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梢 楔子

宋真宗咸平六年(西元一○○三年)

開封

「!」

一圈、兩圈、三圈、四圈……

小女孩張著大大的眸子,直盯著地上打轉的陀螺,忽地高興地大喊著︰「姐,姐,我弄成了!」她沖進屋里,手足舞蹈地嚷叫,「陀螺會轉了!」

喜福擦著桌子,見妹妹高興地大吼大叫,不由得笑道︰「抓到訣竅了。」

昨兒個父親買了個大陀螺回來,喜樂高興得連睡覺都抱著。

「我也要打陀螺。」坐在板凳上的小男孩跳下來,拽著喜樂的褲管。「姐姐,我也要玩。」他仰起稚女敕的臉蛋。

「等一下。」喜樂興奮地蹦來跳去。「我會了,轉了好多好多圈呢!」她雙手不停地揮動。

「娘——」她跑進廚房。

甄氏正忙著炒菜,見女兒進來,說道︰「喜樂,將菜端出去。」

「娘,我會打陀螺了。」她揚著手上的線。

甄氏含笑地說︰「等會兒再打給你爹瞧瞧。」

喜樂高興地端著菜跑出去,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喜福。

「小心!」喜福抓住妹妹。「這兒姐姐來就好,你去外頭玩。」

喜樂仰頭甜笑道︰「我去等爹。」不等姐姐回應,她一溜煙地奔到院子去,拿起地上的陀螺就往外頭跑。

她要到巷子口等爹,讓爹瞧瞧她打的陀螺。

天色昏黃,再過些時候就要整個暗下,喜樂高興地在巷口踱來踱去,忽地決定再來練習一次,若是等會兒忘了怎麼辦?

她將線纏在陀螺上,小臉因為興奮而泛紅,她深吸一口氣,用力地將手中的陀螺打出去——

「」一聲,陀螺在轉了一圈後,撞上牆壁。

「啊——」喜樂奔上前,小臉整個皺了起來。「怎麼這樣?」她蹲撿起陀螺,看了看巷子。「這里太窄了。」她喃喃自語。

喜樂想了一下後,決定到空曠一點的地方再試一次。她站起身子,低頭將線再次纏在陀螺上。突然,一個東西猛地撞上她。

「哎喲,」喜樂摔倒在地,跌個四腳朝天,手中的陀螺應聲掉了出去。「好痛——」她抓抓頭,皺起眉頭,一臉生氣樣。

她坐起身子,正打算站起來時,發現有人壓著她的腳,她反射地尖叫一聲。

「別……別叫。」壓著她的人抬起頭道。

喜樂眨眨圓睜的眸子。「大姐姐,你怎麼了?」她抽出被她壓在身下的雙腳,蹲在她身邊。「你的臉好白,你是不是生病了?」一定是因為這樣,她才會站不穩的撞上她。

女子年紀約其二十出頭,穿著一襲暗紅色勁裝,勉強坐起身子,靠著牆壁,臉上血色全無,額際冒著冷汗,右手緊壓著月復部。

她反射地望了四周一眼,該……該是暫時躲過他了,可她恐怕撐不了多久。沒想到臨死之前,連個可托付的人都沒有。

「姐姐——」喜樂看著她,擔心的放大聲量喚道。

女子回過神,不禁露出一抹苦笑,在這個重要時刻,她竟遇上個小女孩?不過也只能將就著點了。

「你叫什麼名字?」她氣弱游絲地問。

「我叫喜樂,姐姐,你怎麼了?你剛剛撞到我,好痛。」喜樂模模頭。

女子抽出放在腰際間的帕子。「喜樂,能不能幫姐姐一個忙,幫姐姐把這個……送到……送到……皇城司……」她閉上眼,忍住疼痛。

喜樂盯著她的帕子,上頭繡著可愛的小鳥兒跟小花兒。

女子睜開眼,深吸一口氣,她必須快點,那人恐怕要追來了。「幫姐姐把帕子送到皇城司……鄭……泓……的手上……好不好?」

喜樂眨眨眼贊嘆道︰「好漂亮喔!」她偏頭直瞧著帕子。

看來她根本沒听見她的話,女子的心頭掠過一抹絕望,她將手上的帕子遞給喜樂。「拿著。」

「娘說不能拿人家的東西。」話雖這麼說,可她的眸中有著一抹渴望,那帕子真的好漂亮喔!

