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龍抱抱 第三章

司馬府

「舅舅,」司馬嘯天的外甥——孫鴻,立在司馬嘯天的面前,與他商議事情。

「您為什麼不去參加武德的婚禮呢?龍無名的禮數已經做足了,我們不去!不是不給他面子嗎?」

司馬嘯天坐在椅子上,看了孫鴻一眼。「鴻兒啊,你對我的忠心,我是知道;不過你看事情的眼光,還差那麼一點火候。龍無名的禮數確實做足,但是我們送過去的賀禮,也不是尋常東西,不能算是不給他面子了。這次要是我們真的去參加,只怕在筵席上,才是自找難看。」

孫鴻不明究理,只得抱拳道︰「還請舅舅訓示。」

司馬嘯天解釋著。「龍無名拿妓院換一個妓女,可以說是有情有義;反過來我們,倒顯得貪得無厭了,這誰高誰低,當場這麼一擺,不就明明白白。」

孫鴻眉一皺。「可是舅舅那時不是也說了要退給他,是他不收回的。」

司馬嘯天陰惻惻地揚起嘴唇,手比著孫鴻。「雖然說你和龍無名的年紀差不多,不過這就是你不如龍無名的地方了。這龍無名早就算好了,他將一座『翠玉樓』放在我們面前,根本是料定我們既是收不下,也是退不回,活生生地,像被人放了根刺哽在喉里一樣。」

孫鴻被拿來與人比較,心里頭頗不是滋味。閉了嘴,也不說話。

司馬嘯天見他這樣,反而是一笑。「其實話說回來,面子給了他,里子倒也不是叫他佔盡。這『翠玉樓』確實是搖錢樹。雖說『翠玉樓』的姑娘散到龍幫底下其他妓院去,不過『翠玉樓』到底有它的氣派,還是有公子哥兒愛來的。」

孫鴻一展笑容。「他佔面子,舅舅佔了里子,那長久看來,還是舅舅稱霸啊!」說著,他豎起了拇指。

司馬嘯天搖頭,說道︰「不全然。這件事情下來,我們賺得千金,他卻是賺得了兄弟心啊!他底下的人見他出手這樣豪情、這樣有氣魄,往後還不為他拚命?!」

孫鴻仔細一思,眉頭揪得更深了。「舅舅,這什麼事情都叫龍無名算盡、都叫他佔盡,難道他這人就沒有弱點嗎?」

司馬嘯天沈思了一會兒。「他這人表面上性格暴烈,實際上心思細膩,所以要想讓他妄動,並不容易。他領導有方,賞罰分明,底下人對他又敬又畏,要從他底下人下手,也不簡單。我知道他有個義妹,深受他疼愛,不過,他應該是把幫務放第一的人,貿然綁了他義妹,只怕雖是得罪他,也沒辦法要脅他。鴻兒,我不瞞你,眼下,我還真沒有想到……」

