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送美萍回家後,車子繼續開往丁茤萸的住處,結果開沒多久就親眼睹車禍現場。
一個腳踏車騎士被一輛沒打方向燈、強行右轉的車撞倒,當場摔跌下車,躺在地上哀嚎,但是汽車駕駛不僅沒有下車探查,反而還加快速度地逃離現場。
紀可法見狀,馬上在路邊找個空位停車,下車查看單車騎車的受傷狀況。「頭還好嗎?有沒有撞到?」
「那個駕駛太可惡了!」丁茤萸迅速記下肇事者的車號,立刻拿出手機打電話報案,隨後跟著下車,蹲在紀可法身旁,看著他小心地檢查騎士身上的傷勢,拿出手帕替騎士止血。「怎麼樣?他還好吧?」
「還好,除了右腿有骨折現象外,其它都是皮外傷。」還好騎士有戴安全帽,否則就危險了。
「你……你是丁萸?!」本來一臉痛苦的年輕騎士,一看清楚她的長相,不敢置信地驚呼。
「你好。」她親切地跟騎士打招呼。「你還忍得住吧?救護車正在來的路上。」
丁萸?紀可法納悶地看著她,她的名字不是丁茤萸嗎?
「我沒事……我……能不能跟你合照?」看到偶像,哪還顧得了身上的傷?他勉強撐坐起來。
「呃……好啊。」她有些尷尬地答應,蹲在他身旁,讓他拿著手機拍了好幾張。
「我……我好高興……」貪心地照了五、六張相片後,年輕騎士興奮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情緒極為亢奮。
她輕松地應付著熱情的粉絲,跟他說話,讓他暫時忘記身上的疼痛,直到救護車將人載走。
「他怎麼會認識你?」兩人再度回到車上後,他忍不住好奇地問。
她為什麼對那個人就滿臉笑,還親切地噓寒問暖,對他就老是凶巴巴、氣呼呼的模樣?害他看得心頭有些悶,恨不得打掉騎士臉上痴迷的傻笑,胸口有股氣郁悶著,無處發泄,這也是他從未有過的心情。
不管是迫不及待想見她,或是不想她跟其它男人太過接近,甚至是想要暴力相向,這都不是他會有的反應。
好像只要是跟她有關的事情,他就亂了套。
他是怎麼啦?
「我是個模特兒。」她謙虛地帶過。
「模特兒?」側過頭看了她的臉孔和身材,點頭認可。「嗯。」
「嗯什麼?」他怪異的反應,看得她一頭霧水。
「你臉部的輪廓立體分明,身高夠高,可以當模特兒。」非常中肯的一評論。
「你的意思是說,我的五官立體出色,身材夠高嘍?」他真是一只呆頭鵝,連個好听話都不會說。
「嗯。」他點頭認同。
「還嗯咧!你還記不記得曾說過我像‘尸斑’?」既然他也承認她長得不錯,那她哪里像尸斑了?
「對呀!」
「對?還對?」丁茤萸氣到沒力。「我哪里像惡心的‘尸斑’了?」
「尸斑一點也不惡心,它是研究尸體死亡時間的——」他振振有詞地替「尸斑」伸冤。
「停!」連忙伸出右手制止,她一點都不想听到「尸斑」的簡介,她只想知道——
「你為什麼說我像‘尸斑’?我哪一點像‘尸斑’?」
「尸斑」是她有生以來听到最打擊她自信心的形容詞,她當然要知道哪里相像,然後讓這個關聯點完全斷絕!
「你的表情每一分鐘都不一樣,變化萬千,就像尸斑,每分每秒都在變化。」他接觸的事物有限,只能以自己最熟悉的東西來形容她。
「這是贊美嗎?」如果「尸斑」是贊美人的話,那絕對是她听過最詭異的形容詞。
「贊美……」他認真地沉吟許久,然後才慢慢開口。「我不知道算不算贊美,不過你是我踫過最多變的人。一下子笑,一會兒生氣,然後又擺出一臉愛笑不笑的表情,每一次看到你都不一樣,很難捉模,但也很吸引人。」
「OK,我就當它是贊美,謝謝。」他的解釋讓她的心情一百八十度大翻轉,「尸斑」在她心中的地位也由黑翻紅。
天哪,她甚至還有些暗爽被他說她像尸斑!
