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的顧客群幾乎都是上班族,他們喜歡在星期五晚上來「秘密」喝酒、聊天,宣泄工作一星期所累積的疲憊和怨氣,所以每到星期五就是「秘密」最忙碌的時候,營業時間從晚上七點到凌晨三點都是尖峰期。
凌晨四點,店已打烊,顧昀絮累趴在吧台,眯眼看著吧台上等著結帳的單據發呆。
彼昀祥在一旁看到她的疲態,說道︰「累了就先回家洗澡睡覺吧,帳等下午來再結。」
彼昀絮搖搖頭。「今天的帳很亂,還是先結完帳再回家比較好,我只是隱形眼鏡太乾,眼楮不太舒服而已,哼,顯然這個新產品並不像廣告說的那麼超薄、超透氧。」她掩飾自己累到不行的事實,貼心地回道。
「那下次就別買這個牌子了。」顧昀祥嘴角掛著寵溺的笑容。
「我知道。」
「唉,女孩子就是這樣,哪個廣告拍得美,就想買來試一試,東西用慣了就好,別常換來換去。」
彼昀絮觀了他一眼,實在不好戳破誰才是家里最喜新厭舊的人。「那……下回哥哥又想換家買冰塊時,我會提醒您您今天說過的話。而且冰塊就是冰塊,真的差不多好不好,你隨口換一家,我就要再比一次價,真的很累耶~~」她嘟囔道。
「這是專業領域好嗎,以你的資歷不懂這個的!」
「至少我吃起來都差不多啊。」
「哎啊,是你味覺遲鈍啦!」
兄妹倆邊斗嘴邊忙著打烊後的整理工作,沒想到此時傳來敲門聲,兄妹倆對看了眼,愣了愣,顧昀祥走去開門,沒想到站在眼前的竟是祁立言。
彼昀祥不友善地說︰「我們打烊了!」哼,任何當兄長的都不會給讓自己妹妹飽受失戀情傷的男人好臉色看!
彼昀絮皺眉,自從祁立言和朱迪交往的消息傳開後,哥哥對祁立言就沒有好臉色過。「你怎麼會來這?」
祁立言的臉上完全沒有任何笑意。「有空嗎?」
扮哥不悅地回嗆道︰「喂,祁立言,你哪一只眼楮看到我們有空?想喝酒嗎?巷口的便利商店全年無休,你要的酒,它們通通有!」
彼昀絮跳下高腳椅,拉拉哥哥的手臂。「哥,不要這樣……」
「哪有客人打烊還跑來討酒喝的?」哥哥輕聲抱怨。
「他又沒說要喝酒!」
「來PUB不喝酒,難道是來找朋友的?這里只有我們倆,我可不當他是朋友喔!你最好也別當他是朋友!」
彼昀絮無奈地搖搖頭。「哥,你先去忙,我問問他什麼事好不好?」
「別笨笨的被呼來喚去懂嗎?」
彼昀絮嘆了口氣。「知道了。」
安撫了哥哥之後,她來到祁立言面前,嘴角牽起一貫的微笑。「有事嗎?怎麼會這個時間來『秘密』?」
他不發一語,給了她一個苦笑。
她似乎在他的黑眸里看到了無助?她皺眉,趕緊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你有看到朱迪嗎?」
彼昀絮一愣。「朱迪?」
「對,你有看到朱迪嗎?」
她搖搖頭。「從上次午茶之約後,朱迪和我就沒再見過面了,我們只有電話聯絡……」
彼昀絮不只沒看到朱迪,這半個月來祁立言也沒來過「秘密」,她以為他們深深沈醉在愛情的漩渦里,爬不出來找朋友聊天、喝酒。
「你們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嗎?」
「因為工作上的事,我不得不出國出差一趟,剛剛才搭最晚的班機從香港趕回來,小彼,三天了,我怎麼樣都找不到她,她連一通電話都沒打給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她……會不會臨時有工作飛出去了?」
祁立言搖頭。「我問過她同事了,她一直排休到月底。」
「怎麼會這樣……」
朱迪怎麼了?顧昀絮一時也理不出個頭緒,雖然她們是好朋友,但由于彼此的生活方式差異很大,加上朱迪又常常在國外,所以並沒有天天聯絡。不過,朱迪跑去哪了?她不知道朱迪除了家里還會去哪?
