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我是毒隻果 第5章(2)

「斷了啊,不知道什麼時候學校傳出流言,說我和他分手了,再加上加莉在學校常常黏著他,大家就又說他們兩個在交往了……」白隻什麼也沒做,只是靜靜地看著一切發生、變化。「這樣也好。」

他望著她落寞的神情,問道︰「還是很難過嗎?」

她苦溫一笑。「嚴讀,跟你說一個小秘密喔,其實加莉後來有來找我,她居然跟我下跪欸,她說我其實沒那麼喜歡唐應理,要我把唐應理讓給她……」

說到這里,她忍不住落下淚來。

「再跟你說個小秘密喔……加莉好像完全不知道其實我更喜歡她這個朋友,我當然願意為她割舍愛情啊,可是、可是……那些流言都是加莉對大家說的……她不知道當其他同學告訴我的時候,我心里有多難受,還要假裝自已一點也不介意的祝福他們……」

「你有必要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嗎?簡竹萍不是說要你多愛自己一些嗎?」嚴讀輕嘖一聲,抽了張面紙遞給她。

白隻不滿地噘著嘴。「我一直很愛我自己啊!」她接過面紙,擤了擤鼻涕。「還有一個小秘密,其實我會這麼難過,是因為我發現原來之前我根本是在和自己談戀愛,我根本不懂得怎麼去愛別人。」

看著她嬌憨的神情,嚴讀不自覺放柔了目光。「你只是還沒遇到而已,等你遇到了,就知道怎麼去愛了。」

「是嗎?」她看著他直視自己的眸光,心里暖暖熱熱的。

「對,因為我也是這樣。」他道。

「所以你要告訴我你的大秘密了嗎?」不知為何,白隻現在有點不希望听見他的大秘密了,她後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頭,更有一股沖動想要把自己的雙耳捂起來不想听見他的回答。

「我還沒听夠你的小秘密。」嚴讀盯著她卷翹睫毛上的晶瑩淚珠,情不自禁的伸手為她抹去。

她暗暗松了口氣,並未察覺到他為她拭淚的舉止蘊含多少親密和疼寵。

必于他的大秘密,她忽然覺得一點也不好奇了,但從這天早餐開始,她只要有什麼小秘密,第一個想到要分享的人絕對是他。

那是他們關系最美好溫馨的時光。

她十七歲,尚未成年;而他二十三歲,正要展翅高飛,他們保守著屬于彼此的秘密。

「白隻,你要不要吃點東西?」嚴讀雙手環胸,佇立在客房的床邊,瞪著用棉被把自己包裹成球狀物體,只露出雙眼的白隻,表情充滿了無可奈何。

回答他的依然是一片靜默。

自從得知簡竹萍早在十七年前就過世的消息後,白隻在外婆家前徹徹底底痛哭了一場,接著便失魂落魄、像尊人偶女圭女圭任憑他打點擺布。

回到台北已經將近九點了,沿途無論他為她買了什麼吃的,或是帶她去餐廳,她都顯得意興闌珊,拿起筷子喃喃說了句沒食慾就把筷子放下來,根本什麼東西都沒吃。不過他也沒有逼她,沒有試著開導她,而是隨時關注她的一舉一動。

直到現在,將近午夜十二點,她房間的燈仍然大亮著,嚴讀在房外來回踱步了許久,最後還是敲了門走進房內,見她雙眼紅腫,一副剛哭過的失神模樣,他感覺心髒縮了縮。

「要不要喝點熱湯?」他坐到床邊,輕聲問道。

白隻依然不吭聲。

「你早點睡吧,我幫你關燈,有什麼事隨時叫我。」嚴讀嘆了口氣,單向談話讓這處空間盛滿滯悶的寂寥。

他應該給她一些時間一個人靜一靜,消化內心的悲傷,即使他知道自己有多麼不舍,終究還是強迫自己起身離開,只是步伐才剛往前踏,一道微弱力量立即扯住他的衣擺。

他止步低首,看著她拉著自己的小手。

「嚴讀,人死了以後……會去哪里?」她原本嬌脆的嗓音因哭泣而顯得沙啞疲憊。

她的問話讓他陷入漫長的沉思,他再度坐了下來,而她抓著他衣擺的手像是攀上浮木那般,緊揪著不放。

終于,嚴讀開口了,「听說好人去的地方叫作天堂,壞人去的地方叫作地獄。」

白隻垂下眼眸,「那……天堂在哪里?長什麼樣子?」

「等我死了再告訴你。」他說得一臉正經。

他的回答讓她覺得好刺耳,她不由得渾身一震,瞬間一股怒火直沖腦門,還沒來得及思考,右手便已用力的往他的手臂打了下去。「你講話一定要這樣不中听嗎?」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講話不中听了。」嚴讀自嘲道︰「更何況我只是老實回答你我心里的答案。」

