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情 第八章

他很有本事!畢竟是金牌律師,做事挑重點,步步快狠準。

皇宇穹的出現確實引起了連鎖效應,全世界似乎在一秒鐘內,跟歐陽荷庭作對起來。

歐陽若蘇寄了皇春實夫家在英國辦的私校入學申請,歐陽荷庭以為皇宇穹就是循那線索找到他們兄妹。他把氣發在妹妹身上,罵走了敏感的十七歲女孩。隔天清晨,意識到女孩徹夜未歸,正要出門尋找之際,皇宇穹已帶著皇春實上門。

皇春實眼淚親情攻勢感動不了歐陽荷庭,倒是逼得他想離開加汀島,上NUVO船艇漂泊個幾年。

真有辦法這麼瀟灑地走嗎?他是行動了,叫杜瀇把他和妹妹打包好的行李運上船。可他的全部依然在這兒——他放不下住在情侶巷的溫柔女子,他根本走不開、不想走,只想待在她身邊。上天听見他的渴望了,MUVO比原定時間早一日起錨。

離別的汽笛長鳴時,他和晚翠正在水床上,像兩個遭遇船難在海上漂泊的末世男女,害怕被潮流沖散地緊緊相擁。

幸好這次他們沒分離。

很快地,接到杜瀇發來的訊息。

「杜瀇說他去搬行李時,皇家的那個年輕有為的律師也上門,他只好把若蘇帶上船……」

歐陽荷庭听著平晚翠讀出來信內容,心里其實沒有憤怒。他差一點就要離開晚翠了。前一晚,她問他要去多久。他回答不出來。有一瞬間,他想著他該帶她一起上船。但,在他還沒考慮清楚時,NUVO的提早起錨,已幫他作了決定。

「你擔心若蘇嗎?」平晚翠看著歐陽荷庭深思的臉龐,起身從放電腦的小桌前,走回床邊,上床躺進他懷里。「杜瀇雖然有點花心,可還不至于下流,他不會欺負若蘇——」

「我沒有擔心這個。」歐陽荷庭開口,大掌撫她昂抬起來的美顏。她看起來比他擔心,短短的幾天,皇家人馬搞得他心緒浮躁。她憂愁著他。「你回一封信給杜瀇,要他保若蘇完全無事,別讓皇家人接近。」

平晚翠揚眸看他果決的神情,道︰「那你呢?」

「我想住在你這兒。」歐陽荷庭吻吻她的額。皇家人並不知道她,他的寶石地還沒被破壞,他依然可以在此像樹一樣開花結果。「過一陣子,皇家人在加汀島徹底消聲匿跡,我再去接若蘇回來。」

平晚翠頷首,枕回他胸膛,說︰「晚了,今天早點睡。」

他要住在這兒。在這兒寫作、在這兒吃喝睡,一切在這兒,那麼,明天開始,她得忙著幫他打理一間書房。

《海神系列九》是在她準備的書房完成的。嚴格說起來,那並不是一間適合思考的書房,但她是他的謬思,就算是她房外的入口小廳,每天有兩只貓咪在他寫作桌上跳來跳去,他仍可指開蓮花,寫得盡興暢快。若他有那麼一點點陷入苦惱,她便要他彈唱《Vincent》給她听。那是很神奇的魔法,每每他做完這樣的事,看著她恬靜唯美的表情,海神號就能繼續航行,突破險峻詭譎海域,帶著英雄好漢找寶藏。

書順利出版後的幾個月,Enzo要歐陽荷庭無論如何去一趟義大利。

他出遠門前,留了新遺書放在書房桌上給她。

平晚翠拿起桃花心木船型桌上寫了遺書二字的信封,沒拆閱,直接把它收進臥房里。

她有一個上了心形鎖的荷花色小鐵盒,里面全是他這些年寫給她的遺書,她把它當情書,收藏著。

「喵——喵——喵——喵——」亞當夏娃叫得很凶,像在吵架,那是從未有過的情形。

平晚翠收好鐵盒,走出臥房,看見兩個小東西在書桌上爭一個軟木塞。

「不準吵!」平晚翠挑出貓腳下滾來滾去的軟木塞。上面畫了胡須、眼楮、尖尖嘴、曲曲尾。她笑了。「爸爸給你們的假老鼠玩具,讓你們吵成這樣,等他回來,媽咪叫他多畫一個,這個先收起來。」

