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愛 第1章(1)

當清晨溫煦的光線透過窗紗灑落床畔,辛雨澄從朦朧的睡夢中醒來。

她慵懶無力的想翻身,一只強健的手臂圈抱住她的腰,使她意識到自己是睡靠在一個結實的赤果胸膛里,熟悉的男性氣息使她呆愣了一下。

他又留在這里過夜,真的可以嗎?

習慣了不要往下深想,她小心移開圈在她腰上的手臂,男人翻個身又睡去,她起身下床,撿起地板上的大件長T恤遮住赤果身軀,到浴室簡單梳洗一下,換上輕便的家居服,到廚房做早餐。

昨晚臨睡前先洗米下鍋,預約煮飯時間,打開智能型電子鍋,半鍋五谷米飯已煮熟,她略微翻動一下,重新蓋上。

取出冰箱里的一鍋排骨湯加熱,加入冬瓜塊和姜片;平底鍋放入一點油,放入在保鮮盒里事先腌好的里肌肉片,煎兩片男人的份,趁空檔洗好一把青菜,煎好肉片再幫男人多煎一個荷包蛋,放在盛肉片的盤子上;取出另一個保鮮盒的材料入油鍋,紅燒油面筋;最後炒青菜的空檔,抓七、八個蛤蜊加入冬瓜排骨湯里,滴一點米酒,完成。

辛雨澄喜歡忙碌的做菜做家事,讓自己無暇多思,可是等飯菜都擺上桌了,不由想到,這會不會是最後一次幫男人做早餐?

兩年了,昨天夜里他突然告訴她,家里已經決定了聯姻的對象,是位學養、才情兼備的名門千金,他很滿意。

她明白他的意思,黯然垂下美眸。

「恭喜你。」她溫順的回道。

所以,昨晚是兩人在一起的最後一夜,他瘋了似的索求無度,直到兩人都精疲力盡。

這樣應該夠了吧?他跟一位門當戶對的好女孩交往、訂婚、結婚,就可以放下她所帶來的傷害,去過他原本應該過的日子。

他們之間終于可以畫下句點,不再有交集……

沈石佛一邊扣上襯衫鈕扣一邊走至餐桌前,又見到她這種放空的表情,彷佛將自己鎖在一個密室之中,沒有人可以踫觸到她……

他不悅地眯一下冷眸,欺身解開她棉衫上的兩顆扣子,她驚叫一聲,隨即又沉默了,任由他拉開棉衫,露出胸前一片雪白。他總是如此欺負人,兩年來不管要了她幾百次,一次也不曾再親吻她的嘴唇,卻喜歡在她的鎖骨至胸脯上留下印記,教她沒臉穿低胸衣服去勾引男人。

雨澄任憑他打量夠了,放開她,他開始坐下來吃早餐,彷如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她抖著手扣好扣子,壓下憂懼的心情,坐下來吃飯。

沈石佛吃完一碗飯,把碗遞給她,她又幫他添了半碗飯。他工作一忙起來常常錯過午餐時間,早餐吃米飯的確比較耐餓。

看似簡單的菜色卻是少油低鹽,不肯迎合他的重口味,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每一次都要吃光?他告訴自己,因為要找個停車位吃早餐太麻煩了,反正也還不錯吃,平凡到不行的冬瓜湯嘗得到鮮甜的滋味。

他不說話,她也不會發出任何聲音來煩他,幾乎已成了固定的相處模式。

他看她吃飯的樣子,一小口一小口的細細咀嚼,一整個秀氣到不行,只吃一些加青椒和菠蘿片炒的油面筋和炒青菜,還有三塊冬瓜。他回想一下,她每次做早餐給他吃,都只準備一份肉、蛋或魚。

「你吃素?」他盯著微張的小嘴,恍若邀人親吻的瑰麗唇瓣,好誘人,令人垂涎。可惡,不管要了她幾百次,他為何還是無法將她丟出心門之外?因為不甘心放她出去勾引別的男人?銳利無雙的黑眸閃著冷芒,「辛雨澄,你現實功利、出賣男人,吃素能贖罪嗎?」

