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利甜妻 第6章(1)

「兒子,明天去幼稚園,同學問你爸爸媽媽是誰,你會回答嗎?」

「不會。」五歲多的小男孩搖頭。

「爸爸告訴你,你要記住喔!我們姓冉,再來一個的『再』上面少一橫,就是冉。」新手爸爸寫給他看,認真的說給他听。「爸爸媽媽都姓冉,全台灣大概只有我們家。爸爸冉治邦,四十三歲,是律師,媽媽冉貞華,四十歲,是會計師,我們家的地址……」

小男孩的記性非常好,一下子就記得牢牢的,爸爸笑得非常開心。

「像我,像我,我從小背書也是一次、二次就背起來。」媽媽從廚房端出果汁和點心給他吃,也是笑眯眯的,溫柔地看著他吃。

小男孩感覺幸福得一顆心都在顫抖,害怕這一切是他在作夢,不是真的。

可是,一個月過去,兩個月過去,三個月過去,他一樣有爸爸媽媽有自己的家,他開始變得活潑、自在,每次叫爸爸媽媽都叫得好大聲,最好連老天爺都听見,他真的有爸爸媽媽了。

然後,不知從某一天開始,家里的氣氛變得不一樣。

爸爸告訴他,媽媽肚子里有小貝比了。

小貝比是他的弟弟或妹妹嗎?他很開心的告訴爸爸,他喜歡妹妹,他會把妹妹當成他最心愛的寶物來保護,真的。如果是弟弟的話,他也喜歡,他會陪弟弟玩,以後也會教弟弟做功課……

爸爸卻突然掩住了臉。是在笑嗎?還是哭呢?

然後,爸爸媽媽突然開始吵架,他害怕極了,因為听到媽媽在說︰「退回去,退回去,告訴院長我們要退養!我沒有信心,我很不安,我沒自信可以公平的對待養子和親生子,老公你可以嗎?你真的可以大公無私嗎?我們盼了十幾年的孩子,你不想專心的疼愛嗎?我們誠實一點好不好?我們一點都不偉大,而且我們周遭的例子也夠多了,到最後都會夾在養子與親生子之間左右為難,父母自認為公平,但孩子永遠以為父母偏袒另外一個……」

小男孩多想告訴媽媽,他永遠也不會埋怨爸爸媽媽比較疼愛弟弟或妹妹,真的不會,他真的不會!

可是他沒有機會說,有一天,爸爸開車載他回去育幼院,一直跟他說「對不起、對不起」,卻將他留給院長,自己回去他曾住了五個月的家。

小男孩被退養了!他的心掉進宇宙的黑洞。

即使過了好久,他忘記了爸爸媽媽的長相、名字和地址,不對,再也不能叫爸爸媽媽,可是很奇怪的,他忘不了那些話︰「爸爸媽媽都姓冉,『再』上面少一橫的冉……爸爸是律師,媽媽是會計師……」

直到他長大了,午夜夢回之際,偶爾還會有個疑問閃過他的腦海;那個小貝比,改變他童年命運的小貝比,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是女的。

他現在知道了,又如何?

晚上去應酬時喝不少酒,他口渴得醒來,替自己斟了一杯開水,一飲而盡。

人的記憶是可惱的,該忘的總是忘不掉,那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段有爸爸有媽媽的溫馨歲月,短短五個月,卻是他心底的一季永恆?

他披上睡袍,站在落地窗邊,讓初冬的冷風幫他醒腦。

夜空冷寂,只有一勾上弦月。

盎天成悠然注視著,腦海里自動放映著那段記憶模糊的童年歲月,最後停格在育幼院的門口他目送車子離去的畫面。

冉福鈴。

他默念著這個名字,因為她要出生了,所以他被退養。

他笑了,眼神卻清冽如冰。

不能當他的妹妹,那麼,就成為他的妻子吧!未了,他們終究要成為一家人,照他的意願。

曾經他想過,老天如果教他第三次遇見冉福鈴,他要追求她,等她愛上他,再狠狠的拋棄她,如同當年他被拋棄一樣。

但計劃趕不上他心靈的變化。

他一見冉福鈴便心里歡喜,拉不下臉,硬不起鐵石心腸。

當富天悅第一百次「命令」他去追求冉福鈴,盡快與她結婚。他看似無奈的被迫接受,但唯有自己心里清楚,他沒有厭惡或排斥。

等他親自登門,見到冉治邦和冉貞華,心里浮現的不是被棄的憤怒,而是不可思議的孺慕之情。

「因為我從來不曾真正恨過他們嗎?」唇邊泛起一絲淡淡而苦澀的笑意。

畢竟他不是一個偏激鬼,也沒有身負血海深仇,自從富崇仁收養他之後,開闊了他的視野與胸襟,習慣了富貴生活,他變得充滿自信而有擔當,慢慢了解人性的復雜與弱點。當年冉家父母疼愛他是真心的,將他退養也是真實的反映了人性的自私與軟弱,談不上罪孽深重。

只是無法避免的,在一個孩子的心田上烙下難以抹滅的傷痕。

他害怕交心,連戶籍上的爸爸和妹妹都觸不到他的心。

埃鈴呵,有辦法將他的真心找回來嗎?

