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女乃女乃歡度八十大壽，兒孫滿堂，各有各的成就，說得上福祿壽全齊了，錦上添花的人自然將飯店宴會廳的空位全塞滿了。

孫無怒和尹靜水帶著女乃女乃和雙胞胎闔家光臨，和尹家的兩對兄嫂剛好坐滿一桌。尹聖杰和杜倩容自然要陪杜女乃女乃坐主桌，她生的兒女該隨侍左右，包括兒子、媳婦、女兒、女婿。

杜倩吟夫婦到了，谷夜嵐則尚未現身。

紀天虹悄悄問靜水，「夜嵐到底會不會和她老公一起來？」

靜水失笑。「我怎麼知道？我是有跟她見面提了一下，但她也不敢保證，表嫂，你不曉得夜嵐改變好多喔，沒有她婆婆點頭，什麼也不敢答應。」

紀天虹表示了解，回去向公婆報告。

而孫無怒的現身使在場許多企業老板紛紛上前打招呼。

「孫總裁也來為杜老夫人作壽。」

「今天的壽星是我太太的外婆。」孫無怒好脾氣的介紹，他們沒在台灣辦喜宴，許多商業人士搞不清楚他太太是哪里人。

「孫夫人是杜老夫人的外孫女？」一派訝異聲。

「我的岳父岳母也在這里。」孫無怒引介尹聖杰和杜倩容。

「原來孫夫人是尹總裁的千金，真是門當戶對、珠聯璧合，令人好生羨慕！」一片恭賀聲，「怎麼沒在台北辦喜宴？大家好喝一杯喜酒。」

孫無怒簡潔道︰「當時我太太在美國留學，我的父母也在那邊，所以和岳父岳母商量的結果，在關島簡單辦了婚禮。」

「原來如此，不過，孫總裁還是要補請大家才對。」

「等明年我女乃女乃生日，各位有空的話再過來喝一杯。」

「孫老夫人的生日，當然要去慶祝，看能不能分享一點福氣？」

「就是說啊，到時候孫總裁可不能忘了我們……」

「……」爭相要邀請函。

在孫無怒引起騷動的同時，谷夜嵐和丈夫沈淵、三歲多的兒子沈石佛悄悄進場，先到主桌和外婆一家人道賀，送上賀禮。

棒壁的騷動使人不由得投注目禮，孫無怒擁住妻子的香肩，恩愛之情溢于言表。沈淵目光熠熠地望著一臉幸福的尹靜水，姣好清麗的臉蛋因化了妝而更顯得悅目奪人、娉婷出眾，全套的珠寶首飾彰顯生活的富足。

比夜嵐則是被孫無怒的出現嚇了一跳，拉住表嫂的手，「他……他是誰？」

「靜水的先生啊！對啦，你沒見過。」紀天虹斜睨了她一眼，再跩啊，你以為你嫁最好喔！

「他就是靜水的老公？」

「沒錯，他就是靜水的先生，‘喜德集團’的總裁孫無怒，二十七歲便接下祖父的擔子繼任總裁，是商界的一朵奇葩喔！」

「他是‘喜德集團’的總裁？」谷夜嵐失聲道。

「你干嘛一臉大受打擊的表情？」紀天虹深思的看了她一眼，嫉妒厚~~「都怨你、怪你不跟娘家這邊的親戚來往，現在才大吃一驚。靜水都結婚幾年了？連我這後來才進門的表嫂都跟他們很熟，不但去他們美國的家玩，今年舉家回來定居後，我們這邊的親戚前前後後都跟他們吃過飯了。他們家好大喔，小孩子都可以在屋子里玩捉迷藏。」

比夜嵐的臉色瞬時黯淡得像深沉欲雨的秋夜。

尹靜水的丈夫便是孫無怒，怎麼會這樣子？他當初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後來才出國追求尹靜水，是偶遇的奇緣，還是他早計畫好的？

紀天虹笑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簡直快成為大姑丈的口頭禪，可見他有多滿意這位女婿。」

沈淵的表情已經被一股無奈的凝思所取代，低頭看著自己的兒子，小小年紀卻有一張不苟言笑的臉龐。

「嗨，‘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外孫女婿終于現身了，外婆一定很開心。」尹靜水灑月兌的主動過來和他們打招呼，慧黠地笑了笑。「沈淵，你應該常陪夜嵐回娘家，外婆年紀大了，所求的不過是常見到兒孫而已。」

沈淵飄浮地抿抿嘴笑了。「我盡量。」

靜水彎身和小朋友笑臉相向。「你是沈石佛對不對？和爸爸長得好像，是一位帥哥小紳士。你好嗎？我是你媽媽的表妹，尹靜水阿姨。」

沈石佛一板一眼。「阿姨你好。」第一次見到像鮮花一樣笑容燦爛的阿姨，他沒見過媽媽這樣子笑。

「你真的好有禮貌喔！比起來，我家的雙胞胎有點調皮。」靜水轉身向丈夫和孩子招招手，「親愛的，這兩位是夜嵐和她丈夫沈淵，這位小紳士是沈石佛。震亞、彤亞，叫阿姨、姨丈，還有表哥。」

