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對!」人眉氣呼呼地大叫。
「你反對啥?」一個小小的聲音回話。
「我不準你嫁給他!」
「為什麼不準?現在是自由時代耶……」小小聲再反駁。
「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喂喂,這太偏袒了吧?」
「對啊,人家刁直人是人人爭搶的頂級金龜婿,想嫁他的人多到數不完耶!」
突然有兩個聲音一起抗議。
人眉眯起眼,深吸一口氣後,臉色陰暗地轉過身去,瞪向身後兩名面露下滿的小女生。
「我是在跟善儀說話,你們兩個在旁邊一人一句輪流喳呼什麼?」她咬牙切齒地開口。
「人眉姊,我們覺得刁直人是個很不錯的對象啊!為什麼你一直反對善儀姊跟他結婚?」工讀小妹甲不服氣地說。
「對呀!俗語說︰壞人姻緣,會倒楣三年的耶!」工讀小妹乙雙手合十,口念阿彌陀佛。
兩個小女生振振有辭,一臉正氣地與周善儀站在同一陣線。
從頭到尾一直沒說話的善儀,無辜地朝人眉笑著。
人眉的臉上頓時冒出青筋。
「羅嗉的家伙!我讓你們兩個先倒楣!」人眉利用身為老板的惡勢力,兩名工讀小妹當場被叫去掃廁所。
周善儀坐在一旁,無奈地看著兩個小女生為了她而壯烈赴義。
當她透露出將要結婚的訊息後,果然如她所料,得到兩名好友最強烈的反對,並拚命地勸她不要做傻事。
就這樣,三人僵持了好幾天後,紛紛見她心意已定,雖然憂慮不減,也只好搖搖頭,不再說話。
至于人眉,她則是不政初衷,一路反對到底。
「身為好朋友的你們,應該要為我祝福才對呀!」她嘆息一聲。
「屁啦!看到你在玩火,難道要我們眼睜睜地看你把自己燒成炭烤豬排嗎?」人眉氣吼吼地跳腳不已。
自己被比喻成豬排,真不知道該不該笑?
「也不錯啊,感覺挺香的。」她決定把人眉的話從光明面來演繹。
「周、善、儀!」人眉凶狠地瞪住她。
「對不起,開個玩笑嘛!」周善儀馬上陪上笑臉,向人眉道歉。
看到善儀露出笑臉,人眉也有點罵不下去了。
「善儀,不要做傻事,婚姻關系不是你所想像的那麼簡單。」她的語氣軟了下來。
「我知道。」善儀點點頭。
「你輿刁直人這個人,根本就算不上認識,你完全不知道這個人有沒有什麼怪癖?你這樣貿然地嫁人,風險太大了!」
現在人面獸心的狼人很多,刁直人的外表雖然道貌岸然,可誰曉得他的內心正不正常?