「還是等天亮後,我幫你問問朱迪的父母?她老家在台中,朱迪搞不好回台中去了。」
她在祁立言的臉上看到一絲希望,顧昀絮僵硬地拍拍他的肩膀。「沒事的,朱迪或許真的回台中了,你想想看,你出差,她一個人留在台北也挺無聊的不是嗎?朱迪每次有休長假,一定都會回台中看看家人的,所以她一定是趁你不在時回家去了。」顧昀絮柔聲分析、安慰著,盡到一個好朋友該盡的義務。
只是真的好辛苦,喜歡的人就在面前,她半個月沒見到他,好不容易見到了,他口里說的、心里念的卻全都是別的女人……
之前,就算工作再累,他也會撥空來店里找她,甚至,星期五的晚上,只要他隔天沒事,也一定很夠義氣的陪她招呼客人、幫忙打烊,然後,在凌晨五點的時候,一起去附近的永和豆漿店吃早餐,她懷念有他陪伴的日子,每次只要見到他,她立刻就像充飽氣的氣球,活力十足,什麼疲憊通通消失……
「朱迪家住台中?」
「她沒和你提過家里的事嗎?」
「沒有。」
「呵,當然啦,你們正在熱戀,哪有空聊這個呢?」
祁立言頓了頓。「有空嗎?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聊聊?」
「嗯……」
凌晨四點,她拋下未結帳的單據、帳本,以及生氣反對的哥哥,帶著一身的疲累,強撐著快站不直的腰桿子、酸麻的雙腿、啞掉的嗓子,陪著他來到早餐店。
她心知肚明,他是想藉由和她聊天來知道更多他所不知道、不了解的朱迪,說不定等天亮後,她打電話到朱迪台中的家,如果確定朱迪人在台中,他會立刻飛車奔到台中,擁抱他的情人。
然而即使心里多麼落寞,她也不想在此時丟下他一個人。
她注意到他眉宇間濃濃的倦意。「嘿,戀愛的人都不會累嗎?你不也去香港工作了三天,還搭晚班的飛機回台北,這樣真的不累嗎?」
他笑了笑。「愛會帶來無窮盡的力量,如果有一天,你找到自己所愛的人,就能體會我所說的。」
她當然能體會!因為她現在就快累趴在桌上了,身體內每根神經、每塊肌肉都在嚴重抗議著,但,她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自己的眼前,她不想休息,只想看著他,哪怕聊的、談的都是別的女人……
「說說朱迪的事。」
「嗯,朱迪是校花你知道嗎?」
「不知道,但猜得到。」
「呵,也對,其實她從小到大都是校花。而且朱迪很愛唱歌喔,學校只要有辦歌唱比賽她都會參加,雖然歌藝普普,但每次第一名都是她,因為我們學校三分之二的男同學鐵定都會把票投給她,就算評審全部沒投她,但因為拿了八成的觀眾選票,朱迪鐵定是冠軍!」
祁立言听著她敘述朱迪過去的趣事,黑眸炯炯發亮,時而大笑、時而稱贊,一掃之前的陰霾。「除了外貌以外,她吸引我的地方還有個性!她很有正義感,而且很熱心。」
「是啊,不過有時倒是過了頭,連在大馬路上開車,只要看到落單的老婆婆,朱迪就會把車子停到路旁,攙扶老婆婆過馬路呢!」
「真的假的?」
「信不信由你嘍!」
他們笑著、聊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四點天色還漆黑;五點迎接晨曦︰六點天際一片魚肚白……
「你不吃點東西?」
他點了小籠包、蛋餅、蘿卜糕,熱熱鬧鬧地擺了一整桌,但聊天的過程中,她完全沒動筷。
「不了,我減肥。」
「都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了,還要減?」
彼昀絮但笑不語。
她絕對沒有在減肥,只是她知道自己的身體累到一個極限時,只要吃任何油膩、味道重的食物,都會引發她胃痙攣和嘔吐,她只能喝水。
「紙片美人,你沒听過嗎?」
「有點肉比較好。」
「我知道、我知道,就像朱迪一樣對不對?」
他笑了,眼楮彎成一座橋。「她在我心中是唯一的。」
「嘖,我當然知道,熱戀中的人果然連說話都很惡心。」她朝他吐吐舌。
「你以後談戀愛就知道了。」
他總是這麼說,帶著濃濃滿滿的滿足,殊不知,他這樣的說法,每一字、每一句都令她、心傷……
聊著聊著,七點半,顧昀絮拿出手機。「如果朱迪在台中,你會馬上趕去台中嗎?」
「一定會。」祁立言沒有一絲猶豫。
「你還有體力開車到台中嗎?」
「當然有。」
「真厲害。」戀愛果真無敵,顧昀絮撥了朱迪家里的電話。
結果,朱迪並沒有在台中。
