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極好,天空一片澄藍,縷縷絲狀的雲緊,在空中以極慢的速度移動著,而美麗的形狀,也映射入一雙深沉、而墨黑的眸中。
剝啄的敲門聲輕輕響起。
窗前的人回過神,將視線放回工作上,他淡淡地說︰「進來吧!」
進門的是一個小蚌子,手中拿著一個厚重的文件夾,他走到辦公桌前,必恭必敬地說︰「總裁,已經有資料出來了。」
黑氏在商場上,尤其是台灣,一向是非常強勢的商業集團,其他各大企業莫不爭相前來合作。
黑氏當然也懂得做生意的道理,只要是有發展、且值得投資的企業,黑氏都會適度的給予資助。
不過,近半年來,市場上卻出現一股「反黑勢力」,有意無意地打壓黑氏的擴張速度,且不停破壞黑氏的聲譽。
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和黑氏集團作對?
「這里的資料可完整?」黑曠犀利地看對方一眼。
對方被他盯得有點發毛,趕緊說︰「絕對完整,這是黑帝手下最精銳的商業間諜,特地打探出來的情報,正確性百分之百。」
黑曠打開手中的文件夾,迅速地看了起來,愈看到後面,神色愈冷漠。
「原來是他?」黑曠挑起濃眉,神情有些詫異。
竟然會是他!這倒是自己從沒料想到的。
頗為不屑地勾起唇角,他冷冷地說︰「告訴黑帝,這個人由我來處理,請他不必費心。」
「是。」小蚌子頷首彎腰。
「還有,‘黑爵’的事,進行的如何?」
小蚌子恭敬地回道︰「‘黑爵’將于後天下午三點到達台灣。」
「很好,辛苦你了。」黑曠沉聲說道。
在黑曠的眼神示意下,小蚌子抖擻精神、準備離去。
「等等,」他突然又開口了。「安小姐那邊怎麼樣了?」
小蚌子連忙順暢地回道︰「安小姐在三天之內,已經應征了六份工作,面試了兩次。」
「結果呢?」黑曠面無表情地翻著手中的資料,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沒有一份錄取。」
听到這個意料中的答案後,黑曠揚揚嘴角,他並不是幸災樂禍,只是為她感到可悲。
一個從小生長在玫瑰園的女孩,她能有什麼謀生能力?連養活自己的本事都沒有了,還談理想、抱負。
未免太天真了。
不過這樣也好,偶爾讓她踫踫壁、知道現實的殘酷,免得她永遠將人生當作游戲,任性妄為。
玫瑰在含苞待放時是最美的,然而盛開的花朵,若還不知道自我節制,那它的下場,就只有腐爛。
而腐爛的花朵連做干燥花的資格都沒有。
JJWXCJJWXCJJWXC
頂著炎熱的大太陽、捶著酸疼的雙腿,安小葳坐在公園的椅子上,唉聲嘆氣。
唉!沒想到找工作是這麼地難。
現在景氣不一樣了,加上大學錄取率大幅提升,有個學士學位、是最最基本的要求,根本不能算是什麼優點。
其實每個面試都十分愉快,她的條件也勉強都勾得上,只是當小葳一听到那低微的薪水時,不禁訝異地倒吸幾口氣。
有沒有搞錯?一個月做足二十五天,天天九小時的工作,薪水竟只有二萬五?!
這還不包括來回上班的時間與車錢,真是太可怕了。
包可怕的是,面試途中,她順道去問問租屋的價碼,一間號稱十坪、實際上只能塞下兩只迷你豬的鳥籠,租金居然敢收一萬五——每個月管理費另加。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一般人都這麼過生活的嗎?
本來打著去投靠初初的主意,誰知那家伙竟然離開台灣?!
真是天亡我也。
若是泛泛之交,她安小葳的朋友,至少可以裝滿五十輛運豬車,可若是談到真正交心、又知道她「真面目」的人,卻屈指可數。
因此,她非常不情願地,在黑家住了下來,可是卻住得相當不自在。
每晚,她都小心翼翼地鎖好房門,等外面安靜下來才敢入睡。
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那壞家伙的紀錄那麼差,她防著點也是應該的。
可隨著時間過去,安小葳開始發現,自己要踫到黑曠,還真是挺難的。
她入睡時他還沒回家,她醒時卻意外地發現,黑曠早就出門了。因此在這里住了近十天,兩人竟連一次面也沒踫過。
好可怕的工作狂,她光想就累死了,更何況是去做呢!
