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麼不說話?氣惱腿力比我差嗎?」她騎慣了山路,這段小坡對她來說是小事,還有余力閑話家常。「你嘛幫幫忙!我每天運動,而且經常騎山路,腳力比你好才是正常的好不好?」
「……我只是覺得自己很沒用。」從小到大,幾乎都是她擋在前頭。「每次都只能躲在你後面。」
「那我怕鬼,不是更沒用?」她不悅地輕啐一聲。「別忘了,我以前被鬼追時,是誰擋在我前面的?」
「那不一樣,我又看不到鬼。」看不到就不覺得可怕。
「看不到,不代表沒有。」想到那些阿飄的恐怖尊容,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若不是你,我可能活不到現在。」
每天看到一堆青面獠牙,沒嚇死也去掉半條命了。
「沒那麼慘吧?」他是標準的「理科人」,只相信眼見為憑的事物,看不到的東西——比如說她口中的鬼,說實話,他並不相信。
「就是那麼慘!好了好了,不說了!」太陽已經下山,雖說現在比較不怕它們,但說多了,心里還是會發毛,因此趕緊改個話題。「你啊,也不是沒用,只是欠鍛鏈,讓我操個兩、三個月,包你改頭換面,怎麼樣?」
她這個「鐵血教頭」可不是當假的。
「不用了,謝謝,我寧可沒用一點。」他可不想被摔得鼻青臉腫。
「啐~~膽小表!」知他心結已除,她忍不住要虧他一下。
「……沅沅!」一輛機車經過他們,又噗噗地轉回頭,戴著安全帽的大圓臉騎士擋在腳踏車前面。
「大頭榮,你在干麼?」她緊急煞車,發出唧唧聲,左腳也跟著著地,不爽地瞪著攔路人。「想搶劫?還是干架?」
大頭榮是小胖的爸爸,曾說過如果她嫁不出去,他願意犧牲自己跟她結婚,要不然她會變成沒人要的老處女。
他的「犧牲奉獻」,讓她很想扁人。
「不是啦!我是要問,你真的跟這個男人在交往嗎?他哪點比我好?」大頭榮的氣勢凶狠,滿臉不屑地瞪著範方。「他甚至連你都載不動耶!」
「你是在暗罵我胖嗎?嗯?」袁沅一個「必殺眼」瞪過去,讓大頭榮的氣勢馬上消了一大半。
「沒啦沒啦!我是說他沒路用,沒有罵你胖啦!」又不是皮在癢。
「你敢罵他沒用——」原本要開飆的袁沅,看到範方下車,慢條斯理地走到大頭榮面前,她詫異地瞪著他怪異的行徑。「欸,阿方,你在干麼?」不會是想找大頭榮干架吧?
大頭榮雖然不高,但個頭壯碩,以前還混過街頭,真要打起來,範方一點勝算都沒有耶!
「請問,我哪里沒路用?」範方毫不畏懼地跟體重起碼多他三十公斤以上的大頭榮對峙。
大頭榮將機車停在路中央,拿下安全帽,慢慢走到範方面前,兩手手指互扳,伸展筋骨,發出挑戰。
「等你打倒我,我才會承認你有資格跟袁沅在一起,否則就滾回台北去!」
「你敢動他一根寒毛,就給我試試看!」袁沅馬上放下腳踏車,擋在範方身前,對大頭榮提出警告。
「喂!」大頭榮滿是挑釁地看著範方。「你要一輩子躲在女人背後嗎?很孬耶!」
「沅沅,這是我自己的事,讓我自己解決。」他輕輕推開袁沅,表情和語氣都很堅持。
苞袁沅比起來,他承認自己是有點小沒用,但不表示他比不上其他人,尤其是一個肖想袁沅的男人。
他不喜歡以武力解決問題,但這次不同,如果不正面迎戰,他將無法贏得該有的尊重,也連帶的會讓袁沅難堪。
他無法忍受袁沅受人嘲弄。
「可是……」先別說他們兩人的體重差太多,打架經驗也差很多啊!範方是標準的好學生,雖然以前曾教過他幾招防身術,但他也不知道多久沒練了,行嗎?
