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遲到了,炫跖。」
當闕炫跖踏入宣讀闕老頭遺囑的大書房時,幾名該到的成員幾乎都到了,除了那已經和闕老頭離婚的大媽,和一些幫闕老頭生過小孩卻沒入籍的女人或私生子;至於闕老頭的另外三位小老婆,當然是全都在場了。
闕炫跖瞪了眼說話的闕衍昊,他那張俊美的臉無懼地回視他,一雙綠眸充滿笑意。
他走到自己的位子坐好,雙臂環胸,懶的再和他計較什麼。
照理來說,像宣讀遺囑這麼涼的工作,這位律師做起來應該是沒有什麼特別困難的地方,但是在名為冷血家族的闕家,可就不能混為一般而論了。
因此,律師只敢稍稍觀察他們各自擁有的閑適表情;過了一會兒,他才深吸了幾口氣,把黑眸對上第一個難纏的人物闕司戩,開始核對手上的資料。
闕老頭的第四個兒子,就是紅頭發的闕炫跖,和排行第五的闕衍昊都是闕老頭在和前任老婆林琴雅離婚不到一個月就娶進闕家的德國貴族美女,雅麗蘭德絲‧提亞‧諾威頓‧歐德佳所生下的。
因此他們兩人才會一個有著紅色的頭發,一個則有著青綠玉般的瞳仁,還有中德混血的搶眼外表,和高人一等的身高。
雖然說他們其他同父異母的兄弟身高也不矮,但是他們兩人站在他們之間,就是比人家高了許多。
而他們的母親,雖然是已上了年紀,可身上的那股風華氣質仍不減當年,依舊婉約、柔弱。
可令人頗為費解的是,她為何會愛上闕老頭這樣的男人,並且為他無悔付出一切,甚至是在闕老頭辦事時死在別的女人身上,她仍是盡心盡力的籌辦喪禮,哭得痛徹心肺,好幾次都昏厥在地,但仍撐完了整個喪禮。
但對於這樣痴心的女人,闕老頭仍是不滿,結婚沒有多久便偷腥去了,令人頗為替她抱不平。
不過這種事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她自己心甘情願跟著闕老頭來到台灣這個異鄉重新生活,不能說她沒有勇氣,只能說……她是愛錯人了。
為愛怯懦,太害怕失去的她,也變得有些神經質,尤其是在闕老頭去逝之後,她更憔悴了;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讓闕炫跖兄弟更加神傷。
不久,律師咳了三聲,企圖拉回眾人因等待闕炫跖而出走的思緒,開始說話。「咳咳咳,抱歉,我要開始宣讀遺囑了。」
他再度把視線環視了眾人一眼,最後,才落在闕家人冷冽的瞳目上,凍得他寒毛直豎才撇開眼,目光定在手上寫有黑字的白紙上。
※※※
律師草草地把那一張短短幾句話的遺囑念完了之後,便匆匆離開了。闕炫跖兄弟的母親雅麗蘭德絲,也因為再度承受不了闕老頭去逝的打擊,早早退席。
因此,現下偌大的室內,就只剩下八個兄弟姊妹。對於闕老頭那份簡單的遺囑,個個是嗤之以鼻。
因為那一份遺囑說,如果想要由他們之中的某一個人繼承的話,就必須相互競爭,取其最優秀的一個人,方能繼承所有家產。
但是問題就出在闕老頭的八個兒女全都不想要他的這一份富可敵國的家產,寧可守著自己的小鮑司,創造出屬於自己的事業來。
所以闕老頭如果以為,他的這一份遺囑可以分化他們這些平時對他不理不睬,卻又在異母手足之間產生一種奇特的團結力量,那他還真是打錯如意算盤了,徹徹底底地失算。
因此不一會兒,兄弟姊妹們便舉行投票,一致通過由闕司戩這個公司總裁繼續經營公司。
不到一個鐘頭,這一場討論會便早早結束了。
但是就在眾人要離開之際,闕司戩叫住了闕宕帆,兩人繼續關在書房裏談事情,而闕炫跖則伸了伸懶腰,抓松了自己的領帶,朝外走。
「終於可以走了。」
「是呀。」闕衍昊跟在他的身後,最後一個步出大書房,順手把門合上,並且提醒他道︰「等一下記得要跟我再去看一下母親。」
「我知道了。」他懶洋洋地回答。
就在這個時候,闕炫跖的眼楮突然眯了起來,令一旁的闕衍昊怔了一下,便看著他大跨步往前走去。
「炫跖,你怎麼了?我們還沒有去見母親呢,炫跖。」闕衍昊一邊喊道,一邊跟著他疾步走去。