雙胞胎活潑爽朗的大聲叫人，沈淵神奇的看著他們，靜水居然生了雙胞胎。

比夜嵐震動地抬起眼瞼望著孫無怒，他只是似笑非笑的冷冷看了她一眼。

杜女乃女乃走過來，欣慰的笑道︰「你們能夠盡棄前嫌，外婆真開心。」握住靜水的手拍了拍，還是這個外孫女懂事會做人。

靜水漾出了笑容。「外婆，我今天很乖吧！那你可要拜托舅舅手下留情，不要找我老公干杯。沈淵今天難得出現，陪舅舅多喝兩杯也應該。」

杜女乃女乃被逗笑了。「好好好。」

壽宴開始了，菜肴精致，酒香情濃，熱鬧滾滾。

杜舅舅夾婦領著兩名兒子代替杜女乃女乃沿桌敬酒，感謝親朋好友今日大駕光臨，給足了杜家面子。

來到靜水這一桌，孫無怒笑道︰「恭喜外婆大壽，我先干為敬，舅舅、舅媽隨意就好。」尹家的兩位大舅子也趕緊先干了。

杜舅舅哈哈大笑。「不愧是做大事業的男人，爽快！」放他們一馬，移至谷夜嵐那一桌，愈看沈淵愈不爽，結婚後不曾踏足杜家一步，今天終于出現了，叫杜勝平和杜勝元各和沈淵先干一杯，沈淵二話不說的連喝兩杯。

在四周歡樂聲中，谷夜嵐發現自己的心情泡在一片莫名其妙的陰雨中，現在又看到沈淵被灌酒，沉著臉僵硬的道︰「舅舅，拜托你不要一直叫我老公喝酒好不好？他酒量不好，萬一喝醉了，我會被我婆婆罵耶！」

杜舅舅沒想到會被搶白，已繃著臉，「你真會掃興！男人在外面交際應酬，怎麼可能不喝酒？你老公第一次陪舅舅喝酒，你就這麼擔心害怕，難道沈淵是‘媽寶’嗎？還是你‘妻管嚴’？」

比夜嵐待要解釋，沈淵已語音森冷的回道︰「舅舅，你別理她，我陪你喝三杯，謝謝你邀請我來。」雖然酒杯小小的，連飲三杯感覺像喝悶酒。

「好、好，有誠意，今天舅舅看到你來太開心了，才想找你喝兩杯。」杜舅舅老于世故，看出這對小夫妻怪怪的，不再多說什麼，往別桌移動。

比夜嵐的心頭一凜，「老公……」

沈淵低啐，「你閉嘴，不要說出更讓我丟臉的話！」抬眼看向尹靜水，她忙著照料兩個小家伙吃東西，一臉溫柔的表情。

孫無怒將一塊龍蝦肉喂入老婆嘴里，後來干脆將孫彤亞抱到自己腿上他來喂，讓靜水有空跟兒子共享魚翅羹，孫女乃女乃去找杜女乃女乃賀喜聊天去了。

小孩子喝多了飲料就想要噓噓，爸爸只好帶兒子去男廁所方便。

孫無怒和兒子解放完了，轉身看見沈淵帶著沈石佛進來，點個頭便自顧去洗手。沈淵讓兒子先去方便，仗著一股酒意對孫無怒嗆道︰

「你能夠娶到靜水，你曉得你有多幸運嗎？」

孫無怒取紙巾擦淨手，轉身面對他，意味深長地淡笑道︰「我知道。第一次見到靜水的那一天，我心里就有個聲音出現，‘娶妻當娶尹靜水’！雖然追求的過程很辛苦，但我辦到了。」

娶妻當娶尹靜水！這個男人竟然跟他有相同的執念？沈淵不敢置信的瞪著孫無怒，然而事實卻擺在眼前。

孫無怒牽住兒子的小手，別有深意地看了沈淵一眼。「感謝你太太那麼努力的把你倒追走了，她一定愛你愛得瘋狂。」說完被不耐煩的兒子拉出去了。

沈淵吞咽了一口艱澀的苦水，沈石佛不安的想牽住爸爸的手，被沈淵一把甩掉，「都是因為有你……去找你媽！我不需要你。」

「爸。」沈石佛露出受傷的表情。

沈淵畢竟不是狠心的男人，陰晴不定的眼眸流露出無語問蒼天的寂寥。「石佛，你沒有錯，錯的是你媽……不，更正確的說法是爸爸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爸爸沒用，無法彌補過錯，只好把心思全放在工作上了。」

沈石佛還是听不懂，但是他知道，爸爸不快樂，總是他上床睡覺了還沒見到爸爸回來，而且爸爸不會像剛剛那位姨丈一樣主動牽孩子的手，更不會把孩子抱在大腿上喂飯。他知道媽媽也不快樂，雖然媽媽會在吃晚飯之前趕回家，可是媽媽一樣很少陪他，媽媽要忙許多許多的事，沒有時間喂他吃飯，他很早就會自己吃飯了。

