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家莊--
一棟新建成美輪美奐的畫樓中,在最高的露台上正站著一位有如天仙般的大美人,美人臉向著京城方向,絕美的臉龐上卻是愁眉深鎖、郁郁寡歡;微風吹起她的長發飛揚,單薄的身子好似也可以隨風而去,她整個人消瘦得令人心疼。
「寶貝,快進來喝娘親為妳熬的雞湯,別再站在露台上吹風,小心又著涼了。」胡七娘進門招呼著女兒,身後一個丫鬟將手里端著的一盅雞湯放到桌上。
胡翩翩有些皺眉地走入房里,看到桌上的雞湯,嘆口氣對胡七娘說道︰「娘親,別再煮這些補品了,女兒實在吃下下。」
「不吃怎行!才不過一個月的光景,妳看看自己瘦了多少,妳知道娘親見妳這樣有多心疼嗎?」胡七娘也在嘆氣。
「娘親,翩翩只是適應不良而已,過些日子又會胖回來了。」胡翩翩只能如此解釋來安慰母親。
胡七娘拉著胡翩翩坐下,將雞湯送到她面前。
「寶貝,看娘親在廚房忙了一上午的分上多少吃些吧!妳又何必瞞娘親呢?妳一定是在樓府里被欺負,受了很大的委屈,才會在離開後還整日悶悶不樂的,否則妳都已經離開樓府一個多月了,為何還不能恢復心情呢?」
胡翩翩低頭喝湯沒有說話,因為她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樓府」這兩個字已經帶給她夠多的心痛了!
「寶貝妳不說話,就表示真有這種情形了。娘親還能猜出是誰欺負妳,是樓老爺他的孫子樓淵,對不對?樓府太過分了,竟敢錯待妳!寶貝妳放心,娘親一定會為妳向樓老爺討回公道的!」胡七娘一副怒眉騰騰的模樣。
「娘親,沒有的事,妳千萬別去樓府!自女兒踏出那兒時,翩翩就和樓府劃清了關系,任務達成了,萬兩黃金也付清了,翩翩和樓家人已沒有任何的牽連了。」胡翩翩急拉著胡七娘解釋。
胡七娘輕拍拍女兒小手,心里是非常地清楚。
「寶貝,妳當真以為娘親看不出來嗎?妳愛上了樓淵對不對?娘親一直忍著不點破,就是希望妳能自行解決感情的困擾;現在見妳這樣,娘親不說是不行了!自古以來,情關始終是最難沖破的,需要娘親扶妳一把嗎?寶貝告訴娘親,那個壞小子是如何對待妳的?」
面對母親溫柔關心的眼光,胡翩翩眼淚就如珍珠般的直直墜下;這一個多月來,她拼命將自己感情傷痛壓抑住,逼自己要將有關于樓府、樓園、樓家人的一切當成回憶,不能改變已成的事實,就要接受它。但胡翩翩感到好苦,少了樓淵,日子空洞得令她害怕;胡翩翩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過生活,只是每天行尸走肉般的活著,她又不敢向娘親訴苦,擔心娘親會為她憂慮。現在听胡七娘這一問,胡翩翩不禁將心中所有的苦、所有的痛全都一古腦兒向娘親宣泄出來。
听女兒說完她和樓淵的事後,胡七娘眼眶也紅了。
「寶貝,妳早該向娘親說的,妳受委屈了!既然樓淵誤解妳是為了萬兩黃金才去接近他,那娘親就將這萬兩黃金還給樓府,澄清他的誤會。樓老爺的萬兩黃金娘親是一分未動,全放在妳爹親那兒,我想妳爹親他也會答應娘這麼做的!」
胡七娘在半個月前和賀成成親了,她現在是賀家莊的女主人。