「我可以自己解決。」這是他身為男人的尊嚴,就算會被打得鼻青臉腫,他也會給對方同樣的對待。「相信我。」
「……好吧。」雖然不放心,她還是站到一旁,小心盯著,打算一有不對,就出手救人。
「我讓你先出手。」大頭榮一臉勝券在握地說。「別讓人說我欺負弱者。」
原以為這個白斬雞會躲在袁沅背後,看不出來還滿有骨氣的嘛!
「那我就不客氣嘍……」話一說完,範方的拳頭就強而有力地揮出,正中大頭榮的鼻子,當場令對方血流如注。
這是他偶爾上健身中心練拳的結果,效果還不錯。
袁沅詫異地看著範方有力的揮拳動作,不弱嘛,比她預期的還好。
「你……」過度輕敵的大頭榮,一手抹去鼻血,開始揮拳猛攻,不料全被範方僥幸閃過,忍不住火大的指控。「你練過武!」扮豬吃老虎!
「沅沅以前教過我幾招防身術。」當初學習原本是要用來閃避酒鬼老爸的毒打,以前沒機會試試,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可惡,看我的!」不想輸給飼料雞,大頭榮發狠地左右開弓,攻勢猛烈,一心想扳回顏面。只見範方左閃右躲,沒有打架經驗的他有些捉襟見肘,只有防守的分,根本無法采取飽勢。
「老欸~~快來,有熱鬧可以看喔!」閑閑沒事做的村民見狀,紛紛呼朋引伴,很快就十幾個人圍擠成一圈,看熱鬧來了。
不想在鄉親面前丟臉,大頭榮的拳頭揮得更有力了。
「阿方,加油!大頭榮,你敢打傷他,就給我等著瞧!」看見範方有危險,袁沅一面替他加油,一面不忘威脅大頭榮,恨不得自己下場打。
「打架哪有不受傷的?我還被他打到流鼻血了耶!」大頭榮滿臉委屈地替自己伸張權益。
「大頭榮,你那麼大叢還打輸人,見肖喔!」
幾個村民起哄,取笑大頭榮,讓他又窘又氣,揮拳揮得更猛更急了。
「你們很吵耶!」
一個右勾拳打中範方的臉,差點打歪他的俊臉。
「阿方!你有沒有怎麼樣?哪里受傷?」袁沅立即沖進場內,著急地檢視範方的傷勢。
「我……沒事。」他用力張大嘴,動了動自己的下巴,還能動,雖然很痛。
「大頭榮!你敢打他?」袁沅火大地轉頭找他算帳,用力揪住他的衣服。「你很有種嘛,嗯?」
「沅沅……這是打架耶……」在袁沅面前,大頭榮氣勢自動弱了好幾級。
「我不管,你打他就是不對!」誰都不可以欺負範方。
「沅沅……」大頭榮無力地哀嚎。「不能打他,還打什麼架啊!」
「沅沅,讓我自己解決。」範方拉開暴怒的袁沅,再度站在大頭榮面前,擺好架式。「來吧。」他雖然欠缺對打經驗,但學習能力很強,打過一輪,已經學到一些打架技巧了。
「我要讓你倒地!」一說完,又是一個右勾拳,但被範方閃過。
範方的閃躲技巧越來越俐落了,激得大頭榮的火氣也越來越旺,出拳越來越猛,因而疏于防守。隨著時間的拉長,大頭榮出拳的力道開始弱了,步法也亂了。終于,範方逮到一個空隙,砰地一個猛拳擊出,打得大頭榮倒地。
「欸?」
「不會吧~~」
旁觀的群眾發出驚嘆聲,他們親眼目睹了今年度村里最大的驚奇——
「白斬雞」擊敗「放山豬」!
「我現在有資格跟袁沅在一起了吧?」範方一手拉起大頭榮,一手攬著袁沅,尋求認同。
他向來不在乎別人的想法和眼光,但事情一牽涉到袁沅,那就不一樣,他希望得到最多的支持,降低阻力。
「……恭喜。」大頭榮還算有風度,跟範方握手,算是認同他的實力。
這個男人,勉強算過關啦!