她打他的同時,抓著他的手也縮了雪,這讓他的心里空蕩蕩的,難掩失落。

白隻愣住,經他一提,想起了他母子關系惡劣,頓時浮現愧色。「對不起……」

「你為什麼要道歉?」他挑眉想了想,隨即頓悟。「嗯,剛才那一下你真的打得挺用力的,是該道歉沒錯。」

她盯著他的手臂,囁嚅地問道︰「很痛嗎?」

嚴讀其實一點也不覺得痛,卻故意回道︰「滿痛的。」

「對不起。」白隻低聲懺悔。

「你讓我打一下,我就接受你的道歉。」

她沒好氣地掃了他一眼,「你心胸寬大,就別說震小心眼的話了吧。」

心胸寬大的他嘴角翹起,「我明明就心眼小。」

白隻卻沒把他說的話當作玩笑,表情相當嚴肅地道︰「嚴讀,你別老是說這種貶損自己的話,你的確是心胸寬大的,二舅對你說話那麼尖酸刻薄,我就沒見你認真和他計較過。」

經她一提,嚴讀再度失笑。「我的確是沒和他認真過,但那並不代表我心胸寬大。」

「嚴讀,沒有人稱贊過你嗎?」見他一再推辭自己的贊美,白隻不禁懷疑地低呼。

「我是在贊美聲中長大的。」

「贊美聲中?例如?」她挑眉。

「一表人才、才高八斗、天資聰穎、出類拔萃……」他——舉例。

白隻打了個呵欠,意興闌珊地問道︰「他們有送你匾額嗎?」

嚴讀低笑出聲,「有,在我的律師事務所里。」

她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還真的有!「上面寫了什麼?」

「仗義執言。」他道。

唔,的確挺符合他的工作形象,白隻頷首,和他談話下來,雖然沖淡不少縈繞在心底的哀愁,但思母之情仍是糾纏著她的心神,她猛地想起了春生舅給她的那封信,急忙喊道︰「媽媽的信!」

「幫你收在這里。」他將驚跳起身的她壓坐回床上,再從床頭旁的實心木桌上拿來了信。「你要現在看嗎?」

「嗯。」她緊振著唇,唇色因此泛白。

她從他手中接過那封信,信沒有多少重量,可是里頭的文字卻結結實實地令她的心直直往下沉,她猶豫許久,才把信封拆開,抽出了信紙,仔細閱讀。

我最親愛的女兒小隻︰

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會看到這封信,但我想,當你看到這封信時,你一定過得比我想像中還要幸福快樂。

因為你一定知道凡事多愛自己一些,只有真正的愛自己,才配擁有貨真價實的幸福,因為你會散發光芒,會讓周遭的人因為你的存在而感到快樂,會讓大家想和你一樣充滿自信。

媽媽寫下這封信時,才剛與妹分離一個月,我以為放手很簡單,但實際上卻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媽媽真的很想你。

你是我生命的全部,是我此生的摯愛。

以前的我,萬般珍惜自己,也深愛著你的父親,直到我的身體里孕育了一個你,當你出生我看見你的第一眼開始,我才知道,我對你的愛,勝過萬事萬物,甚至勝過愛我自己。

媽媽生病了,生了很嚴重很嚴重的病。

當我知道的時候,我看著你的睡顏哭了許久,我不想如此脆弱,我以為我能夠與你一起創造生命中所有美好的一切,但我的身體狀況卻不應許我的心願,我想起你外婆經常掛在嘴邊的念叨?——天不從人願!老人家的悲觀認命,竟成了我生命中最寫實的一句話。

于是我開始尋找你的父親。

幸好他最初北上時曾經告訴過我他在鑫品飯店工作,我費盡心思,花光所有積蓄,雇用了徵信社幫忙找到你父親,而徵信社也給了我一個天打雷劈的消息,那便是你的父親娶了老板女兒為妻。

當時我才知道,他杳無音訊的原因竟是為了與另外一個女人的愛情。

說到這里,你一定會覺得我是怨你父親的……但其實這些怨早就消散了,我反而很感謝他讓我擁有你這麼一個天真可愛又甜蜜貼心的好女兒;當初和你父親在一起時,我就明白我愛他比他愛我多,所以當他告訴我他要北上闖蕩時,我並未告訴他我懷孕了,也未曾阻止他去追求夢想。

他一直不知道你的存在。

但是你的父親敦厚溫柔又多情,當我看到他見到你的第一眼時,我就知道他必定會疼愛你、照顧你,並且將你捧在手掌心百般呵護。

所以,媽媽離開了你,雖然非常心痛不舍,但我卻十分放心。

我親愛的女兒,知道為什麼要為你取名叫作白隻嗎?