「朱迪去日本?」
「是啊,她說有一個外國朋友來台灣找她,然後說什麼日本那邊有一個LV旗艦店的派對,他們就一起去了,好像明後天才回來。」朱迪的母親在電話那一頭徐徐的回覆道。
外國朋友?顧昀絮第一個想到那位法國佬……
才結束通話,祁立言立刻焦急地問︰「朱迪怎麼會去日本?」
彼昀絮回避他的眼光,刻意避開敏感的字句,解釋說︰「是這樣的,朱迪的朋友約她去日本參加一個派對,明後天就會回來,嗯,其實她一直都是飛歐美線的啦,前陣子老是說想去日本玩玩,可能你剛好不在台灣,所以她就趁這個機會,和朋友結伴去日本玩了。」
「要是真的如此,她可以打電話和我說一聲啊?」
他的問題,顧昀絮答下出來。
朱迪不在台中,她又沒有另外更進一步的聯絡方式,祁立言一時也沒辦法,只能黯然決定回家。
「如果這兩天你還有得到什麼朱迪的消息,請告訴我。」
半個月前像擁有全世界的雄獅,在失去了愛人的親吻和擁抱後,他顯得萎靡下振且頹廢。
「我會的。」
望著他黑色BMW休旅車離開的方向,顧昀絮轉身,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她握拳敲敲自己酸痛的大腿和肩膀,好痛,她皺眉,嘆了口氣,暗罵自己——
真的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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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朱迪出現了,還帶著法國佬來見她。
他們約在台北一家價格昂貴的知名法國餐廳,朱迪一聯絡她,她立刻拋下手邊的工作,以興師問罪的氣勢沖到餐廳來,打算好好問問朱迪,看她到底在搞什麼?沒想到,朱迪不只要見她,還要把她的新男朋友介紹給她認識。
這新男朋友就是半年前和朱迪交往過的有錢法國佬,當時因為受不了法國佬的慣性劈腿,朱迪憤而分手。
「朱迪,你換了新男朋友,請問你的舊男朋友知不知道他已經被判出局了?」
朱迪甜蜜蜜地偎在法國佬懷里,這畫面,半個月前她見過,只是那時摟著她的對象是祁立言。
「他看我都不聯絡他,就應該猜得到了吧?」
彼昀絮表情很嚴肅,停了幾秒後才說道︰「你要他用猜的?你突然消失不見,他都快急瘋了,怎麼會想到你是交了新男朋友?怎麼會想到這就是戀情結束的訊號?朱迪,你要分手,也不該用這種態度,還讓他自己用猜的!你這樣的做法會不會太過分了點?」
朱迪無所謂地聳聳肩。「我只想到這個辦法,昀絮……」
法國佬壓根兒不知道她們在談什麼,只是很殷勤地服侍著他美麗迷人的小情人,送上花茶、遞上切成小口分量的甜點,他深情款款的注視著女友,兩人旁若無人的熱吻——
被了。
「好,朱迪,你告訴我,法國佬已經五十多歲了吧,他有什麼好?浪漫還是多金?這些祁立言難道沒有嗎?你為什麼要選擇一個和你完全不搭的糟老頭來當自己的新男友?連我是你的好朋友都不能認同了,更別說外人會用什麼眼光來看你了!朱迪,你不要忘記這個法國佬如何的多情,他之前曾劈過腿,難保這次只會愛你一個人!」
「他對我很好,他說他玩夠了,現在會把所有的心思全放在我身上,昀絮,你不用擔心。」朱迪毫不在乎。
「朱迪,祁立言對你也很好啊!」
「好歸好,但他的愛太理智了。」
「所以,你希望你的情人能愛你愛到失去理智,眼里只有你、說的話題全是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時,想的念的、唯一的重心都只是你是不是?」
「昀絮,你不要生氣,我很簡單,我要的是被呵護在手掌心、被捧在手掌心的那種感覺,這是我所追尋、我所要的幸福,難道我有錯嗎?」
長長的沈默。
追尋的幸福?
彼昀絮嘆了口氣。「對,朱迪,你沒錯,只是做法太殘忍了。」
她起身,離開餐廳,比起見到朱迪和祁立言的恩愛甜蜜,朱迪和法國佬如膠似漆的畫面更讓她覺得痛入心脾。
接下來,她該如何做?直截了當的告訴祁立言?還是拐彎抹角的暗示祁立言?
這一切,在顧昀絮還掙扎著不知該怎麼辦時,事情便急轉直下,有了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