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潑記 第八章

空氣中飄散著讓人不可錯認的酒氣,讓沈清華忍不住掩鼻。

「你還真優閑,在這種時候也有心情喝酒玩樂。」她卻一古腦兒的煩惱兩人的關系,不是跟豬頭一樣?沈清華在心里直想踹他一腳,讓他直接飛到火星去。

單天翔長手一伸攬住她的縴腰,將她帶人自己懷中,埋首在她的頸間汲取她身上的馨香,這久違的香氣讓他想瘋了。

這場冷戰打得真是辛苦,他老早就想豎白旗投降,可是她躲他躲得連想見她一面都不可能,自然連哀的美敦書也沒法子交遞到她手中。

「我好想你。」他的聲音帶了點哀怨。

她將他的腦袋自肩頸推起,捧著他的臉龐端詳,看出他有點瞧悻,心里才覺得舒坦。這起碼代表受罪的不只她一人,他這個禍首也要多受些折磨。

「我也是。」這句話一出口,代表沈清華的屈服。

「那是不是代表我不是一廂情願?」單天翔想听她親口承認。

經過幾日的打壓,沈清華本來不想再給他驕傲的把柄,但是看在這次錯在她,是她無理取鬧在前才造成冷戰,因此沒有再端著架子倔傲。

「說啊。」單天翔不耐地催促道。

「是啦、是啦,這應該算是兩相情願。」即使明知自己理虧,沈清華仍舊不願讓防線完全崩潰,故意在遣辭用字上作文章。

這種小伎倆看在單天翔眼中不過是雕蟲小技,他再度加壓,就是要她坦白。「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沒有什麼算不算是。」他不接受模稜兩可的承諾。

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的對上了,可單天翔並不以為苦,比起剛才和沈清修的對峙,這一場是賞心悅目多了。

在這不到六坪大的客廳里寂靜無聲,只有偶爾在巷道里出人的汽車、機車的聲音,和兩人的心跳聲。

如果只是以眼神交戰,即使對看到天明沈清華也奉陪到底;但是她卻敏銳地發現,在她大腿下有股蠢蠢欲動的力量覺醒。

她雖然沒有經驗,但是健康教育教過,也曾听過同學的竊竊私語,她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管好你的……嗯,小腦袋。」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個正興致勃勃的器官,但是靈機一動想起曾听人說過,男人的思考模式是以充血處來論,擺明了把「它」當成掛在體外的頭腦,她正好拾人牙慧運用上。

听聞她的說法和泛生桃花的雙頰,有如春天花開似的令他想一親芳澤。

「這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但是我可以控制我的沖動,在得到滿意的答復前維持君子風度。」他明白沈清華的純真,故意拿來唬她。

「听你在放X。」一開口本來是想說髒話,但是她臨時又收口。「那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說完真話,你便要化身成狼對我下手?」

單天翔用手輕輕摩挲她的頭頂,孺子可教的意味不言而喻。但最重要的是,他想要感受她柔細的發絲在掌下的觸覺,能二者兼顧不啻是一件好事。

沈清華討厭他這種動作,反手便撥開他的手。「那你先說,你究竟是怎麼看待我的?」她毫不客氣地追問。

「怎麼看待?」單天翔不解她為何有此一問。「當然是男女朋友的關系。」

他不明白她還有什麼疑慮,難道他的表白還不足以說明他的心意,非要他用行動來表示嗎?真是如此他可一點也不反對。

見到他一臉茫然,沈清華知道他根本對她的暗示沒有了解,頓時為之氣結。

「那就停止將我當成孩子看,最起碼要尊重我已經成年的事實。」她干脆挑明了說。

听到她語氣中的惱火,單天翔幾乎又要頭疼起來,這不又是老調重彈嗎?他不解為何她的心思沒有任何的長進,還是不明白他的心。

「我可不是心理變態,對小孩子不可能產生這種。」他覺得這已經足夠說明他的心智正常。

「那就別再模我的頭頂。」沈清華對著他的耳朵怒吼出她的不滿。

耳朵里不停地嗡嗡作響,幾乎讓單天翔的听力喪失,他猛力地揉著耳殼,欲減輕耳內麻癢的感覺。

他又伸出手往她的頭頂而去,但是她警告的眼神令他的手硬生生地停住。

的確,他是忽略了這一點,他仍擺月兌不了看著她成長的大哥心態,並在不知不覺中表現在動作上,難怪她的態度總是搖擺不定,是他給了她不安定因素。

「對不起,是我不對,沒想到這一點。」他率先向她道歉。「但是這絕對不是拿你當孩子看。難不成你要我隨時隨地抱著你便吻了起來,你還沒被嚇到,旁邊搞不好已經倒了一堆看熱剛的人。」