賀家莊本身是開武磣,它旗下有三家規模不小的武磣,弟子數百人,磣譽也很好;雖不若樓府那般有財勢,但在京城一帶也算是小有名氣。
莊主賀成為人豪爽粗擴,是個血性漢子,只是年近四十了還未娶妻;他受到親戚的邀請到洛陽作客,在友人的帶領下,要到彩蝶居去見識下洛陽第一名妓金蝶仙子,結果雖是沒見到金蝶仙子,卻有了意想不到的收獲!正當他們踏入彩蝶居時,剛巧遇上老板胡七娘在排解兩名客人爭風吃醋的事,只見胡七娘手段圓融、能言善道,一會便將事情給擺平了,處理得快速果斷,讓賀成佩服,也使他對胡七娘有了興趣。
第二天起,賀成就常在彩蝶居進出,愈認識胡七娘,他對她的印象就愈好,半個月後,賀成必須要回賀家莊了,他就向胡七娘提出要娶她的要求。
起先胡七娘把賀成的話不當一回事,畢竟她已心如止水,再也不想和男人有牽扯,遂婉轉地拒絕了賀成。
沒想到賀成不但不放棄,為了胡七娘,他延長了在洛陽的時間,執意要說服她,讓她答應嫁給他。
胡七娘受賀成誠心感動,但因前次婚姻的教訓使她裹足不前;她用盡了所有方法要嚇退賀成,不過都沒成功,最後在賀成千般萬般的保證下,也歡喜答應接納胡翩翩為女兒。胡七娘這才有了信心,決定對自己的幸福再孤注一擲,她終于點頭願意下嫁給賀成。
所以當賀成和胡七娘將洛陽的事都處理好後,就一同到京城,一方面胡翩翩三個月的期限也快到了;另一方面,賀家莊也是在京城附近。
當他們從樓府接回胡翩翩後就直接回賀家莊,賀成用盛大的婚禮迎娶胡七娘入門。婚後他不但非常寵愛胡七娘,也將胡翩翩當成自個兒女兒般疼惜,讓她們母女倆終于有了一個完整的家。
胡七娘的建議讓胡翩翩搖頭。「不要!娘親,別把黃金退回樓府,這不能改變什麼!而且那是我和樓老爺的約定,和樓淵無關;樓家人不喜欠人人情,也討厭事情牽扯不清,翩翩不要增加他們的困擾!」
「那寶貝妳自己呢?娘親何時才能再見到以往那個聰慧可人、自信又快樂的女兒呢?翩翩,妳該為自己著想才是。」胡七娘苦口婆心地勸著。
「娘親,翩翩會恢復的,再給女兒一點時間。」胡翩翩艱難地扯出一個微笑面對母親。
女兒都這麼說了,她還能說什麼呢?
「雞湯快冷了,快點吃吧!」胡七娘轉開話題。
胡翩翩感激地對母親一笑,低頭喝了口雞湯,卻立刻臉色大變,摀搗著嘴就沖到盥洗盆前大吐特吐了起來。
胡七娘急得跟在胡翩翩身後為她順著背脊,一邊高聲喚丫鬟去請大夫來。
胡翩翩好不容易才止住心口直冒上的酸意,小手拍著自己的胸前,無力地向娘親說道︰「親娘,翩翩只是吃壞肚子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不用請大夫了。」
「妳根本就沒吃什麼,而且這兩天妳都是這樣的情形,不請大夫來看看,娘親不放心。」她扶著胡翩翩走到床上躺下。
胡翩翩已經沒了爭辯的力氣,只能隨著娘親去安排。
不一會兒,賀成親自帶著大夫前來。
「翩翩怎麼了,嚴不嚴重?」賀成關心問。
「先讓大夫看看再說!」胡七娘讓出位置讓大夫診治胡翩翩。
賀成拍拍胡七娘的肩膀要她別擔心,胡七娘回丈夫一個感謝的笑容。
大夫仔細觀察胡翩翩的情形後,一臉嚴肅地向賀成稟告︰「莊主,小姐不是生病,而是有了身孕,但是小姐體弱,營養又不足,恐怕會有流產之虞。」
此語一出,震驚四座,在場的三個人全都住了!
