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鳳凰花如火,是值得慶賀的畢業季節,也是令人感傷的離別時節。
畢業典禮結束後,趁著所有師生、家長全聚集在體育館前拍照話別時,男孩把女孩拉到四下無人的花棚下方。
兩人身上都穿著高中制服,胸前還別了一朵掛著「畢業生」紙條的大紅花。「當我女朋友吧。」男孩酷酷地開口。
「我?」抱著父母恭喜她畢業而特地送給她的花束,女孩張大眼,疑惑地指指自己的鼻尖。
男孩一言不發,定定地望著她。
「我……我一點也不漂亮耶。」女孩眨眨眼,捧著花束的雙手有點抖。他鬼鬼祟祟地拉她來這里,竟然是要跟她告白?!她簡直不敢相信,校園王子竟然要她當他女朋友?
「我有眼楮,我會看。」男孩面無表情地回答。
女孩瑟縮了一下。明知是實話,說出來還是挺傷人的。
「我……我很笨,很不會讀書耶。」她將臉埋進花里,很善良地坦承令自己丟臉萬分的缺點,深怕是男孩找錯告白對象,烏龍一場。「我跟你同班好幾年,這事早就知道了。」看著女孩沾上花粉的臉頰,男孩眉毛抽動一下,忍下幫她拂掉花粉的。
女孩的身子晃了一下,心口被對方的誠實,無情地轟出—個大洞,正在狂噴血。
「我……我家沒有什麼錢耶。」她努力不懈地自暴其短,小心翼翼地瞅著男孩,看看他是否有省悟回頭的跡象。
「我們比鄰而居十幾年,你家怎樣我很清楚。」雙眼微微眯起,藏住眸中微微不耐的情緒。
看他認真的樣子,好像是真的在跟她告白耶!
女孩有些動搖,臉頰上後知後覺地浮起嬌羞的紅暈,但想想又覺得不對。
「我……我我我……」她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心頭被無數只小鹿撞得瘀青,差點喘不過氣。
大家都說他跟校花李曼麗是一對啊,可,怎麼現下竟然找她告白?他為什麼會看上她?
她要外在沒外在,要內涵沒內涵,像他這種風靡全校,外貌、功課、運動、人緣都頂尖得不得了的優秀學生,怎麼會看上她?
怎麼會?怎麼會?她的頭頂冒出無數問號。
「要不要當我女朋友?一句話。」男孩對她的躊躇感到不耐煩,雙手抱胸,右腳鞋尖不斷拍打水泥地面。
「要!」心一橫,憑著狗急跳牆般豁出去的勇氣,女孩脹紅臉月兌口而出。當然要!
就……就當作是中了頭獎,飛來狗屎運好了。中獎這種事,本來就無法解釋的,對不對?
何況她也暗中喜歡他好久了,放棄機會的是豬!
「確定了?」男孩不著痕跡地輕吐一口氣,像是從剛剛一直緊繃到現在才放松。
「嗯!」女孩紅著臉用力點頭,心髒跳得異常劇烈。
男孩露出淡淡的笑容,像是很滿意她的回應,女孩也跟著傻傻笑起來。看著女孩燦爛的笑顏,他顧不得是否有人會撞見,忍不住彎腰,迅速在她沾了花粉香氣的唇上偷來一吻。
等到女孩回神,那一記蜻蜓點水般的淺吻早巳結束,她只好慢半怕地將酡紅的臉再度埋進花束里。
「畢業後我就要出國讀書了。回來之前,你不準跑掉,知道嗎?」男孩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綻開輕松的笑意,已經不若方才又酷又嚴肅的模樣。
「出國?」女孩從花里抬頭,眼神有絲慌亂。之前怎麼沒听他說過?
「那……那你什麼時候走?」她遲疑地問。
「明天。」
「啥?明天?!」女孩不敢置信地拔高聲音。
今天才跟她告白,明天就要出國去,那他們之間,接下來還能有什麼搞頭啊?