「人生本來就是個賭注,我心里已經做好準備了。」再點點頭。
「你會受傷的!」人眉又開始跳腳。
「不會的,我已經做好預防措施了。」這一次善儀終于搖搖頭。
「什麼預防措施?難不成這種事還能像流行性感冒一樣,可以打預防針?」人眉沒好氣地說。
「差不多嘍!」周善儀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點點頭。
「你……」人眉瞪她。
善儀好無辜地對她眨眨眼。
「善儀,我第一次發現你的個性竟然這麼‘盧’,怎麼說都說不听!」人眉有些氣餒地坐下來,喝了一大杯水。
「人眉,相信我,我真的知道我在做什麼。」善儀舉起手發誓。
「你知道才有鬼!」人眉撇過臉去嘟囔道,明顯的還有氣。
「人眉▔▔」善儀扮著笑臉,向她撒起嬌來。
「善儀,難道你還沒忘記那個人?」人眉轉回頭,突然開口問她,並難得細膩地觀察她的反應。
原先笑著的善儀,愣了一下。
「哪個人?」唇邊的微笑再度浮出,且多了一些不自然。
「你心里有數。」
丙然,她抓到善儀的罩門了。
善儀將視線投向遠處。
「我忘了,我已經忘了。」
「如果真的忘了,那就看著我的眼楮回答。」人眉的語氣很銳利。
「人眉,我一直努力在忘記他。我會答應刁直人的婚事,就是因為我已經拋開過去的事了。」
善儀回過頭來看著她,很用力地笑著。
看著善儀的笑容,人眉默然無語,心頭一陣揪疼。
善儀在說謊,她仍然被過去的傷害苦苦糾纏著。
「原來你是想利用刁直人,證明自己已經走出過去的記憶。」她終于弄懂了。
這就是為什麼一向不踫感情的善儀,竟能在短時間內決定跟一個男人結婚的原因。
「不,我們是互相利用。他正好也需要一個婚姻,幫他阻擋流言。」善儀毫不隱瞞地回答,證實了她的猜測。
「善儀,你真的會受傷。」人眉好擔憂、好擔憂,完全不相信她能好好處理這段扮家家酒心態的婚姻關系。
「不會的,沒有期待,就下會被傷害。」善儀很有自信地回答。
這是她在多年前就已經明了的最大體悟。
「算了,不理你了,你要結就結吧!」
最後,人眉放棄了,悶悶地站起來,走進廚房去。
善儀嘆了一口氣,倚進椅背里,望著窗外發起呆來。
「慢著!把話說清楚再走!」
刁家二老好不容易堵到了兒子,一左一右地擋在大門口。
「爸、媽,我必須出門上班了。」刁直人提著公事包,冷靜地看著父母。
「你先把話說清楚,我們就讓你走!」刁父抬高下巴,眼神露出堅決又豪氣的表情,仿佛在說——你如果要出門,就得從我身上走過!
「奸吧,你們要我說什麼?」刁直人輕嘆。
「說你不是同性戀!」刁母的雙眉擰在一起,凶悍地逼問。
「我不是同性戀。」兒子順從地回答。
「你騙我!你前幾天明明就承認了!」刁母指控他說謊。
想到前些日子的打擊,刁母的眼淚立即噴了出來。
一老婆,冷靜、冷靜!」刁父心疼下已,趕緊拍拍刁母的背。
「爸、媽,我從頭到尾都沒說過我是同性戀者。」刁直人慢慢地、咬著牙回答。
他覺得自己到現在還沒被爸媽「盧」到吐血,還真是個奇跡。
「可是你那天明明承認了……」刁母囁嚅著。
「我那天什麼話都沒說。」他無奈地翻白眼。
「那下就是默認了嗎?」刁母一直在鑽牛角尖,怎麼也下相信他。
刁直人額上的青筋突然一陣急跳。
「媽,我保證,我喜歡的真的是女人,對男人一點兒興趣也沒有。」他的語調有些壓抑,有些咬牙切齒。
「真的?」刁母擦擦眼淚,抽抽鼻子。
听著兒子再三保證,她半信半疑地慢慢鎮靜下來。
「那你跟我們說清楚,前幾天你打電話回來,叫你媽取消所有的相親飯局,又是怎麼回事?」刁父仍然不太相信,于是輪到他上陣繼續質問。
「我有在電話里跟媽說得很清楚了,只是媽那時大概一直顧著尖叫,所以沒听清楚我的話。我說,我已經有了交往的對象,而且對方也有結婚的意思,所以相親的飯局可以統統推掉了。」刁直人按捺著脾氣回答。
「你真的有了交往的對象?是哪家的女孩?怎麼沒早一點跟我們說?」刁母一听,張大眼,可興奮了,拉住他的手問東問西的。
「是不是上回那個陳家的閨女?」刁父興沖沖地猜測。
「上回那個陳家的閨女,差點把我拖進汽車旅館!」不說不氣,那次的飯局簡直是場丟盡他男性尊嚴的災難!
