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慢點。」星羽追著他的步伐,見他沒有放緩的傾向,她乾脆一把攬住他的右手臂。「我知道你生氣,可你自個兒都說了,他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做啥還對他說的屁話認真起來。」
她的用詞讓他停下步伐。「屁話?」
她點頭。「嗯!不是屁話嗎?又臭又難聞。」她扁扁嘴,還做個鬼臉。
他微扯嘴角。「誰教你說這粗話的?」
「沒人教我,這是耳濡目染。」她笑說。「師父在我面前向來口無遮攔,我還小的時候,他說的粗話可多了,後來師母生氣,不許師父在我面前說這些不乾不淨的話,師父才收斂了些,他也不想把我教得像個野丫頭。」
她偏頭瞥視著他的臉。「還生氣?」
「我不該生氣嗎?」他反問,語氣冷嚴。
她搖搖頭。「不是,你該生氣,而且該狠狠的生氣,就算朝他罵幾句也好,就是不該悶不吭聲的,我本來不懂你為什麼不揍他,可後來瞧見你爹我就明白了。」
「明白什麼?」他皺眉。
「明白你不揍他是看在你爹的份上。」她蹙眉。「可其實你這樣反而會讓你父親難受。」
他攏緊濃眉,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瞧得出來你爹很關心你,他一定也明白你在這個家難熬,只是他所能做的有限。」她輕踫他的手。「你為他想,他也為你想,可你們都做不了什麼。」畢竟他和諸葛府沒有血緣之親,所以,總會有人以此作文章。
展昱觀微扯嘴角,「我雖稱他父親,但畢竟不是親父子,所謂名正而言順,我『名』已先不正,自然就少不了碎嘴之人。」
「你別這麼說。」星羽見他嘲諷自己,心里不由得難過起來。
她安慰地說︰「你知道我自小沒爹娘,師父跟師娘就像我的雙親一樣,他們是真待我好;等我長大一點後,我開始問他們關於我爹娘的事,可他們都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問了幾次後,我生氣了,就告訴他們我要去找我爹娘,但他們攔著我,說我還小,不讓我去,我同他們鬧了好幾次,可都沒成,有一回,我氣上火,沖口就說道︰你們不是我爹娘,憑什麼這樣攔著我、管著我?只是,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師父抓起來打,才打了幾下,我挨不住疼,就哭了,還一直嚷嚷著我討厭他們。」
星羽嘆口氣。「我那時還小,不懂事,說了那些個渾話,傷了師娘的心。那時,師娘哭著跑出去,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扭傷腳,師父狠狠的罵了我一頓,說他不再管我了,隨便我野到哪去,要找爹娘就找爹娘去。」
「那你離家找了嗎?」他問。
她搖頭。「我見師娘傷心,心里也難受,不知道該怎麼辦,就跑去躲起來,一個人窩在乾草堆里哭,後來哭著哭著就睡著了。半夜的時候,我听見他們喊我的聲音,就從草堆里跑出來,卻瞧見師娘一拐一拐的在找我,我心里好難過,真覺得自己不該說那些話惹師娘傷心。」她輕嘆一聲,現在想到這件事,還是後悔。
「師娘……師娘是真疼我……」說到這兒,她的眼眶紅了起來,吸吸鼻子平復情緒。
他抬手撫模她的頭頂,順著她的發絲輕撫。
「雖然他們不是我名正言順的爹娘!可我不管別人怎麼說,我心底早將他們當成我的爹娘了。」她抬眸問道︰「你跟你父親說過這樣傷人的話嗎?」她盯著他。
他皺眉,沒回答她的話。
她偏著頭,黑眸中閃著笑意。「瞧你的個性這麼別扭,小時候一定很難纏。」
他瞪她。
她不在意的笑了。「你跟我說些你小時候的事。」她搖晃著他的手。
「你知道這些要做什麼?」
「沒做什麼,就是想知道而已。」她老實回答。「不能說嗎?」她不悅地瞅著他。
他微扯嘴角。「若我不想說,你是不是又要說我不乾不脆了?」見她點頭後,他露齒而笑。「我不是什麼事都想跟人提的,談話也要看對象跟時機。」
她生氣地放開他的手,轉身背對他。「你是說我不是好對象羅?哼!我不希罕听了。」他的話讓她心里很不舒坦。
他微笑,一會兒才道︰「我小時候常跟人打架。」
