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起飛了,終于告別了那可怕的氣候,還有可怕的環境,呂英華這才總算松了一口氣。
一路上她一再強調,「我很喜歡阿奇諾一家人喔,只是我很不習慣沒水可以洗澡,還有我也不習慣他們老是光著身體。」
避仲倫笑著替她往下說︰「更不習慣兒子老是繞著獅子跑。」
說起兒子,小孩嘛,上飛機前還在玩,上了飛機倒頭就睡了,不過他上飛機前還一再聲明,是他們答應要結婚,他才要跟他們回來,如果他們沒有給他一個家,他還是會離家出走,下回他要去亞細亞。
那還得了!
為了防止兒子出走,為人父母,當然是子命難違了。
「我告訴你,我並不是那麼想要結婚,要不是續仲揚言要再次離家出走,我根本不想要婚姻。」
避仲倫滿口應著,「是是是,我知道要你嫁給我是委屈你了,但兒子之命難違抗,我們做父母的,為了兒子好,當然是得要勉為其難。」
這會兒他假裝勉強,可是上飛機前他已撥了電話讓大伙幫他張羅婚禮的一切,雷焰是現成的媒人公,艾美則是現成的媒人婆,唐皓民被硬逼著當總招待,至于他倆,當然就當現成的新郎新娘。
「你干麼一個人呆呆的傻笑?」
「沒事。」
「真的沒事?還是根本就在算計什麼呢?」呂英華一臉狐疑。
飛行的時間很長,睡覺太無聊,不找事情做做很難熬,抬杠也算是個消遣,通常若是搭飛機一直講話會吵到別人,不過還好他們包了整個豪華艙,所以不至于吵到旁人。
因為路途遙遠,所以她決定要弄清楚管仲倫對她的看法。
「你為什麼要娶我?」
被她一問,他愣了半晌,隨後便說︰「兒子要求的啊。」
「只是那樣?」
「不然你認為如何?」
「那你為什麼老是莫名其妙拉我上床?」
避仲倫好笑地說︰「那是因為我看你很需要。」
「去你的,我看根本就是你欲求不滿。」
「我是啊,憋了六年,還不是你害的。」他可憐兮兮地指控她,「所以你得要為我後半輩子負責任。」
「听你胡言亂語,我都沒要你負責,你要我負責,」吃虧的都是女生,「男人說那種話不覺得丟臉,我都替你感到羞恥。」
「男人也是人。」
「說真話啦!」
避仲倫不說反問︰「那你怎麼不說呢?」
「兒子要脅我的。」
「那還不等于沒有說。」他忍不住噓她一聲。
是啊,斗嘴比較輕易,說情道愛則是高難度,比起她在商場上和人較量還要困難,她就是個不怎麼浪漫的女人,有啥辦法。
「別問了,我要睡了。」
「要我抱著你睡嗎?」
「去你的,你以為這里是你家啊?」呂英華氣壞的白他一眼。
他認真的問她,「你真的想睡?」
「不睡干麼?」
「很多事情可以做喔。」他笑得曖昧。
她只覺其中有詐,所以不敢輕易苟同于他,「別鬧了,這里是飛機上。」
「但是這里沒有其他人在。」空姐早就被他支退了。
她提醒他,「兒子在旁邊。」
「只要我們不吵他,他會一覺睡到台灣。」
這個管仲倫實在是太亂來了,竟然想在飛機上做那種事,「難不成你想娶我是為了和我做那檔事而已?」
「天哪!你怎麼會這麼想?」
「是你給我這種感覺的。」
「過來。」他強硬的下令,見她不動,干脆伸手把她從椅子上拉起來,用力帶往自己的大腿上,「你以為我是怎樣的男人?」
「風騷,風流,」想起雷焰常說的,「表里不一的家伙……」
說錯話的下場就是一記惡狠的處罰,她的唇被封印,她的身體被箝制,她的心為他再度沉淪。
翻雲覆雨,哪里不可以,想要,哪里都行。
一張毯子擋住兩人的赤果,在熱情爆發那一刻,他對著她高喊,「我愛你。」
也許,這是打他心底發出的聲音,以他的條件,若非愛,是不可能守身如玉六年不去踫其他女人的。
回家的路還是很長,呂英華在管仲倫懷中作了個美麗的夢。
***
才下飛機,管仲倫就接到一通電話,一道命令火速地把他召回老宅。
誰有這麼大的權威,他雖侍奉父母至孝,但有時皮皮也可以賴過去,惟有一人,他可就不敢造次了,她便是管家的幕後大家長管吳菊,他的親女乃女乃。
她是整個家族里面最難纏的一個,非常重視門戶之見,眼高于頂,連他的母親都還常常得要受制于她。
總之,她不出現大家都輕松自在,她一出現大家便沒好日子過了。
在進門前,雷焰和管柏仲就對他說︰「女乃女乃不同意這門親事,所以一切進度都暫停了,請不要怪我們。」
