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關上了,駱家威才大大的喘了口氣。
方才看到她半赤果的模樣時,他的呼吸確實一窒,但他怕她尷尬,只好故意使壞鬧她。
回想這四年的時間,他們除了睡覺時各自回房,幾乎都黏在一起,工作在一起、吃飯在一起,就算是夫妻,相處的時間說不定都沒有他們多。
一開始把她揣在身邊,是因為覺得她是個有趣的女人,相處久了,他發覺她越來越可愛,甚至忍不住為她心動。
為了她,他不急著追討她父親的龐大債務,沒有處理掉她的家,因為她說那里有她很多美好的回憶,他不想摧毀她的過去。
他還找了幫佣,每周會到她家整理一次,他則偶爾會到她家獨處一下,看看她生活過的環境,看看她過去的照片。
駱家威發覺,過去的她真的是個公主,父母很寵她,連她的同學也把她捧著,從照片里不難發覺,她就像是個發號施令的頭兒。
但她不是個討人厭的公主,她大剌剌的個性替她贏得了不少人氣,在公司里,她不吝嗇,會在買咖啡時幫大家也買一杯,會在無聊時幫大家跑腿,哪怕那根本不屬于她的工作範圍,就算被他罵,她仍我行我素。
大家管她叫姊妹,年輕的員工和她打成一片,年長的員工把她當自家小孩看待,她的同學更是三不五時會拎著點心跑來串門子。
但說是來看她,卻也有不少人是怕她被欺負,所以拎點心來收買他這個老板,希望他對她好一點。
駱家威記得,她的某位女同學曾跟他說——
欠債不是微曦的錯,請不要太苛求她,她已經很努力了,看在她那麼賣力的分上,就給她點折扣,讓她早點把家贖回來吧。
那個同學只差沒跪下來給他磕頭了。
但他仍沒有給她折扣,沒讓她如願拿回任何東西,他怕若有一天她拿回了所有的東西,他就再也沒有理由強迫她繼續留在他身邊了。
他是後來才察覺到自己的想法,也才進一步意識到他對她動心了,他越來越在乎她,卻完全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雖然她偶爾會給他點好臉色看,但多半時間都是板著臉,所以他才會老是找其他女人想刺激她一下,看看她的反應。
然而,令人挫敗的是,她冷眼看待他搞七捻三,淡定的當起他的擋箭牌,他的存在,甚至比不上貼在她家牆壁上,一張老舊的泰山卡通的宣傳大海報。
思及此,他挫敗的嘆了口氣,緩緩打開瓖嵌在牆面上的保險箱,從里頭拿出程微曦的回憶寶箱。
「這里面到底有什麼,為什麼她那麼急切的想要拿回去?」他好奇的拿著寶箱左看右瞧,邊猜測邊扯動較一般稍微講究一點的鎖頭。「這應該不難開……」
但既然她上了鎖,就表示里面有她不想與人分享的秘密,他若是偷偷打開了,不就侵犯了她的隱私?