她眉心一擰,「我沒有吃素,只是不習慣在早上吃肉。」如果只有她一個人,她寧願吃稀飯配肉松。

她的柔從使他無法更進一步的羞辱她,豁然起身,「過來幫我穿衣服!」也不管她吃飽了沒有,徑自往臥房走去。而她,像最貼心的女僕一樣幫他將襯衫最上面兩顆鈕扣扣上,巧手為他打好領帶,別上白金領帶夾,取下薄西裝為他穿上。

「你果然很適合當情婦。」

她輕「嗯」一聲,沒有反駁,轉身要去拿他的公文包,沈石佛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讓她不得不正視他陰暗的眼神,用目光一寸一寸的梭巡她臉上每一分表情,包括她睡眠不足的黑眼圈。

「石佛?」

他雙眸迸出詭譎的光芒,質疑地譏問她。「你太平靜了,平靜到讓我生氣,听到我說我有了結婚的對象,你一點都不在乎,還跟我說‘恭喜’,真是氣得我不狠狠地欺負你,你都忘了自己是誰的女人!版訴我你心里在想什麼?不許撒謊。」

雨澄輕輕咬著下唇,輕聲道︰「我只是替你高興,以後有一位好女孩來陪伴你,你……不用再看到我了。」

「什麼意思?」他目光灼灼地緊瞅著她。

「我會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搬出去,不會影響你的婚事……」

「原來如此,你是高興你可以擺月兌我了?!」他的瞳孔緊縮了一下,沉聲警告道︰「不要作白日夢了,辛雨澄,就算我明天就結婚,我也不會放過你,你一樣是我的女人、我的情婦!」

「為什麼?」她失聲道。

太好了,終于如願看到她花容失色的模樣。沈石佛感到一股莫名的舒暢感流過全身,洗去他從昨晚累積下來的焦躁。

「石佛,你不可以這樣子,既然有了想要廝守終生的好對象,就不應該和我在一起,你這麼做對那位小姐不公平。」她柔聲祈求著他放手。

「不公平?對誰不公平?」他勾起唇冷笑。「兩個商業世家聯姻,各取所需,你情我願,不過圖一時利益的結合,有什麼公平不公平?沒有人警告我娶了楊英妮便不能在外頭包養情婦,怎麼反而是你急著要跟我撇清關系?你當真為我、為楊英妮的幸福著想?不要笑死人了,辛雨澄,你是嫌我給的錢不夠多,想去釣另一個冤大頭?」

一抹痛楚閃進辛雨澄的眼底,無助的搖了搖頭。「你為什麼要這樣子?石佛,為什麼非執意如此不可?放開我,也等于放過你自己。」

「為什麼?」他抬起她的下巴,寒聲道︰「因為我還沒玩夠你,因為你還太年輕太美麗,明白了嗎?在你尚未人老珠黃之前,我都不會放你走!」

她頭暈目眩的顛了一下,只覺得手腳冰冷,讓她看起來又蒼白又狼狽,又楚楚可憐。

空氣中的氣撩摧佛在剎那間凝滯了。

雨澄告訴自己,沒事的,他只是在說氣話,等他發現那位楊小姐漂亮又溫柔,可以滿足他所有的需求,還會幫他生兒育女,他自然會拋下她。

沈石佛放開她,從公文包里拿出一迭鈔票丟在床上,「去買兩件能看的睡衣!」頭也不回的走出臥室,直接去上班了。

雨澄跌坐在地板上,深呼吸著。不管他如何對待她,她都不會掉眼淚,因為她已失去哭的資格與勇氣。

如果可以勇敢的哭出來,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崩潰。

「Loveconquersall。Loveconquersall。我只要靜靜的愛他就好了,命運要如何安排我的結局,一切隨緣。」她喃喃自言著,不斷深呼吸為自己做心靈瑜珈,等心情平復下來,她拍拍自己的臉頰,「好了,辛雨澄,一切都會過去的,今天還是要努力工作!不要偷懶,有錢可以賺是幸福的。」

她開始收拾他昨晚月兌下來的衣物,在浴室里用手洗兩人的內衣,枕巾和床單放入洗衣機洗,他的襯衫和西裝褲用紙袋裝好,等一下順便拿去送洗;到廚房將餐桌清理干淨,洗好碗盤,開始用吸塵器打掃三十坪左右的房子。