她沒應聲,仍是背對著他。
「幾乎每天都鼻青臉腫。」他又補充一句。
她上了勾,微轉過身。「為什麼?」
「他們說我是沒爹的孩子。」
星羽面對他。「他們真壞。」她一臉的氣憤,為他打抱不平。
「我父親長年不在家,所以……」他聳聳肩沒再說下去。「這些都是陳年往事了,沒什麼好說的。」他向來不喜歡回顧過往。「難听的話我听得太多了,早沒感覺——」
她搖頭。「我不信,又不是麻木不仁了,怎麼可能會沒感覺。」
「我是麻木不仁——」
「你不是,」她打斷他的話。「你若真麻木不仁的話,就不會回來了,你大可在外頭逍遙自在。要是我有這麼討厭的堂兄,我一輩子都不回來。」她蹙眉。「我知道你是為了你父親才回來的。」
他低頭凝視她,露出一抹笑。「怎麼?你什麼時候會讀心了?」
「我不會讀心,我這是將心比心。」她微笑。「再說,我有腦袋,想一想就什麼都清楚了。」
「那就告訴我你腦袋裝了什麼。」他饒由基興味的笑道。
「裝的東西可多著呢!」她難掩得意之色。「你七歲的時候跟著你母親改嫁到諸葛府,雖說生活有了著落,不用再愁吃穿,可心里上卻不好過,每天得忍受你那些個堂兄的冷言冷語——」
「等等!這是你听來的,還是自個兒想的?」他好笑地問道。
「前面是打听來的,後面則是我自個兒猜的。」她回答。「我想,你堂兄不會在人前說這些難听的話,你大伯人雖然嚴肅了些,可倒還是個明事理的人,他不會放縱你堂兄在人前大放厥辭的。」
展昱觀未發一語,听她繼續說︰「我想,你不是個會告狀的人,所以只能將淚水往肚里吞。」
听到這里,他忍不住炳哈大笑。「你倒把我想成窩在牆角暗自垂淚的小媳婦了。」
見他笑,她也笑了。「我想錯了嗎?」只要他肯談,那便是好事。
「在府里的日子沒你想得那麼難受。」
見他沒再往下說,她急忙道︰「怎麼不說了?」
「你要我說什麼?」他問。
她跺一下腳。「你真討厭,吊人胃口。」
她孩子氣的舉動讓他微笑。「你想知道什麼?」他忍不住模上她粉女敕的臉蛋。
她腮若桃紅,眼神羞澀。「你為什麼老喜歡這樣模人?」
他揚嘴而笑。「你不喜歡?」他沒放手,仍久貼著她的臉,感覺熱熱的溫度從手心傳過來。
紅暈在他的手下擴散,星羽沒來由的感到一陣緊張。「那……那也不是。」她的話有些結巴。「只是……你……你模得我臉都發燙了。」她拉下他的手。
她的話讓他想笑。
她被他瞧得有些慌,急忙轉移話題,「我問……你,你親爹也出海嗎?」 她記得方才在大廳里諸葛濟說了血濃於水這句話。
「他生性不羈,四海為家,一年難得回來幾次,後來听說死於海賊之手。」他的語氣平淡,听不出感傷的情緒。
「你娘沒跟你在爹一起嗎?」她問。
他低頭瞧她。「母親是個恪守禮法的人,做為一個妻子,必須守在家里——」
「為什麼?」她不解。「夫妻不是該在一起的嗎?師娘說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他微笑地看著她,臉上是充滿興味的表情。她納悶道︰「我說錯什麼了嗎?」
他輕觸她額際的劉海。「你沒說錯,依你的性子,是很難懂這些禮教的。」
她的臉蛋緋紅,不過,這次卻沒拉開他的手。「守在家里不是很無趣嗎?」
「不是每個姑娘都像你這麼活潑好動。」他望向藍天。「父親死後,母親回娘家投靠,那兒的日子比這里還難過,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母親才同意改嫁。」
「發生了什麼事?」她追問。
他的視線停在她臉上。「過去的事多想無益,也沒必要再提。」
她回望著他,平淡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波動,他雖一語帶過,但她臆測,那段日子必定是辛酸而難堪的,或許比他在諸葛府還難捱。
她沒再追問,只是心有所感地說︰「雖然我沒爹娘,可我一直過得很好,師父和師娘都疼我,當我像親生女兒一樣。」
「既然這樣,何必再找你爹娘?他們生而不養,未盡案母之責——」
「他們不是故意的!」星羽辯解道。「師父說了,我只是與他們失散了。」
「怎麼個失散法?」他揚起眉,這是他一直覺得不解的,小孩有可能走失,可一個襁褓中的嬰兒怎麼離開雙親的視線?