掙扎了一下,駱家威縮回手,但沒多久,又把手放到鎖頭上,邊扯邊自言自語道︰「我是債權人,在債務還沒還清以前,包括她在內都是我的資產,只是看一下里面裝什麼,又不犯法。」說是這麼說,但他的手又在話音落下的同時縮了回來。「我這樣不就像個小人……」
最終,他還是把她的寶箱毫發無傷的放回保險箱里。
駱家威將相連的兩間高級住宅打通,一邊是他和程微曦居住,另一邊則是王凱、劉成睿和徐英豪共居,但因為劉成睿和徐英豪被他暫時派往海外,所以目前家里只有他、程微曦和王凱三人。
平常,家里的大小事都由程微曦負責,除了上班,她還得負責三餐和家事。
今天是假日,一早她便出發去市場,半路卻突然下起大雨,她淋得渾身濕透,只能先在捷運站出口的騎樓下等雨停,不料就看到駱家威撐著傘向她走來。
看到他出現的那一瞬間,她的心跳漏了好幾拍。
「你……怎麼來了?」
「我看到你的傘放在玄關,猜想你現在肯定被雨困住,就來了。」
程微曦不敢妄想他是特地為她而來,但,事實就是這樣,讓她遲遲不知該做何反應。
他把她的傘遞給她,接走她手上的推車。
「你做什麼?我還沒買菜。」下了大雨,市場的攤飯應該都收了,看來只能去附近的超市采買了。
「一起去。」
「一起去?」她再度愣住。
一起住了四年,他哪時跟她去過超市,通常只有很雞婆又閑不住的王凱會跟著去湊熱鬧。
她覺得太不真實了,不太確定的又問了一次,「你要和我去超市?」
「只是去個超市,有必要那麼吃驚嗎?」
只是去超市是沒必要那麼吃驚,但他平常可不會這麼做,實在太奇怪了。
「想買什麼跟我講一聲就可以了。」
「我就想逛超市,不行嗎?」看她一臉不願意的樣子,駱家威故意板著臉說,「我要去看一下你都買了些什麼,免得你亂報價。」
其實他只是單純的想和她一起出去逛逛,做什麼都可以,正巧看見下雨,他就帶著傘來找她。
「我程微曦是那種人嗎」他居然這樣貶低她的人格,氣死她了!「你要是擔心,以後你都自己去買好了。」說完,她氣沖沖的就要往回家的方向走。
駱家威一把扯住她,好聲好氣的道︰「火氣那麼大做什麼,我只是開個玩笑,其實我是想去挑幾樣我愛吃的菜,親自看過才能挑得更精準,不是嗎?走吧,別鬧別扭了,讓別人看見多丟臉。」說完,他兀自抓起她的手往前邁進。
又是一陣觸電的感覺,程微曦直覺輕輕甩開他的手,但卻傻傻的跟著他的步伐前進。
今天的駱家威怪怪的,連過個馬路都要牽著她的手,還怕她有什麼閃失似的,不停的回頭看她,她步伐慢半拍,他馬上停下來等候,就像熱戀中的男人,把自己的女人捧在手心中那樣呵護著。
但這樣更奇怪了,他們又不是那種關系,他有必要對她好到這種程度嗎?
看著他前進的背影,她不自覺地發傻,心跳則跟著走路的速度越來越快,就像是墜入情網的女人。
餅了街道,駱家威突然停下來,轉過身瞅著她,接著伸手模著她的臉頰問︰「你還好嗎,臉怎麼那麼紅?不會是感冒了吧?」
突如其來的踫觸,害程微曦的心髒差點麻痹,她驚愕的拍掉他的手,急切的說︰「我沒事!」
駱家威還想追問,可是手機卻在這時不識時務的響了,他只好先接听。
她暗自慶幸著,不然她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但當她听到他說的話之後,又呆住了。
半年前,劉成睿被派往日本,徐英豪被派往歐洲,他們和王凱號稱鐵三角,而駱家威就是被他們守護著的中心支柱,半年前因為業務需要,他不得不把兩人派到海外,但現在竟然又把人叫回來……
听他凝重的語調,程微曦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但她只是個助理,沒有立場多問,只能裝作什麼都沒听到。
鐵一角加上頭頭駱家威,四個人分別待在駱家威辦公室內的不同地方,駱家威如常地坐在他的皮沙發上,蹺著二郎腿,看著雜志,王凱恭敬的站在一旁等候差遣,徐英豪站在窗前,想什麼想得出神,劉成睿則坐在角落的地板上,咬著牙齒,一臉凝重。
「他真的回來了嗎?」徐英豪突然抬頭,疑惑的問。
「真的,送了派對的邀請函來。」王凱回道。
