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知道小姐一定出事了。
否則為什麼他問人家夢桐到哪兒去了,沒有一個肯回答他,反而還急著擺月兌他,怕他又繼續問下去?
還有,軍爺為什麼跟他要夢桐的衣服?還直往這邊走?
所以他就想辦法甩開眾人,一個人奔來了,果然夢桐在這兒。
「將軍……謝謝。」夢桐咬緊了唇說道。
將軍對她的大恩大德此生無以為報,她永遠感激在心中。
「夢桐,等等。」李靖叫住她。「你不想知道我剛剛說的是誰嗎?」他一臉急切的說。
夢桐為難的低下了腦袋,這麼多人……
李靖瞪著杵在一旁看戲的士兵們,眾士兵立刻變了臉色,拉著阿亮一塊兒逃命去,因為這是將軍動怒的前兆。
「走,回去後再慢慢說。」兩人故意落在後頭慢慢的走,各自一臉的心事。
回營後,李靖丟了幾件衣服給她,要她換上。
「在這兒換上,免得又被人看見了。」現在外頭瘋成一團全沒了紀律,只有他這兒沒人敢擅闖。
一見將軍很有風度的背轉過身,夢桐趕緊動手換衣裳,月兌下一身濕漉漉的衣裳時,她還連打了好幾個寒顫,冷得半死。
而李靖則用力握緊了拳頭,他好緊張,真的好緊張。
接下來他到底該說什麼?
罷剛正欲開口卻突然被打斷,害得他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勇氣全飛了,如今意欲啟齒,談何容易?
「謝謝將軍。」她小聲道謝。
李靖迅速轉過身來。
她反而不好意思的背轉過身,不敢看他。
一件輕暖的外袍突然覆在她的身上,夢桐驚訝地反轉過身。
「過來這邊烤火,你嘴唇都發紫了。」
一听到「嘴唇」兩個字,她就想到剛剛和他那番唇舌糾纏的情景,不禁又羞紅了臉蛋。
「過來。」他拉著她一起走到爐邊。
「謝將軍。」
「別跟我客氣,坐。」
夢桐燒紅著臉蛋,安靜地坐在他旁邊,不知道該說什麼?
李靖也靜靜地撥著火堆,將人送來的暖身酒倒了些進火堆中,頓時火焰闢啪作響,酒香也溢滿了室內。
他倒了少許的酒給她,自己也斟了些。
「還記得咱們第一次喝酒的情景吧?」
「記得。」她點頭。永遠記得。
「你嚇了我一大跳。」
「喔?!」
「想不到你那麼會喝。」他嗤笑著。
夢桐也笑了出聲,當時的情景歷歷在目,確實是最難忘的回憶。
李靖突然止住笑容望著她。「我剛剛說的那人……就是我,和你喝酒的那一天,我指的心上人就是你。」
夢桐一時還沒會意過來。
半晌,她震驚的瞠圓了眼眸。
他輕笑的闔上她驚訝的小嘴,笑聲連連。
「現在你終于知道我當時有多震驚了吧!」
夢桐仍是一臉的不敢相信。
什麼時候,將軍什麼時候……知道她是女的?
「與我相比,你這只能叫「驚訝」!」李靖直發噱。「我那才叫「震驚」!」當時他的表情一定比她現在還蠢多了。
「將軍!」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嚇一跳吧?還有更教你驚訝的呢!」他打算請戰。
突厥屢次挑釁,應該要狠狠地迎頭痛擊,直打到他們再也爬不起來為止;而他掛心的……就是她。
他打算等凱旋歸來後就卸甲返鄉,到時他只是一介平民,雖然家境富裕吃穿不愁,可……夢桐願意跟著他嗎?
「你……什……什麼時候知……道的?」她一直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沒人發覺。
「問這個吧。」李靖由懷中掏出玉佩在她眼前晃了晃。「這是你給我的定情物,從那天遇見你開始,我就愛上你了。」
夢桐起先沒看清楚,等她弄明白李靖手里拿著的東西是什麼時,表情立即由驚訝轉為不相信,再由不相信轉為驚愕。
「這……」
「你的玉佩。」
「你……在哪里……撿到的?」她找了又找,原來東西一直掛在將軍的脖子上。
睽違已久的玉佩看起來既熟悉又陌生,所以起初她還認不出來,而且也早忘了,等仔細看清楚後,她當場結舌。
「你自己的東西會掉在哪里呢?」李靖好笑的反問。
夢桐腦袋一片空白,根本沒辦法思考,只能呆望著他。
見她一副茫然,他又忍不住發噱,「再想想,你最後一次戴它是什麼時候?」
夢桐仔細想了想,突然驚吼︰「將軍!」
原來那時候就……
李靖大笑!