「小姐,有什麼是我能幫你的嗎?」突來的問話,驚醒了沉思中的安小葳。
她抬起頭來,看見眼前站著一個西裝筆挺的年輕人。
「沒……沒有,我只是在這里坐坐。」安小葳嚇一跳。
「我看你在這里坐好久了,是身體不舒服嗎?我可以送你去醫院。」年輕人相相熱心。
「不是,我沒關系的。」安小葳含蓄地搖搖頭,謝絕對方的好意。
此時,年輕人忽然低下頭,專注地凝視著她,專注而審視的神情,讓她心底一陣發毛。
為了維持儀態,安小葳仍是面帶微笑,輕聲說︰「有什麼指教?」
「請問我們見過嗎?」年輕人疑惑地開口了。「我覺得你很面熟,很像我幼時的一位朋友。」
「不,我想沒有。」她仍然好風度地淺笑。
少來!真是老掉牙的塔訕手法,這種把戲,她八個月大時就看過了。
「你心里一定在想,我是借故在跟你搭訕吧!」年輕人倒也不笨。
安小葳愣了一下,看不出他還挺厲害的,竟然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麼。
「讓我猜猜,你姓安,對不對?」
「你怎麼會知道?」安小葳訝異起來,她仔細端詳年輕人的臉。
對方長得不丑,甚至可以說是端正爽朗的,有點四方的臉、配上一雙會笑的眼楮,看來也是個難得的人才。
可是,她沒有見過他。
「你真的是小葳!」年輕人高興起來。「我是花澤瑞啊,你記得嗎!上一次踫面,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他興高采烈地比手勢。「我當時還是個小胖子,記得那一天,我還為了花瓶打破的事,被我媽媽擰住耳朵呢!」
「啊,我想起來了。」說到這件事,安小葳的記憶力立刻變好起來。
只不過,她想到的人卻是黑曠,而不是花澤瑞。
當時的他,只比自己或花澤瑞大幾歲吧,卻那麼聰明、冷靜。
真是個怪小孩!她在心中做了這樣的結論。
「對了,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這兒?這里不像是你會來的地方。」花澤瑞好奇地說。
「這……」安小葳頓時語塞。
她勉強地笑了一笑,避重就輕地回答︰「我年紀也不小了,所以想出來體驗一般人的生活,希望能吸收多一些經驗,將來好幫黑曠主持公司事務。」
「幫黑曠主持公司事務?」花澤瑞似乎頗為驚訝。
「抱歉,我剛從國外回來,不太明白你們……」
「他是我未婚夫。」安小葳得捏住自己的大腿肉,才能強迫自己說出這幾個字眼。
雖然跟黑曠鬧著要解除婚約,可在外人眼中,他們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所以她絕不能讓人知道,自己此刻的窘境。
瞥眼看看花澤瑞,只覺得他長高、也長壯了,小時後的嬰兒肥已然消失,現在看起來還頗高大帥氣。
注意到她眼中的好感,花澤瑞微一欠身。「恭喜你們,真是一對璧人,不過在這之前,我有榮幸請你喝一杯茶呢?」
「那有什麼問題。」
安小葳矜持地笑笑,接著優雅地站起身來,給他一抹最甜美的微笑。
JJWXCJJWXCJJWXC
輕哼著歌,安小葳愉快地回到麗水街的住處。才一打開門,沙發上那修長的身影,便立刻映人她眼中。
「啊,好久不見。」她對黑曠擺擺手。
黑續看了她一眼。這妮子今天的心情看來不錯,是找到工作了嗎?
「嗯。」他以單字回答。
罷結束與黑帝長達八小時的會議,他的精神與都面臨枯竭的邊緣,實在沒力氣多費唇舌。
「你很累啊?」安小葳難得見他疲倦的模樣。
此刻的黑曠,雙眼渙散、頭發凌亂,下巴冒出些許青髭,微敞的領口,隱約露出平實的胸肌,看起來竟是那麼地——性感!
安小葳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真是「秀色可餐」的男人啊!
