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西昂是標準的夜貓子。
早上,是他沉入夢中的時間;將入夜,大家結束工作下班,卻又是他起床、看晚報的時段。
這樣的日子他過了有一陣子,也在不經意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步調,或許這和他長年待在美國,結果一回台灣時差調不過來,便將錯就錯,習慣了一個人在夜里工作。
所以才剛入夜,嚴西昂便會像只懶貓,煽動長睫慢慢醒來。
他半坐在床上,先是發呆了十幾分鐘,然後才扭亮床頭的格燈,看了看電子鬧鐘上的數字。
六點二十七分。
「我怎麼又夢到了以前的事……」
嚴西昂俐落的爬梳一下長發,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回味著高中時代的快樂回憶。
對他來說,那段日子一直都難以忘懷,因此不管他人到了哪里,只要偶爾夢上一回總讓他覺得開心,盡避那是他第一次心碎的回憶。
嚴西昂下床,走進浴室沖澡。
大約二十分鐘之後,換上白色長浴泡、披著一頭濕發的他走出浴室,抓著晚報和一疊信件,坐在客廳喝咖啡。
這時,傳真機有了動靜,引起他的注意。
本來打算忽略它,不過又想到可能是工作上的聯絡,於是嚴西昂擱下咖啡杯走到傳真機前,拿起傳頁機上的白紙。上頭畫了張Q版,流了兩行眼淚的大臉,接著寫道——親愛的西昂四哥,近來好嗎?
我近來可一點都不好,還是被北鷹大哥荼毒啊!
蹺課的事情被發現,現在零用錢被扣了一個月,嗚嗚!
麻煩你若是遇到北鷹大哥就幫我說個情,小弟感激不盡,無以回報,只有以身相許……
啊啊,不行,我的身已許給我家小玉米,但是我願意替你做牛做馬一個月,絕無怨言啊!
注︰只要零用錢沒有被扣的話,未來西昂四哥若需要幫助,小弟我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你親愛的小弟水麟筆
看完第一張傳真,嚴西昂忍不住輕笑出聲。
「也只有水麟才會想出這種回報方式。」
他繼續看下一張成真,不禁微挑了眉,因為那是大哥嚴北鷹傳來的,提醒他關于暫代工作之事。
接下來的幾張傳真,都是工作上的聯絡都是工作的聯絡,只不過他才剛接下新的電影配樂,怎麼又有新的工作上門?而且還是他最不喜歡的電視影集配樂?
嘆了口氣,嚴西昂邊喝咖啡邊講傳真內容稍加整理。「或許待會兒打通電話給安德利……」他口中念念有詞。「提醒他,我的工作合約里沒有包括過量的工作。」
嚴西昂目前是替美國的音樂公司做電影或電影影集配樂的工作。
當年因為興趣,他在轉往美國治病兼念書的那段期間,決定學習鋼琴與小提琴,並且在大哥嚴北鷹的強力支持下,跌破所有人的眼鏡,考上了美國市立大學音樂系。
接下來嚴西昂一帆風順,在某次試演會中,被安德利相中他奇特又美妙的音感,所以嚴西昂畢業後沒再深造,立刻進入安德利的音樂公司工作,直至前一陣子被嚴北鷹催促搬回台灣……
如果嚴北鷹沒有叫他回來,他是不是會就這麼一直待在美國?