胡翩翩最快反應回來,她掙扎坐起︰「大夫,我一定要留住這個孩子,你必須要幫我留住我的孩子!」這是她和樓淵的孩子,她說什麼也不會放棄,這讓她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和目標。
胡七娘急著上前扶住了女兒,語氣哽咽︰「孩子,妳明白自己的身分嗎?妳沒嫁人怎麼能有孩子呢?」
「娘親,翩翩管不了這麼多。翩翩愛這個孩子,無論如何女兒都要保住他,求求您成全翩翩!」捉著胡七娘的手,胡翩翩聲淚俱下地哀求著。
胡七娘心疼女兒,但又顧慮到胡翩翩的將來,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賀成下了決定︰「大夫,你即刻去開藥方,一定要讓孩子健康無恙出世;若讓我的外孫有任何的閃失,本莊主就唯你是問。」
大夫忙點頭出門配藥去了。
賀成再對胡翩翩保證︰「妳愛這孩子就把他生下來吧!爹親不會讓妳受到任何
的委屈,妳的孩子也是一樣,只要妳活得高興快樂就好!」
賀成對她的疼愛讓胡翩翩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只能不停地流淚。
「成哥!」胡七娘站起抱著丈夫,也是激動地眼淚直流。
賀成抱著妻子,面對兩個哭成淚人兒的女子,有些承受不住地低叫︰「別哭了!妳們知道我一向最怕看到女人哭,妳們母女都是我最重要的親人,對妳們好本來就是我該做的事,不是要惹妳們哭,別哭了!」
胡七娘先止住了眼淚,父母兩人又同聲安慰著胡翩翩,終于讓胡翩翩重新展開了笑靨。
「謝謝爹親、娘親,翩翩會好好將孩子養大,也會好好孝順你們,不再使爹娘為女兒擔心了!」胡翩翩身體雖然還很虛弱,但有了孩子讓她的精神振作起來,整個人有了些許活力了。
現在有了孩子,可以延續她對樓淵的感情,胡翩翩已經很滿足了!她決定守著孩子,守著她和樓淵的回憶過一輩子,無怨無悔,她的人生也不會有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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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樓府這一邊的氣氛也不佳。
樓淵知道爺爺和胡翩翩約定之事後,雖感到非常地生氣,不過他依然如承諾地回樓府接手大權,也還兼顧著百草堂的一切,這使得他異常地忙碌,幾乎忙到連睡覺休息的時間也沒有;但是他臉上已看不見笑容,也感覺不到溫情,他的冷漠讓樓府籠罩在一股沉悶迫人的壓力下,听不到任何的歡樂笑語,氣氛肅穆得嚇人,也讓人快喘不過氣來。
樓崧想要幫忙減少樓淵的工作壓力,但也讓樓淵給拒絕了,他執意要如此逼迫自己來發泄深埋在自己心中的愛恨情感。
樓淵現在分不出自己到底是愛胡翩翩?還是在恨她?那天早上,當他盛怒之下和胡翩翩有了親密的關系後,他騎馬奔出樓府來暫時逃避一切。樓淵也憎恨自己自制力不夠,竟然真的將胡翩翩變成了他的人,兩人之間有了肌膚之親,情形變得更加復雜了!尤其胡翩翩是將清白的身子給了他,不論他對她有多麼大的忿怒痛恨,
他都必須要付起道義上的責任。
這表示他還是要納胡翩翩為妾嗎?這個念頭讓樓淵臉上浮起了冷笑;就算是他娶了人,他們之間的關系再也回不去以往的甜蜜和諧,樓淵已經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態度來面對她了。
樓淵在樹林子狂奔了一上午,才騎著馬疲憊地回樓府。回去再說,等見到胡翩翩人時,他就自然明白自己該如何對待她了!
誰知樓淵一進樓府就得到了胡翩翩已離開的消息,他的心又被人狠狠地再砍上幾刀。他早該明白風塵女子是無情無義的,她走得這般干脆,那他還在留戀什麼呢?
樓淵真是徹徹底底地對女人死心了;他不但又恢復成以往的漠然少言,而且是變本加厲,更是冷酷得凍人,如同一個沒血沒肉沒溫度的冰人,讓在他身邊的人都對他退避三舍、膽寒心懼!
這樣的日子過了半個多月,終于有人受不了站出來說話,那人卻是已不問紅塵俗事的白靈鳳。
樓淵正在書房里辦公,兩側大窗敞開,初夏微涼的風徐徐吹入房里,窗外天上星斗繁多,配合著半彎的月兒,整個蒼穹就是一幅美麗明亮的畫作,遠遠近近的蟲鳴聲又為寧靜的夜晚增添了分生氣,在這樣的氣氛之下該是心情平和悠閑的,但是,樓淵仍是一身的寒氣,與四周的靜謐格格不入。
輕輕的敲門聲傳來,樓淵面無表情地抬頭應聲。
門被推開,白靈鳳只身走入房里,又回頭將門關好。
「有事嗎?」見到白靈鳳,樓淵有絲訝異。她平時是極少走出佛堂的,今日來此為了什麼呢?