他突然停口,縱身掠出,向藏匿在一旁的人影出手。

「啊!」一個女子驚呼出聲,原來是他女兒司馬嬌躲著偷听。「爹爹……」她這聲爹爹要是叫得慢些,頸子怕不讓司馬嘯天給擰斷了。

司馬嘯天收手,揚起眉頭。「不是跟你說過,幫中大小事情都不要你過問,你偷听什麼?」

司馬嬌偎在司馬嘯天身邊撒嬌。「爹爹,人家想幫你分憂解勞嘛。」她正值豆蔻年華,艷麗嬌甜,輕輕的一聲撒嬌,讓司馬嘯天的眉間緩和了不少。

司馬嘯天看了她一眼。「你別給爹爹找麻煩就是了,爹可不敢奢望你替我做什麼事情。」

「爹爹,」司馬嬌輕發嬌嗔,斜睇著他。「您怎麼這樣說人家呢?」大眼楮一轉著,心里已經浮了個想法出來。

「知女莫若父」司馬嘯天出言制止她。「你啊,不知天高地厚,可不要亂動鬼腦筋。」

「我哪有。」司馬嬌噘嘟著嘴,」手把玩著發絲。

她哪有動什麼鬼腦筋,她想的,可是蓋世奇謀呢,一定能叫她爹爹刮目相看。

***

龍府,佛堂內,容君緋一如往常誦經禮佛。

雙兒也像平常一樣,門也不敲就闖了進來。「小姐、小姐……」她叫得開心,擾了容君緋念佛的清靜。

容君緋只得念到一個段落停下。「雙兒。」她站了起來,嘆了一聲。「唉,怪我自己沒把你的規矩教好。」

「小姐,」雙兒無辜地望著她。「是幫主讓我來傳話的嘛。」

一听是龍無名差她來的,容君緋立刻面展喜色,問道︰「大哥,是要你傳什麼話?」

這幾日龍無名都在招待七幫九派十六舵的頭兒,一直沒抽空和容君緋見面。容君緋一不想打擾他,二不願見那些人,也只好托辭在佛前誦經,整日未出半步。

兩人近在咫尺,偏又不能相見,容君緋是更添思念。

雙兒笑看著她。「幫主說,他今天送走那些客人,晚上得空,可以陪你去游河。」

容君緋喜出望外。「真的?!」她呆看著雙兒,還有些不敢相信。實在是因為龍無名已經好些年不曾主動邀她出游,她才這樣吃驚。

「真的。」雙兒拍胸脯保證。

容君緋沈吟。「那……」她那晚帶了點醉意,同龍無名看完了星星,不知覺中便睡著了,也沒能和他說到什麼體已話。今晚……

她抿咬了唇,一雙黑瞳,溜溜地盼著雙兒。

「哎呀!」雙兒收了她的視線,夸張地彈出手指,偏點著頭。「小姐,我身體『不舒服』哪,晚上恐怕不能陪你去了耶。」

那晚上,她為了替容君緋制造機會,讓她和龍無名單獨相處,便推說身體不適,休息一個晚上不伺候容君緋了。

今天機會可是更加難得,她怎麼能誤了容君緋的好事呢!

