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你胡說！你胡說！」楊多麗一個字也不信。母親告訴她的版本，美麗動听一百倍。

「回去問問你外婆，看她會不會否認自己過去是梁總裁家的女佣？照理說，今天這種場合，你外婆應該到場參加自己女兒的婚禮才對，她為什麼沒來？我猜，是不是你媽嫌棄你外婆太土了，不準她來？」

「你少胡說，我外婆去國外旅行。」楊多麗也奇怪過外婆怎麼那麼土，絕不會介紹給自己的同學認識。

「你媽的手段還不錯。」多安笑看著她冒火的大眼楮，輕聲道︰「妹妹以後要多多了解自己的家世、來歷，才不會動不動就臉紅脖子粗。」

「我的家世很好，我爸爸是『Empire』百貨公司的董事長，我媽……」

「你媽媽是『佣人的女兒』出身，而今女佣變鳳凰了，可喜可賀；而妹妹呢，是『妾之女』，不過你跟你媽一樣幸運，出生在這個笑貧不笑娼的現代社會，只要努力多念點書，抓住一個富家子弟，一樣可以麻雀變公主，恭喜妹妹了。」聲音柔柔的，笑容嬌嬌的，不管誰往這兒多注意兩眼，都會覺得楊多安不愧是名門之後。

楊多麗差點被口水嗆住。妾之女？她是妾之女？這是多麼侮辱人的指控，她顧不得這是喜慶場合，從小便是天之驕女的她不由尖聲道︰「你給我閉嘴！閉嘴！閉上你的臭嘴巴！我是我爸媽相愛之下的愛情結晶，而你只是一個沒媽媽的可憐灰姑娘，你憑什麼坐在這里囂張？你媽死了，爸爸可是最疼我……」

多安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小聲一點，怕人家不知道你做了十四年的私生女，你父母到今天才結婚。」聲音輕得只有對方听到。

楊多麗更加生氣的叫道︰「你給我滾開──楊多安，你立刻給我滾出飯店，我爸媽結婚不用你參加，貓哭……」

「你在吵什麼？」高步璽和母親高妙柔走過來，連楊彥甫都注意到情況不對勁，放下朋友過來關心一下。

楊多麗見到救星忙告狀，「爸，你把楊多安趕出去啦！我不要她在這里，看了就討厭！」嬌嬌女習慣有話直說。

楊彥甫臉色微變。

斑妙柔冷哼道︰「不錯嘛，結婚第一天就曉得要佔地為王，喧賓奪主。」

楊彥甫更尷尬了。楊多麗听不懂，看在她是步璽哥的母親分上，回她一個笑容，像在附和她的話一樣。

斑步璽把手搭在多安細弱的肩上，「多安，你不要放在心上。」

楊彥甫忙道︰「是啊！多安，你比較懂事，不要跟妹妹計較，以後你們要生活在一起，第一天就吵架不好。」

多安抬頭看父親，純良的眼神直看得楊彥甫心虛起來。

「爸爸，你知道妹妹跟我說什麼嗎？她說我是一個沒媽媽保護的灰姑娘，因為你的新太太不會讓我有好日子過，只要她進了門，當了楊家的女主人，她就要我過得像灰姑娘一樣，叫我不要得意……」

楊彥甫轉頭問小女兒，「多麗，這是真的嗎？」

「媽是這麼告訴我的啊！因為楊多安活該，在她媽媽的喪禮那天讓媽好沒面子，所以媽才說不會讓她有好日子過。爸，這一切全是楊多安不對，沒媽的孩子就要識相一點，居然敢得罪繼母，今天又得罪我……」楊多麗如果多長一個心眼就不會這麼說了。

「你閉嘴。」對楊彥甫而言，手心手背全是肉，對多安，他更有歉疚。

「爸！」對楊多麗而言，以往只看到爸爸疼愛她一個，今後也一樣才對。

斑妙柔呵呵一笑，因為感到太不可思議。「要變天了嗎？欺負一個長年生病的可憐元配還不夠，還計劃結婚後要虐待元配的女兒，連灰姑娘的情節都搬出來了，這個女人到底還有沒有一點做人的良心？」

