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整,小得幾乎沒有地方駐足的房間里,用厚紙箱權充的床頭櫃上,鬧鐘準時傳出規律枯燥的電子鈴聲。
床鋪上——雖說是床,但也不過是用幾張破舊薄床墊疊成的軟鋪——縮在層層被子底下的汪敏應聲蠕動幾下,不情願地伸出一只縴縴玉手,抓住鬧鐘看了看,然後按掉,坐了起來。
她有著細長優雅的雙眉,小巧柔女敕的唇瓣,線條圓潤的鵝蛋臉,組成一張清麗秀媚的容貌,不但耐看,還會讓人舍不得移開視線。尤其是那對水潤閃亮的大眼楮,更是令人過目難忘。
只可惜,汪敏眨眨眼,適應了清晨不太刺眼的日光後,便從紙箱上抓來一副眼鏡戴上,硬生生遮住了那雙勾人于無意間的靈魂之窗。
她穿上外套,疊好被子站了起來。在春寒料峭的清晨里做起伸展操,精神抖擻得一點都不像剛剛才從溫暖被窩里爬出來的人。
走出房間,她敲了敲妹妹的房門,踏著輕快的腳步、哼著歌兒邁向廚房,準備早餐和午餐的便當。
煎好荷包蛋及吐司端上桌後,妹妹汪麗也正好換妥衣服打開房門。
見到相依為命的姊姊一副雀躍的模樣,汪麗忍不住開口調侃。
「大姊,什麼事這麼高興啊?」她拉開椅子坐下,抓著早餐邊啃邊問。「我記得你前幾天心情很不好,每天都抱怨公司里來了個超陰陽怪氣的經理,要出門的時候還會唉聲嘆氣。怎麼才過一晚就眉開眼笑了?」
想起前陣子,因為撞見了某惡魔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害她這陣子除了要躲著上司纏人的追求攻勢,還得死命避開所有與某惡魔相遇的機會,以防莫名其妙被人陷害,汪敏就有說不完的怨言。
但沒有關系,今天這個普天同慶、舉國歡騰的日子,足以抵銷一切不愉快。
「嗯哼,你忘了今天是月底?月底可是偉大的發薪日啊!」汪敏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得意地道︰「親愛的小妹,你晚上想吃什麼菜?只要不太過分的話,或許我會答應喔!」
「哪有人說要請客還這樣一再打折的?一點誠意都沒有……」汪麗咬著吐司無奈地喃喃自語,已經很習慣自家大姊那走火入魔的吝嗇。
「啊?你說什麼?」開心地裝著便當菜的汪敏抬起頭來,沒有把妹妹的碎碎念听分明。「怎麼樣,要吃什麼?腌肉排還是鹵雞腿?」
就算工作再忙,除非公司提供免錢的加班便當,否則汪敏一定會沖回家,自己下廚做省錢料理。
蘇……光听到菜名就讓人忍不住口水狂涌!汪家小妹立刻很沒節操地向掌廚的老大妥協。
「那我要吃鹵雞腿。」她收起氾濫的唾液,瞥了一眼牆上時鐘。「大姊,你沒關系嗎?已經快八點了喔!」
「是嗎?那我得快一點了。」汪敏也跟著看過去,不由得嚇了一跳。
糟糕,因為一直想著今天存折簿上的數字,又能朝目標邁進一步,她開心到都忘記還要去上班才會有錢拿了。
「下了課就早點回來啊!」交代完畢,將便當收進包包里,她心情愉悅地走出家門。
啊……早晨的空氣是多麼清新、陽光又是多麼溫暖呀!就算今天那個可惡大白鯊再找她麻煩,相信她也不會那麼在意了。
噙著一抹微笑,汪敏哼著歌兒,踏著輕快的步伐走到公車站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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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鐘響起時,傅季鈞早已醒來坐在床上,微弱陽光從窗簾的縫隙射入,卻只照亮他半邊俊美的輪廓,臉上神情晦暗陰郁。