「走吧,畢業典禮結束了。我們去約會,別浪費時間。」男孩伸手拉住她的小手,不由分說地將她拉離花棚,向校門走去。
她只來得及當他一天的女朋友?
女孩咬唇,欲哭無淚地望著自己與男孩交握的兩只手。
可憐她小小年紀,就已經嘗到滄海桑田、白雲蒼狗、悲歡離合、生離死別的苦澀……
嗚嗚——
她的初戀為什麼這麼短命,只有「一天」而已?
她不要啊啊啊啊——
***
溫穗心張開眼楮,發覺自己做了夢,夢到很久、很久以前,跟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男孩子,在高中校園的花棚下向她告白的往事。
即使事隔已久,而且那個男孩子也在一年前成了她的未婚夫,但一想起來,她的心還是會悸動不已,跳得好快、好快,仿佛還能嘗到那股又甜又澀的感覺。
「難道……發春了?」她坐起來,模住胸口,茫茫然地望著天花板。這樣的夢,她已經很久沒做了。
抱著被子搔搔頭,表情遲鈍地發了一會兒呆,才下床梳洗。
沒多久,溫穗心神清氣爽地走下樓去,看到爸媽正坐在客廳里,兩顆大頭湊在一起,不時地彼此咕噥幾句,聚精會神韻不知道在研究什麼。
「你們在看什麼?研究樂透明牌?」她探頭看了看桌面。
農民歷?現在農民歷里頭也備有明牌指引嗎?
「穗心?起來啦!正好、正好,來來來,你也一起來看看,大家討論、討論。」溫爸先抬頭,朝她招招手。
「這事跟你密切相關,你快來跟爸媽一塊兒商量。」溫媽也一臉興奮地看著她,滿面喜氣。
「我?我不玩樂透,也不玩六合彩,跟我有什麼關系?我對看明牌沒興趣。」溫穗心聳聳肩,逕自穿越客廳,打算出門去。
「誰說在看明牌?我們是在看日子。」眼見女兒就要溜掉,溫爸快速起身,一個箭步把女兒攔下。
「日子?哦,今天星期二,樂透會開獎。祝你們中樂透得大獎哦。」溫穗心繞過父親,嘴里隨意敷衍幾句。
他們家一直都是小門小戶,靠著茶葉批發維生,一輩子沒賺過什麼大錢,但爸媽的發財夢從來沒有斷過。購物絕對不忘索取發票,每張都仔仔細細地摺好,存到鐵盒里,然後再耐心等待隔月一次的二十五號開獎日。可惜的是,自從數年前一口氣中了十萬塊之後,他們溫家像是把一輩子的中獎運全都用光了,此後沒再對中過任何—項獎,就連最小的獎——兩百塊都輪不到他們。
除了統一發票,爸媽從以前就是愛國獎券的忠實顧客,之後的公益彩券、刮刮樂,甚至是現在發燒成全民運動的樂透彩,溫家二老從沒缺席過。也許溫家真的沒有橫財運,數年如一日,仍然是芸芸老百姓里頭的兩個,從來沒大富大貴過。
溫穗心雖然對父母堅定不移的發財夢不甚贊成,但好在他們生性勤儉,沒有賭膽。六合彩、大家樂扛龜兩回就不敢再玩下去,一個月固定捏出幾百塊買彩券,已經是忍痛的極限。
發財夢人人都有,只要不沉迷過頭,扛龜的金錢就當作貢獻給國家建設、慈善機構,也算是好事一樁、普渡眾生啦。
「等一下、等一下,別急著出門。」溫爸伸手拉住她。「你的婚事已經拖太久了,連親家都來明示暗示地催了好幾次。我跟你媽媽想了想,干脆今年把你的婚事辦一辦,我們也好了一樁心願。」
「婚事?」溫穗心僵硬地頓住腳步。
