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公子以身相許 第6章(1)

三月時節,天氣回暖。

已經連續好幾晚,慶蒔都在「應條子」。

叫條子,即由嫖客請飯莊伙計拿紅帖,到妓院邀請妓女參與飯局。而應條子,則是妓女答應接受嫖客的邀請,自個兒叫車到指定飯莊處。

不過,慶蒔覺得自己的情況不太一樣。沒人叫她,她也沒應局,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被帶出局。

自從發生了醉客大鬧翠楊館的事件後,他覺得那里不安全,何況還有個喜歡窺探入家房事的八婆在,讓人渾身不自在,所以他總是每晚酉時一到,便到了翠楊館守著她,將她帶出局,到鄰近的幾家著名飯莊、飯館用晚餐。

領家嬤嬤這回可是眉開眼笑了,因為這帶出局的錢她收得不少。

也因李蘭英將慶蒔護得像寶似的,讓她以為自個兒也撿到了個極品,可以學那一等妓院賣清倌初夜的手法,靠慶蒔大賺一筆。所以慶蒔在翠楊館的生活,真的改善了不少。

這晚,李蘭英將她帶到韓家潭胡同西口的致美順,因為天氣還是會凍到身子,所以他叫了一桌涮肉銅鍋,用上等的白菜高湯涮這一桌豬、羊、牛肉等薄片。另外也點了一簍熱酥酥的芝麻燒餅,好配著吃。

這可止慶蒔開了眼界,她敢說她這十七年的生命里,從來不曾吃過這麼好的一餐。李蘭英見她瞪直了眼,笑了笑,拿了筷子就幫她涮了幾片羊肉。涮熟了後,沾了致美順獨家的醬料,便放上慶蒔的小盤,也替她夾了幾顆大蒜頭進去。

慶蒔二話不說,將蒜頭包進薄肉里,一口吞進嘴里。

李蘭英見慶蒔忙得說不出話來,問︰「好吃嗎?」

慶蒔猛地點點頭。李蘭英說︰「你就照著我剛才的方法,這樣吃。」

看著慶蒔成功地涮了一回女敕肉,李蘭英才放心地撈起一些白菜葉子,吃起自個兒的份。

大口吃著芝麻燒餅的慶蒔,不忘偷偷地看著他。

自從他讓她那樣吻他後,可能再加上這幾日天氣冷的關系,李蘭英的臉色一直很不好。反倒是她,在這凍天里還健壯得像頭牛,手腳烘熱,小臉泛著光彩,簡直不可思議。

但即使這樣,李蘭英還是堅持帶她上館子、陪著她將整桌菜吃完。而他也吃不多,慶蒔從沒看過他吃肉,只會對一些炒得不油膩的青蔬下筷。

慶蒔撫著下顎,想了一下。她從沒看過梅崗吃東西,不過,花妖應該不會吃肉吧?所以,李蘭英就是梅崗的事實,是不是又可以拉近了一些?

