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呀,你在做什麼?」看到寶貝女兒將他引以為傲的草皮挖得坑坑疤疤的,老爸的心在淌血。
算了,只要寶貝女兒高興,花了他好幾百萬的草皮又算什麼!
「我要蓋木屋。」女兒驕傲地宣布。
「木屋?你蓋木屋做啥?」家里的房間多到住不完,還要蓋木屋!
「我要住啊。」女兒回答得理所當然。
「為什麼要住木屋?」雖然是他親生的寶貝女兒,但他也常常搞不清楚她的腦袋瓜里在想什麼。
「這樣我就是窮人啦!」女兒笑得好開心,
「哇!這就是鐵皮屋嗎?」第一次親歷其境,沛沛興奮地逸出一個驚嘆號!
不僅如此,她還好奇地伸手左敲敲、右打打,疑道︰「這是木板不是鐵皮呀,為什麼叫做鐵皮屋?」好學不倦是她的特色。
「屋頂才是鐵皮做的……」又是一個超出他理解範圍的反應,她就不能稍微「正常」一點嗎?但他還是盡責地指出鐵皮屋的由來。
一般女人看到這間屋子後,應該都會開始變臉,或是藉口先行離開,深怕跟他扯上關系才對,不是嗎?
為什麼她反而是一臉……興致盎然!?
「喔。」懂了。接下來是躍躍欲試地拉住他的手請求。「我們不進去嗎?」
她好想趕快看看里面長什麼樣子喔!沒看過比這更破舊的房子,跟這屋子一比,她所蓋的木屋簡直可以稱為天堂。
「你還想進去?」而不是汀退堂鼓?
「當然。」難得的臨場靶,怎麼可以錯過呢!
當看到她的眼中出現「星星」時,豐恕新立刻放棄跟她抗爭,認命地拿出一把鑰匙,開啟門上有些銹蝕的鎖,推開破木門,一股霉臭味迎面而來……
「咦!你沒住這里了嘛。」空氣中有著濃濃的陰濕霉味和「天羅地網」,看不出來有住人的痕跡。
她輕輕地撥開拂在面前的蜘蛛網,並且小心地在黑暗中行走,避免被頹倒的家具絆倒;透過窗縫間滲進的微弱光線,她看到屋里的陳設都破舊不堪,還布滿一層層厚厚的塵埃。
「差不多二十年了吧……其實這是我以前住的地方。」他輕輕拂過積了一層厚灰的桌面,眼底有著深深的懷念和濃濃的痛苦,這里擁有他最痛苦的記憶。
每每想起那段過去,他就忍不住全身發冷……
突然,一雙溫暖的手掌按住他逐漸發顫的手背,將他帶回現實。「我們出去吧!」緊握住他的手,一步步將他帶出那間晦暗的屋子。
她可以敏銳地感應出他在那間屋子里的不穩情緒,那是一種會讓人往下沈淪的負面情感。
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將他的心和回憶一並帶離那里……
直到重歸九月的艷陽下,豐恕新才總算擺月兌心中的陰寒。雖然已搬離多年,沒想到一進入它的勢力範圍內,仍然會被它深深影響。
「你好點了嗎?」她臉上有著濃濃的擔憂。沒有虛情的安慰或是裝作沒看到,只是單純的關懷。
他略顯驚訝地看著眼前憂心忡忡的人兒,她臉上的擔憂和關心不是裝出來的,她是真心關懷他!
原以為她看到這間破敗的房舍會被嚇到,甚至逃離;沒想到她的態度一如往常,沒有絲毫退縮。
直到此刻,他才相信她是真的有心和他在一起,不是存心作弄。他終于卸下心防,心甘情願地提出第一個主動邀請。「到我住的地方吧……」
「好。」她欣喜地點頭,很高興此刻的他總算卸除防衛,她終于可以一探他的心了!