「師父說我是從馬車里掉出來的。」她回答。「被莊主接個正著。」
他一臉的匪夷所思。「從馬車里掉出來的?」
她皺眉。「嗯!我也覺得奇怪,為什麼會從馬車里掉出來?我問師父是不是我爹娘不要我,所以把我丟出來,可師父一直說不是。」
他瞪她。「怎麼掉?」
「我也問師父了,怎麼掉?他一听就火了,賞我一響頭說︰『掉』听不懂嗎?就是『掉』!」她鎖眉。「後來我找了一輛馬車,問他我怎麼掉出來,他卻說他忘了。」
展昱觀對天白了一眼,這對師徒……唉~~他長嘆一聲,不知該說什麼好。
「我懷疑師父撒謊,所以才要問莊主。」她又說。「可我找不到玉像,莊主不會告訴我。」
「我說了,這兒沒玉像。」他再次聲明。
「可師父堅持說有。」她煩躁地嘆口氣。「我現在都不知道要相信誰的話了。」
「你若是懷疑我——」
「我沒這個意思。」她打斷他的話。「我說了信你,自然不會再懷疑你,我只是心里煩罷了。」她長嘆一聲。
「我會去找你師父談談的。」他輕點她的鼻頭,希望她能振作些。
他略帶親昵的小舉動讓她怔忡了一會兒,頰邊透著紅暈。「你……」
「什麼?」他沒忽略她眼中的嬌羞之情。
「你……」她的臉蛋紅撲撲的。
他笑著在她額上親一下。「這樣害羞可不像你。」他向下親吻她的鼻尖。
「誰說我害羞。」星羽嘴上這麼說,可卻仍漲紅著臉。「我是……我是想著師父說男女要避嫌,所以……」
他爽朗大笑。
「你笑什麼?」她不高興的嘟囔。
「這話從你口中說出來沒一點說服力。」他仍笑著。「是誰月兌了我的衣裳——」
「你別老提這件事嘛!」星羽抱怨地打斷他的話。「那是非常手段,我又不是見了男人就要扒光他。」
見他大笑,星羽繼續說︰「再說,男人打赤膊又沒什麼好看的。」師父只要天氣一熱就會光著上身,她從小瞧到大,也不覺有什麼啊!
「不說這些了。」他往前行。「還有一堆事得做。」
「你要開始幫我找偷香包的人了嗎?」她難掩興奮之情。「要不要我幫忙?」
他瞥向她。「三娘今天不是說要教你儀態舉止?」
她皺眉。「好無聊的,我不想學,我寧可跟你在一塊兒。」與他斗嘴都比去學怎麼搖曳生姿來得強。
他扯開嘴角。「還沒學你就喊無聊。」
她仰頭問道︰「你遇到的每個姑娘都柔柔細細的嗎?像阮玉姑娘?」
「氣質風情不盡相同,不過,大體上來說都月兌不開溫順婉約,少部分帶著強悍嬌氣。」他回答。
她斜睨他一眼。「看來,你認識不少姑娘嘛!」她的話沾著一點酸意。
他微笑。「認識稱不上,該說見過不少,江南女子多嬌媚,性子溫柔。」
嬌媚溫柔?听來就跟她八竿子打不著。「那你怎沒想到要娶妻?」她皺眉問。
「你為什麼沒到要想嫁人?」他反問。「你師父不著急你的婚事嗎?」
「師父從來沒提過。」她搖頭。「不過,他這幾天老要我嫁給你,不想我去江南找爹娘。」
聞言,他沒有應聲,不過心里多少有了底。
「對了,如果我跑走了,沒同你成親,那你到時該怎麼辦?」她有點擔心他在這個家會更難熬。「你會被責罰嗎?」
「或許吧!」他的語調溫吞。
「不行!」她猛烈地搖頭。「我不能害你被責罰。」在這兒愈久,她就愈體會到他處境的為難,心底的愧疚也就愈漲愈高。
「那你打算怎麼辦?真的嫁給我?」嘴角揚起一抹不可察的笑意。
紅暈悄悄地染上她的粉腮。「才不是呢!我是想你跟我一塊兒走。」
「跟你一起走?」他挑起眉,走過連接兩府的宅門。
「對啊!苞我一起去江南找我爹娘。」她興奮地道,覺得這主意真是不錯。「我們一塊兒走。」她抓著他的手臂,臉上浮盡是歡欣之情。