這間無任何多余擺設的套房中,只有他一個人。
他淡淡朝拚命發出聲響的鬧鐘投去一眼,慢條斯理地起身按掉,頎長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浴室門後,準備沐浴梳洗,開始這一天。
當浴室門再度打開,他光果著結實健美的上半身走了出來,撈起床頭正在奮力震動的手機接听。
「喂,小季,我是小泵姑。」話筒彼端傳來令人心曠神怡的溫柔女嗓,傅季鈞冷硬的線條不自覺放松。「你……我想來想去還是很不放心,你確定要這麼做?」
「小泵姑,你不必擔心,我不會太過分的。」他輕聲安撫,語氣里有著罕見的柔情。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話筒彼端的女聲急忙解釋。
「對不起,我上班要遲到了。我們改天再聊,好嗎?」傅季鈞溫柔但不容拒絕地截去她未竟的話語。「好好照顧身體。我會的,再見。」
切斷通話後,他臉上的所有表情迅速褪去,冰冷的眸子在衣櫃中的數十套西裝上搜尋著,拿出其中一套緩緩穿上。
半個小時之後,他已抵達位于台北市中心,一坪叫價上千萬的辦公大廈,在地下停車場停妥了車,搭乘電梯升上辦公室所在的樓層。
「叮」的一聲,電梯門板滑開,從一樓走進許多年輕的女職員,她們吱吱喳喳地互相交換著八卦消息,絲毫沒注意到她們正在討論的對象就站在後頭。
「欸,听說你們行銷部新上任的經理,長得很帥喔?」女職員A頂了頂同事的肩膀,一臉的興味盎然。「我看今年好多同事都要申請調職到忙死人的行銷部耶,是怎樣,帥到連過勞死都不怕喔?」
「沒錯,就是這麼帥。」女職員B頓時變成眾人目光的焦點,得意地抬起了下巴。「他啊,活月兌月兌就是從外國羅曼史封面走出來的王子殿下!濃眉大眼、挺鼻薄唇、寬肩窄腰,我還沒看過哪個女的見到他不流口水的。」
「真的假的!我也好想調到行銷部喔……」還沒見到王子本尊,女職員C就已經垂涎到不行了。
「你冷靜一點,要考慮清楚啊!」女職員A資歷較深,也比其他人沉得住氣,連忙勸戒年輕不懂事的後輩。「我們新華聯合的行銷部俗稱「惡魔部」,進去之後除非倒下去,否則是出不來的,那是條不歸路呀!孩子。」
「是啊,難道你沒發現,我的妝越來越濃了嗎?」女職員B哀怨地從電梯門板的反射檢視自己憔悴的面容。「經理帥歸帥,但畢竟是惡魔部的魔鬼頭兒啊……我們日也操、暝也操,其實已經忙到沒時間欣賞美景了。」
「新華聯合」是台灣近幾年才異軍突起的財團,底下擁有許多知名的美容衛生品牌。有句話說得相當實在,「女人的錢最好賺」,就算經濟再不景氣,愛美的女性對清潔打扮的預算也從不吝嗇,而這正是新華聯合在眾家企業中屹立不搖的原因。
尤其身負打響品牌、拓展市場大任的行銷部門,更是承擔了整個財團盈損的龐大壓力。沒有一身好本事和超高的抗壓性,根本無法久留。也正因如此,行銷部變成整個集團里流動率最高的部門,每個禮拜都有職員到人事部去哀號求饒。
被談論的男主角無聲地扯起唇瓣。事實上,那位女職員用「魔鬼頭兒」來形容他,簡直是委婉得過頭。
因為,俊美無儔、絕對符合「三高」條件的傅季鈞有個怪脾氣。
若是上進心強、欲求發展的職員想調入行銷部,那他不僅樂觀其成,還會盡量適時地讓他們去表現。
但若千方百計轉進來,卻只為「瞻仰」傅大帥哥尊容,哼哼哼,很抱歉,大概不必一個星期,那人就會痛哭著飛奔到人事部去了。
盡避他儼然是把惡整花痴女當作紓解壓力的方法,但無奈仍有一大票人前僕後繼、無所不用其極地想接近王子殿下,完全無視于同仁好心的勸阻。再這樣下去,他都要以為「被虐狂」是新華聯合招考女職員的必要條件了呢!