然而,看沈清華的表情似乎是寧願選擇後者,令他忍不住發噱。

想要斥喝他不能笑她,卻又明白只要一開口便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擺明了心中有鬼,她硬是將到口的抗議吞了回去。

「既然我的戲分已經演完,是不是該你念台詞了?」單天翔還沒忘記他該取得的承諾尚未到手。

這一次他絕不讓這丫頭敷衍了事,反正金玉其外已經剝了開來,大家不怕丟臉,比難纏他可是其中的佼佼者。

沉吟半晌,沈清華終于認命,明白不自她口中說出關鍵的一句話,他是不會放手的。

「是兩情相悅,這樣你滿意了吧!」她鬧著脾氣說道。

當一個人屈居下風時,是不會有好臉色的;但是她心里卻暗生甜蜜,喜孜孜地幾乎要表現在臉上;但又要撐住面子,好不難受。

而他使沒有這層顧慮,不僅喜形于色,更無法克制地自己低頭就來個熱吻。

沈清華也大方的接受他的熱情,開啟她未知的世界。

××××××

「阿……」

當管理部門傳來陳玉梅的尖叫聲時,正在工作的人無不嚇得跌成一團,而後紛紛探出腦袋,看看又發生了什麼事讓她過麼氣憤難耐╴不是已經雨過天青了嗎?這些天辦公室已一掃陰霾,在低氣壓離境之後,大家的心情開朗,不受景氣低迷的影響。

而陳玉梅又在發什麼神經?這是所有好奇的人心中一致的疑問。

別說是她了,沈清華都想大叫幾聲泄憤。

她知道現在的景氣不佳,卻沒料到這個原因會把一個理智的人逼到性情大變。當然她不能將所有的原因歸咎于景氣,人心才是一切的主因。

如果可以,她真想給里頭各據一方的頭頭一人一拳。

他倆要惡斗是他倆的事,沒必要跟他們這些領薪水過活的小人物過不去。他們又不是女乃油,夾在中間向左靠也不是,向右貼也不是,教他們心里積壓了一堆壓力卻無處發泄。

尤其是沈清華,她總以為單天翔是個好好先生,沒料到他竟然會對著事業伙伴吼到屋頂快被掀掉,更不用說他的事業伙伴是個女人。

而駱姿君也不是省油的燈,在公事上只要她站得住腳,她是一步也不會退讓的,要比嗓門她也絕對不服輸。

「你自己要小心點,男人在氣頭上說不準會做出什麼事。」陳玉梅好心提醒道。

「天翔他不會打人的。」沈清華蹙眉為心愛的人辯解。

陷入戀愛中的女人是盲目的,這話說得一點也沒錯。當事實在面前得到印證,陳玉梅忍不住眼球翻白。

「我可沒說他打人,只是要你在床上小心點,該做的防備別忘了。男人在氣頭上時,是沒有多余的腦容量來思考這些事的。」江湖走得老,膽子磨得小,什麼都怕呀!

听她口頭上的椰愉,沈清華的雙頰泛紅,一臉羞澀。

她的反應令陳玉梅的下巴差點失去支撐的掉了下來,她沒想到單天翔好不容易守得雲開,但是剛好踫上初一還不見月亮露臉。

這令人不得不對他的自制力大感佩服。想想多少女人抱怨,男人在交往中所有的明示暗示都指向那一件事;而對所謂的心靈交流,想到的次數大概沒有一天喝水的次數多。

「那你們平常都做些什麼,吟詩、作詞、對弈、撫琴?」她覺得即使是恐龍復活都沒有他們稀奇。

是誰說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的?講這話的人活該被倒吊三天懲罰。現在要是讓陳玉梅遇上,那鐵定是這個下場。

而且她還決定只要沈清華敢點頭稱是,她非將她活活掐死,想她枉為女人,連談戀愛這檔事都要她一步步的教,難不成她還得為她上一堂健康教育課?

「當然不是。」沈清華不自覺地挽救自己一命。「我大哥有規定門禁,要是逾時未歸讓他發起火來,只怕會沒完沒了。」

她從來不知道大哥也會這麼羅嗦。當他外宿未歸時,她可是什麼也沒說;誰知他寬以律己,嚴以待人,讓她有恨也說不出。

但是陳玉梅知道,單天翔可不是這麼好說話的人。

「難道他沒有發起狠來和你大哥對上?」她印象中的單天翔不是什麼善良百姓。

沈清華心中是希望他這麼做,才能給她一個搬出來的借口,將空間還給大哥和林淳淳,否則每每大哥外宿回家,兩人見面便十分尷尬。

「你想他正在把好友的妹妹,能多理直氣壯,再不甘願也得忍氣吞聲,除非他想不開,用結婚讓我大哥無話可說。」當下也只剩下這招可用。

陳玉梅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只有女人會有想結婚的念頭,要男人以結束單身為手段,不如拿刀直接殺了他們還來得快。沈清華想使上這一招還有得等呢!