一定是跟他相處久了,頭腦也開始不正常……
「你不會又要請我吃飯吧?」听她道謝,紀可法聯想到之前有過類似的劇情,皺著眉頭側臉看她一眼。「我不想……」
「跟我吃飯有這麼痛苦嗎?」好心情再度被破壞,他排拒的態度不只讓她生氣,更是狠狠傷了她的心。
就算她是一般的女人,一再被男人拒絕,她的心也是會受傷、會痛的,更何況她是眾男人捧在手掌心爭寵呵護的丁萸,所受的打擊,更是其它人的好幾倍啊!
她沒忘記之前發出的豪語——不把他迷得忘了爹娘,她就跟他姓!
只要她出手,沒有一個男人不手到擒來。原以為誘惑他是件簡單到不行的小事,沒想到她使出渾身解數了,不但誘惑不了他,還讓自己的自信心越來越低落,兩人交手數回,她一直處于弱勢。
威脅、誘惑、嬌嗔、怒罵,全都行不通,更慘的是,她已經想不出其它法子來對付他了。
她當然可以放棄,不再理會這個呆子,反正他也不知道她發下過什麼豪語,但,她就是放不下。
要不然,今晚也不會在第一時間就想到他,這代表她一直將他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看上他,她不會巴著他,甚至在第一時間叫他來救人。
仔細想想,這只呆頭鵝在她腦海里的時間,比其它男人的總合還要多呢!
看來,她不只看上他,甚至還喜歡上他了。
「我不是不想跟你吃飯。」她臉上的痛楚表情讓他的心揪痛了一下,連忙解釋。「我是不想再進去那種高級餐廳,我不喜歡吃個飯還要綁手綁腳的感覺,很不舒服。」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約你去其它地方,你就會去嘍?」他語氣里的急切讓她听了後,心情好了一些些。
「……應該會吧。」
「還應該?」他話中的模稜兩可,又讓她上火。
「要看你約的時間,如果我剛好有工作在忙,當然就不能答應啊!」
他這個男人果然一板一眼,不會胡亂許下承諾,應該是個一諾千金的人。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約你時,你沒工作在身,我又不約在高級餐廳,你就會答應我的邀請嘍,對嗎?」
「對。」明知這是個承諾,他還是點頭。
他鮮少跟人交際,向來喜歡獨來獨往過自已的生活,今天這個承諾等于給了她一個介入他生活的管道。
他很少許諾,因為他堅守諾言。
紀可法自己也很納悶,為何會甘心讓她牽著鼻子走?難道就因為不想再看到她受傷的表情嗎?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個憐香惜玉的人,但是看到她難過的表情,他心里竟也跟著不好受。
她絕對不柔弱,甚至有點「恰」,但她卻勾動他心頭最柔軟的部分,讓他忍不住想保護她。
他喜歡看她耀武揚威、生氣勃勃的模樣,那個時候的她,真的很美。
比尸斑還要吸引他的目光!
「只要女孩子約你,你都這麼好說話嗎?」想到別的女人也可以得到他相同的承諾,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沒有,以前我女朋友都說我很難約。」他老實回答。他的心思全都放在課業或是工作上,忘掉約會是常有的事。
女朋友?「你現在有女朋友嗎?」話一出口,她才發覺自己在意得要命。
她從來不是一個小鼻子、小眼楮的女人,甚至可以說,她從來不跟別的女人爭風吃醋。長這麼大,她第一次嘗到吃醋的滋味,好笑的是,他甚至不不是她的誰哩!
「沒有,一年前分了。」他的語氣平淡。
「為什麼沒再跟別人交往?」
「沒時間,也沒興趣。」他實話實說。「與其跟女孩子約會,我寧可省下約會的時間來做研究。」
「你一定不喜歡你以前的女朋友。」哪有人將約會拿來跟做研究相提並論的?那表示他以前的約會枯燥又乏味。
「……不知道。」他沉吟好幾秒後才回答。「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她不可思議地低嚷︰「喂!你也太離譜了吧?如果不喜歡對方,干麼跟人家交往?」這個人會不會呆得太過分了?
「她們要求跟我交往,我如果也不討厭對方,就交往了。」說起來,他的感情挺被動的,至今還沒有主動追過女孩子。
哇咧~~怎麼會有這種人哪?
人家說要跟他交往,他就答應了,他難道就沒有個人喜歡嗎?