「你生病了嗎?眼神好奇怪。」黑曠仍然有氣無力地說。
「什……什麼,才沒有,我只是好久沒看到你,多看兩眼罷了。若沒事的話,我先上樓了。」
她心虛地抓緊手提袋,砰砰砰地回二樓的房間。
躺回床上,她放松四肢,舒適地大嘆了一口氣。
運氣真不錯,才跟花澤瑞詳談一下午,花澤瑞便答應幫自己找工作。
薪水雖然不高,但公司有提供宿舍,這樣一來,她就可以搬離這里了。
想到這兒,胸口突然一緊,安小葳意外地發現,自己並不是非常愉快。
奇怪?這是怎麼回事兒,自己不是急于逃離這里、離開黑曠身邊嗎?
為什麼現在有機會可以走了,此刻她心里,反而會有不舍的感覺——雖然只有0.000001滴滴。
不自覺的,眼前浮起黑曠方才的模樣︰憔悴的神情、落寞的眼神,還有濃得化不開的疲倦感。
安小葳跳起來,匆匆跑下樓去。
好歹他也收留了自己一陣子,對自己也著實不錯,她是該去關心關心他。
來到樓下,她發現黑曠還在沙發上發呆,于是輕聲問︰「喂,我幫你泡杯茶好吧!」
黑曠看了她一眼。「麻煩你了。」
安小葳有點高興,蹦蹦跳跳地跑進廚房里去。
例行打掃的女佣還沒來,她也不大清楚廚房物品擺哪里,模了半天,終于被她在櫥櫃上方,翻到一個木盒子,打開之後,里面是一塊深黑色的茶磚。
安小葳拿起來嗅嗅。
嗯——有一種古老的味道,若是不識貨的人,一定以為茶磚壞了,不過她出身何等人家,自然知道這是陳年好茶,才會有的香氣。
她剝下一大塊裝入壺中,接著沖了熱水,等到茶味兒都出來了,才端出去給黑曠。
「喂,茶來了,喝一口提提神吧!」
黑曠睜開眼,對她頷首算是表達謝意,他勉強支起身子、就著安小葳的手喝了一口茶。
「好喝嗎?」這可是她第一次泡茶,這家伙算最好福氣啦!
黑曠皺起眉頭,神情有些古怪。天丫!這茶未免泡得太濃了吧?才一入口,強烈的苦味一直傳人喉嚨。
不過他實在又累又渴、又不願違逆安小葳的好意,所以又喝了幾口。
「好多了嗎?」安小葳見他神色稍稍恢復,便在他面前坐了下來。「其實你今天回來的剛好,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請說。」
「我找到工作了,住的地方也已經辦妥,所以這兩天就會搬出去。」
「是嗎?」黑曠意外地揚起一道眉。
不會吧!是哪個老板嫌命長,竟會用她當員工?
「是的,所以我跟你說一聲,順便謝謝你這近一個月來的照顧,至于我爸媽那邊,我會去跟他們解釋清楚的。」
「你還是不願意改變初衷?」
若是以前,她早就驕傲地大發謬論了,可此刻看著黑曠那略帶滄桑的臉,她竟然說不太出口。
想了一會兒,她才說︰「好啦好啦!既然你那麼堅持,那我就讓你保留愛我的權利,這樣總行了吧!」
听著她的童言稚語,黑曠忍不住想笑,可突然其來的惡心感,讓他一瞬間變了臉色。
「呃……」他的嘴唇發白,心跳加快,胃部則開始一陣陣抽搐。
「你怎麼了?」
安小葳此刻也發現他的異常,她急得低嚷,趕緊跪在他面前。
「你怎麼樣?哪里不舒服?頭痛嗎?還是肚子?喂喂,你有沒有在听?」她連珠炮地問個不停,根本沒給黑曠回答的機會。
大量的汗水,自黑曠的額頭冒了出來,他瑟瑟地發抖,肚痛如絞。
一股暖流自胃部緩緩升起,接著直沖了上來,黑曠只覺得喉嚨熱烘烘,嘴里滿是鐵銹的腥氣。
「你別嚇我,」安小葳見他那副模樣,—心都擰了,她邊掉淚邊抱住他,嘴里喃喃念著︰「別怕、別怕,我送你去醫院,不會有事的。」
呵呵,這個嬌矯女也會有這種表情嗎?
這麼慌張、害怕,還帶著令人心疼的眼淚。
他想伸手拭去她頰邊的淚水,可一股劇烈的嘔吐感忽然涌上來,他禁不住,吐了兩人一身都是。
「抱歉,」望著安小葳驚恐的小臉,他歉意地微笑。
「弄髒你……」
話還沒說完,黑曠自己也呆住了,因為他看到自己和小葳身上,開出了一朵又一朵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