「你也別煩惱,你大哥不是要結婚了嗎?新嫂子人門之後,你不怕沒借口搬家。」又不是世界末日來臨,總會有轉機。

沈清華听出她語帶曖昧,忍不住地嗲道︰「拜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單純的想要自力更生,不是為了其他目的。」

陳玉梅逮著了機會取笑她。「我有說什麼和其他目的有關的話嗎?是你自己心虛了吧!」她瞠大了雙眸裝無辜。

在言談間落了話柄,沈清華便明白自己並非她的對手,若不想再讓她取笑,得小心自己的用字遣辭了。

不想她心里難過,陳玉梅決定放她一馬,這一番唇槍舌劍不過是為了發泄心中的怨氣,沒必要將兩人的關系弄得和里頭那兩人一樣。

「好了,晚上一起去唱歌降降火吧!不要管他們兩個,這種決策性的紛爭不是我們能解決的。」

看她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沈清華直覺不可思議,這是身為股東該說的話嗎?她懷疑的猜想。

她其實挺擔心單天翔的狀況,但他交代過不準任何人打擾,這個「任何人」也包括她在內。盯著緊閉門扉的眼神有著深深的憂心如焚,卻又無能為力,在公司里她只是一個小職員,管不到他的頭上。

「別管他們了,偶爾放他鴿子不會死人的,難道你想再和他吵一架?拜托,我這把老骨頭是需要多一些時間恢復的。」陳玉梅忍不住嘆了口氣。

再一次望著單天翔辦公室的門,沈清華明白她言之有理,在他怒火中燒的當下,她有可能動輒得咎,給他點時間冷靜冷靜,待他氣消了再說。

「好吧!」她勉為其難地答應。

愛熱鬧的性子讓陳玉梅開始呼朋引伴,不一會兒便召集到一大票亟欲泄憤的曠男怨女。

沈清華並不挺關心誰是今晚的同伴,在被人拉走之前,她仍是痴痴地看著門發呆。而一個晚上下來,她也是心不在焉的,連唱了什麼歌都不復記憶。

可憐天下痴心人!看她這模樣,誰也不忍責備她。

××××××

望著電腦熒幕上的畫面,單天翔第一次感受到恐懼。他是設計部門的龍頭,人稱游戲天才的他卻屢屢受挫,已經近一年沒有任何新的作品出現。

現在新秀頻頻出頭,雖然他還是穩坐龍頭之位,卻也不免有所疑慮,這個位置他還能坐多久?每年在網路世界中,有多少的人才在這場戰役中陣亡消失,要維持屹立不搖的地位便得比人強勢。

