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風幸知道自己情緒已經緊繃到一種境界,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撐過這一個半月的,而且還能正確無誤地完成荷琳的工程!照理說,她應該開心地手舞足蹈的,但是沒有,她只有滿心的疲憊,而且突然非常想念母親。
于是她告了長假,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就回到久違的家。
望著「貓喵喵出版社」斗大的招牌,她想著自己有多久沒有回家了?
按了電鈴,見到母親宮夏美一臉驚喜。「怎麼要回家也不說一聲?」
繼而發現女兒幾乎瘦了一大圈,她驚得摟著女兒就往屋里走。「怎麼瘦成這副德行?工作太累了嗎?」
「嗯。」偎在母親懷里,宮風幸感覺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剛剛結束一個大案子,大概真的累壞了,所以老板放了我長假。」
她將女兒帶往廚房,讓她坐入餐桌。「你啊,一工作起來就什麼都不管了,這樣是不行的。」自己轉身打開了爐火,想為女兒準備一碗熱湯。
直到這時候宮風幸才意識到,母親自己不也是如此?她還為此埋怨過母親呢。
「媽,你自己還不是一樣。」終于她生平第一次感覺自己和母親如此貼近。
母親轉身愛憐地看了女兒一眼。「女人如果只懂得工作是不會幸福的。」
爆風幸突然好奇母親這些年是怎麼看待自己和父親間的情感?
「媽,你還恨爸嗎?」
「怎麼突然問起這件事情。」她拿起湯杓,舀起一碗熱湯,端到女兒面前。
「也沒什麼就是突然想到了。」她低頭喝湯,其實有點擔心看見母親憂傷的臉。
往常只要提起父親,母親總是神色黯然。
母親開了口。「我是恨過,不過都已經過去了。」聲音卻有一種踏實篤定的安然。
爆風幸有點意外,這才抬頭,勇敢地看向母親。
「風幸你愛過?」宮風幸不知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母親卻看出了端倪。
「因為愛過所以無法忍受背叛和欺瞞。」母親為自己倒了杯茶,細口啜飲之後又繼續說道︰「這也是我之所以恨你父親的原因,只不過我忽略了,背叛和欺瞞之所以發生的成因也有可能是因為出于愛。」
「我不懂。」
母親微微一笑。「我也是這些年才突然頓悟的。」
原來父親出軌前和母親的情感已經出現嚴重裂痕,察覺到彼此個性上的差異,但母親刻意忽視,以為視而不見就可以假裝彼此仍是當年結婚時愛得難分難舍的戀人。
只是父親終究還是無法忍受,在母親懷孕期間出軌,其實只是一種苦悶的抒發,這可從父親再婚的對象並非出軌的第三者就可以看出。
「我和你父親因為還惦念著對彼此的愛,所以假裝仍然還愛著,只是他提前清醒罷了,有時我也忍不住想。」母親微偏了頭,緩緩說道︰「也許那次出軌是他刻意的,只是想戳破愛的假象,手段是激烈了點,但在那個時候好像也只有這個方法。」
「是這樣嗎?」她喃喃自語。「欺瞞也可能是出自于愛?」
爆夏美只是靜靜地看著陷入沉思的女兒,她並不急著追問女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直以來母女倆關系始終處于疏遠狀態,她相信絕大部分原因在于自己和丈夫間失和有關。
她一直擔心自己的婚姻狀態、和前夫決裂的關系,會對女兒造成不好的影響,今天兩人有機會開誠布公把話談開,她懸在心上許久的大石終于可以放下。
爆風幸回家轉眼也過了好幾天,原本憔悴的面容經過充分的休息還有母親的細心照料,終于恢復慣有的豐采。
因為那天與母親的一席話,宮風幸也有所頓悟,無論郭江權對她的欺瞞是否出自于愛,她都決定不再計較、衡量其中的對錯。現階段她還無法厘清自己對郭江權究竟抱持著什麼樣的情感?也不想因此讓自己陷入這個無解的謎團,因此她決定利用這次荷琳設計所分得的紅利,再次到日本作為期一年的進修,除了很想念當年在日本留學的時光之外,也覺得自己需要再充充電,這次荷琳的設計案,的確耗光了她身體所有能量。
這次母親對她的決定竟然舉雙手贊成,不過不免擔心她只身在外的安全,她可是一再地保證之後,母親才終于安心。
她再次告別母親,回到位于台北關渡的住處,隔日銷假上班,受到同事熱烈的歡迎,紛紛抱怨這段時間沒有她在,險些失去幾件比稿的案子。
爆風幸笑說大家真是太客氣了,沒這麼嚴重吧。正當大家七嘴八舌地開始說起比稿驚險的過程時,淑美卻出聲嚇阻了這一團聒噪不休的人群,將他們趕離宮風幸的身邊。
「我想不用問你還好嗎?你看起來還真是神采飛揚!」
「是嗎?大概是因為我乖乖喝掉我媽煮的一大堆補藥的關系吧。」
「不過有個人可沒這麼幸運了。」
這個「有個人」除了是郭江權還能是誰?