話音一落,四個人又想起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
罷開始駱家威幫義父工作,去討債的時候和對方打了起來,正所謂不打不相識,這麼一交手,黑道老大濤哥和他一見如故,對他的身手更是贊賞不已,硬是要他當接班人。
駱家威當然不願意,不過從那之後,他們四人倒是常和濤哥泡茶聊天,也因而認識了濤哥副手的兒子張梓翰。
他們五個人當時好得就像親兄弟一樣,一起吃飯、一起把妹,歲月就像花一樣燦爛。
不過好景不常,那一天,一切全變了樣。
張梓翰的父親背著濤哥販毒,被一向厭惡毒品的濤哥得知,打算清理門戶,張梓翰的父親便設計想要殺害濤哥,駱家威無意間得知了這個計劃,覺得裝作不知道良心過不去,也不可能去向濤哥告密,想要私下阻止張梓翰的父親,沒想到卻來不及,濤哥還是殺了張梓翰的父親。
張梓翰的父親去世時,他正巧和濤哥的人在一起,張梓翰便認定是他出賣了父親。
之後,更听說有人在張梓翰面前栽贓,說濤哥根本是想黑吃黑,才會殺掉張梓翰的父親,而他則是為了討好濤哥,才會出賣他父親,結果,張梓翰就把仇都算在他頭上了。
他也曾試著向張梓翰解釋,更想揪出亂說話的人,但他沒能找到那個人,張梓翰也不听他解釋,當年,張梓翰離開台灣時,曾揚言有一天會回來討回那筆血債。
一晃眼,都過去十年了。
餅了好長一段安靜的日子,才會誤以為事情都過去了,他甚至都要以為,在他們回到原本的時空以前,都不會再見到張梓翰。
沒想到,張梓翰回來了,還主動和他聯系,真的讓他有些錯愕,才會聯絡徐英豪和劉成睿回來,就擔心對方目的不單純。
「老大,要去赴宴嗎?」徐英豪問道。
「當然。」駱家威拿起桌上的邀請函,慎重的說。
「老大,別去吧,怕是個鴻門宴啊。」劉成睿擔心勸阻,他現在回想起永安三十年那夜,還心有余擇。
當年若不是莫名其妙穿越來到現代,他們可能都已經去見閻羅王了。
「是老朋友的邀請,就算是鴻門宴也得去。」
「老大你放心,我會擋在最前面。」王凱豪氣地道。
「不,去的時候,你們都乖乖的給我站在後面,沒有我的指示,你們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準動,听到沒有?」駱家威把邀請函放進衣服的口袋,起身走出辦公室。
因為辦公室的門上鎖了,程微曦只能在門外待命,看見駱家威出來,她機靈的立刻問︰「總裁要出門嗎?我去拿一下包包。」
「不用了,今天你不用跟著我,下班後就去逛逛街吧,順便買點東西,是我犒賞你的,想買什麼就買什麼。」說完,他拿出皮夾,抽出一張信用卡遞到她眼前。
他不清楚張梓翰突然回來找他的目的,怕有危險,不想讓她跟,就隨便找個事情給她做。
程微曦微微蹙眉。駱家威最近真的變得很奇怪,平常最愛跟她斤斤計較,現在卻突然對她這麼好,讓她覺得很不自在。
「還不拿去。」見她遲遲不接下信用卡,駱家威催促道。
「不用了。」程微曦搖頭拒絕,無功不受祿,萬一她買了,他改變心意又記在她帳上,她豈不是衰爆。
「叫你拿著就拿著,我們走了。」硬把信用卡塞進她手里,駱家威率先離開。
「難得Boss今天對你這麼大方,記得多買一點。」隨後走出辦公室的王凱,拍拍她的肩,半開玩笑的說完,快步越過她跟上駱家威。
「不好笑。」她冷冷回了一句。
徐英豪和劉成睿也舉步越過她,並同聲說了一句「回頭見」就離開了。
望著離去的四人,再看看手上的信用卡,程微曦負氣的低吼,「我看根本就是怕我跟去會壞事,好,我就用力的刷個幾筆,讓你心疼死!」
駱家威一行四人抵達派對會場,現場有許多駱家威熟悉的面孔,他馬上就瞧出了一些端倪。
「看來他是認真的。」他低喃。
張梓翰十年前講過的話,他還記得很清楚,也深信他這次回來,來意不善。
但他從不是個會逃避麻煩和問題的人,即便明知前路有詐,他還是會勇敢以赴。
駱家威人面廣,才踏進會場,就有不少人主動跑來跟他打招呼、拉關系。
「駱總裁,听說你的俱樂部要開幕了,屆時可不要忘了送我一張VIP卡啊。」
「沒問題。」