外婆當初相當震怒,氣憤責罵我並未嫁入白家,憑什麼你就該姓白?

我說,因為我曾經非常深愛著你的父親,我想要保留這份真心,至少這是一個印記,能夠連結我們三個人的骨血與靈魂,即便我未曾正式嫁給你父親,卻還是費盡心思透過了許多關系,讓你能冠上你父親的姓氏。

至于會取「隻」這個單名,是因為我永遠深刻記得那一天,他滿頭大汗地為我摘下一顆尚未熟成的青隻果,我勉為其難咬了滿口青澀,那滋味至今回想仍教我嘴角揚笑,那是關于我們愛情里最美好的記憶之初。

媽媽為你取的名字,填滿了我們一家的幸福。

請你記得,愛一直相伴你左右,關于我和你父親的故事、關于我和你以及外婆家的故事,都在你的記憶里不曾消逝。

還有,請你千萬記得,媽媽未曾離開,這只是一段遠行。

愛你的媽媽簡竹萍

白隻逐字細細閱讀,看到最後一句話時,她視線模糊,抬手揉了揉眼,想要再看得仔細一些。

「我可以看嗎?」嚴讀很好奇簡竹萍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她點點頭,吸了吸鼻子,將信紙遞給他。「嚴讀……怎麼辦,我沒有媽媽說的那麼好,我的生活一團糟,我甚至沒了自信、沒了工作,我把一切都搞砸了……」邊說著,她自厭地掩面哭泣,無法克制的悲從中來。

「這里有一張照片。」他翻著信封,從里頭掉出了一張泛黃的舊照片,他看了看之後遞給了她,驚嘆道︰「你母親年輕的時候跟你好像!」

簡直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媽媽比較漂亮,她是村子里最美的姑娘,春生舅和外婆都是這麼說的。」她輕撫著那張母女合照。「我不記得拍過這張照片,這時候的我還好小……」

他伸手,替她把照片翻面,上頭寫著「萍二十、隻兩歲」的文字。

嚴讀望著照片中兩歲的白隻,輕聲道︰「你並沒有搞砸一切,這只是一段旅程,等事過境遷了,你會浴火重生,相信我……」

他以手輕撫著簡竹萍的字跡,看著上頭烙印著母愛的痕跡,一種莫名的情緒在心底嫉妒?羨慕?

他皺眉,不是很明白此刻五味雜陳的心情。

「你有一個很棒的母親。」他誠摯地道。

他的話讓她的眼淚再度奪眶而出,內心波濤洶涌著滿滿的情緒,而那些再也不是純粹的悲傷,即使那份想要見到母親的渴盼已經落空,但母親透過文字表現出來的母愛和堅定的力量撫慰了她的心靈。

她知道,她並沒有被母親拋下。

嚴讀看著她的眼淚,看著她又哭又笑的,看著她紅通通的隻果臉,想起了那一段為她悸動的曾經。

簡竹萍寫的信,勻起了他埋藏已久的情愫。

不是嫉妒也不是羨慕,而是他冀望能夠擁有文字里的溫柔與眷戀,白隻的光芒在她十六歲那年毫不掩飾地照亮了他晦暗的心底,正如簡竹萍信里所說的,她的存在曾經讓他感到快樂,曾經吸引著他,曾經讓他想要靠近再靠近。

「白隻,你剛才打我的地方還在痛。」見她哭個不停,嚴讀只好想辦法轉移她的注意力。

一听,白隻馬上停止了哭泣,想起剛才他的提議,沙啞著嗓音問道︰「那……道歉也沒用,我讓你打回來吧,這樣可以嗎?」

「打女人的男人是最糟糕的。」他睨了她一眼。

「對不起……我剛才真的很用力嗎?」

「嗯,你練過鐵沙掌嗎?」嚴讀板起臉問。

鐵沙掌?有痛到這麼夸張的地步嗎?她睜圓大眼,「當然沒有!」

「你把眼楮閉起來。」他皺眉命令。

「呃?」她不可思議的瞪著他,見他一臉嚴肅,似乎沒有要收回命令的打算,她只好閉緊雙眸,但仍忍不住嚇囔道︰「你剛才不是才說打女人的男人最糟糕嗎,怎麼馬上就自己打臉了……」

嚴讀盯著她皺成一團的小臉,溫柔失笑。

是的,他就是喜歡她,不可否認,這份復雜又難解的心情曾經讓他相當困擾,只能選擇逃避,可是現在,他決定不再抗拒,勇敢面對。

這就是他心中的大秘密。

「白隻,你听好,打女人的男人真的很糟糕……」

白隻耳畔灼熱,那是屬于他的溫熱氣息,她緊閉雙眼,本來以為會有的痛楚並未發生,而是、而是……

她不可思議地張開雙眼,瞧見他近在咫尺的濃睫,而他,正在……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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