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一照進窗欞,她就已知曉,因為她一夜無眠。
昨天,邢少溥又來看她。他一來,她的情緒便襁動難控,尤其是愈近預產期,她愈不想見他。孩子被當成「還債」的一部分,生下後,她情何以堪?他們的關系怎麼定義,如何看待?他什麼都以「債」來解釋,甚至讓姬琳以同等方式看待她,他真的太惡劣、太傷人了!她舒皓寧就只是個「債」字嗎……
「皓寧,醒了嗎?」宿湍雲輕輕地推開虛掩的房門,徐緩走向床邊,柔聲喚著,「該吃早餐了,嗯?」
舒皓寧坐起身,微微笑著:「早安,伯--」話未完--
「嗯,不行喲,你又忘了。」宿湍雲搖著頭,縴細古典的容貌浮現淺淺怒意。
舒皓寧苦笑,改口:「早安,媽咪。」語氣有些輕嘆。每當這麼叫喚宿湍雲,她便覺得心酸、苦澀。
挺著八個月大的肚子來這兒,邢卓爾夫婦高興萬分,尤其是宿湍雲,一見她如此,便問邢少溥怎麼都沒說妻子有喜的事。當時,她心一酸,淚便掉了下來。他當然不想說!他如何開口對父母說他倆之間只是一場「未了債務」,而孩子,也算是一部分「債」呀!自從心遺落在他身上後,她其實受不住「債」字的折磨,她不希望他這麼對她,但他說過他是「債主」,她沒什麼好依憑,就只能听他任他。他們之間,愈來愈像場協議,可他的父母並不知曉,她一來,他們便將她當「兒媳婦」看待,細心照料她有孕的身子,而且執意要她呼喚他們「爸、媽」。天曉得,他和她不是夫妻,要她這麼喚他的雙親,她總是心酸地想掉淚……
「怎麼了?還想睡嗯?」宿湍雲撫撫她出神的臉龐,顰著秀眉問,「昨夜又哭了嗯?瞧你,眼楮都腫了呢!」
舒皓寧垂下眼瞼,雙手交疊于月復部,默不作聲。
「昨天,少溥來看你呢,」宿湍雲幽幽說著,「告訴媽咪吧,為何不見少溥一面呢?他這次是來陪產的,他本想住幾天,等待你臨盆,親手剪孩子的臍帶呢!可你不見他……怎麼著呢?」她多少看得出兒子和皓寧間有著強烈的情愛感糾葛。這事其實單純,但兩個孩子似乎各自造迷宮往里鑽,愈鑽就愈迷失,愈看不見對方,有時還得自欺。鑽愈久出口愈大,他們的出口其實就是彼此,偏偏兩人不呼聲相應,才會愈鑽愈迷糊!唉!這兩人有話都不說出口,真傷腦筋!