「高大姊，你……」楊彥甫實在吃不消她的大姊大個性與大嗓門，不知有多少人都听到了。

「楊董，我可是把話說在前頭，你們新婚燕爾，多安不會搬去跟你們住，即使你的新太太保證會疼愛多安，我也不相信，更何況她竟然先放話要讓多安沒好日子過，我可不答應、更不放心多安跟你們住。」高妙柔快人快語，才不在乎給楊彥甫難堪。

「高大姊，多安是我的親生女兒……」

「喲～～真高興你還記得多安是你的女兒。」高妙柔臉一變，嗆聲道︰「當你的老婆住院時，你怎麼不去醫院陪老婆？反而都是多安守在醫院里，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代替爸爸去醫院陪媽媽，那時候你就沒想過她是你的女兒，不應該讓她以醫院為家。不要跟我說你工作太忙，你一下班就回金屋和林亞築、楊多麗享受天倫之樂，不是嗎？」

「高大姊，你真是……」今天可是他的大喜之日！

「爸爸就愛我和媽媽，不行嗎？」楊多麗回嗆。

「行，當然行。」高妙柔笑看這個笨對手。「你們三個人繼續相親相愛就好了，何必讓多安插在中間？」

「我也不喜歡家里多一個人，尤其是楊多安，看了就討厭！楊家的公主只能是我，步璽哥應該也喜歡公主而不喜歡灰姑娘吧！」

斑步璽搖了搖頭。「這里沒有灰姑娘，更沒有公主，不要再編童話故事了。」看也不看楊多麗一眼，牽起多安的小手，「走吧！多安，我們去那邊坐，我阿姨和表哥表弟你全認識，一起吃飯比較愉快。」

多安走了兩步，又回頭向楊彥甫道︰「爸，不管林阿姨和多麗如何示威，我一直相信你對媽媽是有感情的，所以，你不會忘了你答應過媽的話吧！除非大哥來接我，不然我會一直住在阿姨家里，直到大學畢業。可以吧，爸？」

楊彥甫有點為難。他有心想補償多安，林亞築也答應他會善待多安，和疼愛多麗沒兩樣，但看今天這種情況，多麗像被寵壞的孩子一樣……

「爸，我沒興趣當灰姑娘，請你轉達你的新太太。」多安的丹鳳眼兒微微一眯，楊彥甫便沒來由的感到心虛。

「我知道了。」

「爸答應我羅！有好幾個人可以作證，不許黃牛。反正，我永遠是爸的長女嘛，又賴不掉，只是想避免有可能發生的『女人戰爭』，以免爸夾在中間難做人。不論如何，爸，恭喜你今天當新郎！」

多安不去注意父親不自然的笑容，跟著高步璽到另一桌打招呼。

說到高妙柔這位大姊大，個性豪爽，既不妙也不柔，是家中四姊妹中的老大，為了讓三位妹妹安心的嫁出去，她自願留在高家傳宗接代，奉養父母。後來父母先後去世，三位妹妹依然把大姊家當成自己的娘家，有空便帶著孩子回娘家透透氣，即使听大姊快人快語的罵兩句也舒服。

多安在高家住了一年多，也將二姨、小姨和她們的小孩全混熟了，只有三姨很少見到，一年頂多回娘家一次或兩次，似乎是三姨的婆家勢力龐大，規矩很嚴，不希望三姨常回娘家。

今天的喜宴，高家除了高大姊代表高家，其他三位妹妹的夫家也都收到喜帖，只有三姨沒出席，三姨丈帶著長子紀柏豪一起亮相。

苞高步璽差不多年紀的表兄弟中，便是二姨家的孔少軍、三姨家的紀柏豪、和小姨家的汪道泉，四人感情最好。

像這種場合，通常是女人帶孩子坐一桌，男人想喝酒的會另外湊一桌。

斑步璽牽著多安一起過來坐下，大家很快便聊開來，因為早有感情基礎。

斑家的二姊含笑道︰「多安也來了，真乖。今天雖然是你父親辦喜事，但是跟你說『恭喜』也太奇怪，希望你別放在心上。」

多安恬然道︰「我沒事啦，二姨，我早有心理準備。」

「怎麼沒事？小孩子不要故作堅強。」高妙柔將剛才楊多麗說的重復一次，邊說邊搖頭，感嘆道︰「你們也要幫著我多疼愛多安一點，而你們這四位表兄弟，把多安當妹妹保護一下吧！嗯，柏豪就不指望了，忙著把妹嘛！」