一輛黑頭轎車停在大樓前,住戶們趕著上班的人很多,誰都會多瞧一眼。

冉福鈴匆匆跑出大樓,司機立刻幫她打開車門,她瞄一眼車里的男人,叫道︰「你干嘛?車子停在這里很佔地方耶!」

「那你快點上車。」富天成好整以暇的笑了笑。

埃鈴只好先上車再說,讓司機把車子開走。

在公司上班時間,他一樣公私分明,頂多給她一抹暖暖的微笑。

「你是特地來接我一起上班嗎?」天大的意外!

「對。你不喜歡?」他沉靜瞅著她。

「說不喜歡就太矯情了,每個女生都喜歡有男朋友接送,只是你工作太忙,不敢對你有這種期待。」她直率的說。

「我只能承諾『我盡量』。」

「這樣就夠好了,我很開心。」她答得既坦白又干脆。「對了,你自己不開車嗎?」後座與前面的司機有隔屏,可以放心交談私人的事。

「我在美國念書都自己開車,回台灣一開始也自己開,不過,光是找停車位就浪費不少時間,只好接受我爸的好意。時間就是金錢,請個司機反而比較劃算。」富天成揚起一道濃挺的劍眉,「你希望我開車接送你?」

「沒有,我只是好奇而已。」她淺淺地抿唇。「我覺得騎機車上下班最方便,可是我爸媽說什麼也不讓我買,我只好去學開車,不過就像你說的,在市區停車超不方便,比如要去銀行辦點小事,請問哪家銀行有附設停車位?即使有,也只有少少幾格,每次去都停滿了。」

「所以?」

「你去說服我爸讓我買機車啦!我爸好像滿听你的,相信你的判斷力。」

盎天成笑望低眉拜托的她。「還是我的司機借你用好了。」

「你沒義氣!你應該挺我才對。」扣他十分。

「我比較在乎自己的心髒健康。」

「這跟你的心髒有什麼關系?」

「光是想象你騎著機車橫沖直撞,我會心髒沒力。所以,福鈴,放棄吧!」

她訝然凝視他。他在對她說甜言蜜語嗎?她因而綻開一朵燦爛的笑花。

「我才不會橫沖直撞,我以前出過車禍,生死一瞬間,我知道那種痛。所以,我走路也小心,騎單車也小心,當然騎機車也會很小心。」

「可是,福鈴,車禍的發生有時候不是你不小心,而是對方不小心。比如你過去發生的那場車禍,你乖乖的等綠燈、走斑馬線,結果還是發生了。」

「這位老板,你真是辯才無礙耶!你不知道聰明的男人要學會對女朋友放水嗎?」她嘟起小嘴。

「不知道,沒听過。」他啄吻一下她的唇。「我寧可買一輛進口車給你,至少是鐵包肉。」

她臉頰發燒,心韻怦然。「不用啦,我想開車的話我爸會買給我。」她不習慣接受昂貴的禮物,他送她名牌包,她都會不自在。

「那等我們結婚後,我再買給你。如果讓我發現你開車的技術很爛,你就乖乖讓司機接送,知道嗎?」

埃鈴聞言震撼無語。

這男人,在向她求婚嗎?太快了。

她不敢相信他的表白。沒事就繃著一張臉的男人,一太早便開口求婚?

「天成,你……」而且,有人這樣子求婚嗎?超沒有浪漫的Fu。

她胸口暖熱,軟軟咬唇,欲言又止。

「我會耐心的等你答應,只是想讓你明白,我對你的感情是認真的。」他低下頭與她前額相貼,暖融融的眼神凝住她。「福鈴,你是我唯一認真交往的女朋友,也是我唯一想娶的女孩。」下一瞬間,他的唇已捕捉了她的。

真誠的許諾,深情的表白,教福鈴暈眩著、甜蜜著。

她的愛情運會不會太好了?一下子就捕獲男人的心,讓男人開口求婚。

她上輩子肯定燒了不少好香。

啊!她陷入一陣自我陶醉中,都快起了雞皮疙瘩。

「可是,天成,我們才交往沒多久耶!」

「現代人花很長的時間談戀愛,離婚率卻愈來愈高。」富天成不慌不忙的說︰「我不希望你誤會我在跟你玩不負責任的感情游戲,只要你心理準備好了,點頭嫁給我,我們就可以開始籌備婚禮。」

「可是,你爸爸不會反對嗎?」她想到現實問題。

「他為什麼要反對?」他的確沒想過這問題。

「你沒想過我們門不當戶不對嗎?」

「沒有。你是覺得我哪里配不上你?」多心一下下。

「先生,你在搞笑嗎?」福鈴不以為然地斜睨著他,「你是副總裁,我是小小秘書,雙方的家世也差別很大,跟你交往需要有一座山的自信,才不會被比下去。你突然求婚,我自然會想到『門當戶對』這種現實問題。」至少從尹雍棠的父母身上,她的確深刻體會到「麻雀變鳳凰」不是一件喜事。

他喜歡她直率的口吻,落落大方,哪有自卑的樣子。

「我爸自己都老而不尊,丟下工作不管,追著女人四處跑,又有什麼立場挑剔我的女朋友?」

埃鈴一時啞口無言。總裁大人這麼沒形象?