「說吧,都要當媽媽的人了,別老在心里藏事嗯!要不,孩子也會不開心喲!」素手覆在舒皓寧潔膩白皙的手背,宿湍雲溫柔地勸著。
舒皓寧抽咽一聲,雙肩微微抖動,干啞地道:「我們什麼都不是,孩子沒爹沒娘……只是個‘債’……」像是找到迷宮出口般,她將兩人團團繞、理不清又密切的關系全盤托出。
「我甚至……不敢說這個孩子是我們相愛才有的……」說到激動處,她那盈滿淚水的雙眸一眨,像流水般的兩行清淚,終于汩汩而下。
「傻瓜,怎麼講這話,」宿湍雲掏出絲帕,拭著她的淚顏,「孩子當然是你們相愛才有的呀!少溥愛著你,我以前便跟你說過了,你也愛他,不是嗎?別老是胡亂猜想,嗯?」
舒皓寧搖著頭:「您不知道……真的只有‘債’了……愛都不見了……」這就是她最痛苦的。
宿湍雲柔柔一笑:「怎會不見呢?好了、好了,別哭了嗯?陪媽咪出去散散步嗯?」柔情似水的眸子閃了閃,她牽著舒皓寧下床,哄哄騙騙地帶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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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皓寧不明白宿湍雲要帶她去哪兒。她們在二樓的庭廊慢悠悠走著,陽光灑在典雅的圍邊柵欄上,仿佛追著她們的腳步般。
在廊彎處過了兩道精雕拱門,宿湍雲突然停住腳步,指著一間雅房,對舒皓寧說:「進去看看嗯?」
舒皓寧沒多想,打開門,走了進去--
「你們也來了呀!」邢卓爾站在一尊雕塑晶前,微笑看著她們,「少溥這回可對了我的胃,懂得欣賞藝術了呵!」
宿湍雲笑了笑,走向丈夫身邊,兩人相偎欣賞著另一幅巨型油畫。
舒皓寧全身僵凝,美眸瞟過整室:「為什麼?」為什麼她父母的作品全在這兒?她緩緩移動腳步,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感覺到她血液里的激動而跟著翻騰,使她的月復部一陣陣輕疼。
「少溥並不是真要拍賣你父母的遺作。」邢卓爾溫文地笑著,「他在邢氏,凡事得衡量得失,小心防備。愛一個人不能太明顯,總得收斂情感,太過于表露他所愛的人,便會成為他的一項弱點。少溥就是考慮到這些,才會將你送來這兒的。好媳婦呀,你可別再誤會我兒子的用心哦!」溫和的眸光掠過睿智、精明。這些事當然不可能是他那冷酷的兒子說的,而是他自己憑著過來人的身份、經驗,推理出來的。
「他……邢少溥他……」舒皓寧語不成句,臉色淨是震撼後的蒼白。
宿湍雲走向她,撫順她俏麗的短發:「他是愛你的!那孩子性格狂霸,總是用傷害來保護自己,氣全出在口頭,把話說得難听,才那麼傷人,他不是真的想傷你的!皓寧--」
舒皓寧點點頭。倏地,月復部蘭陣抽痛,她猛地往下一蹲--
「啊!怎麼了?」宿湍雲扶住她,「皓寧……啊!卓爾,她要生了,你快幫忙扶她入房。」她看向丈夫,嗓音依舊溫溫柔柔,完全沒一點緊張。
「什麼?」邢卓爾一叫,驚慌地跑來,「要送醫院嗎?」他問著妻子。
「你請醫師過來,」她一邊擦拭舒皓寧沁汗的額際,一邊道,「我們的第一個孫兒,得在這兒出世!」
「哦、哦,那我馬上去請……」他欲離開。
「別急,卓爾,」宿湍雲拉住他,「第一胎沒這麼快,先讓皓寧回房里。」
妻子怎麼說怎麼是,邢卓爾一把抱起舒皓寧,急急回房。
「爸、媽,」舒皓寧皺著眉心,口氣自然地稱呼他們,語調雖有痛苦但也流露親昵,「……少溥……會來嗎?」她想等他來,等他來看孩子出世,等他來告訴她一切,告訴她這不是「債」……不是「債」!