「怎麼了?」李蘭英問,狡猾慶蒔為何一直盯著他發愣。

「喔!」慶蒔尷尬地笑幾聲,說︰「沒什麼啦!只是想找出你臉色不太好的原因。」

「你還在擔心我?」李蘭英問。

「當然。」慶蒔的嘴還是不想討喜。她紅著臉說︰「你可是我的衣食父母。」

「我很高興。」李蘭英輕輕地笑了笑。

慶蒔覺得這話听得挺熟悉的。

「是不是因為你不吃肉?」她問。

「我吃素。」

「是不是因為你吃得少?」

「你想我這副好身材是怎麼來的。」李蘭英眯起了風眼,故意讓慶蒔想起那很春色的除夕夜。

慶蒔盯著李蘭英看,好久好久。

她默默地下了決定——

「還是因為,你讓我吻你。」慶蒔說︰「每次吻過你之後,你的氣色就從沒好過。」

李蘭英皺起眉頭,正要撈白菜的筷子懸在半空。

慶蒔再次想起梅崗曾經說過的話。這靈光一閃,讓她的話說得更篤定。

「你讓我吃了你的真氣。」

李蘭英瞠大眼,手一松,筷子掉進了銅鍋里。

「呃,筷子掉了。」慶蒔指了指鍋里,提醒他。難得看到他失去鎮定的模樣。

李蘭英還是瞪著她看,等她說話。

「雖然你對我好,可能真的是為了什麼商業利益。」慶蒔吶吶地說︰「但是,你對我的好,真的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李蘭英咽了口唾沫,問︰「什麼人?」

「一個對我很好,但是我卻污辱了他、傷害了他的人。」

「你沒有傷害他!」李蘭英很突兀地說,還說得斬釘截鐵,好像他就是那個人一樣。

慶蒔起初很訝異,但是這直截了當的回答,無疑是印證了她的猜測。

「我傷害了他。」她回李蘭英;「我是個很自私、很懦弱的小人——」

李蘭英馬上打斷她。「你不是。」他甚至再重復。「你不是!」

慶蒔癟起嘴,沖道︰「遇到危險只會想到自己,遇到利益更是只能想到自己,我不是這樣的人嗎?所以我才允許你來看我,因為你會帶我去吃好吃的東西。如果你對我一點用處都沒有,我告訴你,我會像第一次見面那樣,把你打跑!」

李蘭英銳利地眯起眼楮,質問︰「為什麼你老是喜歡說這種話?」

「因為你的好會讓我不安。」慶蒔絞著小手,怯怯地說︰「很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可是我一點也不配——」

「為什麼你老愛說反話?」李蘭英又打斷她︰「你以為你這樣說,我會很高興嗎?我就會放棄你嗎?」

他把慶蒔堵得啞口無言。

兩人也都有些上了火氣,甚至因此忘了彼此台面上的身份。

「你想過嗎?慶蒔。」李蘭英硬著聲音說道︰「我對你好,就真的只是想對你好,沒有別的意圖。而你也希望別人對你好,不是嗎?」

「騙人!」慶蒔堵他。「你不就是想報恩嗎?我才不是你要報恩的對象!」

「我覺得我很真誠,這才是重點。」

「我也很誠實地覺得,如果我真坦蕩蕩地接受你的好,那我真是無恥,沒有半點骨氣,虛偽得要命。」慶蒔說︰「你的好可以用在別人身上,比如你愛的人。」

沒錯。他愛的人,才有資格接受這樣的好。

他只是想報恩而已,而不是喜歡她、甚至是愛她。可是他對她的好還有溫柔,都是會讓人陷落的陷阱。她討厭自己有時自以為是的想法——以為她有人在愛,還會天真的認為這份愛,她可以霸守一輩子。

她討厭這種想法!討厭這份虛假的幸福感!

她喜歡他,沒錯,她喜歡這個花妖的陪伴,他讓她覺得好幸福,可是這些都只是短暫的報恩而已。她討厭!她討厭!她討厭——

氣瘋的李蘭英看不出慶蒔難過的眼神,更不知道她那脆弱的心,抱的是這種想法。他只是咬著牙說︰「王慶蒔,我的脾氣本來是很好的,可是你一再惹怒我。」

被凶了的慶蒔更倔,哼了聲氣。「如果你後悔對我好的話……」她說︰「我把我吃下去的東西都吐還給你。」

「王慶蒔!」李蘭英拍桌大叫。

慶蒔震了一下,眼眶紅了。

鄰桌的客人、來回穿梭的小二們也都靜了下來,愣愣地看著那一桌。

然後,他們看到那姑娘猛地站起身,就往門外沖。那爺本想捉她的,手卻懸著一半,最後也只是靜靜地看著小人兒的身影,被黑夜吞沒……

慶蒔邊走邊哭。

臭李蘭英、死李蘭英、可惡的李蘭英……

臭梅崗、死梅崗、可惡的梅崗……

他凶她?他怎麼可以凶她?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凶她,可就只有他不能凶她……

她也是,她討厭自己的嘴,每次、每次、每次!都說不出討人喜歡的話!

