒業執行長的身分回到了台彎。
為了拓展亞洲地區市場,他預計會停留台灣一段時間,而他相信,有關另一件事的報復時間也到了。
他事業有成,卻單身了八年,因為只有詩涵是他唯一的最愛。
這八年來最讓他感到遺憾的一件事。就是詩涵的變心,他恨她、也恨王振望,更恨的是這兩人連手欺騙他、背叛他……
「執行長,公司為您準備的住處就在前面了。」
司機的提醒將深陷仇恨中的封皓喚回神,他眨了眨眼看向窗外的街景,發現車子已經到達台北市中心的精華地段。
車子經過超商,他吩咐司機先停一下車,他進入超商買了一些微波食品、咖啡,以及一些民生必須用品。
他一直沒有真正的家,小時候住甭兒院,長大住學校宿舍,念書在外租房子,他已經習慣了這種行李簡單、四處為家的日子,對于自己等一下要入住的地方,一點期待都沒有。
回到車上,司機發動車子重新上路,很快地停在一幢豪華大廈前,一停好車子,司機連忙下車幫他開車門,還急著要幫他提行李,他微笑拒絕。
「我自己來就好。」他提起公文包和行李箱,跟司機說︰「明早八點來接我。」
「是。」司機點頭,上了車開車離去。
封皓向管理員拿了公司寄放的鑰匙,乘坐電梯上到十八樓,開門進入屋子里。
鮑司為他租下的這間公寓很舒適,家具裝潢都是淺色系,空間不大,但是應有盡有,客廳、臥室和書房都有挑高的落地窗,剛好可以眺望大台北的夜景。
他走進臥室。疲憊的月兌下外套,接著打開行李,把衣服一一掛在衣櫥里,然後進浴室沖個澡。
十五分鐘後,他披著浴袍走出浴室,來到廚房煮咖啡,一邊用微波爐微波自己的晚餐。
盡避已經是深夜十一點了,但是他卻一點都不想睡。
他在書桌前坐下,落地窗外萬家燈火的夜景美不勝收,但他無心欣賞,他打開筆記型計算機開始辦公,仔細研究著王氏酒業的資料。
這是一份他特別派人調查的機密資料,關于王氏酒業的營業額、市場佔有率、產品利潤,每一筆都記錄得清清楚楚。
一年前,他開始研究毀滅王氏酒業的計劃,直到他回國的這一天,就是王氏酒業的死期。
他不是聖人,他只是個凡夫俗子,有愛也有恨。
好友和愛人連手背叛他,他不可能真正釋懷,這八年來的每一天,這股恨意讓他有如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報復即將展開,只有讓王氏酒業倒閉、消失在這個市場上,才能消除他心中之恨。
結婚八年,詩涵過得真的很好,王振望很疼老婆,為了不讓她有公婆的困擾,婚後一年就帶著老婆搬出去住,享受兩人世界的甜蜜生活。
兩人表面上幸福洋溢,但彼此的話題中從來沒有出現封皓這個名字,那是一個禁忌,也是他們之間跨不過的鴻溝。
王振望知道,妻子心中始終還有另一個男人的存在,因此不時顯得抑郁寡歡。
夜深入靜、午夜夢回,詩涵睡到一半突然驚醒。
她又作惡夢了,夢里總有一個模糊的影子神色哀怨地看著她,她知道,那是因為當年拋棄封皓的心虛愧疚造成極大的壓力,讓她夜不成眠。
八年了,他一點消息都沒有。
他好嗎?當初不得已跟他分手,是她這輩子最大的痛、最大的遺憾,但遺憾已經造成,她只能把自己的心事深深埋在心底,永遠無彌補的一日。
如今她扮演著稱職人妻、他是個負責任的老公,如果沒有任何意外,兩人的角色會一直持續下去。
她轉身望著沉睡的丈夫,下意識更捱向他,王振望本能地把她攬得更緊。
八點鐘,一如往常的平凡早晨,詩涵來到門口送王振望出門上班。
離開前,王振望給了她一個熱吻,才開車前往公司。
到了公司後,他緊接著得開會,雖然身為老板,不過他跟員工一樣有堆積如山的公事要忙。
會議室里,王振望緊皺著眉頭看著新一季的業績報告,不能理解,為何公司連續幾個月的業績會像雲霄飛車似的往下掉。
在一旁的經理小心翼翼地報告︰「老板,我們現在面臨的最大威脅是來自美國的克羅杜維爾酒商,三個月前,我們的部分商店通路就開始被這家酒商的酒所取代,竟然有通路商寧可違約也要進他們的貨,接著是我們新上市的一支葡萄酒,遇到克羅杜維爾的削價競爭,對方是進口葡萄酒,又賣得比我們國產的便宜……」
王振望神情凝重,對這狀況感到疑惑不解。
「確實是很奇怪,克羅杜維爾是世界級的大酒商之一,名下還有自己的酒廠,出產的各類酒暢銷全世界,我們公司生產的台酒跟他們沒有沖突,他們要進軍台灣,怎麼會挑上我們為敵手呢?」
經理猜測道︰「會不會跟這家公司的新執行長有關?听說他們的執行長是個才三十幾歲的華人,年輕有為,擁有雙博士學位,中文名字叫什麼……封皓,他負責規劃進軍台灣和中國市場……」
「封皓?」王振望眼楮張大,對這樣的巧合感到不可思議。
有可能是他嗎?封皓幾時回國了?
