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 第九章

杜皓耘打電話到醫院找靖涵,醫院方面卻說她請假。

靖涵很重視病人的,她原本要到醫院看診,如今卻請假,可見她一定受到很大的傷害。

他拚命打靖涵的手機,可是始終都是關機的狀態,他只好發簡訊給她──

靖涵︰

我愛妳,不管如何,請記得回家

晚上我會在妳家等妳

皓耘

半天過去了,他遲遲連絡不到靖涵,盡避如此,他仍不打算改變他的決定。

他要向她求婚,他要去買鑽戒,要去找他的母親,用盡畢生的力氣,就算跪在地上,無論如何他也要懇求她答應他們的婚事。

這些都是今天之內要辦好的事。

他先到珠寶店挑了一只設計優雅時尚的鑽戒,接著,他打電話給他的母親約時間見面。林婉瑤當然心底有譜,知道兒子會為何事而來,因為艾莉兒已經打過電話給她了。

車子行駛在仰德大道上,轉個彎,映入眼簾的是濃密的綠蔭,一幢三層樓的紅瓦白牆歐式別墅隨即出現在眼前,那就是林婉瑤的住所。

杜皓耘把車子停在車庫里,開了門上樓,出聲問安。「媽,義大利好玩嗎?」

「還好。」坐在梳妝台前的林婉瑤轉過身來面對兒子。

在杜皓耘的心中,養母一直都是保持得那麼美麗、高貴,並且高高在上。

拜醫學美容之賜,快六十歲的她,容貌看起來不超過五十歲,他知道養母身邊有很多中年男人在追求,可是她都不為所動,依然深愛著去世多年的丈夫。

看到自己睽違已久的寶貝兒子,林婉瑤不是不高興,但是她沒有任何喜悅,因為他竟然違抗她的話。

「我看中了一套全世界獨一無二的耳環項鏈和戒指,要四千萬台幣。」她懶洋洋地說。

「那您買下來了嗎?」杜皓耘問道。

「買下來了。」她理所當然地說︰「我打算送給艾莉兒當作結婚禮物。」她翻翻月歷。「我這次回來,就是要幫你們辦好結婚的事。」

「媽,」杜皓耘一鼓作氣地說道︰「我不喜歡艾莉兒,很抱歉,我沒辦法答應妳的要求,娶一個我不愛的女人。」

林婉瑤萬萬沒想到兒子會如此直截了當地拒絕,當面抗拒她的命令。看來,兒子真的喜歡那個女人,但她絕不容許兒子忤逆她。

「那你有喜歡的女人嗎?」她明知故問。

「我有喜歡的女孩,我很愛她。」

林婉瑤挑眉,心中升起一股怒氣,她無法接受「她」做杜家的媳婦。

在接到艾莉兒的哭鬧告狀後,她立刻覺得不尋常。皓耘身邊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但都是玩一個甩一個,他很少會如此認真,竟然為了一個女子,而打了艾莉兒兩個耳光。

他的認真只有對一個女孩,那也是她最痛恨的女人的女兒,而今……

她立刻找人調查了杜皓耘住處隔壁的屋主,得知竟然是費靖涵。這三字有如天打雷劈,激起她經年累月的恩怨情仇。

可是她面無表情,讓兒子讀不出任何情緒。

她話鋒一轉說道︰「剛剛銀行打電話給我,說你刷卡買了一個價值兩百萬的鑽戒。」

杜皓耘目光一閃,母親這麼快便得知他的一舉一動,顯然,縱使她在天涯海角,依然對他了若指掌,難道他永遠無法月兌離養母的控制嗎?