雖然她很倔強、她很任性、她很討厭、她有很多很多的缺點,可是、可是……

世上唯一會對她好、對她笑的人,就只有他而已。現在連他也凶她了,連他也凶她了……那只證明了一個事實。

她果然是個討厭鬼!沒錯、沒錯,她是個不配得到幸福的討厭鬼!

想到這兒,慶蒔的眼淚又掉了更多,視線模糊,壓根兒沒注意到迎面走來的一隊人馬,就這樣撞了上去。

「大膽!」有人大罵︰「敢擾貝子爺的雅興!你有幾條命可以抵啊?」

被撞倒在地上的慶蒔,衣裳下擺都被地上和了爛泥的雪水給弄髒了。她狼狽地爬起來,看到這群人馬陣勢大得嚇人,許多家僕、護衛模樣的男子,將中間那個肥垮得像顆湯包的老爺團團圍住。慶蒔知道這群人不好惹,趕緊抹抹臉,鞠躬道歉︰「抱歉,我沒看路……」

「嘿!這妞生得真標致。」可話還沒說完,那中間身著華衣、像顆灑了金粉的湯包的老爺,打斷了她。「喜歡!我要她!」他指了指慶蒔,越說越激動︰「我要她!本爺今晚就是要這個味!」

慶蒔一驚,這才正眼瞧了老爺。只見他臉紅得像燒紅的炭,眼神渙散,笑容呆滯,連站著都要人好生扶著。模著胡子婬笑的模樣,更讓人覺得下流。慶蒔暗喊一聲糟,這家伙喝醉酒了。

「好的!爺!」家僕們涎著嘴,討好地連連稱是,對上慶蒔後,又是另一副嘴臉。「咱們的爺要你了!」

「什麼?」慶蒔開始後退,轉身要跑——

「架走!」一聲令下,護衛紛紛涌上前。

慶蒔跑沒幾步,腳就騰空了。一伙人就這樣架著慶蒔,浩浩蕩蕩地往韓家潭胡同上最好的妓院走去。

街上的人看到慶蒔的遭遇,皆冷眼旁觀,無人出手相助。畢竟這貝子爺的風流在內城、外城可都是出了名的,連在大街上都敢隨便對民女出手,也沒官員能治得了他,在這風月場閉走一個妓女又算什麼?

可憐的慶蒔,在大漢的鋼臂緊箍下,連脖子都不能扭,只有眼珠子無助地轉啊轉……

而這混亂的場面,都被遠處的一個男子看進。他寒著臉,跟著這隊人馬,來到了韓家潭胡同上最豪華的一等妓院「慶元春」。

這位家里有三妻四妾的貝子爺,是慶元春的常客。老板和領家嬤嬤對這皇族貴客可是又愛又恨,每回總是謹慎又恐懼地接待他。

他把本樓的花魁、花娘都拐回家當妻妾,讓本樓損失慘重不說,他們甚至還得忍受他三天兩頭帶進外頭的姑娘,來慶元春借房逍遙快活。不過,看在他是皇親國戚,每回也不吝惜千金的份上,他們都忍下了。