經理還滔滔不絕地說著商業雜志上有關封皓經營哲學的報導,但王振望已經听不進去了。
他揮了揮手,示意經理別說了,背靠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地說︰「別說了,讓我好好想一想,先散會吧!」
幾個主管們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但老板都沒再開口了,他們也只能听從命令,紛紛站起來離開。
很快的,會議室里只剩下王振望一人。
他還無法平撫內心的震驚,不能面對這件事。
他的大學好友、他妻子過去的情人,如今要回來奪取他所擁有的一切嗎?
封皓回來的目的是什麼?是為了報復他嗎?
他原本不怕的,畢竟事情都過了八年,生米早已煮成熟飯了,事過境遷,他就不相信封皓能拿他怎麼樣?
可是,當再次听到封皓的名字時,他內心的不安卻久久無法平息。
他害怕封皓會去找詩涵,試圖把詩涵搶回去,連忙拿起手機撥給妻子。
詩涵馬上接起電話。「喂?」
「你在哪里?」他問。
「在醫院,我陪爸爸到診所看醫生,爸爸有點感冒。」
馮海當年因為有了女婿三千萬的資助,公司因此又多撐了好幾年,直到這幾年身體不好,才被迫把公司賣掉,退休在家養身體,詩涵常常會回家探望父親。
詩涵如實回答,不禁覺得老公今天很奇怪,以前很少在上班時打電話找她的,「怎麼了?」
「嗯……你最近有沒有踫到什麼熟識的朋友?」他試探地問。
「熟識的朋友?」她莫名其妙。「我哪有什麼熟識的朋友,從結婚後,我的生活圈就是家里和你啊,你到底想問什麼?」
「喔,沒有,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王振望急忙否認,他真該死,怎麼能隨便懷疑自己的妻子呢?「沒事了,再見。」
「好。」
她掛斷手機,對著手機發呆,敏感地覺得振望怎慶好像很無力的樣子?但她沒有多想,隨即回到父親身邊陪伴。
一如以往,下班時間一到,王振望就離開辦公室回家。
往常和老婆在飯廳吃完飯後,兩人會一起在客廳看電視,但是今天王振望的心情被封皓所影響,吃完飯後就直接進書房,把自己關在書房里。
詩涵也不以為意,心想可能是在加班忙公事,體貼地倒了人參茶來到書房關心。
她敲門入內,只見室內點著一盞小燈,王振望坐在辦公桌後,癱軟在椅子上,臉埋入手掌里,顯得異常的無力、異常的無奈,她突然覺得好不安,仿佛看到了當年父親事業失敗的樣子……
她把人參茶放在桌上,溫柔的問︰「怎麼了?」
誰知他拉住她,她順勢跌到他懷里,坐在他的大腿上,他抱住她,若有所思地問著︰「你心里有我嗎?」
她微笑回問︰「為什麼這麼問?傻瓜,心里沒有你的話,我怎麼會當你的妻子?」
王振望沒說話,只是把她緊緊攬在懷里。
她臉上的笑容斂去,敏感地發現振望有些不對勁,但他不說,她也不問。
王振望內心有著無比的恐懼,好怕、好怕他會失去眼前的一切,失去他最愛的女人,失去權力、財富、地位,失去他的公司。
封皓就像個鬼祟的小偷,無聲無息地悄悄出現,讓他措手不及……
王振望督促員工想方設法要挽回下滑的業績,只是試過了很多種方式,效果都有限。
畢竟商場上的競爭難免,有輸有贏,原本他相信只要肯打拚就有贏面,偏偏事與願違,生意越來越不好。
為了面子、為了自尊,他沒有告訴家人,他的事業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
一個月後,財務報表依舊滿江紅,開始動用公司的預備金。
三個月後,財務危機未解,工氏酒業搖搖欲墜,王振望不得不向銀行再借五千萬,先支付員工的薪水和相關廠商的費用。
六個月後,因為還不出銀行款項,他厚著臉皮跟自己的父親開口借錢,父親以為他只是周轉一下,沒有多說什麼就借了一筆錢給兒子。
八個月後,他連利息都付不出來,導致支票跳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