眾人皆附和，只有紀柏豪怪叫道︰「大姨，我明年要被送出國了，不趁此時多玩一玩，難道要去找洋妞嗎？」

「就憑你的長相，難得了你嗎？」高步璽吐槽道。

長得宛若俊美男神的紀柏豪，听了哈哈大笑。

陽光型男的汪道泉捶了他一下，取笑道︰「少得意了你，每天照鏡子都不會哀怨上帝給錯了性別？好看成這德行，真的有女人美得過你？」

紀柏豪用手臂拐了他一下，「想咒我娶不到絕世美女嗎？放心好了，我對美的定義很廣泛，像多安這型的女孩子我就很欣賞，長大後一定是氣質美女，保證連我家難搞的女乃女乃媽媽都沒得嫌。」

斑步璽連忙握住多安的手，「不要打多安的主意，她不適合婆媳大作戰。」

多安不好意思的收回自己的手，「紀大哥在開玩笑啦！」

孔少軍最沉穩。「我們當成是開玩笑，大人的想法卻不一樣。像這種場合，大家除了湊熱鬧之外，有些長輩也乘機在挑未來的媳婦或女婿的可能人選。」

斑步璽攬住母親的肩膀，「媽，你可不能對我做這種事。」

斑妙柔忙撇清。「我沒那麼老古板，你三姨丈才可能做這種事。」

「大姨！」紀柏豪忙賞白眼。

大家說說笑笑的，目的也是想轉移多安的注意力。

為什麼外人反而比爸爸更在乎她的感受呢？

不管高興或不高興，婚禮照常舉行，即使元配在棺材里跳腳都沒用。

雖然新郎、新娘已步入中年，盛妝打扮依然顯得神采奕奕，嘴巴都快笑裂開來了，因為終于達成心願，美夢成真。

多安跟著大家一起拍手歡迎新人入場，心里則在默念︰媽，你在天之靈可瞧見這一幕？還是別看吧！我替你看著就好。今天是林亞築一生當中最開心、最得意的一天吧！就讓她好好享受一下勝利的滋味，將來承受報應時才知道什麼是痛！

婚禮順利進行，新郎、新娘和幾位長輩陪著開始敬酒時，走到高妙柔這一桌，林亞築滿面笑容的對多安說︰「你這孩子也太見外了，我們是一家人，應該坐在一起才對。多安啊！從現在開始我是你的新媽媽了。」努力想營造貴婦的好形象。

多安拉高脖子上戴的白金項鏈，心型的墜子打開來，里面是梁易真的相片。「我的媽媽在這里呢！阿姨！」那是梁易真還沒生病前的青春容顏。

林亞築的優雅笑容當場僵住。竟然把死人的照片帶來！

多安天真的笑。「媽媽陪著我一起來恭喜你們結婚呢！阿姨，你不會忘了要帶多麗去給我媽上炷香吧？多麗既然姓楊，別忘了要跟『大媽』打聲招呼，古有明言，『細姨生子是大某的』（台語）。」

林亞築描繪完美的妝容連假笑都快撐不住了。

斑妙柔笑著附和道︰「多安就是孝順、貼心，一直把媽媽放在心里，而且知書達禮，很了解我們這種家庭的規矩。」

斑家小妹的婆家也很有地位，自然幫腔道︰「我們大戶人家的規矩的確如此，如果楊董的家規比較隨便，那又另當別論了。」所有的元配大老婆，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林亞築這種專門和有婦之夫搞外遇的女人。

明知這一桌的人最難搞，干嘛還要過來敬酒？楊彥甫有苦難言，卻也只能笑著回應，連忙往下一桌移動。

林亞築的心里，更加氣憤楊多安的不知好歹，存心和她杠上？等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