這個答案他也不清楚,不過他才回來一年多,而他晝伏夜出的生活習慣讓他連家人也鮮少聯絡。
也難怪嚴北鷹希望他能夠再叛逆、反骨一點,至少不再有文弱的模樣,總讓人擔心他的身體。
呼出一口氣,嚴西昂將咖啡喝盡,然後回房換上合身的黑色西裝,開著嚴北鷹借他的跑車出門。
這一陣子大哥嚴北鷹也沒讓他閑著,他必須要在二哥嚴東時度蜜月的這段期間暫代部分的工作。
***獨家制作***bbs.***
樂音悠揚,衣香鬢影,奢靡華麗,數十位政商界名流,男男女女聚集在大廳,慵懶的談笑風生。
嚴西昂自認不是商界人物,也不認識什麼政界要人,所以跟幾個大哥嚴北鷹曾經介紹認識的人打了聲招呼後,就躲到一旁圖個清靜。
雖然他不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宴會,不過一直覺得自己與這種場合簡直是格格不入。
手里拿著侍者送上來的淡酒淺酌,只要有人上來與他攀談,嚴西昂都會和善的微笑應對,不過卻對商業上的問題只听不答,畢竟商場上的爾虞我詐他是真的不懂,加上今天他只是代替大哥嚴北鷹出席這場宴會,所以只要在這里待足一個小時,他就打算先行離開。
雖是如此,嚴西昂仍是盡職的做好自己的工作。
因為二哥嚴東時是嚴北鷹大哥工作上的得力助手,他和新婚妻子數天前快樂的去度蜜月,他手上的工作不可能放著不管,在沒有其他人幫忙的狀況下,嚴西昂便被推了出來。
不過他並不埋怨,能夠替自己的家人做點事,他也覺得很開心,否則一直躲在家里做音樂的他根本少有機會出席公開場合。
再度輕啜了口金黃色液體,嚴西昂轉身看著落地窗外的夜景,心情還算愉悅地輕勾唇角。
驀地,有人喊他的名字。
「咦?你……你不是嚴西昂嗎?」
嚴西昂轉頭,看到一名身著白色貼身禮服,長相漂亮又頗有氣質的女子站在他身後。
她一臉吃驚、開心的直視著他。
嚴西昂在瞬間陷入回憶里,因為他不但記得這個女人,而且感到十分訝異、淒
念,還有……心痛。
有好一陣子沒見面了,她似乎比記憶里的模樣還要美麗,讓他反倒有點不太確定,遲遲不敢開口喊她。
「我是官鳳人啊!你該不會忘了我吧?真是無情……」她急忙開口,露出受到傷害的表情,黑色大眼楮流露出哀戚,十分惹人憐愛,不過其實心里早就把嚴西昂罵到臭頭。
嚴西昂觀察她,發現她並不像以前那樣對他露出厭惡的神情,因此他也露出溫和的笑容。
「我知道是你。」
她一開口,他就確定是她沒錯。
「你真的知道嗎?」
闢鳳人的笑容微微僵住,滿月復狐疑。
她以為他完全沒聯絡是因為已經忘了她,所以她早就做好打算,如果他敢說忘記她的話,她捏緊的拳頭就會毫不客氣地往他漂亮的臉上招呼。
畢竟因為他在臨走前說的那句喜歡,讓她有一陣子得了嚴重相思病,所以她要是這樣就放過他也太對不起自己。
「我知道。」
嚴西昂當然不會忘記她,因為那種喜歡的感覺,在相遇之後並沒有減少,反而在他心里更加鮮活。
只有官鳳人在他面前總是一副非常惱怒而且直率的樣子,也只有她一直讓他有種心痛的感覺。
闢鳳人仰起漂亮臉蛋,緊皺眉頭。
「哼!最好你是從來都沒有忘記過我。」
因為他們兄妹兩人絕對不是那麼容易被遺忘的人,可是這個可惡的嚴西昂回台灣了,卻連一點聯絡也沒有。
瞧她氣得頭頂快冒煙、齜牙咧嘴,一副露出本性的模樣,令嚴西昂忍不住又輕笑了起來。
「你還是沒變。」
他指的是她老是叉著腰對他怒目相向,而且總是愛指責他的不對,其實他並沒有故意要使她生氣的意圖。
唉,她還是討厭他嗎?
「我沒變?我哪里沒變?!」
嘖,她明明就女大十八變,變成大美女了,他的眼楮是月兌窗了嗎?竟然睜眼說瞎話!
瞧她氣得快要揮出拳頭,嚴西昂嘆了口氣。「我想,我永遠也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生我的氣。」
如果仍是相貌的問題,那他大概一輩子也沒辦法改善兩人之間的關系。
「我……我沒有愛生氣,我的脾氣從以前就好得很。」
確定嚴西昂記起她,官鳳人暗暗竊喜,不過她還是習慣性的抬了抬小巧的下巴,佯裝仍舊怒氣未消。
嚴西昂勾起唇角,露出無奈的笑,並沒有當場揭穿她。
闢鳳人睜大黝黑的大眼楮,上上下下打量著他高頎的身材,和他束在背後的黑發。
不可否認的,嚴西昂的中性美已經到了非常搶眼的程度。光是他方才進場時,數位男性、女性貴賓發出的驚嘆聲,官鳳人就知道,嚴西昂的風采已經蓋過了她的明星哥哥官逸人。
闢鳳人也不知道該嫉妒還是生氣,一個男人俊美到比她這個女人還要漂亮,她也只能讓自己更加努力。
當年嚴西昂轉學到他們的學校,又突然轉學去美國,然後在離開的前一刻跟她告白,說他喜歡她,之後連她的回答都不听就離去。
對此,官鳳人可以說是極度傷心、難過,因為她明明也是喜歡他的,但是因為老是和他作對而掩蓋了她的真心,讓她來不及表白心意。
因此她總是想著他、念著他,到了連哥哥官逸人都說她已經著了魔的地步,好不容易等到他回台灣,竟等到現在才有消息……
闢鳳人下定決心,是她重新展開行動的時候了。因為她喜歡他、她愛他,所以她要把他據為己有,就是這麼簡單。
向一旁的侍者拿了一杯酒,官鳳人再度面對嚴西昂。
「你的身體還好嗎?」她表情自然地問道。
嚴西昂眼神溫柔的看了她一眼,彷佛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掛念之情,他因此笑著回答︰「我想,如果沒有意外,活到老沒問題。」
至少在這幾年的細心調養下,他不再像個藥罐子老是生病,也開始培養運動的習慣。
听到他竟然回答得那麼隨便,官鳳人卻有些無法忍受。
「喂,你這人怎麼這樣,我是真心關心你耶,你就不能回答得認真、誠懇一點嗎?