「算了,我知道。」他自己很清楚女乃女乃的個性,脾氣硬得好像茅坑里頭的臭石頭,「我自己去跟她談判。」
「我看還是不要比較好。」
「什麼意思?」管仲倫不悅地睨著兄長問。「難道你要我就此放棄?」
「當然不是,我是說,不要急于一時,等女乃女乃回瑞士後再進行,你覺得如何?」
「我也贊成管大哥的提議。」連雷焰也怕那個難纏的老女乃女乃。
所有人都希望事情暫緩,但是管仲倫想的剛好相反,「我要她徹底明白我想娶英華的決心。」
從頭到尾呂英華都沒有開口,但是看到大家都那麼怕那個老女乃女乃,她也開始覺得問題很棘手。
「如果可以,好好的說,我不希望你們一家人鬧得不愉快。」
「那老太婆向來心高氣傲,不听她的指示就是大逆不道,我早就習慣了。」選擇從醫開始,他便被女乃女乃說成管家的叛徒,還有什麼字眼會比被說成叛徒還要難听的?
自己的女乃女乃那麼說自己,他非常不爽,所以她安排與他認識的名門淑女都被他一口回絕。
不過,以他對女乃女乃的了解,有她插手,呂英華要進管家的門,恐怕不會那麼容易。
「你怕不怕?」他握住她的柔荑笑問。
「怕什麼?」
「也許里面是個可怕的老巫婆。」
「巫婆有法術嗎?」呂英華打趣地問。
「沒有法術,但是有很多的錢可以使鬼推磨。」管仲倫回以一笑。
「的確有點可怕。」但低頭看看呂續仲,她知道自己不能夠退縮,「不過,我想我們三人同心齊力應該可以渡過難關。」
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那我們就同舟共濟嘍。」
進了門,就見管吳菊坐得四平八穩,拿著一根拐杖,讓人忍不住要把她和大清垂簾听政的老佛爺慈禧太後聯想在一塊。
大人不敢言,呂續仲卻哈哈大笑,「怎麼和慈禧太後那麼像啊!」
「噓,小孩子不要多話。」呂英華扯扯呂續仲的手,對他猛使眼色。
但是管吳菊人雖老,耳力卻是一等,一呂續仲的嗓門算大,這麼一說大家都听見了,她也不例外。
「把那孩子帶進去,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誰和他接近。」
啥?這算什麼?軟禁還是關進牢里?兒子是她生的,老太婆憑什麼不許她見自己的兒子?
一把將呂續仲拉到自己身旁,呂英華冷冷地迎視管吳菊,並說︰「對不起,您可能沒搞清楚,這孩子是我的,您沒有任何權利把他軟禁起來,而且,他有他的自由,他愛見誰就見誰。」
「就是因為有你這種女人當母親,那孩子的教育才會那麼失敗,從今以後,那孩子的教育問題將由我們管家來負責,不必你再插手。」
避仲倫听不下去了,氣急敗壞地插口,「女乃女乃,您不要太過分了,續仲是我的兒子,英華是我要娶的女人,也是我兒子的媽,我尊敬您,但是也希望您能夠尊重我挑選的女人。」
避吳菊用力的以拐杖敲了敲地板,氣憤地罵向管仲倫的母親盧明惠,「那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還會向我頂嘴,真是孝順啊!」
「媽,對不起……」盧明惠誠惶誠恐地致歉,又示意管仲倫,「你怎麼可以那樣和女乃女乃講話,還不道歉!」
「我沒錯,不會道歉。」管仲倫態度堅決,「如果這個家不歡迎我們三人也無所謂,我們現在就走,以後我們的事情與管家無關,這總可以了吧?」
說完,他抱起呂續仲,又拉著呂英華準備往外走。
「站住!」管吳菊中氣十足地下令。
「還有何指教?偉大的女乃女乃。」管仲倫停住了步伐,卻沒有回頭。
「要我同意你們的婚事也可以,但是一切要照我的交代去做,我要考驗你們的愛情到底有多堅貞。」
「沒必要考驗,我們連孩子都有了。」
「這年頭,連結婚二十年的老夫老妻都會離婚,我不能冒那個險,只要她踏進管家,我就不許離婚這種事情發生,所以,考驗是我最大的讓步了,除非你們根本對彼此沒有信心。」
「開玩笑,考驗就考驗,誰怕誰!」
以他對女乃女乃的了解,這考驗絕對不會太好過的,而且,說不定只是她用來拆散他倆的一個計謀,但是他想要阻止已經太遲,呂英華話已經說出口。
「好吧,我們接受您的考驗。」管仲倫再度握緊呂英華的手,並向女乃女乃撂下重話,「但是若是您有意傷害他們母子兩人,我絕對不會原諒您老人家的。」
***
呂李秋月得知自己的獨生女在管家被那樣糟蹋,氣得上門找管吳菊理論。