「是啊,訂婚都已經快一年了,再不結婚的話,親戚、鄰居都要以為我們是放出假消息白撈禮金啦!來、來、來,我們三個人一塊兒商量,挑個好日子,趕快把婚事定了。」溫母將農民歷翻得「涮涮」作響。
「結婚?」溫穗心臉色大變。「我……我還不想結婚,再等一陣子吧。」她心慌地轉過身去,仿佛這麼做就可以把這件事逃避掉。
「說什麼傻話。哪有人訂婚訂了快一年還不結婚的?你跟你未婚夫從小就一塊兒長大,高中交往到現在都快十年了。又不是相親結婚,還要多一點時間了解對方才敢嫁。你不急,人家可急了,親家公、親家母昨天又打電話來催了。」溫母笑嘆,還以為女兒害羞。
「我……我現在還不想嫁啦!」溫穗心重重跺腳一喊。溫父溫母的笑容終于被她跺掉,這才明了女兒真的是在強力抗拒結婚這件事,並不是在忸怩作態。
「穗心,你都這麼大的人了,還任性?婚事讓你這麼拖著,都快變成老小姐了。你說不想那麼快結婚,對方也順了你好幾次,你竟還不懂得退讓?難道真想拖到人家不要你了,你才甘心?你丟得起這個臉,我們可丟不起!」溫父脾氣一來,重重地坐到沙發上,鼻子不斷噴氣,一副氣極了的模樣,看也不看女兒一眼。
「訂婚時根本就是你們自作主張,趕鴨子上架。這一次,我說還不想嫁,就是還不想嫁!」溫穗心委屈地紅著眼眶,氣父親竟然一味堅持,從不過問自己女兒的心情是如何。
「好了、好了,你們父女怎麼老是像兩頭牛似的互相杠上?這是喜事啊,大家好好談,火氣有必要這麼大嗎?」溫母見情況開始失控,趕快為父女兩人打圓場。
「看看你的寶貝女兒,等她什麼時候懂事明理了,我火氣就會消了。」溫父余怒未消地回話。
「老頭子你少說兩句。」溫母擰起眉頭。
「我說不想嫁,就是不想嫁!等你們什麼時候重視我的感受,我自然就會懂事明理了!」溫穗心哭了出來,轉身朝樓上跑去。
「穗心、穗心!」溫母擔心地想跟過去。
「不要跟上去,讓她回房間好好想一想!」廠溫父氣呼呼地把老伴叫住。
溫母心疼地看看樓上,明白是該讓女兒一個人靜一靜,只好嘆了一聲氣,然後坐回沙發。
「真是的,你還不知道女兒的拗脾氣?好好跟她說嘛!搞不好,穗心是犯了人家說的什麼……婚前恐懼癥,旁人急也沒用啊。」溫母埋怨,掀掀被遺棄在桌上的農民歷,臉上有一絲失望。
「條件那麼好的金龜婿還往外推,她有沒有搞錯?她知不知道,能跟人家結親家,已經是高攀了。」溫父緊緊皺眉,額頭擠出兩道深溝,又多念了兩句。
「算啦,以前老一輩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句話就決定;現在可不一樣了,兒女婚事由不了你作主。你沒看見穗心哭的那模樣,你忍心逼她?等她平靜一點,再好好跟她談一談。」
「唉。」終究是自己養了二十幾年的寶貝女兒,溫父的心也軟了下來。
「好吧,晚飯時再叫她好了。到時,我再跟她溝通、溝通。」溫父揮揮手,表示讓步。
溫母微笑地拍拍他的手。
晚餐的時候,溫母到穗心房間敲了半天的門,卻沒人回應,她自動推門進去,才發現房內空無一人。
他們的寶貝女兒不見了!只留下一張紙條,言明她離家出走,逃婚去了!