★★★
吃完晚飯,袁家人習慣坐在院子里喝茶,這是他們家談心的時間,但今天的重點都在範方稍早制造的話題上頭。
「阿方,沒想到你能打贏大頭榮,他以前有混過耶!」經過打架事件後,袁力對範方另眼相看了。「不錯喔……」
「那個大頭榮,下手這麼重,等一下我就去找他練一練拳。」只要看到範方白皙俊臉上的瘀青紅腫,袁沅就心疼到想砍了大頭榮的頭當球踢。
「他的臉應該比我的還要慘。」畢竟他也用了全力揮出那兩拳。
「我才不管他有多慘,他打你就是不對!」
「這是公平的打架,我並沒有吃虧。」藉由這一仗,甚至讓他贏得更多的認同,他根本是道道地地的贏家。「答應我,別去找他麻煩。」
「……好啦。」她不甘心地承諾。
可惡,就是說不贏他。
「阿方,你什麼時候要娶我們家沅沅啊?」袁母顧不得嗑瓜子、听是非,直接逼問未來女婿,擔心夜長夢多。「上星期你背她回來,今天又為她打架,起碼半個村子以上的人都知道你們的事了,我們家沅沅只能嫁你嘍!」
這就是小村莊的缺點,也是優點,沒有秘密。
對于範方,她這個丈母娘可是滿意到了極點。他不但個性好、知上進,而且治得住她家這只暴力女,更是多年來唯一敢正式追求袁沅的男人。
如果讓他跑了,袁沅這輩子就別想嫁人了。
這幾年為了替袁沅求個好姻緣,她幾乎踏破附近的廟宇,尤其是村里的媽祖廟,幾乎每天都會拜上一回。
但是,別說好姻緣了,根本連個影子都沒有。
就這麼過了一年又一年,袁沅成為村里最老的未婚小姐,面對左右鄰居三不五時詢問袁沅的婚事,她也只能苦笑以對。
原以為袁沅這輩子別想嫁出去,她也做好心理準備了,沒想到竟然會冒出範方來——一個絕無僅有的好人選!
有拜有保庇,感謝媽祖啊!
「吼~~」袁沅又窘又氣,真想挖個土坑埋了自己。「你在說什麼啦!」怕她嫁不出去也不能這樣強迫推銷啊!
「伯母,只要沅沅答應,我隨時都可以結婚。」範方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話雖然是對著袁母說的,眼楮卻看向仍然羞窘不已的袁沅。
「那好……」袁母扯著喉嚨對屋里吼。「老欸~~快把黃歷拿來!」
「要干麼?」袁父拿了一本農民歷走出來。
「挑一個好日子,讓他們倆先訂婚啊!」袁母接過本子,開始挑日子。「下個星期三是好日子,就下星期三吧!」越快越好,免得好女婿飛了!
「蛤?太趕了啦!」袁沅馬上提出異議。「我們才交往沒幾天耶!」
跋鴨子上架也不是這種趕法啊!
「拜托,你們認識十幾年了耶!」袁母馬上堵回去。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就這麼定了!」袁母是個超級行動派,急匆匆地拉起老伴和兒子就往屋里沖。「緊咧,緊來打電話訂喜餅,看看還要買什麼。阿力,你也來幫忙!」
「關我什麼事?」無辜被拖下水的袁力,手上的瓜子都還沒嗑完咧!
「怎會不關你的事?你姊嫁掉後,就換你了!卡緊來啦……」
「阿方,你如果不想,要趕快說,否則我媽很快就會連喜帖都印了。」雖說早就習慣老媽說風是雨的個性,畢竟她自己也遺傳到這部分,但有時還是會看傻眼。
他握住她的手,認真地回道︰「我想跟你結婚,一輩子跟你在一起。」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心願。
「那我們結婚以後,要住哪里?你看好地方了嗎?」
「我已經看上一塊地,那里的風景不錯,明天帶你去看看,如果你也喜歡,我就買下來蓋我們的家。」這將是他第一次擁有自己的房子,也是他的家。
「好啊!」她笑顏燦爛。
直到這一刻,她才相信他有心留在這里落地生根,而不是隨口說說的。
嫁給他,應該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