「什麼?!」刁家二老下敢置信地跳起來。
「爸、媽,凡事適可而止。就算是我請你們幫我安排介紹,也不用把全台灣的女人都給找來吧。」刁直人嘆氣。
他完全不想去計算,這些日子以來,他究竟浪費了多少精力跟時間在與各種莫名其妙的女人見面吃飯。
「我們以為這是機率問題啊!所以心想幫你多安排一次相親,你就多一次看對眼的機會,那我們抱孫子的日子也就近了一天啦!」
「是呀,誰叫你對終身大事一點兒也下急。眼看朋友們的兒女都一個一個地結婚生子,我們做父母的,只好積極一點了。」
刁家父母理直氣壯地反駁他,還是不認為他們有錯。
真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下出。刁直人覺得很悶。
「我要去上班了,有什麼問題,等我有空時再說。」總之,能夠推掉以後所有的相親飯局,是他最主要的目的。
「等一下!你說那個交往中的女孩,什麼時候可以帶回來給我們看看?」刁母開始另一波的纏斗。
「等我有空,就會帶她回來。」刁直人抬腕看看手表,發覺自己快遲到了。
「你哪時有空?」刁家父母雙眼發亮地望著他。
「明天?」刁母問。
「我不確定。」刁直人搖搖頭。
「後天?」刁父接著問。
「不一定。」再搖頭。
「那大後天呢?」刁母再問。
望著不死心地向他追問答案的父母,刁直人覺得好頭痛。
他如果再下擺平父母,生平第一次的上班遲到紀錄,就要誕生了。
「下禮拜天。下禮拜天我一定將地帶回來,可以吧?」
像是念對了通關密語,只見習家二老滿面欣喜,雙雙向後退了一大步,終于讓一條寬闊的康莊大道。
刁直人啼笑皆非,搖著頭迅速通過大門。
他還得去接善儀到咖啡屋,所以,今天上班恐怕真的要遲到了。
晚上,刁直人到咖啡屋接善儀,將她送回家。
一路上,他發現今晚善儀的話有點少,似乎心不在焉。
「怎麼了?心情不好?’他開口間道。
「還好,只是想到人眉跟紛紛對我們的事有意見,讓我有些難過。」她淡淡地笑了一笑。
「你的朋友們很反對我們的事?」
「對。」
「這麼介意她們的反應?」
「紛紛跟人眉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真的很希望能夠得到她們的祝福。」
「我們這麼快就要結婚,難免讓人起疑。」
「如果被她們知道我們之間的協議,可能會直接把我綁起來跟你隔離。」
「說到這個,如果你後悔了,可以說出來,我絕對能諒解。畢竟,要一個女人犧牲珍貴的光陰陪我耗在這個計劃里,是太委屈了。」
「不會呀,我們各取所需。」
「女人的青春有限,你真的不後侮?」
「我本來就抱定主意,一輩子不踫愛情。如果沒有你向我求婚,我很有可能會繼續單身到變成老姑婆為止。」
「是這樣嗎?」
「是。況且我們已經在婚前協議里說好了,彼此下動感情,這樣才能好聚好散。」
「我知道,我們是在扮一場家家酒。」刁直人點點頭。
「是啊!」
「既然要扮,就要扮像一點。」
「嗯?」
「丑媳婦總得見公婆,你下禮拜天必須扮演我的女友,跟我回家一趟,見見我爸媽。」
「下禮拜?這麼快?」
「我爸媽知道我有了交往對象後,拚命拷問我,嚷著說要見你。早上他們還鬧得我上班遲到。」
善儀的心里突然一陣緊張。
「奇怪了,我竟然覺得奸害怕。」她低頭看著自己冒汗的掌心。
「怕什麼?反正是假的,做個樣子就好了。」
「對了,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是個孤兒?」她提心吊膽地望向他。