「逃婚?這個不孝女!」溫家傳出溫父的獅子吼,震得沒有月亮的長長星空,整夜不得安寧。
***
溫穗心拖著行李走在路上,耳邊忽地听見一陣隱約的雷鳴聲,讓她心底一驚。
「喝!難道老爸又開吼了?」她心虛地縮了縮脖子。「老爸別怪我啊,是你逼我的。」
她,溫穗心,今年二十八歲,是已經訂婚一年的半已婚婦女。即將結緣的對象,是與她從小一塊兒長大,認識了二十八個年頭的青梅竹馬。
斑中畢業那天,青梅竹馬跟她告白,之後去國留學七年,三年前才拿到學位回來。
她守著當初的承諾,乖乖等了他七年,交往兩年後,去年,兩人終于在長輩們半推半就之下訂了婚。
他對她很好,她也很喜歡他。但是,最近不知怎麼回事,只要一提起結婚的事,她就感到說不上來的煩悶。
她的腦袋一直打轉著,拖著行李毫無目的地亂走,走了好久,她才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慘了!光忙著離家出走,卻忘了打算離家之後的事。」
怎麼辦?可以投靠誰呀?她無助地站在街頭發楞……
***
三更半夜被執著不歇的門鈴聲吵醒,即使再有風度的人,都會有想要扁人的暴力沖動。
向至龍也不例外。
他滿臉圈叉地從床上起身,隨意撈起一件衣服,披住結實的上半身,趁門鈴被門外擾人清夢的白目家伙按到燒壞前,忍著火氣打開門。
不料門一開,迎面撞進了一個小淚人兒。
「嗚嗚—一阿龍——」淚人兒撲進向至龍的懷里,像只剛出水的八爪章魚,緊緊纏附在他身上。
「穗心?」向至龍清醒了,驚訝地俯頭,望著那顆在他胸口鑽呀鑽的小腦袋。
她怎麼跑到他獨居的公寓來了?
「嗚嗚嗚——」她哭得可憐兮兮,正努力尋求溫暖的安慰,只能用哭聲回應他。
向至龍嘆息一聲,無奈地擁住她,一邊將她帶進門內,一邊騰出手關上門。
「別哭了,怎麼三更半夜跑來找我?發生什麼事了?」他微微蹙眉。
「嗚……我……嗚嗚嗚——」她那張嘴還是忙著嗚咽,沒空回答。
此時電話鈴聲突然大作,向至龍的雙眼先是疑惑地看向壁上指著三點的時鐘,然後瞪向電話,最後又將視線移回她身上。
敝了。
今天是什麼日子,都已經三更半夜了,還這麼熱鬧?怎麼大家全都選在這個時候不睡覺?
「穗心,你先坐到沙發那邊,我去接個電話。」他拉下她黏在他身上的手腳,推了推她的後背,看著她乖乖坐到沙發上,還自動自發地從桌底下撈出面紙盒抱在懷里,一張一張地抽出來擦淚,他才走到一旁,接起那通響得堅忍不拔、意志驚人、一聲催過一聲的電話。
「喂……」只來得及說一個字,向至龍馬上被對方迅速淹來的淚水、口水和焦急的大嗓門給逼得將話筒拿離耳旁一寸,掏掏耳朵,好一會兒才再度將話筒擱回耳邊。
他听著話筒,眉毛越揚越高,訝然地回頭看看坐在沙發上的淚女圭女圭好幾眼。
「……沒事,她在我這兒,請放心……我明天再跟你們聯絡,你們一定累了,好好休息……」向至龍小心地觀察溫穗心的動靜,見她仍然背對他,兀自陷在自憐、傷心之中,他壓低音量應對了幾句,匆匆安撫交代後,不等話筒另一端感激的淚水和口水收干淨,便掛掉電話。
向至龍若無其事地走到溫穗心旁邊坐下,拉了拉幾分鐘前才匆忙穿上的睡衣。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陣,只有溫穗心的嗚咽聲,有一下沒一下豹,回蕩在四十多坪的公寓里。
「嗚……我……我離家出走了……」她吸吸鼻子,主動向他招認。
他點點頭,談淡地嗯哼一聲。「離家出走?穗心,你的叛逆期已經過期很久了。」他有些涼涼地諷她。