「放心,你才剛開始痛而已,也許得到晚上孩子才會出世,我會要你爸爸盡快聯絡少溥,嗯?」宿湍雲握著她的手,溫柔地安撫她。
這孩子終于松開心結,走出迷宮了!就不知兒子……
「我這就去請醫師,聯絡少溥。」邢卓爾將舒皓寧放上床鋪,回身握了握妻子的手,「好好照顧媳婦嗯!」
宿湍雲笑笑:「當然!」她說,看著丈夫出門。
到了晚上,邢少溥並沒趕來。邢卓爾電話聯絡不到兒子,而舒皓寧獨自撐過難熬的陣痛,暈暈眩眩中,她深感這一夜的奇特,仿佛萬物都在等待孩子的降臨!但她卻始終等不到他出現……
一直到身體的疼痛加劇,意識模糊之際,他都沒出現。她不斷地喊叫,抵御那撕扯般的疼、崩裂般的痛,但是卻一點用都沒有。最後,她失去意識,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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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離開那天,姬琳硬闖別墅的事,邢少溥全由佣人口中得知。他不想她帶著誤會離開,首次放段同她解釋,但她一句也听不進去,一個勁兒哭著要走,無計可施之下,他只好任陸征如期送她到海島。然而那梗在胸懷的悶氣,他不得不解,于是,他下令尋找姬琳。這狡猾的女人,也不知是被克勞斯嚇破了膽,還是認知到他邢少溥不好惹,鬧了事、挑撥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另一個他愛的女人,卻不願見他--
前幾日,他又去了海島。這是她到那兒待產以來,他第三次去看她。這次去,本是要在那兒陪產的,但她還是拒絕見他,使他有些氣悶。母親要他多體諒孕婦在接近臨盆的日子情緒難免浮躁不安,為此,他只好悻悻而歸。回到邢氏後埋首工作,努力忘卻她那大月復便便的身影……血親這種東西實在詭異,隨著日子一天過一天,某種奇妙難言的鼓動由內而外,強烈地敲擊他的胸腔,他幾乎可以感覺他的孩子就要出世。也許,就是今夜……
「她快生了吧!」邢少溥靠在窗邊,望著南方的天空,沉沉地喃言,「今夜,沒飄雪,實在太靜!」
陸征愣了愣,停止嘴上的報告工作,望向窗外的夜空。
「邢先生要安排南行嗎?」他轉了話題詢問。
邢少溥坐回辦公皮椅里,沉沉地說:「不用了。她生了的話,父親自會給我消息。我去了,她一樣不見我,徒增麻煩!」
陸征沒說話,深有所感邢先生的改變。以前的邢先生,絕不會理會對方的拒絕,但認識舒小姐後,邢先生總算會考慮他人感受,這是舒小姐的影響吧!邢先生在意她,並為她而改變……
「繼續剛才的報告。你說邢少淵那案子怎樣?」邢少溥切回正題,皺額開問。那件「雪崩案」拖拖拉拉快一年,到現在邢少淵仍未被判刑,到底……
「那案子,警方找不出直接證據可起訴他,而且幾位與邢少淵親近的邢家人,作證指出邢少淵早被逐出邢氏,絕不可能被允許重回邢氏領域。另外,有消息指出,邢少淵的直親長輩希望您能息事寧人,別再鬧大事端,教邢氏家丑外揚!」陸征字句清楚完整地報告。
邢少溥大掌往桌面一拍,咬牙道:「這麼說,那家伙會無罪開釋嘍?」什麼息事寧人、家丑外揚?長輩會這麼說,表示他們心里有鬼!明知那家伙一錯再錯,連家規都無法約束,竟還要得過且過!到底他邢少溥算不算一族之長?該死!他是邢氏惟一、絕對的權威,那些養老的長輩敢插手管這事!這算什麼?
「無論如何都要定他的罪!這已不是‘家丑’!我必須砍‘寒帶聖地’、對受傷會員負責,總得給人一個交代,要不,這連鎖俱樂部有何威信?」他不接受妥協。長輩擺陣,他若不踩過,今後只能是個「傀儡」!這次,他非得拿出鐵腕手段,拿邢少淵開刀!