所幸孺子可教也,這次女職員C居然成功地被語氣像鬼、神色更像女鬼的同事嚇到了。
「其實想一想,既然在同一家公司,偶爾欣賞王子的俊臉、遠遠地幻想也就夠了,沒必要進去活受罪嘛……」
「叮——」金屬門板再度滑開,一群職員邊聊邊魚貫走出電梯。七嘴八舌的說話聲被阻隔在厚重的門外,傅季鈞單獨佇立在安靜的狹小空間里,繼續向上。
真可惜,他才剛剛把一個蠢女人整走,還以為下一個很快就能遞補上來,沒想到他的壞名聲已經傳出去了啊……
終于到達九樓,他邁開步子走了出去,正想到茶水間倒杯咖啡,卻在經過會議室時,發現兩抹鬼鬼祟祟的身影,其中一抹較縴瘦矮小的,看起來尤其眼熟。
會議室里的一男一女沒發現門外有不請自來的觀眾,逕自低聲交談著。
「小敏——你不介意我跟著其他同事這樣叫你吧?」吳組長火紅著雙頰,努力對心儀的對象表白情意。「我……老實說,從你一進公司,就很欣賞你了,如果今天晚上有空的話,能不能賞光一起吃飯?」
被告白的汪敏並沒有立刻回答,表情卻變了好幾次。
先是無奈地癟了癟嘴,仿佛被人欣賞追求是一件麻煩透頂的事情,但在听到吳組長說要請吃飯的時候,她那雙被鏡片遮擋的水漾眸子卻一下子閃亮起來,隨即又猶豫地暗下。
當然,她臉上這些峰回路轉的變化,害羞到不敢直視她的吳組長都沒有看到,唯有冷眼旁觀的傅季鈞完全目擊。
這女人還真容易被滿足。只不過是請吃一頓飯,她就露出那種開心到不行的表情?他習慣性地扯扯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容。要是有人提出更優渥的條件,不曉得她會不會高興到把自己給賣掉?
覺得接下去的發展絕對很無聊,傅季鈞重新邁開腳步,正欲離開告白現場,一句出乎意料的回答卻又讓他停下動作。
「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的邀約。」汪敏非常抱歉地低著頭拒絕。「我跟妹妹相依為命,在她大學畢業,能夠獨立之前,我都沒有多余的心力談感情。」
這個理由听起來明明合情合理,還兼感人肺腑,就連她那低垂的螓首看起來也充滿誠意,但傅季鈞就是知道,這根本不是她的真心話。
「這樣啊……」吳組長被拒絕了不但絲毫不在意,還好心疼地安慰。「那個,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就盡避說,不必跟我客氣。」
沒想到小敏肩上的擔子這麼重!不過沒關系,他記得小敏的妹妹今年大一,只要再忍耐三、四年,小敏就自由了!這段期間,他得好好表現才能贏得她的心啊!吳組長在心里為自己加油打氣。
「原來如此,這招「牽制」用的還真自然。」傅季鈞深邃的眸子閃了閃,忍不住低喃。
這女人,一頭長發綰成歐巴桑發髻,一身烏漆抹黑的呆板套裝,還戴上一副大黑框眼鏡遮住半張臉。外表看起來俗氣老實,沒想到心眼兒倒挺多,居然會耍這種欲擒故縱的手段?!
「我會的。謝謝你,組長。」汪敏垂下眼,噙著淡淡的微笑道謝。「不過,我覺得你還是不該把心思浪費在我身上,其他部門還有很多——」
「小敏,你放心好了。」吳組長不等她說完,便牽起她的雙手,感動萬分地許下承諾。「我一定會等你的,等你沒有後顧之憂了,我們再來談未來的事情。現在你先專心栽培妹妹吧,我可以理解的。」
可是我並不希望你理解。汪敏僵著笑臉,想把被握住的雙手抽回來,卻又不敢得罪頂頭上司。
「不不,吳組長,我是認真的,請你……」她再次開口婉拒這份錯愛,不料還沒說到重點又被打斷。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非常認真的。」吳組長臉上笑容更盛,包覆住佳人柔荑的大手也收得更緊了。「你不必顧慮我!像你這樣善良又懂事的好女人,我怎麼可能會辜負你呢?」
汪敏簡直想昏倒,沒想到她企圖用來擊退追求者的借口,放在這個呆頭鵝的身上竟然無效?!
她根本就不想談什麼戀愛!也許必須照顧撫養妹妹的確是其中一項理由,不過最大的原因還是︰她覺得談情說愛這種事情,實在是蠢斃了。
每天花前月下、甜言蜜語就能填飽肚子、就能擋風遮雨了嗎?倒不如把這些時間用在工作賺錢上頭,還要來得實際一些。
她從剛考上大學起就沒日沒夜地打工,好不容易把父母欠下的龐大債款還到剩下一半,也把妹妹拉拔到考上國立大學。若是每天依偎在男人的胸膛,能做得到這些事情嗎?