她不悅地嘟起嘴。「就是因為叛逆期從沒離家出走過,所以現在才想試試看。」她賭氣說道,不知不覺忘了流淚。
他抬起一只大掌,揉亂她的頭發後,掌心往她額頭施力一推。沒有心理準備的她,頸子不由自主地向後仰了一下,嘴里下意識地輕「啊」一聲。
「亂來。」他沒有笑容地輕斥。「你知道這樣會讓多少人為你擔心嗎?」
她委屈地模模額頭,垂下腦袋,接著又馬上抬起頭。
「阿龍——」她挨到他身邊,喊得好黏膩、好親熱。
「干嘛?」他的定力極夠,眼觀鼻、鼻觀心,冷冷地低頭瞟她一眼。
她忽略他的冷淡反應,更熱和地蹭進他懷里。
「阿龍,看在我們從小一起長大,認識這麼多年交情的分上,你能不能收留我,讓我暫時借住一陣子?」
她把雙手交握在下巴處,紅紅的雙眼含著水霧,眼底漾滿了乞求,模樣說有多惹人憐,就有多惹人憐。
「你要住我這里?」他揚起眉,嗓音依然冷淡平靜,一點也沒受到她的哀求攻勢影響。
「嗯、嗯!」她大力點頭,雙眼熱切地望著他。
向至龍沒有開口回應她,垂下眼睫,狀似思考。
「如果不方便的話,那就算了,我再去找別的地方……」眼見哀兵策略失效,溫穗心滿臉失望,嘟著嘴就要起身。
「慢著。」他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扯回座位上坐好。
她以為他就要心軟答應,唇畔勾起歡欣的笑意。
「你先告訴我,你離家出走的原因。」
她的臉一紅,好一會兒後才支支吾吾地開口。
「因為……因為我爸媽逼我趕快結婚,所以、所以……」
他沉默了一下。
「所以你離家出走,打算……逃婚?」
他看著她,神色變得有點奇怪。
「對!逃婚!」’這一次,她倒是回答得精神飽滿、鏗鏘有力,只不過……卻換來另一段更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神色變得更加奇怪。
他盯得她開始浮起莫名的心虛,直到此刻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自己干了什麼蠢事、說了什麼蠢話,于是咬住唇不敢再搭腔。兩人陷入更濃重迫人的無聲對望之中。
許久之後,向至龍動了一動,抬起手抹抹臉,仿佛肩負了無限的無奈。
「穗心——」他雙眼專注地看著她,溫柔呼喚她的名。刻意拉長的語氣,令她渾身的寒毛忍不住立正站好,只差沒齊聲喊「有」!「呃……啊?」溫穗心微微驚跳了一下,接著立刻挺直背脊,向他綻開僵硬無措的傻笑。
「你不想被父母逼迫結婚,所以離家出走,這我可以理解……」他點點頭,慢慢地、一字一字地說道。
他的溫柔語氣,讓她陷入極端的不安,雙眼四處瞟著,就是不敢看他,唯恐他接下來就要把她數落得滿頭包。
「問題是……」他頓了頓,犀利的雙眸掃向她。
溫穗心屏住氣,吞了吞口水,低下頭不敢看他。
「什……什麼?」她咬唇小小聲地囁嚅。
向至龍冷眼看著她低垂的腦袋,臉上的表情像是很想把什麼東西強行灌入她的腦子里,又像是渴望著剖開她的腦袋瓜,看看里面到底都裝了些什麼?
最後,他忍不住開始揉額角,無言地宣上告——他已經被她徹底地打敗了!
深深嘆息後,他強打起精神,吸了一口氣。
「問題是,」他的態度像是極有耐心的社工輔導員,非常、非常、非——常——輕柔地對這名逃家又逃婚的女孩說話,仿佛正努力要導引她回歸正途……
「如果要逃婚的話,會有人逃到未婚夫這里的嗎?」
「……」她完全無言以對。
兩人相對無語,氣氛冷到最高點。
最後,向至龍從唇縫輕輕吐出一句話——
「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