「是的!屬下了解,我會重新收齊證據,請邢先生……」話還沒說完,警鈴的劇響便穿透門板而來。
「搞什麼?」邢少溥低吼,拿起電話筒,「該死的,全不通!」將話筒摔向桌面,他繞出辦公室,欲走向門口。
「邢先生,您靜候,我去查查。」陸征隨即阻止他,主動代替主人走向門邊,手才握門把,他又轉頭道:「有人……」轉門把,才拉開,便傳來一聲槍響。
「陸征!」邢少溥大叫,看著陸征高大的身形跪倒在地。
「讓開!」一個男性身影踢開受傷的陸征,「現在成了‘跛腳狗奴才’,哼!」邢少淵一臉狂亂神情地走進辦公室,反手關上門,阻絕外頭的紛亂嘈雜。
邢少溥眸光一凜。「邢、少、淵!」他一字一頓,沉聲喃道。
「是我!呵……」邢少淵執著短槍,一步一步走向他,「沒料到吧!我這麼快就被開釋,哈……我的兄弟夠情義,當然除了你這個背負‘父母不名譽’罪名的堂弟之外,嘖嘖……我的堂弟呀,你知道嗎,堂哥我可被你害慘了!」
听到父母再度被詆毀,邢少溥的怒火迅速被點燃。他不畏邢少淵手上的短槍,移動步伐走向他。「把槍放下!」他冷著嗓音命令。
「別動!」邢少淵喝道,「哼哼!你果然跟我們不同,」他搖頭,眉毛曲扭地看著邢少溥,「那麼大的獸夾居然弄不跛你,唔……你父母生給你的賤骨頭,真夠硬的,嗯!」沒想到,獸夾埋對了地方,但卻缺乏殺傷力,可惜呀!
「你最好別再提我父母,」邢少溥咬牙,厲眸進射出殺氣。「否則……」語未了--
砰一聲,子彈擊中邢少溥左大腿,使他身形一頓,險些跪地。
「邢先生!」陸征叫道,奮力站起,撲向邢少淵。
邢少淵又朝他開了一槍:「別動!再動,可就不是坐輪椅、拄拐杖而已!」他警告著雙腿中彈的陸征,又看向邢少溥,「嘖,這還站得住……你太可怕了,堂弟--」他拉長尾句語音,佩服似的搖搖頭。
邢少溥看一眼陸征,眸光繼而瞟向陸征後方一公尺處的滑雪杖,仿佛在暗示陸征。之後,他才將視線移回邢少淵身上。「你到底要怎樣?」他沉聲低吼。
邢少淵先是大笑,而後神情一黯,目光如鬼魅。「毀了你!我要毀了你!我要毀了你!你害我被逐出邢氏,在外又得不到喘息,被那些討債的追殺,你知道我有多厭惡你嗎?--非常厭惡,非常,非常厭惡!你真的該死!你,該死--」他將槍抵上邢少溥的左胸膛,唇角揚起冷笑。
「那些事全是你自找的!」邢少溥怒視著他,不客氣地反駁,絲毫不但心他開槍射穿自己的心髒,「你現在不殺我,待會兒肯定教你後悔!」
「媽的!」邢少淵大叫,手一舉一落,以槍柄重擊邢少溥前額,一道血痕倏地流下。「該後悔、跪地求饒的是你!」邢少溥臉上那不畏死亡的氣勢及身上那種王者傲然的神情,逼得他更加失控地高聲吼叫。
血淌進眼底,一片染紅的漆黑,怒氣騰騰的邢少溥一掌捏住槍口,倏地向天花板托舉。邢少淵反射性地連扣扳機,擊中精美的吊燈。吊燈搖搖欲墜,槍里的子彈一發不剩,邢少溥隨即一記直拳,正中邢少淵顏面,邢少淵發狂地反擊,兩人很快地扭成一團。
同個家族出身,受的是同等拳腳訓練,他們打得難分軒輊,但隱約看得出是沒受傷的邢少淵佔上風。他抓住邢少溥的傷腿為攻擊弱點,一徑朝邢少溥的左腿開攻……最後,甚至以牙齒撕咬邢少溥額上的血口子。陸征心急地撐直受傷的雙腿,手持滑雪杖,忍痛跑向扭打成團的兩人,使勁地朝邢少淵後腦一擊。邢少淵緩慢回頭看陸征一眼,忿恨地瞠大雙目,發出巨吼,陸征奮力補送一記強勁鉤拳,將邢少淵擊暈倒地。
「快走吧!邢先生!」陸征拉起邢少溥,往門邊移動。手一握門把,便是燙人的高溫,他一驚,叫道:「外頭失火了!」
「該死的!」邢少溥粗聲咒罵,「邢少淵打算來個玉石俱焚!」他旋至窗邊,雪地火紅,樓下真燒了!