夢桐的俏臉已漲得通紅。
敝不得,怪不得將軍盯著她看的眼神老是怪怪的。
「將軍,你怎麼可以……」她氣壞地直跺腳。
「我為什麼不可以?又不是我自己跑去偷看的?」
「你──」
「我不是故意的。」
「你──」
「不過你的身材很迷人。」他贊賞的說。
「你怎麼可以──」她又氣又羞。
「我怕嚇著了你,所以不敢出聲,這不能怪我。」
「可是──」
「當時我被你嚇壞了。」
「你說什麼?」她吼了聲。
「突然跑來個女人月兌衣給我看,你想我能不驚訝嗎?」
「你……簡直是得了便宜又賣乖!」夢桐氣得想走人。
「夢桐。」他趕緊拉住她。
「放手。」
方才得知自己是他心上人的喜悅,早已被他的強辭奪理氣得化為泡影,只想踹扁他。
「你別氣嘛!也只有我一個人看見。」
「你說什麼?」她又吼,不敢相信他這麼下流!
「你就像是注定屬于我的,兩次月兌衣就只有我一個人看見。」也幸好只有他一人看見。
「你──」
夢桐氣得渾身發抖,然後她震驚的瞠大了雙眼。
「你……你怎麼知道我只有兩次到溪邊淨身?」
李靖無辜的眨了眨眼楮,笑得好「老實」喔!
「原來你每天守在那兒!」她又吼,簡直是食髓知味。
「沒辦法,我對你一見鐘情。」他趕緊又拉住她,不讓她走。
「誰跟你……」在轉身怒斥的當兒,她看到了李靖深情的眼眸,一時竟然呆掉了。
「夢桐,我喜歡你,否則我為什麼天天往你那兒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著了什麼魔、發了什麼痴?我只覺得神秘又美麗的你讓我好著迷。」他輕撫著她的臉蛋,一臉深情。「我擔心你會暴露身分,直想把你調到我身邊,奈何經常陰錯陽差,反而把自己氣得睡不著覺。」
他說出兩三事,夢桐听後忍不住笑出聲。
突然,他緊張地握住她的雙手。「那一天酒後吐露心聲,你卻有听沒有懂,你……答應嗎?」
還說呢,她傷心了好幾天,也好幾天都睡不著覺,當時她一直幻想著李靖心愛的人的模樣,原來正是她自己。
「你該直說的。」她害羞的低垂著臉蛋。
「然後把你嚇壞?」
「現在呢?現在你就不怕把我嚇壞?」她的頭垂得更低了。
他露出了笑容。「現在我只怕你不肯答應。」
「答應什麼?」她眨著眼楮,抬頭看他。
「答應什麼?!」他不敢相信的怪叫。
她到底有沒有在听呀?
「你只問我答不答應,到底要我答應什麼?」她無辜的嘟著嘴。
要不是看到她眼底的笑意,李靖真想好好地打她一頓。
「嫁給我。」
她搖首。
「為什麼?」他急了。
夢桐羞紅了臉蛋。「得問我爹。」
「喔──」李靖終于懂了。
嚇了他一跳。
「可是我的身分……」她為難了。「會不會給你惹麻煩?」
「我打算奏請皇上,除了請戰,我還會把你在軍中的優良表現一一列入,只是……」
「只是什麼?還有,為什麼要請戰呢?」一听到「請戰」兩個字,她樂得暈陶陶的腦袋全成了一片空白。
「夢桐。」李靖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解釋復雜的軍機要塞防守要領,只能簡略的說明,「你有沒有發現我們三番兩次遇到突厥人偷襲?」
她頷首。
「突厥就在前方關隘的另一側駐守。」
「你說什麼?!」她驚訝的喊。
「沒錯,三軍中以黑鷹軍為首,另兩軍緊跟其後,如果說我們所處的位置是鷹首,那麼另兩軍就是鷹的羽翼,如此才能將邊界守護得固若金湯。」
夢桐恍然大悟,原來她和阿亮一直待在最前線,可是她卻完全感受不到肅殺的氣氛,反而日日逍遙、夜夜好眠,每天傻傻的過日子。
「皇上會答應嗎?」
「會。要不是你,咱們的鷹首早就被斬斷了,我想皇上會考慮對方一再地挑釁而決定給對方一點顏色瞧瞧。你會等我嗎?」
一想到他要征戰,可能會身受重傷,可能會有個萬一,夢桐白了臉色。
「怎麼了?你怎麼不說話?」
她望著他,依然欲言又止。
「說呀!」
她漸漸紅了耳根,不好意思的轉過身去,囁嚅的開口,「一定要等到那時候嗎?」
「什麼?」他沒听清楚。
她玉頸的紅艷色澤又加深了幾分。
「我是說,一定要等到那時候嗎?」
李靖失笑。「不到那時候,就等于沒有凱旋回鄉,我如何向你的爹娘提親?」
她搖頭。「婚姻由我做主,誰也不能代我決定。」她暗示道。
他听胡涂了。
「可是你剛剛不是說……要等你爹爹答應嗎?」
她臉上的紅暈更深了,笑容更羞澀,她沒想到李靖會那麼老實。
罷才他突然向她提親,雖然她听了雀躍萬分,但總不好意思表現得太過明顯呀!包何況她剛剛又在氣頭上,擺明著答應豈不讓他更得意?
