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團充滿咖啡香味的黑影撞進他懷里時,刁直人嚇了好大一跳,腦中第一個念頭是——自己遇上搶劫了!
嘖!他今晚的運氣實在背到了極點!
晚餐時遇到一個想馬上拐他進汽車旅館的相親對象;回家被父母轟炸;上天橋來吹風透氣被人搶劫,手上那支才剛點好的煙,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接下來,不管遇上多麼倒楣的事,他都不會太訝異,也不會太在乎了。
雙手反射地重重格開撞上他的下知名物體,並且握拳提到胸前,擺出自衛的姿勢。
黑影「砰」的一聲,重重地摔坐到地上,一股撲鼻的咖啡香氣爆散開來,伴隨一聲驚慌而且壓抑的低叫聲。
沒多久,他只瞧見黑影趴在地上四處爬行了一下後,又連續發出兩聲慘叫。
是個女人?
刁直人挑挑眉,緩緩地松下胸前的拳頭。
現在的女人是怎麼回事?不但相親時超級主動,連打劫這種費勁兒的事也干得出來?
接下來,會不會出現一個全身滿是肌肉的女超人飛上天橋來跟他說話?
搖搖頭甩掉奇想,他很紳士地伸出手,要把地上的縴細黑影扶起來。
「你沒事吧?」
手還沒踫到對方,就听見她驚聲尖叫的求饒聲。
「我、我把皮包給你!拜托不要……」黑影艱難又顫抖地向後一縮,雙手伸得長長地遞出一個小包包。
「把皮包給我?」他一頭霧水,猶豫著不知是否要伸手接過來。
她是要他幫她拿著嗎?
「對、對、對!」對方的態度好急切、好堅定。
他聳聳肩,應女士要求,大發善心地伸手接了過來,幫忙提著。
「那……這滿地的咖啡豆……」他低下頭用腳尖踢了踢地上的小顆粒,考慮著是否要去哪里買一包咖啡豆來還這位小姐。
畢竟豆子會灑了滿地,他也有些許責任。
「都給你!全都給你!」黑影慌亂得幾乎快哭出來了。
傍他?掉到地上的咖啡豆?
刁直人愣了一下,低頭瞪著行為怪異的瘦弱黑影。原本對對方的反應有些不解的他,突然靈光一閃——
難道……這女人不但不是來搶他的,他還反被對方誤認為是搶匪了?
他啼笑皆非地站直身子,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那團瑟瑟發抖的瘦弱影子。
「小姐……」他慢慢走近她,試圖向這位被嚇壞的女子表明他不是壞人。
「不要靠近我!」女子有如驚弓之鳥般地縮成一團。
「小姐,我不是壞人,我——」話還沒說完,腳底喀啦一聲,發出了某種塑膠被踩爛的聲音,他頓時覺得不妙。
「我的手機!」女子倏地發出慘叫。
丙然!
「對不起。」
他蹲子拾起鞋底的小東西,無辜地向她道歉。
四周這麼暗,他實在不知道地上除了勾醒月復內所有咖啡蟲的豆子外,還有她的手機。
當他蹲下來的時候,天橋底下的燈芒照亮了他的臉。
女子忽地怔住,傻愣愣地望著他。
「你……你是刁先生?」
細弱而且極不確定的呼喚,也讓他一時怔住。
「你認識我?」
就著晦暗不清的光線,他眯眼端詳著面前的臉龐。除了那白得像鬼般的臉色,他怎麼也認不出對方的身分,只覺得她有些眼熟。
「嗚嗚▔▔」嗚咽聲細細響起。
他頓時頭皮發麻。
「呃……小姐……」她該不會要哭了吧?
「嗚▔▔嗚哇啊啊啊▔▔」
女子突然放聲大哭,嚇傻了他。
對著開始狂噴眼淚的女子,刁直人蹲在一旁,不知所措地扒了扒頭發。
「你還好吧?」他無奈地詢問。
「我……我的腳扭到了,好痛……嗚嗚▔▔」女子抱著腳踝,毫無形象地痛哭失聲。
刁直人無聲的低嘆。
真是個令人驚喜不斷的夜晚啊!
坐在急診室里,周善儀抽噎了兩聲,不好意思地接過一直等在一旁的男用手帕,擦拭臉上的淚水跟鼻水。
手帕貼近鼻尖時,她聞到一股干淨淡雅的古龍水味道︰心頭倏地浮上一種莫名的安心感,整夜的驚嚇慢慢地被撫平了。
「對不起,我在天橋上是因為嚇壞了,才會這麼歇斯底里。」過了好一會兒,她羞赧地主動開口。
「我可以理解。」刁直人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謝謝你將我從天橋上背下來,還送我到醫院來。」
「不要客氣,你會受傷,我也有些責任。」
兩人客氣了幾句後,馬上陷入尷尬的靜默中。
在天橋上時,周善儀先認出了他,所以在心情放松之下,情緒頓時失控。而他則是經過一些交談後,才認出她就是「春天咖啡屋」的女老板。
他還記得前下久他曾跟咖啡屋的另一個女老板沉人眉相親過。
當時他雖然中意沉人眉,但人家名花心里早就有了主,他只好很有君子風度地退出。
「周善儀小姐。」一個男性嗓音插了進來,打破他們兩人之間不自在的氣氛。
「我在這里。」她對著朝他走過來的年輕醫生微笑揮手。
「周小姐,你的腳最好不要使力。」年輕醫生熱心地小跑步過來扶住她。
「她的腳還好吧?」刁直人微微皺眉,看著年輕醫生放在周善儀手臂上的輕佻,爪子」。
其實,他比較想問出口的是——你的爪子放在哪里?