兩只貓咪喵地一聲,跳下書桌,乖乖到外頭玩。

平晚翠將軟木塞握在掌心,輕柔低語︰「在吵架了……趕快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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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禮拜後的細雨早晨,歐陽荷庭未歸,意外的客人先來訪。

門鈴響得規律而有分際,這一聲與下一聲的距離差不多五秒,不是聲聲催人,感覺來人很有耐性又沉穩。

平晚翠戴著寬邊大雨帽,打開庭園木門的那一刻,門外撐傘的男人緩緩將一只手從門鈴上收回。

那男人身旁還有一對看似夫婦的年長男女。三人衣著過于正式高雅,不像來買苗栽的悠閑本地人,本地人亦不會在雨天來找她買苗栽。

「請問有什麼事嗎?」

「你好,平小姐,」開口的是比較年輕的男人,他說︰「敝姓皇——皇宇穹,冒昧打擾你——」

平晚翠眸光閃了閃,低垂眼簾,耳畔听著細雨打傘聲。

「我們可以進去跟你談談嗎?」

「喵——喵——」愛玩水的亞當夏娃,從來不會放過雨天外出的機會。

她關不住,一開門,它們就溜出來。

「不可以淋雨喔……」她輕聲說︰「快進來——」蹲,抱起兩只貓咪,轉身往屋子走,忘了把門關上。

門外的客人自然地走入她的庭園、走入她的屋子。

那三個人坐在她小小的客廳里,佔去了所有椅座。

坐落窗邊躺椅的皇宇穹被兩只貓咪纏上,亞當夏娃分別壓伏他左右大腿,喵喵地向他撒嬌。

雙人沙發里的夫婦,即便坐得夠靠近了,男人還是握著女人的手,攬著女人的肩,像在安慰她什麼。

「別擔心,由我來說。我不信那小子敢與我扯破臉。」祭雨豐很生氣。他妻子皇春實為了娘家佷子出走失蹤的事,已經憂煩了四年多,好不容易有了消息,那晚輩竟然膽大傷他妻子的心!

「他說他永遠不回皇家……」皇春實一想起歐陽荷庭那決裂似的態度,又傷心了起來。「他是不是連我這個姑姑都不認了——」

「他敢!」祭雨豐怒道︰「等會兒,我就教訓他一頓,都多大年紀了,還鬧什麼別扭——」

「對不起,」平晚翠捧著托盤,走出廊道通口,來到客廳中央,站在祭雨豐、皇春實面前。「請用茶。」她說著,將兩杯隻果紅茶、兩塊放在精致骨瓷盤的隻果起司蛋糕擺上桌,然後往窗邊走,給了皇宇穹一樣的茶和點心。

「謝謝。」皇宇穹看著小桌面上的冒煙飄香的紅茶。「荷庭堂叔一向不喜歡隻果……」先低喃,而後問︰「他不在嗎?」

平晚翠美顏沉凝,安靜了一會兒,開口︰「你不知道嗎?」

她被皇家的人打探出來了。他們如此神通廣大,怎會不知道荷庭的行蹤呢?