他不覺莞爾,在她看來,似乎一切事情都很簡單。
「好,就這樣決定了。」她難掩欣喜。「你趕緊幫我把香包找出來。」
展昱觀正想說話,卻听見女子的啜泣聲。
「誰在哭?」星羽左右張望,她也听到了。
她瞧見樹枝後有個身影正在拭淚。「阮玉姑娘?」
阮玉嚇了一跳,轉過頭。「你……」
「你怎麼哭了?」星羽走向她。
展昱觀立刻道︰「我先走一步。」
星羽轉頭喚道︰「喂」她話還沒說完,就見他跨步而去。「真是的……」星羽咕噥著。
阮玉以手巾擦拭淚痕。
「你怎麼了?是不是又受了諸葛飛鵬的氣?」
阮玉訝異地看著她。「你怎麼……」
「我怎麼會知道?」星羽不好意思地搔搔額頭。「我就直接跟你說了吧!我跟展公子回來那天晚上听見了你倆的談話。」
「啊……」她驚訝地掩嘴,而後長嘆一聲。「我……我……」話未說,她的淚又落下。
「你別只是哭,你是不是讓諸葛飛鵬抓了什麼把柄?」星羽著急地道。
阮玉以手巾拭淚。「我……我不知該怎麼說?他……他瞧見我……瞧見我……」
「瞧見你什麼?!」星羽追問。「你這樣吞吞吐吐的,我都快讓你給急死了。」
阮玉輕笑一聲,隨即恢復正經之色。「他瞧見我同方哥見面。」
「方哥是誰?」星羽納悶的問。
阮玉羞得滿臉通紅。「他……他……他是……」
星羽瞧她臉兒通紅,有些明白了。「他是你的心上人?」
「飛鵬少爺威脅我,他說,我若不幫他偷些錢,他就要把這件事說出來,讓我做不了人,還要讓我被人唾罵、說閑話。」
星羽一臉茫然。「為什麼他說出來你就做不了人?」
阮玉漲紅臉。「你……他這樣說……便是壞了我的名節……我……我以後怎麼……怎麼面對人?」說到這兒,她又哭了起來。
星羽瞧著她淚濕的臉,說道︰「我也讓展公子壞了名節,可我不也是好好的嗎?」
「那不一樣。」阮玉哭泣道。「我寄人籬下,已有萬般委屈,若再教人知道我……我與方哥私會,那……那會教府上的人看輕我的,表姊……表姊也不會原諒我的……」
星羽不懂她為什麼能為了這種小事哭成這樣。「那就叫你方哥娶你不就成了?」她與展昱觀就是這樣。
阮玉臉蛋羞紅。「這……這要我怎開口……再說表姊……表姊也不會答應的……」
「為什麼?」
「方哥只是尋常人家……」
「怎麼這麼麻煩?」星羽皺眉,她不知道世俗禮教這麼煩人,師父跟師娘從沒說過。「好了,你別哭了,我幫你想辦法。」
阮玉抬起淚汪汪的雙眸。「什麼辦法?」
「我現在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的,你別再哭了。」星羽勸慰道。
阮玉擦乾淚水,正欲說話時,瞧見諸葛奚走近,她連忙欠身。「表姊夫。」
星羽回身。「諸葛老爺。」她禮貌性地喚了一聲。
「發生什麼事了嗎?」諸葛奚望了一眼阮玉微腫的眼皮。
「沒……沒有。」阮玉低下頭。
「沒事。」星羽搖頭。
諸葛奚看了兩人一眼,也沒再追問。「昱觀沒和你在一起?」
「他先走了。」星羽回答,她看得出諸葛奚似有滿月復心事,方才在榮慶府發生那樣令人難堪的事,也難怪他會心事重重。「您要找他嗎?我陪您。」
諸葛奚皺眉思考了一下,而後才終於下定決心。「也好。」
星羽低聲跟阮玉說了幾句話後,便陪著諸葛奚前行。
「方才的事您別放在心上,展少爺沒怪您的意思。」星羽率先開了口。
「這我心里明白。」諸葛奚嘆口氣。「或許強留他在這兒是委屈他了……」