與其去信賴一個不可捉模、也不可能全盤了解的對象,她還比較相信自己,相信「腳踏實地」這句話。
「你們在這里做什麼?」一道毫無溫度的低沉嗓音驀地響起。
上天應該是听見了她無聲的請求,才會在她不知還能說些什麼來月兌身之際,派了個救星過來。汪敏好生感動地望向門口,但才看了一眼,滿臉的感激就迅速變成厭惡。
怎麼會這樣?什麼人不好來,偏偏被這個自己最最深惡痛絕的惡魔撞見?她皺緊了臉上所有能夠皺起的肌肉,以表現她心中強烈的不滿。
自從那天她不小心發現了他「不可告人的真面目」後,這人就老是光明正大地追尋她的下落,偏偏行銷部和會計部——或者應該說整間公司,無論男女都是他的粉絲,她不但有苦難言,還因為被他特別「關愛」而飽嘗一堆冷眼……
這天底下還有公理可言嗎?她又沒做壞事,也從不欺騙傷害別人的感情,為何要被這樣惡整?
「怎麼不說話?是在說些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嗎?」傅季鈞「啪」地扭亮會議室的燈火,嘴角帶著極具興味的笑容明知故問。
他有眼楮,當然看得見那女人一發現出聲的人是自己,表情就從解月兌的驚喜瞬間轉為錯愕討厭。印象中,凡是興趣正常的女職員看到他,應該都會出現臉紅害羞的反應才對,難道那女人表現害羞的方式異于常人?
「當然不是,傅經理您言重了。」個性敦厚的吳組長一見是同一樓層的行銷部經理,加上剛才的話題很私密,紅著臉干笑幾聲,便打算牽著汪敏離開。「抱歉佔用會議室,我們已經談完了。」
咦?什麼東西扯住了她的手?直到被人拉著走,汪敏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
對噢,她的手還被人「綁架」著,沒有「討」回來。
她開始不著痕跡地,想趁著混亂從吳組長的牽制中掙月兌。就在差一點點成功的時候,另一只大掌卻有些粗魯地攫住她的上臂,將她連拖帶搶地,從吳組長身邊扯回會議室。
「抱歉,吳組長。」那道冷冷的嗓音在她頭上響起,令汪敏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借用一下你的人。」
語畢,也不管吳組長到底同意了沒,傅季鈞逕自關上會議室的門板,落鎖。
嚇!他他他……他支開組長、單獨留下自己,還把門給鎖上,制造出這樣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曖昧氣氛……到底、到底是想要干嘛啦?!汪敏心里頭七上八下,感到有股惡寒打從腳底板竄上腦袋。
背後傳來細微的抽氣聲,傅季鈞心情愉快地回過頭,發現那個打扮老氣的女人不知何時掙開他的鉗制,躲到最遠的角落去了。
「你想干嘛?」她橫眉豎目,凶巴巴地問。即使眼下所有情況都對自己不利,她依舊不願服輸。
「我找了你好多天,發現你一直在躲我。」傅季鈞露出迷煞人的無辜微笑,佯裝不解地問︰「我是什麼會吃人的毒蛇猛獸嗎?為什麼要這麼害怕?」
「毒蛇猛獸雖然不至于,但戀母情節的變態男也是很恐怖的。」不畏懼或許會被殺人滅口的下場,汪敏挺直背脊,逞能地拔起虎須。
平常的她是很識時務的,真的,畢竟要混一口飯吃,也要懂得明哲保身。但是一遇上這個人,她就是會忍不住耍起嘴皮子來。
丙然,她的話聲才落,傅季鈞那張邪笑的俊臉便黑了一半。她扯扯嘴角,覷著空隙想開溜。
說出去有誰會相信,這個眼高于頂、總是面無表情地折磨部下的鑽石單身漢,和自己的小泵姑講電話的時候,居然從冰山大魔頭變成溫馴小貓咪?!要不是她不小心撞見,還用力捏了大腿肉一把以確定不是在做夢,她也萬萬想不到啊!