不久,他便看到令闕炫跖不對勁的主因了。
※※※
「嗨!漂亮的小姐,你是哪裏來的?為什麼我好幾次來到這裏都沒有見過你?你是新來的佣人嗎?你明天有空嗎,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約會?你叫什麼名字?你現在有事嗎……」
天!郁澄璃被她眼前這個漂亮男子的連珠炮,給問得整個小腦袋瓜一個變成兩個那麼大。
「我不是……」
她本來是想說她並不是這一家的人,她在等人,可惜她眼前的這名男子還是不肯放過她,直毛手毛腳地拉著她,想要握她那玉般的小手。
「哎,別害羞嘛!小姐,現在我要回家了,不過我們可以先繞到市區去喝杯下午茶,你說怎麼樣啊?」
眼前的男子對她揚著自信、帥氣的笑顏,是足以迷倒不少女人,但是這其中好像並不包括她在內。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了啦!來!你瞧瞧我的眼楮是那麼的無邪,所以我是完全無害的,我們走吧。」
對方的話令她覺得好笑,但是她卻笑不出來,也沒有時間真的去注意他那「無邪」的眼楮。
「不行,我真的在等人……」
她想要撥開他的手,卻一直無法做到。
「哎呀!不要緊啦!他會等到我們喝完下午茶的。」
說罷,這個男人根本就不理會她的抗議,硬是拉著她的手,三步並兩步就要把她給帶走。
而他身邊一個戴著眼鏡的斯文男人則皺著眉頭,不太開心地袖手旁觀,沒有絲毫幫助她的意思。
「不要!請你放開我!請自重……」郁澄璃拚命的掙扎想月兌困喊道。但是這個人的樣子看來縴細,可手勁卻意外的大。
「淮歆,你在做什麼?放開她!」不一會兒,闕炫跖臉色沉陰地踱了過來,拍掉闕淮歆緊抓著郁澄璃的手。
而郁澄璃見箝制已經解開了,便連忙躲到闕炫跖的身後;她的動作,令闕淮歆吃了一驚。
「搞什麼呀這麼凶!你要是早告訴我她是你的女人,我才不會去動她。」闕淮歆不悅地撫著自己被打的手,說道。
闕淮歆是闕老頭在第二段婚姻裏的外遇,和酒店的陪侍羅艷文所生下的孩子,目前也在闕氏籍下。
她長得高高瘦瘦的,卻老是自認自己是個男人,也把自己當男人看,因此長得有些像闕老頭年輕時候的她,便經常被認為是個男人。
又加上她現下經常出入羅艷文所經營的大酒店,常常在脂粉堆裏打滾,個性又像男人海派得很,因此現在外界的人,都沒有人把她當女人……或者是說,根本沒有人曉得她是女人還貼切了些。
她雖然是個女人,但是由於她自小一直認為自己是個男人,因此她有一個改不掉的壞毛病,就是學母親店裏那些來尋芳的客人,調戲一些女孩子,弄得她們心口癢癢的,卻始終不曉得她是個女人,才教人覺得嘔。
「你這個女人妖,我懶得說你了。」
闕炫跖拉著郁澄璃,趁她驚愕的時候,從她身旁走過,但是等她回過神,瞧見一旁闕督泛和闕衍昊悶笑的俊臉時,就忍不住發作了。
「你給我等一下!你這只紅毛獅,什麼是女人妖呀?」她飆怒似的大聲喊道,就怕郁澄璃不曉得他的外號似的。
闕炫跖回頭睦瞪了她一眼。
「就是女的人妖,你這笨蛋,還有,我是人不是獅子,下一次你再叫我紅毛獅,我會把你的好事抖給艷姨听。」
闕炫跖所謂的好事,正是闕淮歆瞞著她母親,跟她們家酒店死對頭所開的牛郎店裏的雙性戀紅牌在一起……
這事要是給羅艷文知道,她恐怕會被得狗血淋頭。
因此她連忙大叫道︰「紅毛獅!你要是真的去跟我媽告狀,小心我教人揍得你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床!」
然而,闕炫跖從來不把她的威脅及叫囂放在眼裏,揚了揚唇角道︰「你再叫我一次紅毛獅的話,我就不敢保證……我是不是能夠守口如瓶。」
「紅毛……闕炫跖,你給我等著瞧!」
她氣得頭頂快冒煙了。
「好,那我就等著瞧吧!」
挑釁地說完,闕炫跖便拉著目瞪口呆的郁澄璃離去,直到她再也听不到闕淮歆的怒吼聲為止。
而郁澄璃的眼神則有些茫然,因為她到現在才明白,原來方才那名俊挺的男子居然是個女人……天哪!