直人看了她一眼,僅僅「哦」了一聲。
「你爸媽會不會認為我的出身不好,反對我們在一起?這樣的話,我們不就白忙一場了?」
她擔心地皺起眉頭。
「我父親也是孤兒,是我媽陪著他一路吃苦,白手起家的。我跟你打包票,我父母什麼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熱情過度。你的身世只會讓他們更加把你疼到心坎里。」
善儀的心,一瞬間落了地。
「可是,拖著一條石膏腿去見你爸媽,會不會太殺風景?」善儀敲敲小腿上的白硬模子。
「這樣正好,我可以展現我的溫柔深情,讓我們的交往關系更有說服力。」刁直人咧嘴一笑。
「感覺好像在玩扮家家酒哦—」善儀愉悅地笑了起來,內心充滿期待。
刁直人笑而不語。
餅了一會兒,善儀輕松愜意地開起玩笑。
「你說,我們兩個,誰能得到最佳演技獎?」
直人沒有說話,只是對她挑了挑眉。
「哦▔▔善儀來,給刁媽媽疼一下!」
一拉開大門,見到期待好幾天的女孩站在門口,刁母眼中泛著淚光,感動地撲了上去。
善儀被撞進一個又暖又軟的大熊式擁抱里,一時之間無法反應,雙眼眨了又眨,下意識地用眼神向刁直人求救。
刁直人還來下及開口,就被刁父給推得老遠。
「你就是善儀吧?你好、你奸——」刁父擠到老婆身旁,看起來也像是好想伸手給她一個「熊抱」,讓善儀有些怕怕的。
直人無奈地對她聳聳肩,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
刁家二老的表現,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沒想到拘謹規矩的刁直人,竟然是由一對熱情四射的父母養大的,善儀只覺得好不可思議。
「你長得好漂亮啊!真是太讓人意外了。我本來還想,就算小直帶回一個外星人,我也認了,沒想到直人的眼光還真不錯!」
刁母模模她的臉蛋,又摟摟她的肩膀,像是滿意得不得了。
「謝謝。」善儀擠出和善的微笑,被她熱情的舉止弄得有點不自在。
她有種奇怪的感覺,直人的媽媽似乎一直在吃她豆腐。
「當年我一直想生個女兒,可惜只孵出直人這顆魯蛋。你不曉得,男孩子真不討人喜歡,十歲之後他就不肯讓我抱了。」
刁母像是想滿足沒有女兒的遺憾,拚命地將她揉進懷里。
「你還比我多抱兩年,該滿足了!」刁父站在一旁,更加哀怨。
他們的熱情,讓她受到好大的震撼。
善儀眼眶倏地一紅,忽然激動地反身抱住刁母,讓刁母嚇了一跳。
刁母回過神後,拍拍她的背,慈愛地笑著。
「來,多讓刁媽媽疼一疼哦!」
「老婆,你沒看到小姐的腳受傷了,怎麼能讓她一直站著呢?」刁父提醒老婆待客之道。
其實他是很吃味,因為這個漂亮的女孩只能讓老婆抱。
他也很想有個女兒疼,而且想了幾十年了啊!嗚嗚▔▔
「啊,對對對!小直,快過來扶小姐進去,怎麼站在一旁發呆呢?真是不體貼!」刁母對著直人碎碎念,所有的心全偏向初次見面的女孩那邊去了。
刁直人認分地走過來,扶著善儀的腰,緩緩走進去。
刁父、刁母看他們倆登對的模樣,對善儀的喜歡又增加了一分。
手心搭著刁直人有力的臂膀,周善儀的心中忽然涌起一片惶恐。
所有事都預料到了,就是沒有料到刁直人的父母這一層。
刁家父母的熱情,讓她心頭沉重。
將來有一天,她要離開的時候,他們會原諒她的游戲心態嗎?
而她,真能瀟灑地離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