「哼……哼……」沉沉的冷笑傳來,邢少淵由短暫昏迷中清醒,「我被你害得一無所有,總得來點激烈的,好反抗你這‘領導者’!」他踉蹌起身,撫撫滿是鮮血的後腦勺,看向陸征,「挺行嘛,狗奴才……」他一躍,掐住陸征。
陸征握著滑雪杖,毫不猶豫又揮打他一棒,讓他再次倒下。「邢先生,破窗吧!」雖是六七樓的高度,但總是個逃生方法。
「不行!火勢躥上來了……」話方落,門外突然轟地劇響,火舌一下吞噬了一面牆,整個總裁辦公室濃煙密布,吊燈墜落,某人發出慘叫,昏暗、火熱……不僅邢少溥和陸征,整座邢氏山頭在這個無雪的夜里,陷入不明的火紅混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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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片大片的火海,層層疊疊,像只可怕的獸,饑渴、凶猛地吞噬一切。邢少溥全身血跡地朝她走來。他帶著笑,那種她從未見過的笑,火光襯著他的笑臉,一切恍如隔世,美得虛幻、不真實,但又令人渴盼、憧憬。他對她伸出雙臂,徐緩優雅地擁住她,溫柔至極,教人忘卻可怕的血跡:「孩子好嗎?是女兒嗯?」他問著,過熱的大掌熨燙她全身……他沒這麼溫柔過,她該嚇一跳,但她沒有,反而貪戀著那樣的溫柔。
她想多待一會兒,在他染血的溫暖胸膛多待一會兒,可他卻說要離開,然後,又往火海里走去,沒兩秒,轟地一聲,他倏地化成灰影,消失在火光中央……
「不!別走!」舒皓寧高聲大叫,雙眸驚恐地張開。
「皓寧,」宿湍雲俯著美顏看她,「做夢了?」
舒皓寧冒著冷汗,喘息連連,奮力地想起身。
飛尚著、躺著!你才剛生完寶寶,要多休息。」宿湍雲眉眼帶笑,將她壓回枕頭上,蓋妥被子。
舒皓寧眨眨眼,思緒重新整理,終于記起昨夜的生產情形。「媽,孩子呢?」她虛弱地問。
「‘新科爺爺’抱著呢!」宿湍雲指指靠窗的躺椅,「是個男女圭女圭,長得跟少溥小時候一模一樣。」
「兒子嗎?」舒皓寧側過美顏,看向抱著嬰孩的邢卓爾,幽幽輕嘆,「真是個兒子……」這可出乎邢少溥的期望了,他剛剛……腦子一轉,她將目光移回宿湍雲臉上。
「媽,少溥剛剛來過……」
宿湍雲笑了笑:「你做夢了。夢見少溥怎樣?好不好呢?爸爸他老聯絡不到少溥。」她端起一盅雞湯,準備喂舒皓寧。
舒皓寧一詫:「聯絡不到……嗎?為什麼?」胸口突然感到悶疼,那場火紅夢境……
「媽,少溥……出事了……」她叫道。雙手激動地抓住宿湍雲一陣搖晃,險些讓溢出的熱湯燙著。
「小心點,」宿湍雲將湯移走,雙手握住舒皓寧的臂膀,「怎麼了,皓寧?冷靜點。」
「發生啥事?」邢卓爾聞聲而來,抱在懷里的嬰孩同時哭鬧。
「少溥出事了!我夢到了,他全身是血……」舒皓寧慌亂地嚷。
「皓寧、皓寧,那只是夢,你別亂想。少溥一定是公事忙,才找不到人,對不對,卓爾?」宿湍雲輕摟著她,美眸瞟一眼丈夫。
邢卓爾神思悠轉:「是啊,只是個夢,別把它當真了!」他附和妻子,同聲安慰舒皓寧。但心底卻也起了疑慮,兒子之前就曾受過「不尋常」的腳傷,這回他聯絡不到在邢氏里的兒子,顯然事有蹊蹺。