年輕醫生拿高手上的X光片,指了指其中一小塊黑影給他們看。
「你這里的腳骨裂開了,必須打上石膏。」
周善儀驚愕地張大眼。「打石膏?!」
「那……那要打多久?」她猶疑地低頭看看自己的腳。
「至少一個月。」
「一個月?!」
「還有,為了你的腳好,你這一個月行走時,最好使用拐杖。」
「拐杖?!」
听著周善儀的連連驚呼,刁直人的眉頭緊緊皺鎖,心中冒出濃濃的愧疚感。
醫院,刁直人凝重地開口。
「周小姐,我很抱歉。」
「咦?為什麼要對我說抱歉?」周善儀好脾氣地歪頭問他。
「是我害你受傷。」未來這一個月,她不但將因腳上的石膏造成生活作息上的不便,工作也一定會受影響。
「你不用把責任全攬在身上,要不是我在天橋上橫沖直撞,也不會拖累你背我上醫院。說到背我,你的體力還真好。」她贊賞地拍拍他的肩頭。
「謝謝。」他的唇邊露出一絲笑容。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你送我回天橋下好了,我想辦法開車回家。」
「別開玩笑了,你的腳裹了石膏,怎麼開車?」
「我就當腳上穿了十雙厚襪子,踩油門應該沒問題的。」她好玩地抬高胖胖的石膏腳,感受右腳上奇異的重量感。
「我不準你拿性命冒險。」他的眉頭皺起。
「不會啦,我的命很硬的!」她開玩笑地拍拍他的肩。
「我指的是其他路人的性命。」他冶冷地說。
「呃……對不起。」她模模鼻子,斂起笑意。
這男人似乎不太會哄女孩子,就連說些關心的話都這麼的道貌岸然。
雖然木訥了一點,她卻覺得他耿直得有點可愛。
這號稱「商界金童」的男人,的確是有他的魅力在。
俊帥又正直的好男人真的下多了,難怪會被當成目前最頂級的金龜婿。看來店里那兩個工讀小妹的眼光還真不錯。
「對了,你的……呃,相親還順利嗎?」
「別提了。」他苦笑一聲。
「你的條件這麼好,為什麼還要用相親的方式尋找伴侶呢?」她不解地詢問。
「我的工作很忙,沒有時間經營男女感情,但在父母跟家族的期盼下,我需要結婚,所以,我認為相親是最省時又省力的方法。」
「听你的口氣,好像完全下是那麼一回事?」她笑問。
「事實證明我的想法太過天真。人與人之間,的確需要—些緣分。」
「哦?」她很有興趣地听著。
「像是人眉,當初我很中意她的獨立個性,可是她喜歡的對象另有其人。還有像今晚,見面吃飯的對象簡直如狼似虎,嚇著了我。本來我還以為會被拖進汽車旅館,被相親的對象給生米煮成熟飯呢!」
他說得苦惱,她卻被逗笑。
她在他背後格格地輕笑出聲,又亮又柔的嗓音,像美妙風鈴聲般清脆地敲進他的心房,讓他忽地心顫了一下。
「你父母沒有幫你過濾對象嗎?」
「他們擔心我是同性戀者。」
「呃……」她忽然想起工讀小妹們說的話。
看來,不只工讀小妹們感到焦慮,很多人似乎真的認為現在的好男人不是死會,下然剩下的都是gay。
「只要我能跟女人看對眼,他們謝天謝地都來不及了,哪還管對方是阿貓還是阿狗。」
「天下父母心嘛!何況你的確是到了該成家的年紀了,也難怪他們會著急。」她笑著幫他父母說話。
「偏偏當初是我請他們幫我安排相親的,現在我已經騎虎難下,如果拒絕繼續相親的話,我怕他們會在絕望之下,開始幫我找起男性伴侶。」想起晚上與父母之間的沖突,他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周善儀放聲大笑。
她的笑聲具有傳染力,原本心情悲慘的他,唇角競也跟著上揚。
兩人之間陌生的隔閡下知在何時清失,忽然熟稔了起來,像是認識了許久的舊識。
不但周善儀感到奇異,一向拘謹的刁直人,也放開了胸懷,與她自在地談笑,一股腦兒地將心中的埋怨,全都向她吐訴。
「看來相親的經驗,不但沒幫你解決終身大事,還把你整慘了。」她模模他的頭,自然得沒人覺得她的舉動逾越了初識的界線。
「是啊!」他搖頭苦笑。
「那現在怎麼辦?」
「如果你願意當刁太太,就可以幫我解圍了。」沒有經過大腦,這句像是玩笑般的話,就這麼月兌口而出。
「耶?」她的笑聲倏地止住,眼兒拚命眨,心髒狂跳,被他這句天外飛來一筆的玩笑話給嚇到。
他的笑容也瞬間凍住。
一時失言,讓他尷尬地背著她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呃……你這是求婚嗎?」她小心翼翼地輕聲詢問。
「抱歉,我太沖動了……」他脹紅臉,不斷道歉。
他實在不知道,一向謹言慎行的自己,怎麼會口無遮攔地開起這種玩笑?
「好啊!」
「真是對不……什麼?」他正為唐突的言語道歉,又立即頓住。
他似乎幻听,听到了一聲太過清脆的回答。
「我說好啊,我們結婚吧!」她開朗地點點頭。
這回,換刁直人愣住了。
他背著地,在夜風中韁成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