然後他終于明白，他也不快樂。

＊＊＊

比夜嵐被婆婆冷嘲熱諷念了三天，因為沈淵喝醉了，好不容易答應沈淵陪她回娘家向外婆祝壽，竟然不會照顧丈夫，害沈淵因宿醉而頭痛了一天沒去上班。

婆婆很少在兒子面前罵媳婦，谷夜嵐向沈淵抱怨也沒用，但因一件小事被婆婆念了三天，愈想愈氣，沈淵是小孩子嗎？他突然酒興大發四處找人敬酒，她出聲阻止會當場被罵，不出聲阻止則回家被婆婆罵。

左右全是她的錯，她在沈家只有忍氣吞聲的分。

不過，一到了公司就情勢相反，她是握有屬下生殺大權的一級主管，董事長的媳婦，所以她眷戀工作、公司，絕不想回歸家庭。

比夜嵐在公司找屬下的碴，發了一頓脾氣之後，愈想愈不對，打電話找尹靜水出來，要跟她攤牌講清楚。

在同一家法式甜點店。

「你說什麼？」靜水訝異地揚眉道︰「你專程找我出來，只因為沈淵喝醉酒回去害你被婆婆罵，這是哪一國的社會新聞，需要你來告訴我？」

「你還裝蒜？」谷夜嵐微微變了臉色。「明明是你向外婆撒嬌，拜托舅舅不要找你老公干杯，還說找沈淵多喝兩杯沒關系。」

「你是三歲小孩嗎？听不出我在開玩笑，而且外婆怎麼可能真的去拜托舅舅那種事？不信你打電話問外婆，看外婆會不會笑你？」

「可是……」

「你婆婆如果故意要找你的麻煩，就算沈淵滴酒不沾，她照樣可以挑毛病。」靜水冷笑，「就像你挑我的毛病一樣。」

比夜嵐神色更僵。「你沒有和公婆同住，哪里知道當媳婦的辛苦？」

靜水眨眨眼。「你錯了，我在美國就是住在公婆家里，讓他們疼愛我、照顧我，家里有佣人，出門有司機，否則我怎麼可能挺著雙胞胎去上學？所以，你看吧，不是天底下的公婆都會找媳婦的麻煩。你的婆婆才是異類吧！今天做錯事情的如果是我老公，我婆婆會叫我老公自行負責善後，不會找媳婦背黑鍋。」

「你在炫耀你嫁得比我好嗎？」谷夜嵐擰眉。

「看吧！你又在挑我的語病，你都快中了你婆婆的毒。清醒一點，是你婆婆找你的麻煩，你要找她解決。」

「解決？怎麼解決？她是婆婆，是長輩，上面還有爺爺女乃女乃。」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沈淵挺你就夠了！」

一箭正中要害！比夜嵐惡狠狠的瞪著她。

「沈淵不會完全挺你，對不對？你別誤會，我沒有諷刺你的意思。即使今天是我嫁給沈淵，他也不會改變太大，不會完全站在妻子的立場幫妻子說話，因為他從小就乖，他害怕被長輩責罵。差別在于，我或許會跟長輩們相處得比較好，因為我是尹聖杰的女兒。」

「為什麼？為什麼你知道這些？」

「親愛的表姊，你也該從南柯一夢中徹底清醒過來。」靜水輕啜一口清淡的花茶，深思的說︰「名門望族的媳婦不是那麼好當的，我從我媽身上學到很多。在你看來我媽的貴婦生活過得十分愜意，可是我媽也做了二十年的媳婦，若非懂得忍氣吞聲、以和為貴的進退之道，加上我爸是出了名的疼老婆，他們婚姻才愈老愈甜蜜、穩固。

「從少女時期，你在我身邊只見到沈淵的溫柔體貼，對我呵護備至，就認定了他是白馬王子，結婚後一定是好男人。你的愛戀沒有錯，只可惜，你不像我常常有機會和沈家的長輩們見面，尤其沈伯母和沈女乃女乃常約我過去喝下午茶，從交談之間，我逐漸明白有一天我嫁入沈家，當媳婦不會比我媽輕松，搞不好更累。

「如果你沒有橫刀奪愛，我應該會嫁給沈淵。可是你終于出手把沈淵搶過去了，雖然一開始十分痛苦，感謝我爸媽送我出國旅行，拉開時間與空間的距離果然是最好的療愈方式，我很快便看清現實，決定祝福你和沈淵了。」當中的痛苦轉折，則不須向「小三」詳述。

比夜嵐雖然听明白了她對沈淵沒有一絲舊情綿綿，還是沒有開心的感覺。

「你現在是反過來高興我把沈淵搶走了？」嘔得想吐血！她那麼在意的男人，愛得不顧一切也要搶過來的男人，固然不許有女人肖想，但也不該不屑一顧。

「那是你自己的選擇，不是嗎？我只是提醒你認清現實，不要夢想你婆婆會改變。門當戶對的媳婦嫁入沈家，都不見得輕松愉快，更別提門不當戶不對的媳婦會有多難做。你只要做好分內該做的事就好，不要太在意你婆婆的臉色，這樣你會比較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