「你沒有喜歡過女孩子嗎?」真好奇他會喜歡什麼樣的女生。
「沒有。」
「沒有?!」她驚訝地瞪著斬釘截鐵回答的他。「就連暗戀、單戀也沒有過?」
「都沒有。」他那時候的生活,除了念書還是念書,完全沒有留意過周遭事物,其實跟現在也差不了多少。
「你的人生挺乏味的呢!」她如果是他,早就悶壞了。
「是嗎?」他沒想過這個問題。
「懷疑呀?」她媚眼一勾,好笑地瞅著他。「我問你喔,你喜歡什麼樣的女生?」
「……不知道,我沒想過這個問題。」除了課業跟工作,他很少留心其它事情。
「那……你喜歡我嗎?」突然問出一個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的問題。
話一問出口,她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屏氣凝神地等著他的回答。
她喜歡跟他在一起的感覺,愛說什麼就說什麼,雖然常被他的話氣得半死,但她還是喜歡他純然無偽的個性。
不需要猜測他話里的涵義,更不用擔心會被人從背後捅一刀。
她想,她是喜歡上他了,喜歡上這個有點呆的男人。
那麼他呢?同樣喜歡她嗎?
「嗯……」他沉吟好幾秒,很難給一個答案。「我不知道要怎麼說……」
他喜歡看她,也喜歡跟她說話,想到要跟她見面,他就迫不及待,但她的情緒經常變來換去,搞得他不明所以,不知道要如何應付,又讓他無所適從。
他不知道要怎麼定位對她的感覺……
「什麼叫做不知道要怎麼說?」她很不滿意這個回答。「喜歡就說喜歡,不喜歡就說不喜歡,怎麼會不知道要怎麼說?」
「我不是很喜歡你——」變幻莫測的脾氣。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她的吼聲給打斷了。
「你不喜歡我?!」吼場充斥在小小的車子內,差點將車子的玻璃震破。
「不,我的意思是說——」他急著想解釋清楚,但她沒讓他有說話的機會。
「夠了!」真是夠了!既然他都說得這麼白了,她沒必要再留下來自討沒趣。
她丁茤萸又不是沒人要!
這時車子剛巧停在她住處的大樓前,她忿然打開車門,大步跨出,每一步都帶著火氣和心傷。
當面被人拒絕,狠狠揪痛她的心。
她的心也是肉做的,也是會心痛啊!
他竟然說他不喜歡她……
「等等!」他站在車門邊。
他略帶焦急的呼喚稍稍緩和了她的怒氣,但還不夠,所以她裝作沒听到,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
「喂,等一下!」他快步追上前,跟著她跑進鍛鐵制的鐵門。
看在他還懂得追上來,她心情大好,停下了腳步。
「干麼?」鼻尖跩跩地朝天,頭還是不回。
「你皮包忘了拿。」他繞到她面前,將手上的女用皮包交到她手上。
「你、你……」自尊心再度遭受到嚴重打擊,讓她說不出話來。
他追擊不是要道歉,也不是想要挽留她,只是要將皮包拿給她?!
這一擊讓她潰不成軍。
「喂,你、你哭什麼?!」看到她臉上落下的淚水,他頓時慌了。
他只是替她拿皮包過來而已,她干麼哭?
難道說……她不想要皮包?
如果真的不想要,丟掉就好,干麼哭呢?
「我才沒有哭!」她一把抹去眼中殘留的淚,拿回他手中的皮包,冷著臉道謝。「謝謝你送我回來,不見!」
話一說完,她轉身就走,朝著替她開玻璃門的警衛禮貌地點個頭,然後繼續走往電梯的方向。
她再也不要理那個呆子了!
「丁小姐,要讓他進來嗎?」警衛擋著紀可法,沒讓他進門。
「……我不認識他!」她停下腳步,略微回過頭冷淡地瞧他一眼後,立刻轉頭,繼續往前走。
「咦?」紀可法納悶地瞪著她的背影,一直到她坐進電梯。
女人的心思真的很難懂,尤其是那個叫做丁茤萸的女人,更是讓他一頭霧水。
前一分種還有說有笑的,接著突然沒理由地哭了,然後馬上就翻臉不認人。
她到底在哭什麼啊?
那滴淚一直卡在他心頭,讓他覺得悶悶的,就像是工作上遇到了難解的習題,不找到答案,便無法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