容君緋朝她感激一笑。「雙兒,那你可要『好好休息』。」

「我知道。」雙兒與她眼神交會,拉滿笑臉。

容君緋臉上透了抹嬌紅,像染點了胭脂似的。

雙兒本是開心地笑著,眉頭忽然一擰,問道︰「小姐,我身體『常常不好』,會不會讓幫主給辭了?」

「怕什麼,我給你靠呢!」容君緋輕揚下頦。

「謝小姐。」雙兒拱手,正要拜下時。「不對,不對。」她忽然變了個動作,欠身一斂,改口說道︰「謝幫主夫人。」

容君緋一股熱氣冒上,嬌顏紅透。她又羞又惱碎道︰「你這死奴才。」舉手往雙兒身上打下。

雙兒手腳迅捷,一閃而過,拔腿再跑。「救人了、救人了。」一邊跑著還一邊學著唱戲的調子嚷喊。「這世道混沌,誰講實話誰遭殃哪!」

「還說、還說。」容君緋追打著,恨不能快些捂住她的嘴巴。

「喔,這回可是你叫我說的了。」雙兒回頭奚落她。

兩人在佛前嘻鬧著,而菩薩眉眼含笑。

***

南京市井繁華,沿城一轉,足有g百二十多里。城里一道河,東水關到西水關,足有十里,便是秦淮河。水滿的時候,畫船蕭鼓,盡夜不絕。

天幕如墨,銀月初上,來來往往的船都掛上了燈,一時河上,像是生了條火龍一般。

河上,燈亮鼓響,那兩岸河房妙齡女子紛紛掀卷了珠簾,河房里焚的龍涎、沈速,香霧一齊噴出來,與水色月華融成一片氤氳。

容君緋與龍無名共乘於舟上,容君緋撥弄琴弦,低低吟唱,一曲吟罷,她悠悠望著龍無名。「今日大哥得空陪我,應該不只是為了帶我游河、賞月、听曲吧?」

龍無名與她坐得有一段距離,听她這麼一說,勾唇一笑。「你那一雙眼楮,怕是夜明珠生的,就是一片闇黑,也教你照得透亮了。」

容君緋雙手推拜著。「不敢當、不敢當。」她驀地一嘆,瞅著龍無名。「唉,只是我素來福薄,只能等人家想起,才能被哄上一、兩句。如今,人家大費周章地請我、邀我,乘了半天的船,卻是一句心事也不跟我說,這不是有怪嗎?」

龍無名避開她的目光,輕皺眉頭。「幾天沒見,嘴刁了。」

「才不呢!」容君緋睇看著他。「是心酸了。」

那相擁的一夜,她記在心里,以為這是他們更靠近的契機,可是這些日子來,龍無名卻沒來找她。她以為是他忙,不敢擾他;今天見他的模樣,她才恍然了解,他是有意無意地遠了她的。

「大哥忙嘛,難免對你有照顧不到的地方。」龍無名一語帶過他的心虛,話鋒一轉,說道︰「也就是這樣,大哥才想要為你結一門好親事。」

容君緋聞言,只更是胸悶氣結,噘嘟起嘴。「什麼好親事,大哥指的可是許勝等人?」

「你別惱。」龍無名溫言哄她。「大哥知道你不喜歡他們。大哥也盤量過了,他們到底是江湖人,就是各據一方,也是配不上我容妹。」

他這話倒是說得真誠,容君緋一听,終於展露笑顏。

見她有笑,龍無名又道︰「容妹喜歡什麼樣的男子,告訴大哥,大哥親自為你打探。」

容君緋臉上一僵,怔了半晌,心里揪到發酸。

她囁嚅了許久,才勉強牽了一抹笑。「大哥這可是在作弄我嗎?」

她猜不出他的心意,可是難道她的情意,他真的一點也不知道,還一再的提,要將她嫁出的事。

「沒的事。」龍無名神色一閃。

捕捉到他的閃避,她篤定他心中有愧,追問道︰「是不是只要我開口要嫁的人,大哥不管是綁是捉,都把那人架到我的面前,要他娶了我?」

「容妹說笑了。」龍無名尷尬地勾唇。「婚姻這件事情,總要兩個人都同意才是。」

他容妹委實過於聰慧,他在她面前幾乎是無所遁形。他明白她鍾情於他,只是他雖也喜歡她,卻無能給她承諾。

他是滿身罪孽的人,不該污了她,不該拖了她啊!

容君緋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出他這層心思。

即便相親如他們兩人,他內心最深處,她仍不能知。

容君緋索性順了他的話問他。「若說到婚姻這事,大哥不是該比我更先成親嗎?難道大哥也想像武叔一樣,到了四十幾歲才成親嗎?」

「不會。」望著她,他一笑。「我這輩子都不會成親的。」

當初,他之所以替武德談論婚事,是因為他了解喜歡一個人的心情。

他不是不想成親,只是他不能叫自己的沈陷,使她受到拖累。

「為什麼?」她擰眉,追問。

龍無名淡淡地說︰「江湖路難行,一個人走,夠了。」他的目光深遠,將她的影,匿藏在最深處。

容君緋嘆息。

他的孤獨,常常叫她心疼啊!