「更何況——」他雙眉拉攏,目光如炬的瞅著她說︰「如果我並非富總裁親生的兒子,十四、五歲才被領養,你的感覺又如何?」

「什麼?」她瞠目結舌地瞪視著他。

「我不希望你從別人口中知道這件事而受到打擊,富總裁只生了一個女兒並非國家機密。」他簡單的述說了一下他的成長過程,但略過五歲多時曾在冉家住了五個月,只說自己一直住在育幼院,直到富崇仁領養他,完全改變了他的命運。

「真是了不起。」好不容易消化完這分震撼,福鈴清澈的眼眸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了不起,你和總裁都非常了不起。」

「是嗎?」他困惑地挑起眉毛。這不是他猜得到的反應,一般人都是恭喜他、羨慕他被大富豪領養,一步登天,巴不得自己能取而代之。

「你十幾歲才被領養,卻在二十七、八歲便可以獨當一面的撐起公司,這表示你天資聰穎、個性堅強,而且比別人努力十倍,才可以熬過異鄉求學的艱難歲月,並學會了應付商場中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的游戲規則。」

埃鈴心無曲直,坦率的又道︰「總裁也十分了不起,先是眼光獨到,慧眼識英才,更了不起的是,他敢下放權力給你。我爸媽在律師界打滾多年,見多了權貴之家大都親情淡薄,雖然到最後都會把財產留給孩子,但還沒死之前卻百般提防兒子、女兒覬覦他的財富。」

「沒錯。」富天成掩飾著內心微妙的波動,含糊其詞的說。

「天成,你要好好孝順你爸爸才行,心胸如此寬大的富豪爸爸簡直如鳳毛麟角,你一定燒了三輩子好香才遇到一個,簡直是絕配。」

「他只是需要有人替他做牛做馬而已,順便幫他約束一下有公主病的女兒不要再闖禍。」他故意嘴硬的說,並不覺得自己佔了什麼天大的便宜。

埃鈴回想他們兄妹斗嘴的情形,忍不住好笑。

「吵歸吵,鬧歸鬧,富小姐依然非常信任你這位大哥,不是嗎?」

他輕嘆。就是因為太信任了,他才無法背叛他們的信賴,繼續做牛做馬。

「很辛苦吧!」她主動握住他的手,芳心柔柔一牽。「不能理所當然的撒嬌,不能輕松放肆的任性,不能沒頭沒腦的犯錯,要一直當個懂事、成熟、負責的大人,你真的好了不起!」

他望著她溫柔淺笑的神情,內心五味雜陳。

「沒什麼了不起,遇到了,就必須承擔起來而已,這就是人生。」

為什麼她可以輕易解讀他的心呢?

他的心被一個初出社會的小女生看穿了,但他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奇異的甜蜜。

就因為她是冉福鈴嗎?出生來改變他命運的人。

「不過,我很感謝你喔!」

「謝我什麼?」

「你願意跟我分享你的心事。」她側著臉蛋看他,巧笑嫣然。「雖然你一直對我很好,會關心我、體貼我,但我還是覺得自己距離你好遙遠,並非是身份上的差異,而是我沒辦法真正了解你,不懂你心里在想什麼,甚至你向我求婚,我都沒有真實感,恍如在夢中。現在我明白了,因為我們之間缺少『分享』,像我爸和我媽那樣,一起分享、分擔許多事,不管是快樂的或痛苦的,戀人之間不可或缺的就是分享,這是最直接的溝通。」

一起分享嗎?

盎天成胸口揪擰。在育幼院里,不論什麼東西都必須跟其他小朋友分享,只要是有形的東西,很少能一個人獨自擁有。只有無形的東西,思想、心事、喜怒哀樂……他可以完完全全獨自擁有,他不要跟別人分享。

成為富崇仁的兒子、富天悅的大哥後,他努力當個好兒子、好大哥,只要他們希望他做到的,他幾乎使命必達。他會直接嗆富崇仁追著女人跑不像話,直接罵富天悅的公主病無藥可救,但從不對他們說心事。

他不習慣與人分享內心世界,也不曾生活在「正常家庭」里長期看著爸爸媽媽如何分享喜怒哀樂,他一直都是一個人模索成長,無法與人交心。

為什麼對著冉福鈴,他卻可以呢?

因為她看著他的時候,笑容好甜、好真、好美,融化了他剛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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