「不……他一定出事了,否則爸怎會聯絡不到他……」舒皓寧搖頭叫道。
邢卓爾定定神,沉穩地淡笑:「皓寧,你緊張過度了。聯絡不到少溥,其實也不表示什麼,我們這海島遺世孤立,通訊本來就差,聯絡不到想聯絡的人是很常發生的,真的不需要在意,嗯?」邢卓爾邊解釋,邊將嬰孩交到舒皓寧懷里,「你這樣窮緊張,孩子也跟著情緒不穩,瞧他哭得像個淚女圭女圭了!」
舒皓寧一抱到哭鬧不休的兒子,情緒稍稍平歇,但仍難掩擔憂之情。畢竟,那場夢太過真實,仿佛是預警。
「別擔心,爸爸會弄清楚事情的。」邢卓爾拍拍她的肩,又看看妻子,安撫地說,「少溥不會有事的!」看樣子,他得回邢氏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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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三十個年頭後踩上這片雪築成的山頭,邢卓爾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是真的!他朝前方的廢墟建築而行,這一地雪已經不潔白了,燃燒後的灰燼混雜在雪中,有些隨風輕揚,這兒像是戰亂後破敗的城市。空氣里彌漫著死亡的氣息。
邢卓爾每走一步,額際便跟著抽動一下。莫非……
莫非真給皓寧料中,少溥在這兒出事了!
他加快步伐,朝那聚集救難人員的帳篷走去。
「閑人勿進!閑人勿進!」一名管理人員擋下他。
「請問,這兒怎麼燒成這樣?」邢卓爾問道。
對方看了他一眼。「你是警方派來的嗎?」
「卓爾!」一道男人的叫喚聲,打斷邢卓爾與管理員的對話。
邢卓爾轉頭。「卓立?」一名身形同他一樣高大的中年男性,正走向這邊。
「好久不見!回來打探你兒子的消息嗎?」邢卓立,卓爾的堂弟,直截了當地問。而後說,「建議你別問,因為尸體一具具挖出,顯然少溥生機渺茫!」
聞言,邢卓爾全身一震:「不可能!我的兒子跟那些難辨的焦尸不同!」
卓立低嘆:「也許吧!新雪一下,埋得又深又厚,就不同了!」他沒惡意要打擊卓爾,只是點明現實。
「……事情怎麼發生的?」邢卓爾望著殘破不堪的「寒帶聖地」總部,沉著嗓音問。
「還不怎麼清楚,但已挖到卓絕長子少淵的尸體,想必這事跟他月兌不了關系,他跟少溥一直以來是交惡的!他前陣子惹過事,被少溥下令驅逐,這回會出現,大概是來尋仇算賬的!」邢卓立毫不隱瞞地將所知的事說出來。在邢家「卓」字輩里,他是少數對邢卓爾無敵意、不輕蔑的人。
「沒人料到,邢氏家園竟是自家人毀的!」邢卓爾放眼所及全是灰燼,除了滑雪場,大片林地和山腰部分也都燒了,這座山頭的私人別墅均是邢氏家人的住所,這一燒,可能得分散到各地分部了。
邢卓立聳肩攤掌:「是呀!這代年輕人斗得比我們當年狠。」真的是青出于藍!邢氏這龐大的家族,會一代一代養出更多邪冷的子嗣吧!除非像卓爾這樣--月兌離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