他的住所位于一棟老舊公寓的頂樓,房子只有十幾坪,隔成一個房間和客廳,看不到與其他人合租的跡象。
她好奇地打量沒什麼多余家飾的客廳,客廳里除了一組舊沙發和一張茶幾,以及牆壁邊整齊排放的書堆之外,別無長物;沒有電視,沒有音響,更別說是裝飾品。
他落坐沙發自嘲。「很簡陋吧!」薪水都拿去還債了,剩下的只能應付基本生活所需。
這是他第一次帶人來住處,更別說那個鐵皮屋,他從未讓人知道它的存在,若不是她鍥而不舍的真誠,讓他看到未來的可能性,他也不會讓她走進他的過去。
她跟著坐在他身旁,不置可否地回道︰「跟我住的木屋差不多。」她在自家豪宅庭院里所蓋的木屋,里面也沒什麼家當。
「你願意告訴我,你的故事了嗎?」雖然先前已從月華口中得知他的部分「事跡」,但她想從當事人口中听到全部,想多知道他一些事情。
雖然他的過去她來不及參與,但她仍希望藉由他的述說,讓他們之間產生聯系。
神情復雜地看向她等待的小臉,暗自調整心情後,他開始述說自己坎坷的上半生……
「我是家中獨子,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自我有記憶以來,我們家的生活環境就不是很好。但是後來有人告訴我在我出生以前,我們家的經濟情況還算是小康,那時我父親擁有一間小堡廠,住的是一間獨棟的大房子;不過在生下我之後,公司卻被人惡意倒帳,我父親只好宣布破產,搬出以前住的大房子,住到剛才我帶你去看的那間破屋子。
「破產以後,我父親開始酗酒澆愁,性情也跟著大變,每天喝醉酒後都會打我和媽媽出氣,後來又染上毒癮,最後在我五歲那年去世。破產之後,我家的生計重擔全都落在母親的身上,她原本也是好人家出身,是個沒吃過苦的千金小姐,竟淪落替人幫佣來賺取微薄的薪資,換取生活費。
「我還清楚記得有好長一段時間,我必須跟野狗群搶餿水桶里的食物,每天跑給狗追,撿同學不要的衣服穿,被同學譏笑為乞丐……不過就算日子過得再苦,我母親都堅持讓我上學,只有這點,她不希望我輸人。」他的眼神因回憶而黯淡下來。
「但是母親在我八歲那年被失速的車子撞到,送醫不治死亡,那輛肇禍車子隨即逃逸無蹤。她的唯一遺言就是要我好好活著,不管別人怎麼刁難,遇到多少挫折,都要好好活著。」說到母親時,他眼眶不禁感到有些灼熱。「若不是被她的遺言綁住,我可能早就尋死了。」他不隱藏自己曾經被挫折打敗的軟弱。
「我母親去世後,我被一個親戚領養,但自從他們收養我之後,家里陸續有人輪番得重病。他們找來了一個算命師,說是因為我的命太硬,養我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在印證過我父母的下場後,他們馬上將我送到孤兒院,跟我保持距離。」這些像是三流電視劇的劇情,正是他不足為外人道的悲慘記憶,雖然他選擇以簡單的文字帶過,但至今仍影響他甚深。
「也許真的是我的命太硬吧!」他自嘲地接著說道︰「孤兒院里的小朋友只要跟我一起玩,一定會意外受傷,不是跌倒骨折,就是破皮流血;久而久之,他們開始喊我倒楣鬼,沒人願意跟我在一起,深怕被帶衰。
「高中的時候我自己搬出來住,那時念的是夜校,必須同時兼好幾份差應付學費和生活費,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我大學畢業。當完兵回來後,我就到‘高通’上班,但情況並沒有改善,因為厄運一直緊跟著我不放;只要跟我配合的人都會遭遇不測,雖然不至于有生命危險,但已經夠嚇人的。光是賠償這幾年接連發生的意外事故,就已讓我的負債累積到千萬,相信以後這項支出也不會減少。」他娓娓道來從出生到目前所遭遇的慘狀,未了又問了一句。「這樣的我,你還敢要嗎?」
問完後,他害怕又期待地拾眼想知道她听完後的反應,但卻當場愣住。
因為……她哭了,而且哭得很傷心……
「你哭什麼?」語氣有些乾澀。「我不需要同情。」
她的淚水像關不緊的水龍頭一樣,止都止不住,又哭了好一陣子,直到手帕都可以擠出淚來,才哽咽地反問︰「你……需要同情嗎?」
「……」問得他啞口無言。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被人同情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他不需要!
「那……我又何必同情你?」她的聲音因為哭太久而顯得有些嘶啞。「我是在替你流淚,因為你已經哭不出來……」語畢,她的淚水又開始泛濫……
餅去那段痛苦的回憶,他雖然輕描淡寫地簡單帶過,但她仍可從他的語調中听出他的壓抑,那段日子絕對比他所形容的還要苦上好幾倍,不只是流離失所的顛沛之苦,還有被人當成倒楣鬼的心理挫折之苦。
長年處于內外壓力的夾殺,難怪他總是郁郁寡歡,因為肩上的包袱實在是太沈重了!
她貼心的話像是一股暖流,滑過他凍結的心,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正在逐漸融化,甚至鼻頭開始泛酸……
那段他一直不願回想的過往,彷佛不再令他揪心,是不是因為有人替他哭了?
誠如她所言,他每天拚命賺錢還債,連睡覺的時間都沒了,哪有閑工夫流淚?況且哭了也無法改變現狀,只會讓自己變得懦弱罷了。
「沒關系,」她抬起哭得紅腫的眼,抽抽噎噎道。「下次你想哭的時候,告訴我,我會幫你哭……」她很有義氣地承攬這個重責大任。
「……」又是一個讓人不知該如何作答的反應,但同時也讓他放下心中的石頭,這表示她並沒有被他的悲慘嚇跑,還願意跟他在一起嘍?!