「這麼大方,那我應該也見者有分吧?」
後方傳來熟悉的聲音,駱家威一听就知道張梓翰現身了,他並沒有馬上轉過頭,不過王凱等三人已經先以防備姿態擋在他前方了。
張梓翰靠近四人,一派輕松的笑問︰「怎麼,怕我把你們生吞活剝了不成?」
他這趟回來,確實是來報仇的。
十年前,他在李叔的幫助下,離開台灣,李叔很認真的栽培他,想讓他能和駱家威相抗衡,但是他一直讓李廣成失望,他不只不是讀書的料,更不是習武的料,連投資都少了一些好運氣,賠了不少錢。
李叔本說要等到他能夠對付駱家威才要帶他回台灣,但不久前李叔突然改變心意,說沒時間再等了,他們于是回了台灣。
他以為,只要他努力,有朝一日一定可以報仇雪恨,但回到台灣之後,他才發現駱家威已非當年幫人收債的小角色,現在的他,比十年前更強大,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而幫助張梓翰的李叔,其實是天齊皇朝的太監李廣成,當年李廣成也因為月蝕影響來到這個世界,可是他並不像駱家威那麼好運,過著苦日子,而更恨駱家威毀了一切。某日,恰巧看見駱家威和張梓翰的父親在講話,他便借機偷偷接近張梓翰的父親,並讓跟著穿越的手下黑鷺背地幫張梓翰的父親搶地盤,以此取得張梓翰父親的信任。
後來,李廣成慫恿張梓翰的父親爭老大的位置,卻偷偷吃掉了張梓翰父親的貨,並嫁禍給濤哥,藉此制造他們彼此的矛盾。
他打的如意算盤是,張梓翰的父親可以當上老大,而他可以在背後操控他,以達到他除掉駱家威的目的。
但他的計謀未能得逞,駱家威像是有神明加持似的,運氣好到令人忌妒,他動不了駱家威,最後只好扭曲事實,想再借張梓翰的手除掉駱家威。
當然,張梓翰壓根不知道這些,也不知道他視為第二個父親的李廣成,才是真正的殺父仇人,他一直認為李廣成對他是愛之深責之切,只要是李廣成要求的,他就算達不到目標,也會極盡所能的做到最好。
「那就只有你自己清楚了。」劉成睿反唇相譏。
「退下吧,別教人看笑話。」駱家威一聲令下,三人不得不退開。
張梓翰曾對駱家威不怒自威、天生的王者風範又忌妒又羨慕,也曾懾服于他,不過現在他對駱家威,只有滿心的仇恨。
「你真的很適合當流氓老大,難怪濤哥那麼想把位置交給你。」張梓翰故意將他的王者之風歪曲成流氓氣息。
「你可能弄錯了,我和濤哥只是泡茶聊天的朋友,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駱家威淡淡地道。
丙真是鴻門宴,看來張梓翰是存心讓外界認為他真是黑道老大的接班人,想把他的名聲搞臭。
「泡茶聊天,聊著聊著,就聊到開發案,啊,听說濤哥涉嫌不法圍標土地標售案被調查,你沒事嗎?」
「我只是借錢給人的商人,不清楚那麼多,不過就我認識的濤哥,是不會那麼做的,他十年前已經金盆洗手,現在也只是不管事情的老人,我想,那應該只是誤傳。」不管張梓翰說什麼,駱家威總是四兩撥千金輕松應對,完全沒因為他的挑釁而動怒。
他的從容讓張梓翰看了越發氣憤難平,但他也沒顯露出來,只是輕描淡寫的說︰「可能真的只是傳聞,但看在我們有老交情的分上,我還是想提醒你一下,可不要隨便把錢借出去,免得血本無歸啊。」
「這就不用麻煩你替我擔心了,我錢多到不怕被倒債。」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哄堂大笑,有人還開玩笑說︰「駱總裁,那把錢借給我吧,我保證不會倒債,不過等我有錢再慢慢還,利息就免了,如何?」
「哪天我心情好願意當冤大頭時,一定通知你。」
雖然駱家威的傳聞一大堆,也有人很怕被他追債,但是想跟他借錢的人更多,因為只要理由正當,他真會高抬貴手減少利息。
本來張梓翰發邀請涵給駱家威,是故意想讓他在眾人面前難堪,但是看現下這番情景,他的伎倆似乎徹底失敗了。
但一次的失敗並沒有打消他報復的念頭,他反而更想要找個機會好好挫挫駱家威的銳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