「neverdowntoearth的管理者一直到最近,才確定你與荷庭堂叔的關系……」

皇宇穹不是透過歐陽若蘇寄的入學申請找到歐陽兄妹的,而是巧合——皇家問題夫妻檔皇夏生與夏可虹的堂姊夏明燦,因緣際會在加汀島開設潛水俱樂部,會員名單登錄了歐陽荷庭,他們因此知道這四年來義大利出版社那些硬蚌殼,不肯吐露的地點,就是加汀島。雖說這樁「皇氏家族叛逆青年鬧別扭離家事件」幾乎要迎刃而解、完滿收場了,卻依然狀況百出,歐陽兄妹再次失蹤。

皇宇穹本欲透過neverdowntoearth會員資料,查線索,無奈老板夏明燦不配合,認為皇家事牽扯會員隱私,違反她經營潛水俱樂部的精神,他們可不是什麼征信俱樂部,皇家無權為己之私,利用任何neverdowntoearth會員。夏明燦怒把皇宇穹列為拒絕往來戶,所幸管理者宇星洋與皇宇穹稍有交情,答應幫他留意。不過,還是拖了快九個月,宇星洋某日上情侶巷買新苗栽,巧遇歐陽荷庭,赫然憶起歐陽荷庭之所以入會,就是由當初采購苗栽送出的免費入會名額拉進來的,而那名免費名額,正是平晚翠。

平晚翠淺蹙眉間。這皇家害人甚深,讓荷庭誤會若蘇,怒發一頓脾氣。

「平小姐,」雙人沙發那端響起女人略帶沙啞的嗓音。「你叫晚翠嗎——我可以這麼稱呼你嗎?晚翠——」

平晚翠回過身。一雙手抓住了她,托盤乓啷落地。

「你勸勸荷庭吧,晚翠……」皇春實請托似地挨近平晚翠身前。

平晚翠眸光微微閃動著,她徐緩低下頭,看著握住她的素白柔荑——與母親的一樣,那握住她的手勢,每根手指既嵌著她又包裹著她,掌心溫澤貼熨她的手背……像媽媽一樣——

眼淚突然啪地掉了下來,她慌張地抬眸。「對不起——」

「好了,你別這樣激動,會嚇壞平小姐。」祭雨豐站在妻子背後,大掌握著她的肩。「你坐下來喝杯茶,事情我來說。」

平晚翠愣著美顏,看著那男人拿著方帕的手凌越妻子肩側,遞至她眼前。

「你怎麼了?小女孩。」祭雨豐嗓調溫和。「把臉擦一擦吧——」

這大概就是父親的感覺。平晚翠心在抖顫,美眸直瞅眼前男女。他們忽而模糊忽而清晰,一下變成站在帆船船舷的她的父母。事實上,他們比她的父母應該大了十幾歲,但他們青春的臉龐蒙了燦爛光芒,就像在看著他們心愛的小女兒一樣看著她。

她的眼淚嘩嘩地滑下臉龐。

「晚翠……」皇春實拿過丈夫手中的方帕,擦拭平晚翠的淚顏。「對不起,我沒有要逼你的意思——」她太心急了。又不是不知道荷庭的執拗,她怎能如此為難這柔弱的女孩。

平晚翠搖搖頭。「你們希望我怎麼做?」

兩個女人快要哭成一團了。祭雨豐開口︰「就跟那小子說,他要繼續姓歐陽就姓歐陽吧,不想回皇家,至少上祭家看看關心他的雨豐姑丈、春實姑姑,他的父親在我島上還有一幢大房子,他到底還要不要?不要的話,我會請人鏟平,空下地送給農場養畜生……他都在加汀島住了四年,竟一次也沒上祭家海島拜訪我,讓姑丈我相當不高興……」

祭雨豐滔滔不絕。平晚翠听著。屋外的雨越下越大,一個上午雨勢沒停。

歐陽荷庭臉色陰沈,心情壞透了。皇家,皇夏生,一整個渾蛋該死!

羅馬是一個大晴天,歸途海象平和,皇家信天翁在陽光里翱翔,同船旅客各個洋溢著度假喜悅,全世界只剩加汀島的傾盆大雨天跟他站在同一陣線。

一下船,歐陽荷庭奔入雨幕之中,不搭任何接駁車。閃電劃過他頭頂的厚重烏雲,他不怕,他時時刻刻寫好遺書,等死神!