而他卻在今天被駱姿君批評為不食人間煙火,頓時所有的雄心壯志皆被這幾個字消磨殆盡。

為何情場得意事業便失意,單天翔不禁心生怨懟,卻也明白這並非沈清華的錯。他的事業早在與她在一起之前便已開始走下坡,主因是他自己。

這口頓悟的良藥太過苦澀,令人難以下咽,讓他一整天將自己封閉起來不願與人接觸,就連沈清華也是,他自覺沒有臉在此時面對她。

門外傳來幾不可聞的輕擊,敲門的人好像擔心自己會不受歡迎。

看著熒幕上的時間,單天翔才驚覺到時光的流逝,他已經呆坐了一個白天,連夜晚都已過了一半。

「對不起,我等一下就走。」他直覺以為門外的是大樓保全。

不久,門被開啟,探人了一顆小腦袋,正是沈清華。

「你怎麼還沒回去?」在深夜時刻,她一個女子在街頭游蕩,是很容易引起歹徒覬覦的。

沈清華晃了晃手中的盒子,「你還沒吃晚餐,剛好我也沒吃,不如一塊兒解決。」她語氣輕松的道。

「已經過了門禁時間,你不怕清修報警協尋失蹤人口?」單天翔明白依沈清修的性子是做得出這種荒唐事。

「放心,我已經報備過了。」沈清華神色自若的說著,令人無從懷疑起。

她將帶來的盒子在桌上打開,取出了食物。海陸鐵板燒套餐包括牛肉、鰭魚、鮮蝦、青菜、豆苗、濃湯、白飯,林林總總的擺滿了一桌。

他頓時感到肚子餓,這才發現自己已經錯過了好幾餐。

兩人就這樣席地而坐,對桌而食,感覺起來還真有小夫妻的意味,即使食不知味他也甘之如飴。

低迷的心情終于露出振奮的曙光,他的頭腦開始反向思考。

「你覺得姿君說的有沒有錯?」他希望听取第三者的建言。

沈清華早知道單天翔的心思沒有那麼容易轉移,她放下筷子專心思考。

「若以商業利益為考量,駱姿君的想法較為實際,但是她不懂設計;而你的提案非常有創意,但是你不懂市場。所以你們若是各執己見,只會有吵不完的架,最後可能造成龍神的分崩離析。」

平心而論,沈清華的心思較偏向駱姿君那一方,但是若明白說出口,只怕他會有遭到背叛的感覺;可是這種中立的言論任誰能朗朗上口,說了跟沒說一樣。

聰明如單天翔怎麼會听不出她的想法,既然已經受過一次打擊,再來一次也不會造成更大的傷害,他非听到實話不可。

「我以為以你的聰明才智,不該只是這種照本宣科的傳聲簡。」他故意刺激她,讓她說出真話。

丙不其然,沈清華就像炸藥似的,一點就著。

「在做市場調查時,我發現你過去完成的游戲十分受到玩家的推崇,玩家幾乎拿你當英雄看待,所以你有一定的地位存在;但這不代表你一個人便可和所有的廠商競爭,別人有充足的智囊團,砸下龐大的資金,就不是我們這種小蝦小蟹可以比擬的。」她條理分明地說。

她可以了解駱姿君的疑慮,萬一經營不善,落難的不只是領導的兩人,而是過百人的前途堪虞,實在不能讓公司上下全在失業的恐懼中度日。

當初創業時所有的意氣風發,如今看來像是過眼雲煙,現實是一把利刃,一出招便直指要害,令他防範不及。

「我真的是不食人間煙火嗎?」單天翔就是這一點看不開。堂堂一個大男人被說成這樣,面子里子都掛不住。

或許沈清華的性子陰沉些,但是她接下來的一席話不僅令單天翔釋懷,還差點沒讓他噴飯。

「不食人間煙火是太夸張了,你又不是滴仙,在中國歷史上唯一曾被如此形容的,已經是白骨一堆。」

听到她的話,單天翔忍不住炳哈大笑,拋下筷子繞過桌子到了她的身邊,迅速地撲在她身上。

沈清華一時防備不及.令兩人倒在地上。

「你真有一套,讓我更離不開你了。」他將臉埋在她的發間,心有所感地說。

同樣是女人,他面對駱姿君時能為著自己的信念與她爭辯,吵翻了天也不用擔心會傷到她的自尊,因為她本身也是頭獅子,還是頭母獅子,絕對有能力反擊。

沈清華在本質上和她相去不遠,但是她多了一絲的善解人意,又有直言不諱的勇氣,她覺得該說的絕不隱瞞,即使真話會得罪人。她不強求平白無故的對待,寧可用實力去爭取,曠日廢時也在所不惜。

「你說什麼傻話!」她毫不客氣地一掌打在他的腦門上。

相識以來頭一遭,她覺得兩人的角色對調過來,一向總是她膩在他身邊撒嬌,現在卻換成他像孩子似的偎在她身上。

他沉重的身軀壓在她的身上,有種扎實的安全感,不至于難以忍受;在這冷清的辦公室中,像床暖和的被子般舒適,催人昏昏欲睡。

「喂,你讓我起來。」本來沈清華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但是想到有擦槍走火的可能,她只好忍痛割舍這床人體被子。

但是等了老半天卻等不到他的反應,她忙伸手模索著他。緊閉的雙眼並不代表什麼,她這麼安慰自己,又伸手在他的肩頭上推著,希望能引起他的回應。

沒錯,他是有了反應——回以一聲不容錯認的鼾聲。

沈清華當場傻眼。她不敢相信他居然在她身上睡著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五指齊張想學貓咪的利爪,在他的肩膀上大作文章;但是在指甲剛要刺入時,考慮到他今天並不好過,因此又收回了爪子。

這一次就饒了他,下不為例!如今她哪兒也去不了,不如學他閉目養神,先養足精神再讓他送自己回家。拿他當擋箭牌,大哥或許會把所有的火力集中到他身上,也算是報答她當床墊的大恩大德了。

只是,她沒料到這一眯卻讓自己沉沉人睡。

最後還眯出了問題,差一點就鬧出人命,讓她即使站上了最高大樓高呼自己的清白,也沒有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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