可是現在情況又不同了。
「我說的意思你還听不懂嗎?」
「你的意思是……」李靖想了想,還是沒把握。「我听不懂你的意思。」還是由她直說吧,免得猜錯了又挨罵。
「我……」教她怎麼好意思開口呢?「你真是只大笨牛。」她生氣地跺了下腳。
她的意思難道還不夠清楚嗎?她不希望等到那個時候,不管是生是死,她都願意永遠是他的人,就從現在起。
「閉上眼楮我就告訴你。」看來這只大笨牛得好好教了。
李靖毫不猶豫的閉上眼。
未料兩片溫熱的唇堵住他。
「夢桐!」他驚訝得立即睜開眼楮。
夢桐羞怯的避開他的目光,俏顏更醉人了。「這樣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
「夢桐!」他輕喊。滿溢的喜悅令他整個人快要融化掉了。
「我已經是你的人了。」她羞澀的偷瞅他一眼,輕笑的咬著唇。「我的身子早被你看光了,豆腐也被你吃盡了,你該負責。」
「夢桐!」他想笑。
包想快樂大吼。
「我不管,我不要等到那時候,誰知道你到時候會不會變心?」她故意嗔怒道。
「我會平安回來的,我保證。」真難為她了,竟用這種方法。
「可是……」不爭氣的水霧竟然在眼中凝聚。「可是我不要離開你。」她哽咽。
「夢桐,我沒有要離開你呀!」李靖溫柔的勸哄著她,將她摟緊。
「我怕你永遠不回來了。」
李靖趕緊用力抱緊她,不住的安慰她。
「我不管!」夢桐用手抹去淚水。「你要負責!現在就負責!」
「現在?」
既沒有媒婆也沒有轎子,更少了敲鑼打鼓的人,這……怎麼成親呢?
看著她直直瞅住自己的眼神,李靖突然掉了下巴。
「夢桐,你……你……不是開玩笑的吧?」他听錯了吧?
「婚姻能兒戲嗎?」她嘟著嘴,不滿的反問。
李靖驚訝地拍著自己的腦袋。太意外了!真是太教人意外了!他作夢也沒想到夢桐會說出這種話。
夢桐的舉止總是出人意料,他發現她往往令他不知該做何反應?
在她的凝視下,他的心髒開始狂跳。
「可是我怕你會後悔。」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
「所以你一定得平安回來。」
「我答應,可是──」夢桐突然貼近他的身軀,反而讓他僵住。
「既然答應了,就不可以有可是。」
「可是──」
「嗯?!」
「可是──」
「再說我就罰你。」
「可是……你打算怎麼罰我?」他好奇的問。
「灌醉你呀!」
「哈哈哈……」李靖大笑。
這算哪門子的懲罰?
「將軍!」她知道他在拖延,不滿的嬌嗔。
他嘆了口氣。「夢桐,我這是為了你好。」
「為我好就得對我負責。」她才不要听任何理由。「你不敢負責嗎?」
「我不敢?」他挑眉怪叫。
「要不然怎麼婆婆媽媽的不像男人?」
「你──」
她挑著眉,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
「你──」李靖失笑。他就是愛煞她的模樣,愛煞她的勇敢堅強,而現在的她也是他愛極的一部分。「我愛你,芷倩。」
她聞言,驚愕的睜大眼楮。
他笑著撫模她的唇。「我答應你。」說著,緩緩的低下他的頭。
就在他的唇快要觸到她的鼻尖時,她突然打了個噴嚏──
「哈啾!」
兩人同時轉開臉,隨即又尷尬地轉回來。
「對不起,我──」
「沒關系,都是那個突厥害的。」
兩人相視輕笑了一會兒,兩顆腦袋又愈接愈近……
突然一聲──
「哈啾!」
換李靖漲紅了俊臉。
「沒關系,不怪你。」夢桐趕緊安慰。「都是那個……突厥害的。」她忍不住笑出聲。
外頭人聲鼎沸,盡避將軍帳內依舊清靜,但高談的笑聲仍隨時會穿透進來,令原本緊張兮兮的兩人神經更加緊繃了。
想要在這麼嘈雜又危險的地方完成「洞房花燭夜」實在非常困難,兩人都有自知之明,所以默契十足地只想偷吻一下就好。
在這難得的機會里,在這難得的獨處時光,在這千軍萬馬中,他和她終于可以不被打擾的依偎在一起……怎能不好好把握?