星羽沒說話,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現在真的能體會「清官難斷家務事」這句話了,這一大家子的事,千糾萬葛、盤根錯節,理也理不清,她自小生活單純,雖然生活在莊院里,但莊主只偶爾來瞧瞧她及其他姊妹,剩餘時間她都與師父和師娘生活,沒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來煩人。
現在,她可是一點也不羨慕大戶人家的生活了。
☆☆☆
展昱觀與星羽分開後,打算找查六長談一番,他繞過花園往查六的房間走去,卻在中途遇著管家。
「少爺,可讓老奴找著您了。」彭管事抹著額上的汗,他身形略瘦,年紀約五十上下,留著山羊胡。
「什麼事?」展昱觀疑惑道,他沒見管事這麼著急過。
彭管事喘口氣。「其實也沒什麼了不得的事啦!可奴才思忖著這事不尋常,所以,還是想著給少爺通知一聲,廷祿少爺跑到庫房里去了。」
「庫房?」展昱觀邊行邊問。「他在庫房做什麼?」
「在找東西,說要找尊玉像。」
他詫異地揚起眉。玉像?廷祿什麼時候跟這事扯上關系了?
「這本沒什麼大事,可他在庫房東翻西找,若是摔壞了東西,老爺和三夫人怪罪下來,又得鬧半天了,我勸不住廷祿少爺,所以想請您去一趟。」彭管事恭敬的說著。
展昱觀頷首。「我明白了。」
兩人沿著廊廡前行,拐了幾個彎後,拾階而上,走往二樓,彭管事拿出鑰匙開門,兩人步入屋內,發現外堂沒人看顧,不過,話語聲倒是不斷的從內庫房里傳出。
「少爺,您輕點、輕點,別摔了,這玉可是——」
「你羅不羅唆呀你?出去!別礙我的眼。」諸葛廷祿叱喝跟在他身邊的僕人。
展昱觀走進庫房,瞧見諸葛廷祿背對著他在庫房架上東模西踫。
「廷祿,你在——」
「鏘——」一聲,展昱觀話未說完,便已听見東西的碎裂聲和諸葛廷祿猛然轉過身的驚嚇表情。
首先哀嚎的是一旁的管事與奴僕。「哎呀!我的小祖宗啊……」
「這事兒我擔著,你們都先下去吧!」展昱觀瞄了管事與僕役一眼。
「是。廷彭管事示意一旁的僕人跟他一塊兒退下。
「大哥……」諸葛廷祿叫了一聲。
展昱觀沒說話,只是將目光移至他左手上的畫紙,諸葛廷祿慌張地將畫紙藏到身後。
「過來。廷展昱觀皺起眉。
諸葛廷祿戰戰兢兢地走到他面前。
「拿出來。」展昱觀命令道,臉色嚴峻。
諸葛廷祿想說什麼,最後還是壓下,沉默地把畫交出。
展昱觀接過,瞄了畫紙一眼。「為什麼偷這玉像圖?」
諸葛廷祿垂下頭。「我……我只想快些找到玉像……」
「香包也是你偷的?」展昱觀又問。
他抬起頭,一臉茫然。「什麼香包?我只拿了圖,沒偷其他東西。」他連忙申辯。
展昱觀沒說話。
「我說的都是真的,大哥——」
「我沒有說不信你。」展昱觀淡淡地說了一句。「怎麼偷的?」
他囁嚅道︰「昨兒個夜里被那查老頭吵醒,所以出來看看,然後……」他吞吞吐吐地沒再說下去。
他不用接著說!展昱觀大概也猜到七、八分了。「你要玉像做什麼?」
他這次回答得可快了。「那個女的說,只要拿到玉像就離府,不會在賴在這兒。」
展昱觀攏起眉心。「你就這麼討厭她?」他審視他一眼,問道︰「她得罪你了?」
「不是。」諸葛廷祿搖頭。「我就是討厭她。」
「沒個理由?」他皺眉。
諸葛廷祿沒點頭也沒應聲。
「即使她成了大哥的妻子,你還是討厭她?」他又問。
諸葛廷祿大吃一驚。「大哥……大哥要娶她……不行!」
「為什麼不行?」
「她沒規沒矩,配不上大哥。」他激動地說。
展昱觀凝視他漲紅的臉。「那什麼人才配得上大哥?」