「姐姐要你拿到皇城司……你跟姐姐念一遍……」女子心里萬分焦急,她沒時間再耗下去了。

喜樂偏頭想了一下,不懂她為什麼要她念這個,不過,她還是乖乖地念著︰「要拿到皇城司。」

「對!」女子露出一抹笑。「喜樂好聰明。」

喜樂听了高興地直笑。

「再說一遍,皇城司鄭泓……」

「皇城司鄭泓。」她跟著又念了一次。

「好乖,」她模模她的頭。「現在,快去……」她不能讓那個人瞧見喜樂,否則就功虧一簣了。

喜樂接過帕子,興奮地模著上好的綢絹,好好模喔!

「放在衣內才……才不會弄丟。」女子撐著最後一口氣道。

喜樂听話地將帕子小心折好放入衣內。

「快去……」她推著喜樂。

「那姐姐呢?我去叫大夫。」喜樂直覺地說。

「姐姐只是有一點累,沒關系……你快去,姐姐等你回來,看你……聰不聰明,有沒有拿到皇城司……」她已沒有多少力氣了。

喜樂一听,「我很聰明。」說著,就立刻往前跑。

女子見喜樂跑出巷口,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她靠著牆,緩緩往下滑,雙眼終于疲憊的合上……

喜樂跑了幾步後,就瞧見父親朝這兒走來!她高興地大叫︰「爹——爹——」

甄達夫穿著暗紅色交領外衫,腰間系著黑色腰帶,袖子在手腕間收口,腳蹬一雙黑靴子,頭戴黑帽,中等身材,五官略微粗獷。

「喜樂。」他大笑著上前抱起奔來的女兒。

「爹——」喜樂咯笑著摟住案親的脖子,面頰貼著他的臉。

「你出來等爹?」他抱著女兒往前走。

「嗯!」她點頭。「我打陀螺……啊!我的陀螺!」她緊張地喊了一聲。「在巷子里,在巷子……」

「好,現在去拿,不用緊張。」他拍拍女兒。

「我剛剛打陀螺,它一直轉一直轉喔!」喜樂獻寶似地說。

甄達夫轉進巷子,正打算說話時,眼角卻瞥見一人癱坐在牆邊。他放下女兒,上前道︰「姑娘,你沒事吧?」

喜樂急忙說道︰「爹,姐姐生病了。」

「生病?」甄達夫在女子身邊蹲下。「姑娘?」見她沒反應,他伸手拍了下她。

「姐姐!」喜樂上前搖她。

女子順勢往一旁倒下,一動也不動。

甄達夫一驚,手指往她的鼻間探去,沒氣了!

「姑娘!」他反射地搖晃她。

「爹,姐姐生病了,要請大夫。」喜樂焦急地說道。

甄達夫迅速瞄了一眼她的身子,發現她的右手上滿是鮮血,月復部上還有著暗沉的血跡。

他立刻做出決定。「喜樂,先回去告訴你娘,爹會晚點兒回家。」他必須先回衙門報告這件事。

「可是……」

「先回去。」他不要女兒待在一個死人身邊。

「可是……」

「喜樂!」他沉下臉。

喜樂嘟著小嘴。「好嘛!」她先將陀螺撿起。「可爹還沒看我打陀螺……」

「等會兒爹回去了,再瞧你打陀螺。」他安撫地說。

「那姐姐……」她看向那女子。

「爹會在這兒照顧她。」他不想向女兒解釋「死亡」這件事,遂順著她之前的話說︰「爹會替她找大夫。」

「哦!」她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往回走。

甄達夫見女兒走遠後,這才起身準備回役衙。可他才走幾步,忽地,空氣中閃過一急咻聲,像是箭矢在空中劃破的聲音,他還來不及探究,背部已被擊中一掌,劇烈的疼痛霎時彌漫全身。

他想避至一旁,卻力不從心。在他倒下前,他忽地明白自己遭人暗算。

一陣輕忽的腳步聲接近,他想看清楚是誰,卻連動的力氣都沒有,只瞧見一雙青色的靴子。

他著眼睫,想撐起最後一絲氣力,但無邊的黑暗卻無情地將他吞沒,而他無力掙出,隨之消失在黑暗的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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