輕輕吻一下也好。
就在兩張唇又再度貼近的時候,阿亮的聲音突然傳了進來,兩人分開的剎那,阿亮剛好闖進來。
「小姐!」阿亮驚吼,手中的東西摔了一地。
「阿亮!」是李靖氣壞的吼聲。
而外面一大群人听到阿亮的「小姐」之吼也全沖了過來,將外面擠得水泄不通,紛紛往帳內探頭探腦,想一探究竟。
「沒有呀!什麼都沒有呀!」
「哪來的小姐?」
大伙兒一直張望。
李靖鐵青著臉僵在原地,夢桐則閑逸地坐在另一側慢慢喝酒。「哪里來的小姐?」她也問。
「阿亮!」李靖咬著牙,恨不得將他撕了。
「小──」
噓!夢桐用眼神斥責他。
阿亮無辜的扁著嘴,他又不是故意將碗摔得一地都是,瞧他們兩個的眼神……活像他犯了什麼十惡不赧的大罪。
阿亮哪知道他的擅闖破壞了兩人的好事,他遍尋不著的小姐竟然窩在這兒,而且還穿著將軍的衣服,嚇得他當場把將軍命他熬煮的姜汁給打碎了一地。
李靖真的恨死了阿亮,他每次都在節骨眼殺出來攪局,不但攪局,還帶了一大堆人來湊熱鬧,真的會把他氣死!
幸虧他沒有跟夢桐「那個」,否則衣服月兌了還得了?
其實這不能怪阿亮,他擔心著小姐,而將軍命他煮姜汁祛寒,他哪敢怠慢?東西端了就趕緊來了。
「我……我不是故意要打碎的。」怎麼這樣一直瞪著他看?好像要把他吞了。「打翻姜汁犯得著這麼生氣嗎?」阿亮想安慰他。
「阿亮!」李靖咬牙切齒。
夢桐則是又好氣又好笑,阿亮胡涂的一面她老早就領教過了,說真的,將軍跟他生氣也是白氣。
「你還不快走?」李靖吼。
「是!」他拉著夢桐就走。
「你──」李靖當場七竅生煙。
「我叫「你」──」可沒叫你拉著夢桐一起走。
可是人那麼多,他怎麼可以說出來?他怎麼可以有半絲急切顯現在臉上?阿亮把他氣得肺部簡直就要爆炸!
夢桐笑著把阿亮推往帳外。「我和將軍正商量著大事呢!你再去端兩碗姜汁來。」
「什麼大事?」阿亮哪肯走?一定是在盤查她女扮男裝的大事,他愈想愈覺得有可能。
婚姻大事!夢桐無力的又把他往外推。難道他看不出來她和將軍都不希望有人打擾嗎?
「小姐,跟我回去。」一急之下,阿亮月兌口而出。
小姐?大伙兒同時瞪圓了眼楮,驚愕的對望彼此。
「我還有大事要商量。」夢桐氣嘟了嘴。
「可是我怎麼可以放你一個人應付呢?」
李靖氣得牙關犯疼!
「可是你待在這兒也幫不上忙。」
「不,要走一起走,否則……」他突然壓低了聲音。「我怕他對你不利。」
「噗!」夢桐噴笑。
李靖簡直忍無可忍。
「走吧,小姐,你不覺得他……」阿亮努了努嘴。「很可怕?」
「噗!」夢桐一直笑。
「你到底滾不滾!」李靖大吼。
把阿亮嚇了一大跳。「小姐,快快……」他拉著夢桐就要走。
大伙兒可真的听清楚「小姐」兩個字了,全震驚得掉了下巴。
「李亮!」李靖咬牙切齒起來。
「哈啾!」他和夢桐同時打了聲噴嚏。「哈啾!炳啾!炳啾!」兩人接二連三地直打嘖嚏。
「李亮!」李靖咆哮,眼光恐怖地瞪著阿亮,「托你的福,我和夢桐都著涼了!」
「原來夢桐是女的!」
大伙兒驚訝萬分,紛紛圍著夢桐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