雖然她也問過哥哥這件事,但是他好像也不太清楚,所以這次重逢她不由自主的問起當事人。
畢竟當年在保健室看到他躺在床上的蒼白模樣,以及她難過到心疼的感受,她都不想再經歷了。
而且既然她下定決心要逮住嚴西昂一輩子,當然得確保自己的獵物能夠健健康康的活下去。
怎料,嚴西昂這個令她又愛又恨的男人居然回答得那麼敷衍,讓她覺得受到傷害。
見她一臉凶惡,嚴西昂愣了下。
「抱歉,我以為你可能不想听。」
畢竟漫長、痛苦的療養過程,真的挺無趣的。
「誰說我不想听啊?我不是問你了嗎?既然我問了,你當然要說。」官鳳人氣到臉色泛紅。「為什麼你要自以為是的覺得我怎麼樣?為什麼不自己問我……你
……難道直接問我有這麼難?」
可惡,本來她安排的浪漫相遇,不到幾分鐘就被嚴西昂破壞殆盡,害得她都不知道要怎麼進行計書了。
明明……明明她都決定好要在他面前率性、坦白一點,可是這次的相遇她除了不斷生他的氣之外,也氣自己。
見到官鳳人一臉受到傷害的模樣,嚴西昂怔了怔。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這麼做,只是以為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討厭我,所以我覺得詳細的描述並無益處,只要把結果告訴你就好了……」
「我……我才沒有討厭你,你一定是記錯了。」她下意識地反駁。
「是這樣嗎?」盯著她閃躲的眼神,嚴西昂失笑,畢竟剛才叫他說得詳細一點的就是她。
「咳,當然是這樣。」官鳳人的臉色更加酡紅,連忙轉移話題,「告訴我,你回台灣,為什麼沒和我們聯絡?」
本來因為官鳳人的刻意促成,官逸人在嚴西昂前往美國後仍保持聯絡,後來因為嚴西昂專攻課業,官逸人進入演藝圈成為偶像歌手後,兩人的來往逐漸不若以往頻繁。
不過這幾年因為嚴西昂寫了首歌給官逸人,使得專輯銷售數字迅速攀升之後,他們再度熱絡起來。
然而,不論他們兩人如何熟識,還是無法讓官鳳人掌握嚴西昂大部分的消息,以至於她竟然在他回台一年多才知道他早就回來了,差點把她氣炸。
「抱歉,並不是我不想盡快和你們聯絡,而是因為時差問題讓我吃了不少苦頭,回到台灣半年才比較適應,不過我一直都有和逸人聯系,他忙到幾乎沒時間接我的電話。」
「呃……是這樣嗎?」
好啊,大哥居然知情不報,而且瞞了她這麼久,她回去一定要好好審問清楚!不過現在的重點是,她得先從他身上問出一些情報。
嚴西昂望著她,彷佛在懷念和確定什麼,不自覺地苦笑。
因為不管再確定幾次,他都可以很斷然的告訴自己,他還是喜歡她,即便已經過了那麼久,他還是會因為她而產生心動和心痛的感覺。
百看不厭哪!
他記得有一回他給官鳳人的答案就是這四個字,如今有如應驗,再度投射在官鳳人的身上。
也許他可以再試看看?!
因此在官鳳人開口之前,嚴西昂十分嚴肅地說︰「我想再問一次,你現在還討厭我嗎?」
她說過,只要他問她就會回答,那麼……他就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闢鳳人一愣,然後又露出凶惡的表情。「我已經講過了,我不討厭你,那就不是討厭。」
忽然,嚴西昂揚起一抹令她心跳加速的微笑。「那麼,我想繼續喜歡你,可以嗎?」咦?咦?咦?她……她剛才听到什麼了?嚴西昂又對她說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