「胡翩翩死了!」白靈鳳淡淡開口,卻丟下了猶如青天霹靂的話語。
「妳說什麼?」樓淵大吼,人猛然站起,將他坐著的玉石太師椅給撞翻了;他如風般卷到白靈鳳面前,雙手抓著她的肩膀,鐵青著臉再問一次︰「妳說什麼?」
雙肩被樓淵抓得疼痛讓白靈鳳有些皺眉,不過她還是面容平靜地說道︰「胡翩翩死了,你對她的恨也該消除了吧?」
樓淵身形踉蹌地退了好幾大步,直搖頭叫︰「不會的,她沒有事,她不會有事的!誰也不能傷害她,她絕不能死,不會死……」他喃喃自語著,突然他想到疑問,又沖回白靈鳳身前。
「妳如何知道這事,誰說的?」
白靈鳳這時卻輕輕笑了出來,一派了然明白的語氣︰「你的反應該讓你自己看清楚翩翩對你的重要性了吧!其實我並不知道胡翩翩目前的情形,會這麼說只是想點醒你,你既然愛她,就把她給找回來吧!何苦折磨自己,也讓大家都不好過呢?」
樓淵現在臉上是忽青忽白,是被人戲弄後的盛怒,也是心思被人看穿的狼狽,這讓他冷下臉,大手重重地拍在書桌上怒叫︰「妳太過分了,請妳立刻出去!」
白靈鳳卻不被樓淵的威勢所嚇到。「你為什麼不敢誠實面對自己的心思呢?翩翩與你朝夕相處也有一段時日,她真的都是虛情假意對你嗎?她真的都在欺騙你嗎?相信你比任何人都心知肚明,她只有錯在當初不該答應爺爺瞞著真相接近你;她若不來京城,不去樓園,你就不會認識她,她依然是洛陽名妓金蝶仙子,而你仍舊是堅持留在百草堂不回樓府,而整個樓府現在還是同樣被往日恩仇所糾纏,這就是你所想要的情形嗎?翩翩不認得你,她並沒有什麼損失,憑她的條件,想必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王孫公子不在少數,只要她願意,做個貴夫人對她而言不是難事;而我們樓府又能給翩翩什麼呢?翩翩聰明過人,若不愛你,就不會將自己交給你,結果你得到了她的心、她的人,卻仍是無法原諒她,是你無情的指責和不信任逼走了她!樓淵,你有沒有想過,翩翩回到洛陽後她又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呢?她縱使身心受創,但還是個青樓女子,她需要在人前強顏歡笑,需要每天面對覬覦她美色的尋歡客,那種日子一定是不好過,你不為她心疼嗎?你真舍得她在風塵中打滾?」
一口氣說了那麼多話,白靈鳳有些累得停下了,不忘仔細觀察樓淵的反應。
樓淵沉著一張臉不作任何表示,眼光看向它處,不願讓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白靈鳳在心里嘆口氣,樓淵真是固執難勸!她憑著同是女子的直覺,白靈鳳可以確定胡翩翩也是深愛著樓淵的。是對樓淵的歉意吧,也是謝謝胡翩翩替她解開了心結,為樓府帶來了希望,白靈鳳才會決定出面撮合這對被命運捉弄的有情人。
「我這番話若會引起你的不高興,我道歉!不過,換個想法,樓府是侯門望族,翩翩卻只是個風塵女子,想必她也不敢高攀,或許她回洛陽才真是做對了,這世上說不定還會有更適合她的男人做她的丈夫,我只能如此祝福她了!」白靈鳳把話說完就轉身走出書房;她說得如此明白,剩下的就看樓淵怎麼想了。
樓淵兀自佇立在原地,白靈鳳的話一字字敲在他的心上,引出了許多他從沒想到的事;他忘了金蝶仙子是個煙花女,要周旋在眾男客之間,這一想,讓他既心痛、又嫉妒!一思及胡翩翩可能會受到男人的調戲、輕薄,樓淵簡直想殺人!若真有富室公于要娶胡翩翩,他會眼睜睜看著她嫁人嗎?不,不!他是一千、一萬個不答應,她是他的,除了他樓淵外,沒人可以動她一根寒毛!
樓淵心中有了決定,胡翩翩這輩子都是他的人了,他要帶她回樓府。過去種種都過去了,未來才是最重要的;他要她在他身邊,做他的妾,為他生兒育女,永遠不分開!
他走到窗前看著夜空,半個多月來他的心情第一次感到輕松,因為他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了。
翩翩,妳等我,我馬上就會去找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