所以,看到慶蒔被眾大漢給架了進來,他們也見怪不怪,只能涎著嘴臉,討好地招呼這皇族爺︰「爺,今晚還是來間『醉歡房』嗎?」醉歡房可是慶元春里一等一的上房。

「對!對!」貝子爺口齒不清地說︰「還有燒酒,多拿點燒酒來,爺要喂這可愛的小兔子喝酒,然後再一起快活……」

慶蒔一听,全身顫栗,身子抖得像秋風掃落葉。可大漢們才不管哩!照樣把慶蒔給抬進了醉歡房里。

慶蒔一被放下,趁著空隙就快手快腳地鑽出房,但大漢早知道她會來這一招,一把又將她給推進了房里,還大喝威脅︰「你敢逃,就把你腿打斷!」

醉醺醺的貝子爺一進房,就嘿嘿嘿地沖著慶蒔壞笑,等燒酒都送了進來,他馬上把人都趕了出去,緊緊地關上房門,然後一邊寬衣解帶,一邊朝慶蒔走來。

「嗚呼呼……小妞啊小妞,爺還沒看過這麼清女敕的妓女哩!」貝子爺露出了他的大肚皮,肥肉抖得讓慶蒔好想吐。「快!快!快來爺的懷里啊!讓爺好好地疼你啊!來啊!來嘛——」

說完,這貝子爺就忽然沖了過來,要抓慶蒔。

慶蒔哇哇大叫,縮著身閃避。沒想到他醉了,動作還這麼靈活。

貝子爺又笑。「唷?小兔子想跟爺玩游戲?好哇!好哇!那爺來當那蒼鷹,蒼鷹要來抓小兔子嘍!」然後把小兔子生吞活剝,給吃了!

「你、你不要過來!」慶蒔揮舞著拳頭,大喊︰「我、我會打你!打死你!」

為什麼同樣是男人,格調會差那麼多?慶蒔想起了李蘭英,他喊那些肉麻的話能那麼動听,可這男人喊起來就這麼下流、讓人作嘔。

「打啊!打啊!」肥老爺又要撲過來抓她。「要把爺的肚皮打得舒爽,可是很難的啊!」

慶蒔躲過這一波攻擊,但是小腳沒收好,竟然被貝子爺給抓住了。貝子爺婬叫一聲,馬上把慶蒔拖到他身下,然後猴急地就要月兌慶蒔的褲子。

慶蒔哇哇尖叫。慶蒔猛力掙扎。慶蒔滿腦子都是李蘭英,滿腦子都是梅崗——老天!她這樣傷害梅崗、污辱梅崗後,她竟然還妄想他會來這兒救她,他或許根本不知道她被抓到這兒來咧!

她要認命了嗎?她要嗎?

叩!叩!叩——

是敲門聲。

躺在地上的兩人一愣,又不理會,一人繼續月兌褲子,一人繼續掙扎。

踫!踫!踫——

敲門聲變得更猛烈、更急躁。

然後,慶蒔听到了李蘭英的聲音。「開門!開門——」

「爺!你可不能這樣霸道啊!」領家嬤嬤阻止的聲音。「里頭可是貝子爺哩!你敢頂撞?你命有幾條啊?」

但李蘭英還是用力地拍門,最後甚至把門給踹開。

李蘭英走了進來,看著被壓在地上、褲子被月兌了一半的慶蒔,然後眯眼瞪著那肥豬貝子爺,眼神火得像是要把他給煮熟似的。

「王八羔子!」貝子爺覺得被冒犯,起身沖向李蘭英,揪住衣領,把他損到牆上。「敢擾爺的興!你不知道爺是誰嗎?」

慶蒔見李蘭英就要被打,趕緊爬起來,抓住那肥貝子的粗手。李蘭英是來救她的,她很高興,可是她不希望他因此受了傷。

「家僕冒犯了貝子爺,是嗎?」然而,李蘭英卻用一種平靜的口氣說。

貝子爺一愣。「這是你家僕?」接著哼笑一聲。「管她是不是你家僕,今晚爺要定她了!誰叫她走路不長眼楮,撞上了爺!」

「原來如此。」李蘭英寒著臉,竟用命令的語氣對慶蒔說︰「你撞上了高貴的貝子爺?」

慶蒔咦了一聲。李蘭英不是來救她的嗎?怎麼有點幫著腔的意味?

「的確該罰。」李蘭英嚴厲地說。然後,又對貝子爺勾著不冷不熱的笑容說︰「那就請爺好好享用她。」

他輕易地扯開貝子爺的肥手,然後走到門口,把門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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