他的話里,不只是要遠了她,是要放逐自己在荊棘險惡的江湖路中。

她緩下眉頭,卻是愁上心頭。「難道大哥不想尋個心儀的女子相伴,不想生下一兒半女,到老了可以承歡膝下?」

他一笑。「大哥在等你生啊,往後你的子女,大哥就當成自己的子女看待。我不要他們任何一個人姓龍,這個姓氏太沈重了。有朝一曰,我要是死了,我不要他們誰來祭拜,就將大哥化成一壇灰,總結大哥這一世的業。一只瓦壇,也夠了……」

「大哥,」容君緋截了他的話。「我們本來不是在談喜事嗎?你何苦說到喪事去了。」

龍無名勾唇。「喜與喪本是比肩,生與死本是一線。你是學佛的人,怎麼連這也看不開?」

容君緋搖頭。「大哥,我是拜佛,不是學佛。佛超月兌七情,我六根不淨;佛心無堅礙,我滿是牽懷。我無能學祂,也不想學祂。我想的,只是求祂。求祂……」話到一半,容君緋縮口了。

她既然知道,他不願成親,此刻,開口說出心事,也只是平添他的愁煩。

容君緋轉了抹笑,凝看著龍無名。「我想求菩薩,叫我們兄妹,能多些時候相處。」

「我們平常確實難有機會相處。」龍無名一笑。「不如今夜,你就為大哥撫琴吟唱,我們在船上守著月落日出。」

「好。」容君緋一展笑顏。

她低頭撫琴吟唱,琴聲如一輪溫柔月色,歌聲似一灣輕淺流水。船身輕輕擺蕩,龍無名慢慢笑開。

***

「有沒有弄錯啊,這艘是龍無名的船?」司馬嬌改做了一身男裝的打扮,與她表哥孫鴻躲在離龍無名不遠的小船上,听到容君緋的琴聲傳來,她皺起眉頭。

孫鴻看了看龍無名船上掛的燈籠。「沒錯。這秦淮河上只有龍無名的船上,會掛了個龍字,其他的人,是不敢掛這個字的。」

司馬嬌偏頭,手指纏玩著發絲。「我還以為龍無名是個殺氣騰騰的家伙,怎麼听這琴聲倒是溫柔似水。表哥啊,這龍無名長得怎樣?」

「我听人說,他臉上有道刀疤,長得挺可怕的。」孫鴻不喜歡龍無名,言語之間,也故意丑化他。

「我想也是。」司馬嬌點頭上會兒轉了個笑出來。「等一會兒,我就去把這刀疤男給整死,叫這條河上,再沒有掛上姓龍的燈籠。」

「表妹,」孫鴻不安地看她。「你的方法,妥當不妥當啊?」

「怕什麼啊?」司馬嬌斜睨著他。「我這方法妥當得很。」她回頭看了「風火雷」三人一眼。這三人就在兩人後頭的一艘船上站立。

司馬嬌對三人一笑後,轉回頭,對著孫鴻,大拇指向後一比。「憑著『風火雷』三人,再加上你,難道還怕那龍無名嗎?」

「風火雷」三人,听到司馬嬌這話,俱是拉出苦笑。

孫鴻隱隱皺眉。「表妹,這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

司馬嬌拍著他的胸膛。「不用怕嘛,拿出點男人的樣子哪。你听好啊,一會兒,我跟他兜售這『驌驦騰雲』;等我賣了他之後,我就快點開溜。這時候你們只要上船,就說是要尋找咱司馬府弄丟的東西就可以了。人這麼多,你們嚷嚷開來,讓大家傳出他龍無名是個小偷的話,我看他怎麼做人。」