「張全,請她出去。」管吳菊根本不想見客,更看不起鄉下來的歐巴桑,以她之見,只有門風與管家相當的才配接受管家的招待,鄉巴佬就免了。
呂李秋月氣急敗壞地對她咆哮,「我沒見過像你這麼難纏的老太太,雖然我們家沒你們管家有錢有地位,但我們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我女兒替你孫子生下了個兒子,你不許他們結婚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我沒說不許他們結婚,我只是說要考驗他們的愛情有多堅貞,如果禁不起我的考驗,表示他們根本就不適合在一起,既然不適合,在一起只會增加日後的痛苦,我是為他們打算。」
「哼,我看你是為自己的顏面打算,我們窮,沒地位沒分量,在你眼中我們恐怕連你們家的寵物都不如。」
「我們家的來福的確吃得很貴,光是正餐一年就要吃掉五十萬台幣。」
講話那麼尖酸,真是狗眼看人低,把人說得比狗還不如,呂李秋月氣得想要拿把刀把一旁的狗砍了煮狗肉。
「我跟你說,你這種老孤僻以後死了也不會有人難過的。」
「那不勞你費心了。」
「像你們這樣的家庭,我們呂家也不想高攀,我會叫我女兒帶著兒子另外找個人嫁了,好過嫁進你們家來讓你這種巫婆糟蹋。」
呂李秋月氣得說不下去了,轉身想走。
「等等。」管吳菊冷冷的叫住她。
「怎麼,後悔了嗎?」
避吳菊指著桌面上的水果說︰「麻煩你把那些東西帶走,我們家吃的水果都是空運來台的。」
「喝,那我偏不帶走,就讓那些水果臭死你這個老巫婆。」呂李秋月很地說︰「順便告訴你,那些水果都是從我們家的果子樹上摘下來的,我們家的果子樹是小孩子小時候隨地ㄥㄥ長出來的,然後又隨地尿尿尿大的。」
講完話,她哈哈大笑地走出管家大門。
突然只听見管吳菊驚天動地地喊著,「張全,把那盒垃圾丟進垃圾桶……」幾秒後,又傳來,「不,快點把那些東西丟出管家的範圍內。」
真是愚蠢的老太婆,她自以為錢是萬能的,卻沒想過自己其實是最窮的。
其實,她帶來的水果是在水果攤買來的,而且絕對是空運來台。
就算沒法真的為女兒出口氣,整一整那老太婆也爽,呂李秋月就這樣一路笑出管家。
***
「不要嫁啦!」呂李秋月一個勁勸著呂英華,「那個老太婆太難纏了,你嫁過去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呂英華笑著調侃她,「不知道是誰一個勁要我嫁給管仲倫的喔?」
「我改變主意了,要不然你嫁給雷焰,他也不錯啦。」
「老媽,我又不是水性楊花的女人,怎麼可以見一個愛一個,再說,管仲倫好不好是一回事,他可是續仲的老爸,我不能只想到自己而已。」
呂英華邊說邊坐進她的紅色跑車里。
「你要去哪里?」
「老太婆要我過去听訓。」呂英華仰頭一笑。
「去見她?她憑什麼對你呼之則來,揮之即去?」呂李秋月不滿地說︰「她以為她是慈禧太後啊!」
呂李秋月的一番話換得呂英華一陣大笑。
「你笑什麼?」
「我笑我們真的是一家人,我曾那麼想,續仲還直截了當的對她說,她好像慈禧太後呢。」
「真的喔?」呂李秋月孩子氣的說︰「果然是我的乖孫,我等下去幫他買玩具,獎勵他一下。」
「他不會愛玩具的。」啟動了車子,呂英華丟出一句,「幫他買股票他會比較中意喔。」
車子行進間,呂英華撥了通電話給管仲倫。
「英華,你要過去見我女乃女乃嗎?」管仲倫劈頭就問。
「對啊。」
「那我也會回家一趟。」
「不用了,你怕你女乃女乃把我吃了不成?」呂英華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那笑,陣陣觸動了管仲倫的心弦,他知道自己絕對放不了她,就算得引爆家庭革命,就算要他放棄管家的繼承權,他也會據理力爭的。
「不要忘了,我們是同一條船上的,要同舟共濟啊。」
「嗯,好吧,我們在你家會合。」呂英華不再拒絕,她的心被他溫柔的話弄得暖洋洋。
現在,她百分之百確定,她是愛他的。
***
啥?去上新娘學校?老太婆有沒有搞錯啊?她都多大年紀了?兒子五歲半,自己博士學位都拿到了,還要她去上新娘學校,那豈不是要笑掉人家的大門牙!