「對。我打算跟她求婚。」他語氣堅定地回答。

「你是在告訴我,即使我不同意,你也要娶她?」終于,她雙眸閃著怒火。

「媽媽,妳知道……」他也不是傻瓜,既然母親對他的事一清二楚,母親應該早就知道他要娶的女人是誰了,只是不肯認輸說出費靖涵的名字。「我願意竭盡所能地乞求妳的諒解。」他懇求道︰「就算要我跪下來求您,我都願意!」

「如果我不答應呢?」林婉瑤強悍地說。

「別這樣,媽媽。」

她露出絕對凌厲的眼神,發下惡毒的咒語︰「我永遠不會準許你娶她!有我,就沒有她,有她,就沒有我!」

「媽,」杜皓耘試圖要說服母親。「妳不應該一直活在仇恨的世界里,這世上還是有真愛──」

「真愛?什麼真愛?我不相信愛!如果真的有愛,我的丈夫就不會無情地離開我!」向來優雅的林婉瑤突然吼叫起來。「如果真的有愛,我的兒子就不會離棄我,跟那個賤女人生的女兒結婚!」

「媽……」杜皓耘保證道︰「就算我結婚,我也不會離開妳!我永遠是妳的兒子!」

那幾乎要噴火的眼眸早失去了理性,林婉瑤惡狠狠地說︰「不!你會的,你會跟至勝一樣離棄我……」她一直往後退,退到陽台邊,直到不能退為止。

「媽,我不會,妳為什麼一定要那樣想呢?」杜皓耘越來越無法理解林婉瑤的孤獨與孤僻。「媽,我結婚後一樣會孝順您的。」

林婉瑤置若罔聞,歇斯底里地大叫。「你要選擇誰?如果你跟她,我就死給你看!」

「媽,別逼我……」

看著杜皓耘為難但堅定的神情,林婉瑤知道大勢已去,除非她賠上自己的生命,否則兒子不知道要回頭。

他的話還未說完,她真的往三樓外跳下去。

「媽……」杜皓耘的叫聲響徹整幢別墅,就遲了那麼一步,他來不及握住養母的手,眼睜睜看著母親在他面前跳樓自殺……

林婉瑤拿自己的生命做賭注,要讓杜皓耘遺憾一輩子……她真的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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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瑤醒來時,看到兒子一臉悔恨,沮喪地站在她面前。

「媽……」

幸好林婉瑤跳下樓的時候,踫到一樓遮陽板,幸運撿回一條命。但是她嚴重骨折,起碼一年內無法自由行動,必須倚賴輪椅和拐杖。

她忽略兒子眼底的關心,忽略他的痛苦,她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仍繼續說出絕情的話︰「這次沒死成,我還會繼續死給你看,只要你不跟她分手,我也不會讓你們兩個在一起!」

「為什麼妳要這樣逼我,妳想把我逼死,是不是?」杜皓耘瀕臨崩潰,他不懂,為什麼養母要他生不如死?她有愛過他嗎?

他激動得捶打牆壁,直到滿手鮮血淋淋。

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折磨他?

他這一生從沒主動要求過什麼,唯獨想跟心愛的人在一起,連這麼一個小小的心願,卻怎麼也無法達到!

「皓耘!」

林婉瑤的心髒幾乎停止,只見杜皓耘已經有如像一頭失控的野獸般,沖了出去。

看著地上血跡斑斑,躺在病床上的林婉瑤也動搖了。

難道她……徹底失去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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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知道這一切驚人發展的靖涵哪里也沒去,她去找她的嫂子,也是她從小到大的好朋友曉喬。

扮哥出門上班去了,曉喬忙著照顧兩個孩子和處理家務。毅毅和嫻嫻在姑姑身邊繞來繞去,這兩個寶貝是她的最愛,她跟他們玩成一堆,只是雖然有兩個佷子當慰藉,她仍顯得魂不守舍。

「妳怎麼了?」曉喬敏感地察覺靖涵很不對勁。

「我……」她有口難言。

曉喬叫保母和菲佣把孩子帶出去玩,她泡了靖涵最愛的咖啡,坐在露台上,兩人聊了起來。

「妳……和那個楊秋生,現在怎麼樣了?」曉喬試探性地問。

「……分手了。」靖涵不敢跟父母親說,跟曉喬可就毫無顧忌了。

「太好了!」曉喬也不喜歡楊秋生。「我一直覺得他根本配不上妳,只是礙于爸媽的期望,我一直不敢講。何況,」她盯著靖涵,認真地說︰「我看得出來,妳的心根本不在楊秋生身上。」

靖涵苦笑。

不愧是知己,曉喬能看穿她的喜好和情緒。

「妳知道嗎?」曉喬考慮了一下,說道︰「其實妳哥哥以前有個很好的模特兒女朋友,我跟他結婚後,他們還私下交往,我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那模特兒找上門……」