歐陽荷庭踩過一地被雨打落的扶桑花,想起平晚翠庭園也有扶桑花,她曾經摘下一朵花,拔掉花梗萼片,讓他餃著花托吸取花蜜,那滋味很清甜。他現在需要她的溫柔!

加快雙腿邁動,歐陽荷庭回到了情侶巷。二十二號門,在他還沒接近前,已開啟。

她知道他回來了!

歐陽荷庭跑上前。雷聲轟陸地劈下。他撞著一把黑傘,持傘的人出聲。

「荷庭堂叔——」

「荷庭!」另一道女性嗓音揚起。「你回來了……我以為你不回來……」

不是晚翠。說話的女人不是晚翠。

「雨這麼大,你怎麼沒撐把傘——」皇春實取餅丈夫手中的握把,將傘移至歐陽荷庭頭上。

「你們為什麼會在這里?」歐陽荷庭看著擋住屋門的三抹人影。

雨聲很大,雨水從臨海大道奔瀉下來,漫過鞋尖。

「我們來很久了,你現在才出現,真有禮貌呀……」祭雨豐拿回妻子擋在歐陽荷庭頭上的傘。渾小子已經一身濕,用傘謗本多余,就讓這場雨好好淋他個清醒吧!一手搭上妻子肩膀,他說︰「我們該走——」

「我想同荷庭說幾句話。」皇春實打斷丈夫的嗓音。

「該說的我們都與晚翠說了,就由她轉告這小子……」祭雨豐挾著妻子,腳下緩挪。

平晚翠送客的身影,一部位一部位,由左而右地被揭顯出來,映入他滲進雨水的琥珀色眼簾。雨好大,大到他眸底。幸好她戴了雨帽,站在這兒、站在那兒、站在他眼中,都不擔心雨淋。

「宇穹,上路了。」

「晚輩告辭了,荷庭堂叔。」

雨中來雨中去,撞上他歸期的三人,走得連腳步聲也沒有。

他听見她在移動,雨早模糊了他的視線,直到她拉起他的手,他才知道她接近他。

「你回來了,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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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亮著扶桑花吊燈。她雙眼紅紅的,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哭過。她從來以柔柔的微笑面對他。兩只貓咪開心歡喜見他歸來,跳上他大腿打滾著。

歐陽荷庭撫著被自己身上雨水弄濕的兩個小家伙,看著桌上來不及收的茶杯和點心盤。

「等會兒先泡個澡,熱水已經在放了。」平晚翠走向坐在雙人沙發的歐陽荷庭,輕柔地用手上的干巾擦他的發。「義大利方面有什麼事嗎?你去了好久,亞當夏娃為了這個吵翻天……」她拿出裙子邊袋里的軟木塞老鼠,攤在手心給他看。

歐陽荷庭沉默著,大掌持續撫模亞當和夏娃。

他沒說話,她也沒再出聲,把軟木塞老鼠擺在桌上。兩只貓咪敏感地看了一眼,跳離他的腿,轉移陣地佔據桌子,玩起軟木塞老鼠。她專心擦著他的發。空氣里,只有幽微的沙沙響。

「喵——」貓叫加入單調的沙沙響里。

歐陽荷庭看著桌上滾玩軟木塞老鼠的兩只貓。「他們說了什麼?」終于開口,嗓音沈闇闇,像今天的黑雨幕。

「喵——喵——」兩只貓前爪各壓半截軟木塞老鼠,有點不相讓地搶玩。

「祭家是加汀島西方那座高原海島嗎?」她幽幽開口。他從來沒帶她去的地方。「我以前跟媽媽去過一次,那兒的菜園灣港城很漂亮,我們去那兒買葡萄酒……荷庭,你不是也喜歡喝那兒農場釀的葡萄酒嗎——」

「喵——喵——喵——」兩只貓兒一面壓著軟木塞老鼠,一面朝對方揮爪。

「荷庭,」她的嗓音繼續著。「他們希望你回去——」

「不可能!」歐陽荷庭吼道,猛地站起。

平晚翠神情凝定,水光閃爍的雙眸映出他冷肅的臉。

「回去哪里?那些人現在連我父親的出版社都拿去了!」憤怒爆發。歐陽荷庭去了義大利,才知道出版社在皇家大長輩的操弄下,易了主,說是父親當年創立時用的是家族公有資金,出版社本就是家族資產一部分!以父親為名的事物,一項一項從他手中失去,在大家族體系下,這等于被消滅!案親這一房在皇家已無存在意義,他早就不可能回去!