「老女乃女乃,你這是整人游戲嗎?」她皮笑肉不笑,極度壓抑著不讓自己的脾氣爆發。
避吳菊面無表情的說︰「我們管家是上流社會的領導者,想當我們管家媳婦的也都是有名望的富豪之女,她們為了進管家,可是卯足了勁努力的學習上流社會的禮儀,你要是覺得勉強,我不會強逼你的。」
避仲倫听不下去了,「女乃女乃,要結婚的是我,我需要怎樣的女孩我自己很清楚,就算英華沒有學什麼鬼新娘禮儀,我也不在乎。」
「但是她什麼都不懂卻會丟管家的臉,你不會願意讓你自己的夫婿因自己而丟臉吧?」
老奸巨猾的老太婆,明知道她無法反駁還故意用這套。
呂英華心底在罵,但嘴巴假笑,「當然不願意。」
看到管仲倫那麼護著她,她不能只想到自己。
「那就對了,學習禮儀對你並無壞處,你該慶幸自己有這個機會才對。」
「謝謝了。」
「英華,你不必那麼委屈……」
「沒關系,只是上上課,沒什麼。」
看來她絲毫不知道所謂的新娘學校所教的是什麼,那里對于一般女性而言,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他真的很舍不得讓自自己喜歡的人去那種地方活受罪,「我退出管家好了。」
避吳菊不悅地以拐杖敲著地板,「你敢再說一次,就不要怪我不顧情面。」
「是女乃女乃不講理,不能怪我。」
他們畢竟是祖孫,呂英華不想他們撕破臉,忙拉著管仲倫安撫,「沒關系,我可以忍受,因為我不是富家女,所以什麼苦我都可以受。」
「就因為你不是那些富家女,我才不讓你去,你根本不知道那種地方有多可怕。」管仲倫語氣急促,全力想要制止。
「有多可怕?」
「那里會把人改變得完全不像自己。」
听起來就粉可怕,自己不像自己,活著有什麼意思?
但是為了愛,為了他們一家三口未來的幸福,她一個人苦一點,先讓老太婆滿足一下,過了她那一關,以後的事情她也管不著了。
「沒關系,我可以忍。」
「不,我反對。」他就喜歡她現在的樣子,並不希望她刻意的改變自己,「女乃女乃,難道您非得要毀了我的幸福不可嗎?」
「你這不知好歹的小子,你以為這世界很容易混嗎?你要不比別人強,別人就會把你踩在腳底下。」
「所以您一輩子只想踩著別人高高在上,卻永遠沒有想過,您就因為看不開貧賤富貴轉眼空的道理,注定一輩子都要孤獨。」
突然間,呂英華同情起管吳菊,因為她除了有錢,其他什麼也沒有。
「仲倫,別說了。」
「你也不必替我說話,就算你幫我說話,我也不會改變我的主意的。」
「我從沒有想要讓您改變主意,我會去,並不是因為我怕你,而是我想要為我所愛的人作努力。」
為什麼被百般刁難,呂英華還可以笑得那麼自得?
這一點,管吳菊是怎麼想都想不通。
「那就不要議論了。」
看來事已成定局,管仲倫即使想要阻止,也改變不了呂英華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