她是化妝品的專櫃小姐,百貨公司下班時間晚,她習慣在上班之前做好家事和處理生活瑣事。

她的私人物品不多,買最多的是書籍,加上工作時必須穿制服,整個大衣櫃她只用了三分之一,因為她一直相信自己不會在這里長住,總有一天沈石佛會對她下逐客令,「你可以滾了!」所以她盡量將自己的東西減到最少,連睡衣都是拿寬大長T恤將就一下。

她嘆氣。穿什麼有差別嗎?他每次來都是直接月兌光她的衣物,強悍的需索。

穿上專櫃小姐必備的輕薄彈性絲襪,防止靜脈曲張,換好公司的制服,坐在梳妝台前,開始打理自己那張臉。

幸好,公司的制服可遮住鎖骨以下的吻痕。

「可憐的石佛,眼楮長到哪兒去了?我並不美麗呀!‘妾似胥山長在眼,郎如石佛本無心。’錯了,錯了,無心的不是石佛,而是我。」

她其實是不及格的情婦,不會花大錢買性感的內衣和睡衣引誘男人,不會嬌嗔作痴,更不會拋媚眼,比較像是一位女僕,可以上床的女僕。

把那一迭現金放進皮包,順路拿去銀行存。

性感的睡衣,省省吧!名牌專櫃的睡袍可是很貴的。即使是女人必備的內衣,她也是等專櫃打折才買,一套內衣一千多元,已經是她消費的上限了。

沈石佛如果又生氣了,那正好,她應該很快會被Fire,不用再拖累他了。

***

蔡秘書煮好兩杯咖啡,小心送進辦公室,她的老板──銀行企業金融部經理沈石佛,一早踏進辦公室的臉色毫無表情,她便曉得今天皮要繃緊一點。

不過,銀行董事長沈淵也在里頭,蔡秘書心里篤定多了。比起年輕未婚的經理,年過五十的沈淵溫文儒雅、風度翩翩,銀行里三十歲左右的未婚熟齡女子反而迷戀沈淵,听說他家有悍妻,紛紛同情不已呢!

蔡秘書也是沈淵的崇拜者之一,每次董事長來找兒子聊天,心里便偷偷嘀咕著︰沒見過這麼不像父子的父子!

不是說他們外表長得不像,而是個性南轅北轍。她的老板好像要將「石佛」這名字貫徹到底,常常面無表情,教人深感君威難測。

沈淵和善的向蔡秘書一笑。「你先出去吧!」

「是。」蔡秘書整個精神提振起來,端莊的走出去。

沈石佛處理完一件公文,這才離開辦公桌,坐在父親對面,端起咖啡來喝,心里冷嗤︰辛雨澄是不會煮咖啡的不及格情婦!

反正他習慣來公司喝咖啡,這一點就不強迫她了。

沈淵輕咳一聲。「你昨晚又沒回家,睡在那里嗎?」

沈石佛冷哼。「我常常不回家,何必大驚小敝?」

大家心照不宣。他沒回家睡,一定是睡在他藏嬌的金屋里了。

沈淵頓了一下。「還是……辛雨澄?」

沈石佛沒有回應,因為這是廢話。

沈淵莞爾。看似冷情淡漠的兒子,其實是個純情的男人,可惜他投錯了胎,身為金融世家的第一順位繼承人,不容許他隨便愛一個人。

曉得兒子的心病,沈淵審慎開口,「石佛,你和楊小姐認識才三個月,就答應聯姻,你有仔細考慮清楚嗎?」

「你們不是和楊家說好了?如果是楊英妮不喜歡我,我也不勉強。」

「我就怕你這樣子。」沈淵自己有沉痛的前車之鑒,忍不住勸道︰「婚姻是人生大事,在門當戶對的小姐之中一定可以找到你真心相愛的女人,夫妻琴瑟和鳴,這樣的婚姻才會幸福。」

沈石佛始終帶著疏離氣息的看著父親,語氣透著尖銳,「我不會再談戀愛了,更不想拿我的心去愛一個女人。」

「石佛!」沈淵驚愣瞠目。

「爸,你跟媽做了十多年貌合神離的夫妻,你還不只一次搞外遇,直到最近十年你們才開始修復關系,為什麼?因為媽不是你當年想娶的女人。」沈石佛目光犀利地看著父親,「你擔心我結婚後會像你們一樣嗎?我不會犯同樣的錯誤,楊英妮是我同意要娶的,我就不會後悔,不會找別的女人尋求安慰,因為有一個辛雨澄就夠了。」