諸葛廷祿一時之間啞口無言,頓了一下後才道︰「自然是……自然是同咱們門當戶對的……」
「你真這麼想?」他蹙眉。
諸葛廷祿肯定的點頭。
「若照你這麼說,娘不也配不上父親。」他的聲音多了一道冷冽氣息。
諸葛廷祿霎時張大嘴。
「父親是京城的富貴之家,娘不過是平民之戶,而且還是個寡婦,更遑論還拖著大哥這個拖油瓶——」
「你做什麼這麼說?!」諸葛廷祿大喊。「我沒這麼想、我沒這麼想……」眼淚沖上他的眼,他不是不知道堂兄們都在背後嚼大哥的舌根。
展昱觀嘆口氣。「廷祿……」他蹲與他平視。「大哥說這些不為什麼,只是為了告訴你,每個人都是平等的,不要拿外在的東西去衡量一個人的價值,你看人若只看表面,跟飛鵬又有什麼不同?」
諸葛廷祿哽咽道︰「可我就是討厭她……她把你搶走,就像三娘一樣,父親娶了三娘就忘了娘,也忘了我……你們沒人關心我……」他嚎啕大哭。
他的話讓展昱觀錯愕。
「你們都別理我……」諸葛廷祿哭著就要跑出去。
他急忙伸手將弟弟攔住,雙手握住他的肩。「廷祿……」展昱觀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因為他從沒想過廷祿是因為這個原因而討厭星羽。
「你听大哥說……」他頓了一下。「是大哥疏忽了,沒顧慮到你,或許當初我該再等你大些才離府……」他皺起眉。
諸葛廷祿以袖子拭涕淚。「這三年你都不回來……我有好多話都不知道要跟誰說……」他抽噎著,雙肩顫動。
展昱觀喟嘆一聲。「父親呢?」
「你走了之後,爹常一個人悶不吭聲的,我同他說話,他都不專心……」他打了個一隔,繼續說︰「我都要悶死了。」
展昱觀攏眉不語。
「大哥……你趕快跟爹合好,不要再離家了。」諸葛廷祿梗聲說。「我知道你們吵架,可都三年了,你們就不要嘔氣了……我知道是三娘不好,我們把三娘趕出去——」
「你真是愈來愈沒大沒小了。」他模模弟弟的頭。「這事跟三娘沒關系。」
「怎麼會沒關系?她才進門不久,你就跟爹吵架,肯定是她從中挑撥——」
展昱觀笑出聲,打斷他的話。「誰跟你胡說這些的?」
「我自個兒想的。」諸葛廷祿悶悶的回答。
「你真是人小表大。」他莞爾道。「大哥只說一次。你听清楚了,大哥離家的事跟三娘沒關系,這都是大哥一個人的意思。」
諸葛亭祿皺起眉,一臉不信。
「還有一點,不管大哥有沒有娶妻,對你的態度都不會改變。」他將話說得很清楚。「所以,你不需要對星羽有敵意。」
他沒應聲,仍是蹙眉。
「這里不是談話的地方,管家們都還在外頭候著,把眼淚擦一擦,晚點大哥再同你好好談談。」他將畫紙遞給他,說道︰「把它還給星羽。」
諸葛廷祿悶不吭聲地接過。
展昱觀正想起身,卻瞥見地上的一截碎玉,他的目光頓時停住。「廷祿,你打破的是玉馬,對嗎?」他將斷工拾起來觀看。
「對。」諸葛廷祿終於開口,隨即緊張地問道︰「這很值錢?」萬一讓父親知道,少不得要挨一頓罵了。
展昱觀起身,露出一抹笑。「是很值錢,不過!摔得倒也值得。廷他將斷玉放入腰袋內。
「什麼?」諸葛廷祿听不懂他在說些什麼。
「把畫給我。廷展昱觀索回玉像畫。
「怎麼了?」諸葛廷祿一臉茫然。
「先出去。」他走出庫房,諸葛廷祿跟在他身後。「大哥有事得先去處理,回頭再來跟你談偷畫這件事。」他得先把星羽的事情弄清楚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