近日她常在電視新聞里看到關于他的消息,他又成功收購了幾家瀕臨破產的工廠,不過仍保持一貫的低調,只是原本氣宇軒昂的模樣卻不復見,不知情的人可能會以為他只是淡漠,事實是他讓自己麻木,對自己身為太子集團副總一職克盡其責而已。
「別說了,都已經過去了。」
「真的過去了嗎?」問話的是Peter,他揚了揚手中的文件。「你該不會因為這樣才想逃到日本吧。」
「什麼意思?」淑美隨即奪過那份文件。「你要留職停薪一年!」
爆風幸只好微笑,想著究竟要怎樣才能讓這兩人相信自己真的不是因為逃避而作了這個決定。
貓喵喵出版社
冰佑權正與宮夏美結束與幾家來自大陸的出版社的會晤,他們有意洽談《變身》的簡體版權,也希望可以同步取得星馬地區的授權。
罷好他們來台灣做商務之旅,希望可以親自見作者一面,于是請宮夏美代為安排。
「沒想到他們會這麼喜歡這本書。」
今天見到的這群大陸出版商,與其說是出版人更像是書迷,不但針對《變身》一書提出許多疑問,更對郭佑權本人有莫大的好奇心,不但頻頻發問,甚至連他極私密的問題也不放過,害得他險些招架不住。
「因為真的是一本很精采好看的書啊。」宮夏美也沒料到大陸出版商竟然如此熱情,她也是首次見識到。
冰佑權只是笑了笑,每次有人贊美自己的作品,他還是難掩靦。
忽然手機響了,宮夏美看了一下來電顯示,向郭佑權致歉說道︰「抱歉,我先接一下電話,是我女兒。」
「嗯,風幸是我,準備要出門了嗎?那麼東西都帶齊了?護照也帶了嗎?機票呢?」
爆風幸在電話彼端笑著說道︰「都帶了,媽,你要找時間休假來日本找我玩唷,我們母女倆從沒一起出國旅游呢,答應我。」
「好啦,我會安排啦。你自己要好好照顧身體,千萬別生病了。」
「媽,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我可以把自己照顧好,別擔心,那我掛電話嘍。」
「嗯,要記得常打電話回來唷。」
听見女兒答應的話語之後,宮夏美才放心地掛上電話。她本想到機場送行,無奈女兒堅持不肯。想到要跟女兒分別一年,她還是滿心不舍,尤其這段時間母女倆感情突飛猛進,宮夏美終于感覺到自己真的是個母親,有個貼心又出色的女兒。
冰佑權乍然听見「風幸」兩個字時,心頭驀地一驚,這麼巧剛好同名同姓?
「從來不知道社長有女兒,要出遠門嗎?」
「嗯,這孩子說要到日本留學一年,她學設計,前段時間接了個大案子,她說自己電力耗光了,想出國充充電順便休息一陣子。」
听得郭佑權膽戰心驚。「社長有女兒的照片嗎?」
「有啊。」她找出手機里母女的合照,遞給郭佑權。「長得還算清秀。」
「糟了。」他眉頭緊蹙。「你說她要去日本留學?人已經出發,目前正搭車往機場的路上?」
「是啊,怎麼了?」
「社長,抱歉請先讓我打通電話。」
電話撥通了卻始終沒有人接,最後還轉到語音信箱,急得讓他改撥項皇瑞的電話,還是沒人接,他急得幾乎要跳腳,正準備掛斷重打,就听見項皇瑞刻意壓低的聲音。「抱歉,正在開會,我等會再回電話給您。」
「項皇瑞。」他幾乎是大吼出聲,不但把宮夏美嚇了一大跳,電話彼端的項皇瑞也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項皇瑞倉皇站起身,沒想到自己用更大的聲音嚷道︰「你說什麼?宮風幸要去日本留學-人已經在往機場的路上!」
他話才剛說完,就听見「砰」一聲,一把椅子被甩得往後跌,有個人影已經沖出會議室大門。
然後他又听見自己最害怕的聲音。「會議繼續,項皇瑞等會到我辦公室一趟。」還能是誰,當然是郭鶴。
哎,這對冤家到底還要折騰他多久啊。
飆速又蛇行的一台車,沿途秒殺了不少超速相機底片,連路上行駛相同路徑的駕駛都著實被嚇出一身冷汗,這人是不要命了嗎?
鮑路警察鳴起警示燈,火力全開,一路追趕還是遠遠落後,最後只見到一個小黑點逐漸消失在視線之外。
冰江權的確是不想活了,如果他真的失去宮風幸,他的生命還有什麼意義?
一到機場,他也是車丟了,就拔腿狂奔,氣喘如牛、汗如雨下,像只無頭蒼蠅般奔竄,拚命想著,她人會在哪里?
突然腦海發出警語,要他冷靜一點,先停下來,先停下來……
他這才終于停下腳步,調整呼息,听見一道細微的響聲,正納悶,才發覺是口袋里的手機簡訊。
是大哥郭佑權,簡訊沒有贅言,只寫著班機時間和航空公司名稱。
然後,他在最後一刻看見自己所愛女人的背影,一個大跨步,搶在她出關前,大手一攬,就將她摟入懷里。
爆風幸冷不防被這麼一攬,被人緊偎在厚實的胸膛里,嚇得她幾乎要尖叫出聲,直到鼻端嗅入熟悉的氣味,她才猛然醒悟……
冰江權捧起懷中人兒的臉,卻听見她說︰「你怎麼變得這麼憔悴?」
她從他懷中掙月兌出雙手,輕撫他的雙頰。「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冰江權听著听著竟然掉了淚,想見她一面想得他幾乎快瘋掉,卻還是不得其門而入,如今他不但見到了,還能擁她入懷,甚至听見她關切的話語,怎不教他鼻酸落淚。
「別走,不要離開我。」他低頭輕吻她的額。「別走,不要離開我。」
這話仿佛一記警鐘,震出她潛伏的隱約又朦朧的記憶……醉酒的那一夜,那個自己未著寸縷的謎題……原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