「表妹,你說的很順,可是真做起來,會這麼順利嗎?」孫鴻擔心地說。「第一點,他就未必會收下這『驌驦騰雲』……」

「好了、好了。」司馬嬌揮手,不悅地堵了他的話。「你不想做的話,你就走了,將來要是有了功勞,一份都沒有你的;要是出了什麼事,你也不用跟我擔了。」

「表妹,」孫鴻看她。「我怎麼可能丟下你呢?」

「那就別羅唆了。」司馬嬌手朝前一比。「你看,他們船走遠了,我得快追上才是。」她低聲吩咐道︰「你要抓好時機,等會兒見我溜得遠了,快快趕上龍無名的船。」

「好吧!」孫鴻轉身,跳到「風火雷」三人的船上。

司馬嬌劃著小槳,趕上龍無名的船。

「喲!」司馬嬌有模有樣的嚷著。「前面的大爺、前面的姑女乃女乃,好心地停停船喲!」

龍無名的船夫並沒有搭理司馬嬌的吆喝。司馬嬌索性跟纏著龍無名的船,探手拍打著船身。

一會兒船果然停了。龍無名掀開船艙的船簾走了出來,他面無表情地和司馬嬌對望。

司馬嬌在他的注視下,心跳直漏了好幾下。

「他」第一眼就看到龍無名的刀疤,「他」原以為他長得很嚇人,現在才知道根本不然。

燈光月色下,他的五官更顯分明,淡淡的刀疤,反而叫他的英挺軒拔中隱了一股野霸。深邃照亮的眼眸,讓人一眼無法看透。

司馬嬌略顯呆愕地盯著龍無名的眼楮。那里像是罩了霧的湖,不知煙消霧散後,是一池的溫柔還是一池的冷冽?

司馬嬌深抽了一口氣。當龍無名一站出來,「他」就感到他迫人的氣勢,可又不得不承認,他其實是吸引「他」的。

龍無名忽地勾了一抹笑。「看『你』膽子還不小,有什麼事情,『你』說吧!」

司馬嬌回神,咽了口口水。「大爺……我看您……您船上豪華氣派……我想您是出得起價的人,才想將這傳家的寶賣給您。」司馬嬌初時說話還有些結巴,說了兩句之後,倒也開始順了起來。

珠簾輕響,容君緋自簾後走了出來。「大哥,有什麼事嗎?」她款步而行,如蓮出水中、荷佇風里,一時間,教司馬嬌看傻。

「他」向來自負貌美,卻不得不承認,容君緋確實是「他」見過最靈秀的女子。

龍無名側過半個臉,與容君緋說道︰「這小子是來兜售傳家寶的。」

容君緋看著「他」。「傳家寶?!」

「是啊!」司馬嬌應道。「大爺、姑娘,你們看哪,就是這個。」「他」拿個盒子出來。盒子一打開,安放的是一座玉雕駿馬,玉的質地溫潤無瑕,而馬的精神奔騰昂揚中還見傲然卓絕,四蹄矯健生風,仿佛是在雲端縱奔騰踏,不著俗世塵土。

容君緋與龍無名交遞了視線之後,轉對著司馬嬌問道︰「小兄弟,這樣的寶物『你』怎麼舍得賣出呢?」

司馬嬌搬出想好的說辭。「姑娘,小人實在是日子過不下去,才賣出這傳家寶的。」為了取信兩人,司馬嬌還有模有樣地啜泣起來。「嗚嗚嗚——其實要我賣出,我心里也是萬般舍不得的。」

「舍不得就別賣了。」龍無名突然出聲,冷冷地回「他」。他拉起容君緋的手。「容妹,我們進去了。」

「大哥,我看還不急吧!」容君緋看「他」面目姣好,皮白肉細,雖是刻意壓了嗓子,聲音還是嫌太過嬌女敕。容君緋也不拆穿「他」,只是盼瞅著龍無名,說道︰「我覺得這小兄弟的傳家寶挺有意思的,你讓我問問『他』吧。」

龍無名看著她眸光中流逸的靈黠,點了點頭,順了她的心意。

容君緋拈笑,開口便問司馬嬌。「小兄弟,這怎麼賣?」

司馬嬌面露喜色,不敢開太高的價錢,比手說道︰「五百兩。」

容君緋眉頭輕斂。「太貴了。」

「嫌貴?!」司馬嬌失聲叫出,眉頭一掀,心中暗罵容君緋不識貨,口上卻只能轉了個和緩的語氣。「那您出個價吧!」

容君緋輕輕柔柔地笑起。「我手邊的現銀只有五十兩,那就五十兩吧!」說著!還側頭仰著問龍無名。「大哥,這樣不會太浪費吧?」

龍無名清清喉嚨回答道︰「隨你喜歡吧!」

司馬嬌睨看兩人,心想,他們乾脆用搶的,這樣還快些。

容君緋的視線,掉回「他」的身上,「他」趕緊陪出苦笑。「姑娘,這五十兩,實在太低了。」

「沒關系,買賣自是要雙方合意才算數。」容君緋漾開笑容。「小兄弟,這條河上,還有不少人,這價錢『你』既然不能接受,就去別的地方兜售吧!」說著,她攀著龍無名的手,轉身朝船艙走。