「他們說你就算不回皇家,也得上祭家……」沉靜過後,平晚翠又說︰「你父親在那兒還有一幢房子,他們希望我們住到那兒——」

「我們?」歐陽荷庭鐵青著臉。「所以,你答應他們了?」

平晚翠垂眸,淡淡地說︰「他們是你的姑丈和姑姑——」

「要住你自己去住!」幾乎是無法控制地沖口怒吼。

「喵——喵——喵——喵——」兩只貓咪終是嚴重吵了起來,撞掉桌上瓷杯瓷盤。

鼻瓷琤琤碎了一地。歐陽荷庭頭也不回地沖出門。

「荷庭!」平晚翠叫著,跑到門邊。

什麼也沒看見,所有一切全被凶猛傾瀉的雨吞噬。

這是他們第一次吵架。吵得如此凶蠻,和屋外的暴雨雷電比悍。

幾個小時過去了,平晚翠呆坐在窗邊,听著兩只貓咪狠叫的聲音。浴白的水已經滿到臥室外了。屋外一片濕,屋內也一片濕。她知道這場雨不會停,起身去拿開貓爪下的軟木塞老鼠。

「不要吵了……」她說著。

「喵——」兩只貓不知節制,揮出的爪收不回來,在她白皙的手臂抓下血痕。

平晚翠縮了一下,兩手緊緊握著軟木塞,揪著胸口,兩行清淚滑落臉龐。

歐陽荷庭感到月復背受敵。他在雨里狂奔,雨水打得他胸口疼痛。奪門而出那一刻,他才發現她庭園里的扶桑花被暴雨扯光了,哪還有甜蜜……

這場雨沖去太多東西,卻沖不掉他滿身的憤怒。這雨顯然還不夠大!還能出海!對!他要出海!要漂泊!

就漂泊一陣吧!

歐陽荷庭滿腔滿腦紛亂,跑到碼頭船艇停泊處,找到自己的重型帆船,管不了雷電雨勢,揚帆拔錨,朝不明的海面,離開帆船手港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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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他有回來。

在他們吵架後的凌晨里,他回來寫了一封遺書,放在她枕畔——他睡的地方。然後,他在小廳,彈《Vincent》。她在睡夢中听見他說——

餅于熱情,對世界感到失望,就容易走向毀滅……

醒來時,他人已不在,她看著枕畔的遺書,拆閱。他清楚告訴她他要到海上,他必須好好想些事,如果他死于海難,她可以用他的版稅過一生。

她哭了也笑了,知道他不會走向毀滅。他像一個鬧別扭的男孩,他的熱情在于他對人事物的控制欲,他那麼愛她,她第一次明著不順他,他當然氣得出走。父親的出版社被拿走,他想要一個安慰,她卻沒適時給他,反倒是他,要走了,還擔心她,特地回來留了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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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歐陽荷庭駕著帆船,失了航向,他收了帆,隨浪潮在雨海中漂泊,幾個小時後,竟回到了原來的碼頭。他想起自己還沒給晚翠留一封新遺書,怎能出海遠走。于是,他回到情侶巷二十二號,留了遺書,吻了睡夢中的她,彈了她愛听的曲。出門時,夜雨依然很大,雷電震天,但他在扶桑樹叢找到一朵沒被打落的花兒,他摘下它,拔掉花梗萼片,含吸花托,嘗到雨中的蜜液其實和大晴天的一樣甜。

他回首看了一眼那屋宇,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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