「什麼?」靖涵無法置信,她一直以為曉喬和哥哥是最佳典範夫妻。

「他娶我時,並不愛我,他是為了還爸爸的養育之恩。」曉喬一時月兌口而出,發現自己不小心說溜嘴,趕緊轉移話題說︰「畢竟,競焱是一個孝子。」

競焱並不想讓家人知道他發現真相的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風波,因此,曉喬也一直保守秘密。

這話卻透露出端倪。為了還父親的養育之恩?靖涵的眼楮瞪得好大,這麼說來,難道哥哥也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爸爸親生的兒子?

原本以為只有自己掌握這個家的秘密,原來,哥哥也謹守著這個秘密,不讓父母用心保護的秘密被泄漏……

「那你們後來……」靖涵小心翼翼地問。

「爸媽去環游世界的時候,我知道了他還跟外面的女人來往,我要求離婚,然後搬出去住……」曉喬敘述那一段她一生中最灰暗無光的日子。

「那段時間里妳一定很難熬。」靖涵無法想象,原來曉喬也曾經受過感情的折磨。

「沒錯。要逼自己不去愛自己深愛的人,是很痛苦,我做不到。而且沒有他的日子,我無法快樂起來。」向來柔弱的曉喬,竟然如此勇敢。「所以,追求自己的摯愛何錯之有?妳沒有錯!就算前面的道路困難重重,妳也應當披荊斬棘、勇往直前,因為這世界上最重要的事,就是和心愛的人白頭偕老。」她露出幸福的笑臉說︰「老實說,我真的很難想象如果沒有競焱的日子,我鐵定會活不下去……」

曉喬微笑地對好友說道︰「靖涵,妳應該努力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千萬不要放棄!盡力之後,再來怨兩人無緣吧!」

沒有皓耘的日子……

靖涵無法想象失去皓耘以後,黑暗無光的日子。

她的生命從十年前離開他後,就一直是枯萎的向日葵,可是十年後,經過陽光的照射,她恢復了生命的能量,她終于明白何謂活著!

這瞬間,她產生了一股堅定的意念──這是屬于我的幸福,我不要讓幸福從我手中溜走!

這念頭一起,靖涵立刻站起身,迫不及待地要離開︰「我要去追求屬于我的幸福!」

「加油!」曉喬會心一笑。「祝妳幸福!」

曉喬深信,靖涵看上的男人一定很棒,配得上靖涵的男人一定是人中豪杰。

迎向門外的陽光,靖涵彷佛凝聚起一股堅定的意志力和戰斗力。

就算皓耘有未婚妻,有最難纏的養母,但是只要有愛,愛就是力量,就算赴湯蹈火,她都要和皓耘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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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曉喬家大門,靖涵才發現自己一直沒開手機,連忙打開手機。

手機里留了近二十通的簡訊,字字都是皓耘的溫柔與關愛。她感動得雙眸蒙上一層霧氣。

她趕緊回家,皓耘說會在家里等她。

回到家後,沒看到皓耘的人,她打手機給他,可是電話沒通。

她痴痴地等著,等了好久,窗外不知何時下起小雨,逐走燦爛的陽光,緊接著,更下起傾盆大雨來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雖然她保持樂觀和信心等待著,不安卻無法抑制地逐漸擴大。

直到門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她才連忙起身開門,卻見到他近似癲狂地沖了進來──

「靖涵……」他整個人脆弱得倒在她身上,彷佛剛從地獄返回。

靖涵從沒見過他這個模樣,他的臉孔憔悴而骯髒,凌亂的頭發黯淡無光,下顎還有刮痕,嘴巴破裂,他的手還流著血。

「到底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不知道他到底踫到什麼事。

「靖涵,」他陷入歇斯底里,嘴里喃喃念著。「我要瘋了……」

他拚命抱住她,彷佛身陷大海中,而她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她不曾看過他如此失去理智,一股恐懼感凝聚在心中,隨著他的崩潰而逐漸累積。

她只能抱住他,只能讓他盡情地發泄,直到他慢慢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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