「等等,等等——」司馬嬌急著喚他們。「我賣、我賣!」順手將「驌驦騰雲」放在龍無名的船上。

容君緋旋身,倩笑盈盈。

這玉雕的馬,照她看來,至少也值上千兩銀子,那人竟肯以五十兩賣她,那必然有詐了。這寶物就算是偷來急著變現,都沒用這個價賣出去的道理。

容君緋並不將這點戳破,只是笑道︰「小兄弟,我跟『你』開玩笑的。這是『你』的傳家寶,我怎麼忍心奪走呢!」她拿出一袋碎銀,交給了「他」。「我見『你』可憐,也不要『你』的馬。『你』拿了銀子,做『你』的生意去吧!」

容君緋不知道「他」存的是什麼、心念,只是一本與人為善的衷懷待「他」。

她這樣和善,反而教司馬嬌遲疑了。「姑娘,您不用對我這麼好的,這我不好收下……」

司馬嬌原是要陷害他倆的心志,開始動搖,與容君緋拉扯起來。「你收回吧。」

龍無名見司馬嬌糾纏不清,顯得不耐了。他橫手一出,劫下客君緋的碎銀,反手握住司馬嬌的手。

司馬嬌觸上龍無名厚實的大掌時,心頭猛地失了分寸。「他」驀然抬眸凝對龍無名,龍無名適巧轉了視線,與「他」的黑眸相對。

與龍無名不期的對望,竟讓司馬嬌竄了異樣的感受,一張俏臉生了紅暈。

龍無名沈聲。「收下吧。」將碎銀硬塞到「他」的手中。

司馬嬌低頭看著碎銀,手上除了沈甸甸的感覺,還殘著方才龍無名那一握。

「他」呆了半晌,等到回神的時候,龍無名早就朗聲喚了船夫開船。「他」正想出聲,就看到兩人並肩入了船艙。

司馬嬌將話吐了回去,船艙外的珠簾放下的那時,「他」竟覺得悵然若失。「他」恍惚地坐下,丟了碎銀,一手撐著頭,猛然之間,才想起「他」將「驌驦騰雲」遺落在龍無名的船上。