汪家大姊那空虛的勝利並沒有維持太久——被踩中痛處的男人陰惻惻地笑了,他將手插入口袋中,邁開優雅的步伐斷她的退路。他每跨出一步,汪敏就覺得周圍的氧氣更加稀薄了一些。
「你信不信我有方法能讓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卻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暗季鈞撩起她額前的瀏海,動作輕柔溫存,像在對待情人般,她卻只感到陰風慘慘,不由得又退了一步。
不對,她干嘛怕他?現在有把柄的人是這尾外強中干的大毒蛇!只要自己強硬點,不管她要什麼,他都應該幫她弄來,怎麼現在搞得好像有弱點的人是她一樣?
「你確定這樣的口氣、這樣的態度對嗎?」盡避傅季鈞不斷散發出迫人氣勢,汪敏依舊不甘示弱地回嘴。「畢竟,嘴長在我身上,我要怎樣都是我的自由。不過事情也不是沒有轉圜的余地,就看某人怎麼想?」
暗季鈞聞言挑了挑眉,不但不生氣,反而覺得更加有趣了。
這老姑婆似的女人竟然不怕他,還膽敢跟他嗆聲?
回想起行銷部職員某次對這老姑婆的評語——年紀輕輕就進了滿是歐巴桑的會計部,打扮總是十分「入境隨俗」,對數錢的興趣比釣金龜婿還要來得大——他忍不住揚起微笑。
或許,比起那些心懷鬼胎的女人,她才是自己在這場競爭游戲里頭,最好玩的消遣也說不定……
「你笑什麼?」瞪著他詭異的笑容,仿佛感應到什麼似的,汪敏不自覺地全身發毛。
她在跟他談條件耶!這人居然還笑得出來?事情不太對勁……
「我看今天大概不是個黃道吉日。」她勾了勾唇瓣,勉強擠出笑,盡量以平靜又溫和的語氣提議。「沒關系,反正我不急,咱們改天再談!先走了——」
這個模不清肚子里究竟有多少壞主意的惡魔,她可不想再跟他牽扯下去,速速離開才是上上策。
只是,她才剛從傅季鈞的手臂下鑽出,正想朝會議室門口逃開時,背後就立刻傳來熟悉的熱度和壓迫感。
暗季鈞輕輕松松便逮回企圖竄逃的小兔子。他從後頭握住她的雙肩,不必用上太多氣力,卻非常成功地讓汪敏頓時僵住,不敢輕舉妄動。
正確地說,她會化身成一尊石膏像,並不光是因為傅季鈞抓住她的緣故。會議室外那一雙雙怨毒又忿妒的目光,應該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不知何時,外頭聚集了一大堆同事圍觀,但不論男女,全都用惡狠狠的眼神瞪著跟傅大帥哥做「親匿接觸」的汪家大姊。
「這、這……」剛才還牙尖嘴利的某人,這會兒不得不發出哀號。「天,這下我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親愛的,你剛剛說了些什麼?」緊貼在她身後的男人涼涼地開口。「我的態度和口氣怎麼樣?」
「太親密、太熱情了一點,可以、可以請你不要靠這麼近嗎?我會非常非常感激的。」被這麼多人用眼神凌遲,她實在無法克制自己的聲音不顫抖。
「嘴長在他們身上,要怎樣渲染是他們的自由,我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呀!」像是故意要引起公憤似的,他俯首貼在她耳邊說話。「不過事情也不是沒有轉圜的余地,就看某人怎麼想?」完全把剛才她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扔還給她。
可、可惡啊!傍她記住,這次就算扯平,他最好不要再有什麼把柄落在她的手上,要不然她會讓他很、難、看——汪敏很沒用地在心里咬牙切齒。
「小的怎麼會有什麼意見呢?」即使暗暗罵盡了所能想到的辭匯,她畢竟還是很識時務地諂媚道︰「當然是經理大人您想怎麼做,小的都無條件地配合!」
暗季鈞被她神奇的變臉速度取悅,不由得咧嘴露出罕見的笑容。
「很好!那麼……前幾天的事情?」他放開她,雙手環胸閑閑地問。
「前幾天的事情?前幾天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合作地裝傻。
瞅著她佯裝無辜的表情半晌,向來以冷酷無表情著稱的傅季鈞,竟在眾人面前做出他過去絕不會做的事情——哈哈大笑。
他找到了!讓這場無聊的比賽不那麼無聊的玩具。
汪敏冷不防打了個冷顫。不知道為什麼,傅季鈞看她的目光讓她有股很不好的預感。可是他們的恩怨已經告一段落了,應該不會再有什麼牽扯了吧?
呃……應該是這樣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