「你的意思是……你還願意跟我……在一起?」他期期艾艾地問出心中渴望。
「我已經認定你就是我要找的對象。」她主動伸手握住他微顫的手,給予一個肯定的答覆,又接著說︰「打從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被你那雙眼眸迷惑,它們告訴我,你正承受著絕大的痛苦,你的眼神讓我想接近你。在跟你進一步接觸後,我更發現你是一個有擔當、才華洋溢的人,越跟你相處,我就越離不開你。你是我今生今世的唯一選擇。」她認真地說出心聲,真誠而感人。
豐恕新忘情地擁她入懷,緊緊吸吮她的唇,傾注所有的熱情和感動……
老實說,當他決定說出自己的故事時,其實心中是畏怯的,擔心她听完之後也會離他遠遠地,就像其他人一樣;到時他又要重新適應孤獨的滋味,因為隨著這段時日的朝夕相處,他已漸漸習慣有她關心的幸福。
沒想到,他仍有機會享有這份幸福,真的是太好了!
沛沛慢慢平息熱吻所帶來的激動,心喜他一次比一次熱烈的激情,這表示他也是喜歡她的!
「為什麼是我?」她為什麼會獨鍾于他?在他慶幸自己的好運之余,同時也百思不解。
以她甜美的外表和精湛的廚藝,就算她出身普通,依然會吸引一大票人上門追求,怎麼會看上他這個倒楣的窮小子?
他知道自己長得不錯,但是條件比他好的人多的是,起碼他們沒有肩負巨債,也沒有厄運纏身。
「因為你是豐恕新。是你,讓我動了心。」弱水三千,她獨取一瓢飲;在茫茫人海里,她只要他。
當初她就是被他眼中的孤寂和痛苦所吸引,從此便再也放不下他,只想多為他做些什麼,讓他也能綻放出喜悅的光芒。
她簡單而明了的情話,讓他感動不已,忍不住再次將她緊擁入懷中,宛若珍寶。
他先前之所以排拒她的感情,就是害怕面對失去的悲傷,在品嘗過幸福的甜美滋味後,再回頭與寂寞共處,那是非常下人道的磨難。
心中忍不住靶謝老天爺,謝謝祂賜給自己一個這麼好的女子,這是他活了近三十年來,第一次感謝上天的垂憐。
「我已經說完我的故事。那你呢?你也很少說到自己的事情。」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問及她的私事,表示他也想進一步了解她,不再只是她單方面的熱中。
「我的故事沒有你那麼精彩,而是平平順順的,就像大部分的其他人一樣。」談到自己,她就顯得意興闌珊,沒太大興致。
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很平凡,尤其跟他豐富的歷練比起來,更是乏善可陳。
「那你父親呢?他是做什麼的?」現在的情況是角色互換,變成他急欲了解她。
「我爸爸啊,他就是高世集團的總裁,高盛棋。」平鋪直敘的回話,直覺讓人以為她在開玩笑。
「那個‘高盛棋’!?」豐恕新訝異地瞠大眼楮看著她,見她點頭後,他反而一臉好笑地回道︰「別說笑了!」他認為她只是在作白日夢,不將她的話信以為真。
「可是,我真的是他女兒呀。」她滿是不解。明明說的是實話,他為什麼不信呢?
「這種玩笑話跟我說說還可以,不要隨便跟別人亂說,免得被藉機大作文章,到時吃不完兜著走。」人言可畏啊!尤其現在又有「甄可笑三人組」伺機而動,等著興風作浪,不可不防。
「是你自己不相信的喔,將來可別怨我!」她微嘟著嘴,神情可愛地提出警告,更讓他無法將她的警告當真。
「是、是……高小姐。這下你滿意了吧?」既然她想當「高世千金」,他就配合配合,暫時滿足她的虛榮吧!起碼這是他能力範圍之內做得到的事情。
看樣子,他還是不相信她的話呢!算了,她已盡到告知責任,至于要不要相信,就隨他去吧!
不管怎麼說,他們倆的關系已經在今天往前跨了一大步,總算有了共識,不再只是她一人唱獨角戲,這就是最讓人值得慶賀的事。
在今天以前,都是她在唱獨角戲,他並沒有認真看待這段感情,尚在觀望階段;但經過今天的開誠布公後,她確信他已經打開心防,將她放在心中了。
豐恕新突然想起「神算」的警告聲音︰你即將踫到的真命天女,也是你唯一一個可以改運的機會,你可要好好把握住,不要選錯人。否則不但交不到好運,還會惹來一身腥!
而「神算」給他的唯一提示,只有──順著你的心走!
沛沛是不是他的真命天女?他會不會選錯人,讓自己更衰?不過他已經夠衰了,他不認為自己還能衰到哪里去。
低頭看看懷中這個看起來不怎麼有錢,但是一臉天真笑容的小笨蛋,雖然她跟「神算」所指示的人相差甚遠,但他,就是喜歡這個什麼都沒有的傻瓜。
她若不傻,就不會選上他,他的心因為她而開始溫暖起來,再度有了活著的感覺。
所以,不管她是不是那個會讓他改運的真命天女,他都要定她了。
因為他正順著自己的心意走,他的心告訴他,她就是他等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