「糟了!」司馬嬌叫了聲,倏地彈起。

「他」不想害龍無名了,該把「驌驦騰雲」拿回來才是。「喂!別走啊——」「他」在龍無名的船後頭叫著。

兩船之間,離了一點距離。「他」忖了下,跳過去應該沒什麼問題,也不多加思索跨步就跳,哪里知道,龍無名的船身偏了一下下,「他」腳下一滑,整個人翻到水里。

龍無名和容君緋听到撲通的一聲,出來探尋。

司馬嬌才剛浮上水面,腳底突然抽筋,「他」慌了手腳,放聲大喊著︰「救人……」身體向下一沈,「他」咕嚕地喝了兩口水。

龍無名立刻跳下水中,容君緋解下燈籠,移向水面。「大哥小心。」她對龍無名雖是相信,心頭還是一跳。

四周的船,听到撲通、撲通的聲音,湊了過來。「怎麼了?怎麼了?」人群聚了過來,光隱隱地透下。

龍無名從背後箝住司馬嬌,浮了上來。「大哥。」容君緋一喜,燈籠一放,連忙將手伸出。龍無名搭著她的手,借力使力,翻跳上來。

「好啊、好啊!」四周船上的人,松了一口氣,對龍無名報以喝采。

龍無名僅僅點了一下頭,按住司馬嬌,司馬嬌對著河面嘔出嗆出的水。

人們見沒什麼有意思的,也就散了開來,此時卻有一艘船,擠撞了出來。「表妹,你沒事吧?」原來是孫鴻趕了過來,認出是司馬嬌,放聲大喊。

龍無名視線一抬,認出孫鴻背後三人,正是「風火雷」三人。他喃念︰「風火雷……」隨即猜出,孫鴻口里的「表妹」,必定與司馬府有關。

司馬嬌見事跡敗露,臉上一紅,瞪了孫鴻一眼。

龍無名放開她,站了起來,冷冷說道︰「姑娘,你家人來接你,你可以回去了。」

司馬嬌還在難堪之中,孫鴻就怒氣沖沖地跳上龍無名的船上,質問道︰「龍無名,我表妹怎麼會掉到水中?」

龍無名看也不看他,逕自月兌下一身濕漉漉的衣袍,用手一擰。

容君緋心覺孫鴻無理,也不與他搭腔,只是接過龍無名的衣服,放手一抖。

孫鴻被水潑到,皺了一下眉,又見兩人不理會自己,只覺顏面無光。「喂!」不客氣地叫著。

「表哥。」司馬嬌臉都教他丟盡了,拉著孫鴻。

龍無名終於斜眼對上兩人。「我不知道你表妹怎麼掉到水里的。不過,你要是再不走的話,一會兒就可以知道自己是怎麼掉下水里。」

孫鴻還想說話,就讓司馬嬌忿聲堵住。「表哥,你閉嘴啦!」

司馬嬌對著龍無名軟言說道︰「在下司馬嬌……因為向慕龍幫主大名,才想來拜訪,因為……」她還想說什麼,可看到龍無名絲毫不動,她支支吾吾地,也說不出話,只能將眼神尋向客君緋求救。

容君緋見她可憐,開口為她解了尷尬。「原來是司馬姑娘啊,我還在想,哪家姑娘這樣玲瓏標致呢!我武叔的婚事,還是承蒙令尊大人玉成,才得以圓滿。一直想說,該去貴府拜訪,沒想到你卻先來了。司馬姑娘,你剛落水,在船上吹風容易著涼,應該先回府休息才是。」

容君緋知道她是司馬嬌,心中把幾件事情串起來,其實已猜出她原來的用意,只是她看她此刻確實是懊悔不已,便為她鋪了台階。

司馬嬌朝她感激一笑。「我先回去了,改日再登門拜謝。」

「慢走。」容君緋手一伸,送兩人回他們的船,這才瞟見遺落在旁的「驌驦騰雲」,她逸出一抹笑,彎身拿起,雙手奉還給司馬嬌。「我料司馬姑娘,應該為了取回這傳家寶物才落水的,這次可別又忘了帶走。」

「謝謝。」司馬嬌見這東西,更覺尷尬,倉皇地收下,匆匆地跳回船上。

龍無名見他們走了,和容君緋說道︰「那司馬嬌懷了鬼胎而來,你實在不用對她這樣客氣。」

容君緋對他一笑。「結個善緣也好啊!」

龍無名看著她,她怕真是菩薩托生的,才有這樣從不與人為惡的慈心。

龍無名眼神一柔,說道︰「你是個好人。」

容君緋暖逸笑容。「大哥不假思索地跳下救人,也是好人。」

龍無名勾唇。「這世上恐怕只有你會這麼說,也只有你不曾听過人指著我罵畜生了。」

「怎麼這樣說呢?」容君緋眉心一斂,低了的視線,正落在他胸前疏疏落落的汗毛,她突然出手輕扯。

「做什麼?」龍無名嚇了一跳。

容君緋俏抬著頭看他。「你不是說被指著罵畜生嗎?那我把你的毛拔盡了,你就月兌胎做人了。」

「真是的。」龍無名笑握住她的手。

一輪月色下,兩人滿是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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