但是當他們朝外頭走沒多久,另一個男人又追了過來。
「炫跖,你忘了要跟母親請安嗎?闕炫跖。」他在後頭喊著闕炫跖的名字,而郁澄璃也是到現在才曉得,原來這紅發的男人叫闕炫跖。
「你幫我去一起請不就得了?」
可惜闕炫跖的腳步還是很大,頭也不回的,就用另一只沒有拉著郁澄璃的手,朝後頭揮了揮,踱出大門。
闕衍昊苦了眉首,皺了幾褶。
「炫跖,你這不是在替我找麻煩嗎?」他喃喃地念了幾句。
唉!這就是他的家族,闕家人……一個個全是令人傷腦筋的怪胎,不過這話可不包括他自己在內,因為喜歡絨毛女圭女圭並沒有什麼不正常,不是嗎?
※※※
未久,自那一陣驚亂中月兌身的闕炫跖及郁澄璃便驅車離開了闕家人宅,同時,車內也頓時陷入了一陣窒人的安靜之中。
郁澄璃坐在闕炫跖的身旁,小心異異,不安地偷瞄了他開車的側臉一眼,又忙把視線給縮了回來。
怯怯懦懦的咬著自己的下唇,絞弄自己的小手良久,郁澄璃才細聲問道︰「闕先生,我……我們要去哪裏?」
「回家。」闕炫跖冷冷的道。旋即,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終於正眼瞧了她一眼。「你家在哪裏?」
因為他剛剛才想著沒有心情再去公司寫程式了,所以便想驅車回家休息,但是很顯然,他方才把這小妮子丟上車之後就忘了她的存在。
郁澄璃聞言,月眉拱了起來,馬上想起表姊的事情,並直覺地不想再回到阿姨家了。
「我……我能不能跟你回家?」
她知道她這個提議是過分了點,而且容易令人想人非非,但是除此之外,她別無他法了呀!
她果然想賴著他!
闕炫跖的臉色一沉,漆黑的瞳仁也閃過了一絲詭光。
「你是想跟著我,上我的床?」他很不客氣且曖昧地問,一雙邪魅的黑目瞅著她。
郁澄璃是有想到幾個比較糟糕的狀況,但是卻沒有想到這一種,因此她的粉臉馬上就漲紅了,半晌答不出話來。
不過的確,她現無分文,又想要賴在他家住上一陣子,不用身體來換,那她要怎麼過活。
但……她不是那種女人哪!
因此她急急反駁。「不!我不是那種意思,我……我會煮菜、會做家務、會幫你洗衣服,所以請你暫時收留我,等我有了經濟能力,我一定會馬上搬出去,並且還你所有錢的。」
她雖在阿姨家暫住,可她也沒有當個大小姐,跟著阿姨學煮了手好菜,因此一般家務是絕對難不倒她的。
但是闕炫跖卻掀掀薄唇,眼中有些譏誚。
「我不需要。」
他雖然是一個人住,但是所有的家務他都顧了一個鐘點女佣,早上幫他準備早餐、洗衣服、整理家務,而晚上則視需要過去幫他煮晚飯,所以他實在沒有必要再養一個女人在他的家裏,給自己添麻煩。
「可是我……」她也只會這些呀!
「好了!快告訴我,你家在哪裏?我就好心一點,送你回去吧!」
「不,求求你,我不能回去……真的不能。」
她不想回去面對她的表姊,也不想再回去拖累阿姨、姨丈,但是她無處可去又身無分文,她……只能出此下策了呀!
頃刻,闕炫跖冷冷地瞟了她眩然欲泣的俏臉,突然不發一語,令她弄不清楚他在想些什麼。
不過,車子很快的在車陣中行走,不久便到了一座公寓式大樓。
闕炫跖將車開進了地下停車場,待穩穩地停下了車子,便冷冷的對她命令道︰「女人,下車。」
郁澄璃瑟縮了一體,趕忙跟著下車,跟著他那碩長的身形,踱進電梯裏。
她再度偷偷地看了他一眼,驀然發覺,他其實除了那頭顯眼的紅發之外,人也長得很好看……不過,現在她好像不是該想這種事情的時候,他帶著她回來,是不是就代表著他要收留她了?