沈淵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他就怕這樣!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成全你和辛雨澄……」

「不要再說了,我和辛雨澄之間的事,不是任何人可以插手管的!」他目光如電,嗓音如冰,「我最痛恨和媽做交易,但兩年前我們便達成協議,我為沈家商業聯姻,從此不許有人插手我和辛雨澄之間的事!誰敢再插手管我的感情事,我就親手毀了沈家。」

沈淵看著兒子對他疏冷的模樣,完全沒得商量的口吻,心里真是難過極了。只是,他無法責怪兒子,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語重心長道︰「石佛,辛雨澄也同意你這麼做嗎?在你和楊小姐結婚之後,繼續抓著她不放,將她變成見不得光的情婦,這對她公平嗎?」

「那是她欠我的,她沒得選擇。何況,我會繼續給她錢,女人都愛錢,有錢就什麼都不在乎。」

沈淵揉揉額頭。這要命的偏見是從哪來的?

「你行,一個人包辦了傲慢加偏見。」

沈石佛陰沉地看了他一眼,拒絕對號入座。

「那楊小姐怎麼辦?兒子,如果她愛上了你,歡歡喜喜地嫁予你為妻,你以為她可以容忍丈夫在外面有第三者?她不跟你鬧翻天了才怪!包有可能去找辛雨澄的麻煩,砸爛你的金屋……」

「她敢?」

「妒火沖天的女人沒有什麼不敢。」

「爸在說你的親身經驗嗎?」

「你媽雖然沒那麼猛,但手段也不少。」

「那正好。媽可以替我擺平楊英妮,阻止任何人插手管我和辛雨澄的事。」

「石佛,如果你決心走入婚姻,就放下辛雨澄吧!」

「不可能。」

「她有權利去追求她的幸福……」

「辦不到!」嗓音冰冽。

「你……」沈淵懊惱。「你不要因為名字叫‘石佛’,就硬邦邦的像一尊石頭雕像一樣沒得商量。」

「你要怨就回去怨你老婆,這名字是她取的,不是嗎?」沈石佛的耐心即將用罄。「如果你只是來討論我的感情事,那你請回吧!我還要忙。」

沈淵的心一扯,胸口隱隱漫開酸澀。

「石佛,我真的想補償你,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忙……」

「我不需要!不需要。」沈石佛嘴角嘲諷一揚,起身走到窗邊,不想去看父親一副想關心他的嘴臉,因為太遲了,他不是五歲,也不是七歲、八歲。

「石佛。」在兒子面前,常常充滿無力感。

「我記得小時候,我想牽爸爸的手,你卻像被毒蛇踫到一樣的甩開我的手,對我吼‘我不需要你──’我不只一次听你埋怨‘我不需要你……就因為你的出生,害我被困住,被綁住……’」

「石佛,原諒我的失言,我當時還太年輕,不會做爸爸。」沈淵掩住自己的臉,他早就後悔了,他真的沒想到那麼小的孩子會記住他一時的憤怒之言。

「我慢慢長大才弄懂是怎麼一回事,」他的語氣平靜得不得了,卻沒有溫度。「你埋怨媽設計你而懷上身孕,因為媽的肚子里有了我,所以你不得不結婚,沒辦法去追回你真心所愛的那個女人。你對你的婚姻充滿了怨憤、不甘,即便爺爺女乃女乃很高興‘長孫’的誕生,但你一點也不高興,因為你不需要我。」

沈淵刷白了臉。

「石佛,原諒爸爸,爸爸不是故意的,真的對不起。」

「每個人都說不是故意要傷害我,對不起我,偏偏我最討厭別人只會跟我說對不起。」沈石佛轉身面對父親,忽然笑了。「無所謂,我也學聰明了,我不需要你們,不需要。我只需要金錢、權力,只要有了錢跟權,每個人都會乖乖听話,包括辛雨澄,乖得不得了。」

「石佛……」

「我還有一大堆工作,不想加班到半夜。」

直接坐回辦公桌前,暗示送客。

沈淵像斗敗的公雞一樣站起身,走出門外還是要維持名門紳士的風範,唇角含笑的和員工點頭。

嗚,爸爸的心酸誰人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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