思及此,郁澄璃意外地覺得,她的心裏比想像中還要竊喜。
「進來吧!」
一出電梯,闕炫跖打開了這一層樓唯一的一扇門,推了她一把。
郁澄璃差一點跌進門裏,但是闕炫跖又伸手拉了她一下,才將她的身體扶正,咕噥了一聲。
「麻煩的女人。」
郁澄璃听了有點難過,不過,她還是跟著他走進客廳,好奇地打量起屋內的一切。
這裏的各項裝潢都相當現代化且用色明朗,牆上掛了幾張畫作,足以顯示闕炫跖的個人品味不凡。
「過來!女人。」闕炫跖根本就不曉得她叫什麼,因此就只好這樣叫她。
郁澄璃回頭,發現他在客廳的那頭對她招招手,她只好忙走了過去,像極了只听話搖尾的小狽。
「我……我叫郁澄璃,郁是……」
她這才想起來,她似乎忘了介紹自己,但是闕炫跖卻揮揮他的手表示他不想听,指了指他面前的一間客房。
「這一間是給你住的房間。」然後,他掏出了皮包裏的一張金卡和一疊鈔票,丟給她。「你要當廚子不是嗎?去買一些東西回來煮,我現在要去睡一下,晚餐的時候再叫我起來吃東西。」
郁澄璃聞言,高興的直道謝。「謝謝你,闕先生,謝謝……」
雖然她不曉得他為什麼改變主意收留她,但是她真的很感激他,因此不斷地點頭,手中握緊了金卡和錢,臉上漾滿了如釋負重的笑容。
闕炫跖再度奇怪的瞟著她,那眼神銳利的教她心如擂鼓,她趕忙又垂下頭去,不敢再注視著他。
闕炫跖皺了眉頭,對她老是叫他闕先生似乎有些感冒。
因此,他丑話說在前頭地道︰「你如果還想要留在這裏,就不要叫我闕先生,因為那會讓我想起我們家剛死的老頭子……」
「呃……」
他的話讓她錯愕,一時之間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不過她還是遵照他的意思應聲。
「那……我以後該喊你什麼呢?」
闕炫跖淡淡地,理所當然道︰「叫我炫跖,你不是知道我的名字嗎?」說罷,他便轉進了他的房間裏開始月兌衣服,讓郁澄璃的臉再度漲紅了。
因為他家裏的每一個房間好像都沒有關門的習慣,因此郁澄璃連忙逃開了,一邊喊道︰「我……我現在就馬上去買菜。」
但是她的人還來不及出門,闕炫跖那高碩的身子又幾個快步,追到外頭來喊道︰「也順便替你自己去買幾件衣服吧!穿那什麼樣子……丑死了!」
這時郁澄璃才慢半拍地想起,原來她還穿著之前被扯壞的衣服。出了門後,她在嘴畔露出了遇到闕炫跖後的第一朵笑雲。
她在心裏想著︰雖然他說話粗魯,但其實他的人還不錯嘛!
笑了笑,郁澄璃便開心的去購物了。
郁澄璃先用了闕炫跖給她的錢買了一套衣服換上,並且坐公車回到阿姨家,為了不使阿姨及姨丈擔心,她打算告訴他們,她要去朋友家和朋友同住,並且學習如何一個人獨立。
畢竟她已經二十一歲了,大學學業也即將完成,她的確沒有再繼續賴在阿姨家的理由。
他們听了郁澄璃的說明,也很開明的馬上就答應她這件事情,但是規定她必須找時間,每個月回去一次,讓他們知道她的生活近況。這讓郁澄璃倍感窩心和感動。
她收拾自己不多的衣物、課本,招了計程車先回闕炫跖那兒,把東西安置好,才趕去買菜。
其中,雖然她沒有遇到表姊,也不曉得她對這件事情有什麼看法,不過,她一定很高興吧!因為從此之後,再也不會有人搶奪該是她的所有事物了。
※※※
郁澄璃和闕炫跖的「同居」生活已開始展開,雖然一開始她真的很難適應他老是毫不客氣的說話方式,不過由於她知道他總是有口無心,便不以為意,所以她幾乎是很快的就適應這樣的生活。
闕炫跖給她的工作其實很彈性,她只要把衣服洗好燙好、把家裏環境打理好、在他必須吃飯的時間把飯煮好,他幾乎是不管任何的事情;甚至有時,她還認為他把她當成了隱形人,常常房門不關的就開始換起衣服什麼的,經常令不巧經過偷看到的她感到困擾。
但是讓她最感到不知所措的還不是這個,而是……她好像對闕炫跖一見鍾情了,所以她在他的面前總是無法坦率地說話、做事,因此常常讓他看來像是生氣般的皺著眉,真的很令她難過。
為此,她也已經在努力學習獨立了。
因為,她是多麼的希望他能夠多看她一眼,而不是把她當個笑話般取笑或是當個不會頂嘴的菲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